玄月正端著酒杯打算飲酒，忽的就看見自家侍女對著自己巧然一笑。 燈火輝煌之下，身著幽蘭輕紗的少女這樣肆無忌憚卻又略帶羞澀地衝著自己笑了。玄月有些無奈的撫了撫額，這佳人一笑還真是嗜命之毒呐……

    這邊玄月低頭輕笑，那邊時刻關注玄月的司嵐就發現了。

    有些嗔怒的望著那個嫋娜的侍女，完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她今日穿的衣服，可是姐姐親自給她尋得布料，這種料子，可是極北冰原的天雪冰蠶吐出的絲，經過烈火的烘烤，化去了寒冷的冰。

    穿在身上，不冷不熱，恰好溫暖。

    “姐姐，你覺得我的新衣裳如何？”

    司嵐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望著玄月就像是望著自己深深仰慕的人。

    玄月也不敷衍，放下手中的酒杯。從司嵐的領口處開始打量，最後還特意瞄了一眼司嵐腳上的鞋子。

    女子一身藍色，衣裳是天藍色，領口袖口等地方，則是用了水藍色。每一顆扣子都是晶瑩的珍珠，每一顆珍珠都碩大飽滿。柔軟的布料極好的襯出了女子的身材，順著女子的曲線向下，藍色偏紫的繡花鞋出現在天藍色的裙擺底下。

    “極好，甚是好看。”玄月看向司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豔。

    她一直知道，她有一個漂亮的妹妹。父親的相貌本就英俊，而如夫人的樣貌又是極好的，這樣的人生下來的孩子，又怎麽會不好看呢？

    被玄月誇獎了，雖然隻有簡短的兩句話，卻也夠司嵐滿意的撫著自己裙擺傻笑了。

    用玄月的話說，今日坐在這裏的人，都是司家的恩人。

    長老們圍坐在一起，緊皺的臉頰都泛著紅色，一看便是喝了不少酒的。往日裏威嚴的模樣，在幾壺桂花釀下肚之後，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而如今跪坐在這裏的人，著實是讓司家的小輩們都大開了一番眼界。

    誰能夠料到，平日裏那樣嚴肅不苟言笑的人，這醉起來和普通醉鬼也沒什麽兩樣。

    “人醉了都這樣？”夏吉吉與楚凜坐的最近，此刻的她正饒有興趣地望著幾大長老。在她的記憶力，老人家們不是和藹就是嚴肅的模樣，如此‘活力四射'的老人家，她還真是頭一次見。

    楚凜當然明白夏吉吉的意思，他移了移身子，是自己與夏吉吉靠的更近，這才開口回答夏吉吉的問題。

    “不是。”

    “不是？”夏吉吉是一點也不排斥楚凜的靠近，甚至發現楚凜靠過來之後，夏吉吉還幫他把桌上的酒杯也移到了自己這張桌子上。“可是長老們都已經……”神誌不清了。

    後麵的詞語夏吉吉並有說出口，雖然她和月月的關係非常好，可是她口中議論的人，畢竟是家族的長老。還是謹慎開口，謹慎開口的好。

    “他們是他們，還有其他人不是嗎？”

    “說起來也對。”白嫩的小手肆意地撈過桌上的酒杯，舉著酒杯就往自己的嘴裏送，輕抿一口，末了的時候，夏吉吉還不忘記舔一舔沾到唇瓣上的桂花釀。

    豔紅色的唇瓣掃過了瓷色的酒杯，粉色的舌頭掠過豔色的唇瓣。這一幕看的楚凜有些唇幹舌燥，整個人都燥熱起來，根本沒有辦法平靜地繼續坐在位子上。

    “那什麽……”咽了好幾口口水，楚凜才強忍住心中的欲望，用手指著夏吉吉手中的酒杯，“你手裏拿的那個，是我的杯子。”

    蹭……

    夏吉吉的臉蛋隨著楚凜的這一句話立刻轉紅，眼珠子瞪得圓圓的，脖子僵硬的不敢去看楚凜。

    要換成以前，她肯定會特別豪氣的說一句怕什麽，不過就是用了同一個杯子，能有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吧，現在她是怎麽也說不出這句話的。

    “咳咳，還給你。”抬眼匆匆瞥了一眼楚凜，發現他正襟危坐地看著其他的地方，迅速地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楚凜的麵前。

    酒杯碰撞在木桌上，響起清脆的聲音。

    杯中的桂花釀還剩一點點，因為夏吉吉的這一個動作，翻騰起來，最後又齊齊的落了下去。

    楚凜的目光漸漸下移，停留在了微微晃動的桂花釀上。

    一層一層蕩漾開的桂花釀正如他此刻的心，蕩漾的不得了。盯得時間久了，楚凜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白色的酒杯上麵映著一層淡淡的粉色，粉色存在的位置，恰好是杯口的位置。

    那種淺淺的粉色看的很是眼熟，楚凜的心髒猛地跳了跳，這粉色，好像就是吉吉唇脂的顏色。

    楚凜的手指顫了顫，然後在夏吉吉驚異的目光中，將杯子扭了一個角度。單手舉過杯子，一口飲下了。桂花香在唇齒之間盛放，而杯口的粉色消失不見。

    夏吉吉的臉色也有點不正常，之前隻是臉頰有點發紅，如今是整個人都紅了。她忽然覺得她就像是一隻被放在火上炙烤的乳豬，渾身上下都有一股發泄不出來的熱意。

    不正常的兩人就這麽坐了一晚上，一個不斷地喝酒，一個低著腦袋不敢抬頭。

    玄月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宴會上的一切都躲不過她的眼睛。長老們的放鬆，還有夏吉吉與楚凜的曖昧，她都看在眼裏。

    他們大概還是少年少女的模樣，歲月並沒有交給他們什麽成熟的調情技巧。所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滿滿的青澀感。然而也就是這樣的青澀感，卻讓玄月看的格外的愉悅。

    每一個人學會去愛一個人的時候，都應該是這樣的。

    想要表達自己的心意，卻又羞澀地不敢開口，隻能偷偷地關注對方，然後因為對方的一個動作竊竊自喜。

    嘴角彌漫出一絲苦笑，竊竊自喜，一想到這個詞，她的大腦中就不受控製的出現那個人的身影。

    怎麽才算竊竊自喜呢？偷偷摸摸，見不光，在心底愉著。

    她曾也有這樣感覺，因為一個人，然後快樂一整天。她曾以為，她會守著這個人，天荒地老，生死同裘。

    但是，不會了。

    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玄月深呼了一口氣，左手扶著桌麵站了起來，右手舉著的，是滿滿的一杯桂花釀。

    “玄月在這裏，敬大家一杯酒。”話音落下，仰頭飲盡了杯中的佳釀。

    眾人似乎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著大小姐再一次倒滿了一杯酒。

    “前一杯，敬活著的諸位。這一杯，敬地下枉死的先輩！”手腕微傾，酒杯歪斜，清冽的桂花釀宛若一條月白色的綢緞，鋪灑在青石板上。

    月光和燈光混雜著，月白色和火紅色交雜著照在玄月的身上，而玄月的目光，凝望著青石板上的酒漬。

    司浩是第一個站起來的，他原本坐在玄月的左手邊，如今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台下。

    銀白色的長發與玄月如出一轍，那熟悉的模樣，甚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他們的家主原本就應該姓司。

    雙手捧起酒杯，彎腰，將酒杯中的桂花釀，盡數倒在了地上。

    在他之後，司家眾人都紛紛起立，哪怕是醉了的長老們，也是相互攙扶著站起來。他們臉上微醺的神色，在這一刻都變得肅穆起來。

    酒水打落在地板上，聲音清脆的如泉水叮咚。

    “最後一杯，”玄月彎身，斟滿了酒杯，“這一杯，敬司家的將來。”美酒順著喉嚨蜿蜒而下，撞擊著玄月的胃髒。下喉的是美酒，可是酒入愁腸，化作的淚水，苦澀無比。

    是的，敬司家的將來，而不是在座眾人的將來。

    他們是先驅者，他們的白骨，必定疊落在先輩的骸骨上。而在他們的白骨上，將穩穩地佇立著司家的大院。

    先人的光輝，都會在他們的手中重現。

    不達目的，死不罷休！

    她要司家，被人絕對的仰望。

    司家眾人舉杯，他們的雙手緊握著酒杯，他們的目光堅定地望著高台上的女子，他們在心裏默念著，敬司家的將來。

    也敬他們的生死不複！

    星空遙掛在九萬裏的高空，明月泛著清冷的光芒，月光恰如星海，籠罩世間。

    秋日的風搖曳著，枯葉隨它的步伐一起舞動，山林傳來簌簌的響動。

    男子躲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窺視著月華之中的女子。

    湖藍色的裙衫是多麽的配她，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這是最襯她膚色的顏色。男子的目光有些迷離，他沉醉在他過去的美好中，遲遲不願意醒來。

    他甚至看到了在漫天月華之中，他的月月，一步一步朝他走來。高貴的模樣，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引他一步一步踏上歸途。

    而事實上，玄月也確實是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早在他窺視自己第一眼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了。這邊是神的好處，就算不放開神識，也能準確無誤地接收到別人的目光。

    玄月望著站在陰影之中的聶風，手中的酒杯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望著聶風的目光中，充滿了不舍和憐憫。

    最後，她還是握緊了手中的酒杯，然後淡然的開口。

    “你不該來這裏的。”

    因為，我會忍不住殺了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