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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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瑤似乎還是犯了所有陷入愛情的女人會犯的同一個錯誤,那就是確信深愛的男人跟她允諾的那些話,他會百分之百地做到。
而她的祖母程老夫人,卻不會如此的天真。
當初程瑤因為認識了劉協,所以胡謅什麽要為林家少爺守孝的屁話的時候,老太太就知道她的心思了,當時祖孫兩個就大吵了一架。
不然程瑤一直和老太太相依為命,怎麽會扔下她老人家,一個人跑來投靠堂哥?
程老太太來了京城,就讓程太太將程瑤給拘束了起來。既不許程瑤跑去跟劉協私下見麵,也不許劉協派人過來見程瑤。
老太太和程瑤鬧了好幾天,算是達成了協議。
如果當真聖旨下來,給劉協訂下了程瑤,老太太二話不說,大操大辦送孫女出閣。
可要讓程家出麵,去爭去搶那個給人做後娘的機會。有她老太太活一日,就絕無可能。
程瑤這都要瘋了。
她相信劉協,可也答應過劉協,一定進宮候選不讓劉協為難的。
現如今祖母不支持,那要怎麽辦?
程老太太就冷笑,“劉協一把年紀了,掌管東南小十年了,娶老婆還得靠女娃兒追著他跑?什麽東西?!”
程瑤就急了,“祖母,他有苦衷的......”
程老太太就啐了她一臉,“狗屁的苦衷!你給我閉嘴。隻當我不知道他那心思?這不就是還想著借著華家穩定皇帝的心麽?不就是還想著討好他那上不了台麵的娘嗎?你當我不知道他那惡心的老娘幹的惡心事,你若還想我多活兩年,趁早就死了嫁到靖江王府的心!”
程瑤大哭,“誰活在這世上,就能無牽無掛的?他若是六親不認隻念著我一個,我尚且還怕他是那無心無肺的人呢!我若不為他做些什麽,又怎麽值得他愛我憐我一場?當初祖父還不是曾經娶過媳婦,祖父不是也欠著親家的人情?太奶奶不是也曾經刻薄過您,您不是也都高高興興地熬了過來?您……”
程老太太一巴掌就扇在了程瑤的臉上,也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也搖晃了起來。
那冷汗就順著臉嘩啦啦地滾落了下來。
張靜安趕過去的時候,程家正是兵荒馬亂,老太太病倒,程瑤慌了神,程家二太太仿佛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嚇得張靜安也跟著驚惶不安,想要幫忙,但是卻不知道該做什麽。
還是程瑤最先鎮定下來,鎮住了家裏的下人,安撫了嫂嫂,這才安心侍奉起了老太太。
可第二天去,老太太已經恢複了意識,而且將程瑤徹底拘束了起來。
好在,老太太並不攔著張靜安來探望程瑤。
這才有了張靜安天天往程家跑的因由。
張靜安身負重任,一方麵,程瑤希望她能勸服程老太太,不過這差不多是完全無效的;程老太太是什麽人?豈是她們這些小姑娘能勸動的?另外一方麵,程瑤還希望張靜安給靖江王劉協傳些口訊。
她嫂嫂是不敢的,不過程老太太明知道張靜安在給程瑤做信使,倒是也沒攔著她,隻是躺在病床上冷笑,“去吧,去吧。把我老婆子的話也帶去,就說我老婆子不同意!他也不用來見我,我也不樂意見他,他有本事,就把我老太婆的心肝給挖了去……”
張靜安嚇得落荒而逃,如何心情能好?
唯一的安慰是,程瑤和劉協都很有信心。張靜安覺得劉協威儀在外,對自己這個扯不上邊的外甥女兒卻是十分的客氣,想必是真的愛重程瑤的緣故。
可似乎程老太太說得也有道理。劉協顧慮那麽多,怕惹了皇帝的眼,怕得罪了先王妃的娘家,而靖江王府那個老王妃也確實是個刻薄的,以她自身的經驗看來,吳氏比起老王妃,那根本就不夠看,可就是吳氏這樣的,就讓她和袁恭之間,一世再加一世的各種不好過了。
有這樣的婆婆,還是個隻有劉協一個兒子。一門心思都在如何將兒子捏得緊緊的婆婆,另外還有這個婆婆千挑萬選來專門給自己的兩個側妃,程瑤將來孤身一個遠在福建,要怎麽過日子呢?
可程瑤也說得很有道理,若是都不肯為了對方做出犧牲,一點點的苦都不肯吃,那麽不如隨便找個人,渾渾噩噩地過一世吧。
張靜安替程瑤苦惱,同時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對袁恭的母親過於苛刻了一些呢?
這一世,畢竟許多東西都已經不同了。
她早知道吳氏是個什麽人,所以吳氏從一開始就沒能拿捏住她,從來都隻有她肆意地折騰吳氏,而吳氏都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
她隻是記得上一世的恨,不依不饒地看到吳氏就想要撲上去咬一口。這些看在袁恭的眼裏,她是不是太咄咄逼人,持強淩弱了一些呢?
想前世,吳氏比這一世惡心多了,可自己為了討好袁恭,多能忍啊,這一世自己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呢?
所以袁恭那樣孝順的人,才會這麽對自己吧。
心裏突然就這麽一痛。
她上一世,袁恭做什麽,她都給他找借口。
這一世怎麽還是這樣的毛病?
她和袁恭現如今這樣也挺好的,何必非做那樣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總歸日子比上一世好太多了,她所求太多,實在是自尋煩惱,對不起重生這一世呢。
一晃就又是好幾天。
簡王府的那個春宴,張靜安終究是沒去。
吳氏最後也沒去,丟不起那個臉,最後還是縮在了屋裏。
而且,袁家老太太從被分家的打擊中緩了過來,頭一件事情,就是折騰兒媳婦吳氏。
老太太不想分家,吳氏也不想分家。
可她們彼此都把被分家的責任怪到對方頭上。
而最戲劇化的是,分家之後,吳氏和大房,還必須承擔奉養老太太的責任。老太太還得麵對自己討厭了幾十年的一個兒媳婦。
老太太是又恨又怕啊!
這就想著。這麽多年都被攔著不能給兒媳婦立規矩。現如今都這樣了,誰也別想攔著她了。
她現如今要可勁兒地折騰,可勁兒地把規矩給立好了。不然將來老爺子沒了,自己不能動了,還不知道要是個什麽下場呢。
所以她才不管大房如今是什麽個混亂模樣兒。
她要過生日!
五十七,不整不零的,她就是要過!
還要把她的那些老姐妹們請過來,熱熱鬧鬧地聽一出戲。
吳氏被張靜安這個兒媳婦氣得那口氣還沒下去,這婆婆的刁難就又來了。
她吃了張靜安的氣,還能和丈夫兒子抱怨,可這個婆婆刁難起來,她隻能忍氣吞聲帶病支撐著。
她是最要麵子的人,講究麵麵俱到。尤其是分家了之後,她更要找臉,為了讓老太太高興,也讓外人看著安國公府依舊那麽鮮花著錦。
因此老太太要辦,她也就強撐著大辦。
京裏相熟的人家,俱都請了過來,本來就是分家不曾分居。各房的人也都得來捧這個場。
張靜安嫁過來一年多,袁家事兒都不少,她自己也七災八病的,還真的沒參加過幾次袁家的堂會。
所謂分家不分居。袁家人都還住在一起,又是老太太的壽宴,怎麽也得參加。
雖然也沒什麽人指望張靜安能幹什麽,但是袁家就這些兒媳婦,最後安排了她負責帶著姑娘們招待親友家的小姑娘。
正因為都是沒成親的小姑娘,自然就和男人們的席麵隔得老遠,而袁恭卻是負責招待各家的年輕後生的。
原本夫妻兩個沒什麽機會碰麵,可偏生那戲班子剛唱了小半日,袁佳就開始嘲笑張靜安,“二嫂,您能讓二哥別老朝這邊張望了嗎?你們天天膩一塊還不夠怎麽著?我這兒可都是沒出閣的姑娘呢!”
張靜安就隻當沒聽見她這樣的打趣。
一個人轉身坐在棚子的一角喝茶嗑瓜子。避著戲棚子的門,這樣袁恭就看不到她了。
袁恭這幾日,經常就是這副樣子,不看到她都不安心一樣。就仿佛他是那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可這卻隻能讓她心生哀戚。其實她明白袁恭的意思,這是在為前兩天的事兒找補呢。
這讓她很不舒服,他們倆個為什麽總是在找補?
出了什麽事情,彼此都悶在心裏不肯說,說了怕煩,不說也心煩。最後憋不住了,弄出點什麽事情來,再找補……
她真的是又怕又累。
那飛蛾撲火,撲一次,死了也就算了。
偏生她又不是飛蛾。
她現如今都怕了袁恭對她好,一對她好,她就像那沒腦子的飛蛾一樣往上撲,一顆心燒得支離破碎的,在拚起來湊活著活著。
就好像他去正定的事兒,還是她自己打聽出來的。他還一個字都沒和她說過呢。
她就想一個人靜靜地呆著,偏生她一個人坐著也不安生。
老是有認識不認識的親戚朋友來尋她說話,說的都還是些莫名奇妙的事情。什麽誰誰家小子想尋差事啦,誰誰家的姑爺在做生意啦,誰誰家的姑娘打算明年開春出嫁啦。
張靜安暈頭漲腦的聽了半天,大概琢磨出來了。這事本來都沒她什麽事兒,主要是因為今年分家了,所以……她要開始打理袁恭和她小家的中饋了有木有?
之前她隻一心跟著袁恭往外頭跑,這些問題全部沒有想到呢。
這些人眾口一詞的,依稀仿佛都是極親近的交情,依稀仿佛都是他們這個小家必須要走的關係呢。
張靜安嘴上敷衍著,心裏卻怒了,袁恭這人全然就顧著他外頭的事兒,怎麽什麽都不管她?這都是他家的親戚,他家的朋友,他什麽都不跟她說,她怎麽知道要怎麽交際?
他一定是故意的。看她分了家這麽高興,故意整她來著。
好容易這幫人都應付走了,她感覺自己都要散架了,也懶得在幫著袁佳等人送客,這就偷偷往雙榴院溜了去。
剛走半道上,突然袁恭就竄了出來了。
嚇了她一大跳。
她抿著嘴看他,“幹嘛?”
袁恭伸手就摸她的臉,“看看你。累不累?”
天!張靜安嚇了一大跳,這在二門外頭呢,這家夥瘋了敢當著人摸她的臉?這還是袁恭嗎?
她憤怒地看他,毫不客氣地就是一巴掌,把他的手給打開了,打得一聲脆響,聽得張靜安自己都是一個哆嗦。
可袁恭卻笑了,而且笑得牙都露出來了。笑得那漫天的紅霞依稀都是為了映襯他一個人似的。
關鍵笑得特別像是前一世張靜安第一眼看到袁恭時他的樣子,張靜安最受不了他這麽笑,一笑她的心就又疼又酸的,渾身都不得勁了。
她木著一張小臉,掉頭扔下他,憤憤然地就走了。
袁恭扯住她,“等了這好幾天了,你總算精神了。”
什麽叫等了好幾天,她總算是有精神了?誰知道他發什麽瘋?瞪了他一眼,走了。
張靜安偷懶溜號是習慣了,可袁恭卻是好後生,他招待客人,自然是要送到最後一個人走為止的。
他張羅了一圈回來,這天色都晚了。
張靜安早就睡覺了。
最近都是這樣,袁恭忙,她也忙。好累的,他回家的時候她一般都睡了。他回來徑自洗漱了就在身邊睡,一般她還沒起床,他就已經走人了。
可這天晚上,張靜安依稀聽見袁恭回來,去了淨房洗漱完了,正打算再睡回去,就突然覺得身邊一沉,袁恭壓了過來,一把把她從被窩裏給抱了出來。
張靜安還迷糊著,他的嘴唇就堵了上來。
第二日一早,袁恭又慣常那般的醒了。
卻不想起來,隻將臉埋在張靜安軟軟的頸窩裏靠著。
春宵苦短,消磨得英雄氣短。他笑笑,他如今算是曉得了這個道理。他如今在張靜安跟前,就是個沒囊氣的尿泡兒,她隻要一個眼神,他就沒了脾氣,戳她一個指頭兒。不如砍自己一刀,隻她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他低頭親親張靜安的小臉,數著她又長又密的睫毛,一根根數,數著數著,就看那睫毛微微扇動,依稀小人兒就是要醒來的樣子。
他等了許久,偏偏期待的那雙明澈的大眼睛就是不睜開,反而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了。
他知道張靜安是醒了,隻是裝睡。
至於為什麽要裝睡?袁恭心裏也是很清楚的,他笑著收緊了懷抱,貼著張靜安的耳邊輕輕地說道,安,昨天晚上好不好?張靜安雪白的耳朵,瞬時就紅透了,小小的肩膀,也聳了起來,依稀就是裝睡裝不下去了的樣子,袁恭繼續逗她,“我知道你醒了的,別裝了吧!跟我說,到底好不好?”
張靜安一歲多就被接到宮裏,一共也沒出過幾次宮門,長在那最規矩,又最森嚴的地方,然後跟他說這樣子的瘋話,他幾乎是要將自己給羞炸了。
偏偏袁恭又將她抱得緊緊的,那掙紮起來,也不過是耳鬢廝磨的更加親密罷了。
兩人又鬧了一番,這才相依相偎的,停歇了下來。
別看張靜安在外頭張牙舞爪的,其實骨子裏,是個嬌怯又溫柔的性子,別的且不論,最喜歡的,莫過於就這樣偎依在他的懷裏,就跟隻小貓似的,無比的溫順。
一時間竟讓人有種錯覺,隻覺得此時歲月靜好,夫複何求。
可現實畢竟是現實,他們這對夫妻之間,總歸還是有些隔閡的。
隻安靜了一會兒,張靜安就忍不住把心裏壓抑了多時的問題給問了出來,“你跟我說實話,這回外放出去,你究竟是要去哪裏?”
袁恭也重新清醒過來,看著張靜安?潭似的眼睛裏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就歎了一口氣,“我想去大同。”
大同!張靜安的瞳孔瞬間就收緊了,這一世怎麽還去大同?她讓程瑤幫她打聽,又暗中給羅山遞了話兒,讓羅山幫她盯著,可是這兩個人都沒有給她回話兒。
不管怎麽說,這一世,她絕對不會讓袁恭去大同的!她不能讓他孤軍深入敵後;不會讓他受了重傷又無法得到治療;更不能讓他毀容身殘,毀了一世的前程。
想到上一世她和袁恭最後的那段日子,她就仿佛全身就浸沒在冰冷的水裏,好半天才顫抖著開口,聲音不可控的人尖銳了起來,“為什麽要去那樣艱險的地方?就算正定不好,天下之大,總歸還有別的地方可選,你真的要帶兵打仗?為什麽一定要去大同?”
這些話說的全無道理,大同,宣府,遼東,大洲三大重鎮,宣府是英國公的地盤,遼東和親之後全無戰事,袁恭想要建功立業,可去的地方就隻有大同,隻是她實在不想讓袁恭這一世再冒上一世的風險罷了。
話說出口,她就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袁恭的,心情就不免低落已極。
甚至不敢去看袁恭的表情,可沒想到袁恭卻隻輕輕一歎。“現如今說這些也沒意思了,大同,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張靜安立刻抬眼看他,他就又歎了一口氣,“父親也跟你是一個想法,他不想我去冒險,想我留在京畿附近,還能就近照顧家裏。”
張靜安兩世人對國公爺都沒有什麽好感,就在此刻,卻覺得他終於做了一件好事,心裏欣喜,卻不好露出來惹得袁恭傷心,靈機一動,就突然揪住了袁恭衣襟,“去不了北方我們可以去南方啊!我聽阿瑤講,福建水師,在大島,安南,琉球,都有駐軍,經常與倭寇作戰,他們還有兩千十大寶船,能一路開到西洋呢!”
袁恭就覷她,提起程瑤,莫名就有些不舒服起來,“程大小姐,還知道的真多啊!”
張靜安警惕地看他一眼,“阿瑤讀過的書可多了!”
袁恭試探性的問,“程家在福建也算是大族,知道靖江王些英勇事跡,也是正常的。”張靜安就沒回話,隻是抿著嘴,用手指在他心口上,不知描畫些什麽?袁恭就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緊緊的貼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現如今,如果說他和張靜安之間還隔著什麽?那麽大概就是表姐方瑾了。
張靜安這幾天,都是程家和靖江王那邊兩邊跑,在配合上她今天的話。連在平南水軍那邊給自己尋摸差事的話都說出來了。大約基本可以坐實,那程瑤和靖江王是私下有交的,這個與張靜安私交甚篤的年輕女子,很快就要成為靖江王妃,也要成為方瑾的主母了。
而到了這個時候,張靜安還一點兒口風都不肯透露給他!她忍不住又試探性的問了問張靜安,“這平南水軍都是靖江王的心腹,是我想去就能去的?”果不其然的,張靜安並沒有露出什麽羞臊的表情來,反倒是有些試探的問他,“你真的想去嗎?”
袁恭心裏一沉,笑著搖搖頭,“水軍與步兵,那是截然不同的兩套路數,這事兒以後再說吧!”
張靜安就“哦”了一聲,不再跟他說這事兒了。
方瑾這段時間,一直悶在屋裏,準備著嫁妝,因為是嫁過去做側妃,所以規矩都是現成的,總歸到現在,她也沒有別的路好選了。
因此她得知繼母跑到袁家,張敬安跟前討了沒趣的事情,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了。方瑾差點被這個繼母給氣死。
讓她去與張靜安低頭,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她當初去張靜安那裏鬧那一場,吳家自然是告訴了她父親的,可是她父親卻為了麵子,隻將信收了,什麽人都沒說,包括方瑾的繼母。
她是再不可能與張靜安低頭的。
她一世人的傷感,都是因為張靜安。
她若是可以,殺了張靜安都是想的。
隻是她不能而已。
其實她也是恨這個繼母的。
這個女人精明卻愚蠢,眼界總是那麽一點點,壓根就不配做她的母親。
也隻怪方瑾當初一門心思就是想著袁恭不成之後高嫁,才會信了這女人的胡話,靖江王雖然被皇帝忌憚,但是畢竟是東南之王,他的繼妃又豈是她繼母這樣的人能周旋來的?
她隻是不心甘而已。她隻是恨暈了頭而已。
哪怕隻是做靖江王的側妃,她也是宗室貴婦,她也是張靜安的長輩,哪怕隻是名目上的壓了張靜安一輩她也樂意。
好歹靖江王是世襲罔替的王爺,總領東南四省,掌握兵馬生殺大權。
而袁恭是什麽?
袁恭不過是國公府的次子,上頭國公爺,世子爺壓著,什麽時候才輪得到他這個身世還有尷尬的小字輩出頭?
以往方瑾有多期待袁恭出人頭地,現如今她就有多期待袁恭命運多舛,倒黴一輩子。
想到這些,她的憤怒漸漸就平息了。
為了她的目標,她現如今躺在泥裏又如何?
她去張靜安跟前現個眼又如何?她了解袁恭,她知道袁恭是不會相信她如今是恨著他的,他隻會心裏對她有愧,她越把自己往泥地裏貶,他越把她當菩薩那樣供著!
她叫過自己的貼身丫頭翠墨,匆匆寫了一封信,“去,送給安國公府的二少爺,小心一點兒知道嗎?”
翠墨是個老實的丫頭,可也是知道她與袁恭的那一段的,送信這樣的事情,她也是做得慣了的,可是現如今這個情況,還要送信?
翠墨有點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方瑾,可正好對上了方瑾的眼睛也看過來,方瑾的眼睛亮得那樣嚇人,她沒敢看,就趕緊低頭轉身退了出去。
退出去心裏還是噗噗地跳,捏著那封信,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想了又想,她偷偷出了吳家的後門,又繞到了安國公府後頭的二道巷子,偷偷找到了袁恭貼身小廝元寶的家裏。
想當初方瑾住在袁家的時候,翠墨和元寶還是有點交情的。
元寶家是袁家的家生奴才,元寶的爺爺是老太爺的親隨,後來跟著老太爺戰死了。袁恭從吳家回來地時候。老太爺特意挑了家裏的兒奴才,特意挑了元寶給袁恭做了親隨。
以前元寶家的日子過得很拮據,可現如今隨著袁恭漸漸成年,也越來越能幹,元寶家的日子也日漸好了起來。
整個二道巷子住的都是袁家的家奴,元寶家的小院兒在差不多正當中的位置,小院兒重新用青磚修了院牆,屋頂也重鋪了新瓦,自家院子裏還打了一口甜水井,院子裏還晾著元寶跟著袁恭出門時候穿的綢緞褂子。
翠墨沒敢細看,隻將方瑾的信留給元寶的寡母就匆匆走了。
怕老太太糊裏糊塗地給忘了,還特意送了袁恭嫂子一個銀耳挖子。
那耳挖子是方瑾為了嫁入靖江王府特意打製的,東西雖然不值錢,但是精巧,做了個花枝子的形態,平時就是不用,掛在衣襟上,或者插頭上也好看。
可元寶回來,就埋怨了他嫂子。
他們下人之間的情分。再大也大不過主子去。
做下人頭一條,就是決不能替主子做主。
現如今二爺和方家大小姐是不好有任何關係的。二爺成親了,方大小姐馬上要嫁到皇家宗室去,這私相授受的事兒要是給人知道了,這是要翻天啊。
不說別人,就是二奶奶知道了,這二爺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他雖然是小叔子,可全家都靠他吃飯,他罵嫂子,他嫂子也隻能抹眼淚。
可罵歸罵了,他也得處理這封信不是?他勒令自家嫂子一句話不許跟外人說,另外就將那封信塞到了自己的懷裏,就跟揣了個火燙的熱炭團似的。
坐臥不安地想了半天,還是拿著信找到了袁恭。
袁恭收到信就愣住了。
他自從和張靜安成婚了之後,不管多不情願,都沒有再與方瑾私下聯係過,他去吳家探望過自殺未遂的方瑾,和方瑾在吳家長輩屋裏見過,在自己母親跟前見過,在花園裏擦肩而過過……
當時他卻沒和方瑾私下見過……
他想到無意中從張靜安那裏發現的那個秘密,再看到手裏的信,心裏是百感交集,仿佛火燒火燎一樣的難受。而臉,也變得鐵青難看了起來。
元寶哆嗦著,“二爺,要不,小的給送回去……”
他咬著牙狠狠地看著元寶,一把拿過了信,“這事不許給二奶奶知道,漏一點風聲,我就不要你了,滾!”
元寶連滾帶爬地跑了。
袁恭打開方瑾的信,熟悉的字跡,卻帶來那樣陌生的味道,他將信看了幾遍,然後又看了幾遍,可依稀都覺得自己看懂了這信的意思,可卻完全看不清方瑾寫這封信的意圖了。
方瑾求他動用張靜安的關係。幫她與靖江王說些好話。
他從沒有想過,方瑾會以這樣卑微的語氣說話。
他向來都認為,方瑾這一世的不幸,都與他的被迫負心相關。這一次尤其是如此。
他與方瑾,都是自幼失去了父母撫育的孩子,可他是男人,方瑾是女人,他尚且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那麽方瑾那樣孤獨又弱小的女子又能如何呢?
無人理解他與方瑾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情,大約也不會有人會在乎。
側妃看起來固然也有幾分的風光,以方瑾如今的處境,這條路似乎是最好的一條了,而這條路,卻是這幾天來他思前想後,決定必須要阻止方瑾去走的那一條。
他折好信,貼身放了,然後把滾到外頭去的元寶又叫了進來,“去跟方家大小姐說。我後兒個去芙蓉園那兒等她……”
元寶向來是聽他的,可是這一回,還是乍著膽子攔了一句,“爺,這事是小的惹的禍,小的得勸您一句,方大小姐現如今有什麽事兒,您也不能管……”
袁恭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讓你去,你就去!”
元寶爬起來又跪了回來,“二爺,真不能去……”他磕起頭來,“這信,小的就不該接,接了又不敢不給您,可小的當時就想好了,您要是還想去見方大小姐,小的就是死也要攔著您,這真的不是時候。方大小姐是要嫁到皇家去的,您這一去……有什麽事兒,怎麽也要等她嫁了人再說啊。”
就是不能等方瑾嫁了過去,袁恭煩躁地坐了回去,卻是又一腳把元寶給踹開了。
元寶是從他十歲從吳家回來就跟的他,也有十年的交情了,這世上他和誰的情分最近?恐怕不是爹,不是娘,就是和這個賴賴唧唧迷迷糊糊的元寶最近了,他當然知道元寶是為了他好,他這是心裏煩,拿元寶來撒氣來著。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元寶一臉的眼淚和鼻涕,“趕緊給我滾蛋,爺有多糊塗?需要你小子來勸?我隻跟她說一句要緊的話就回來,趕緊給我去!”
元寶跪在那裏賴嘰了半天,看他都靠在那裏不說話,知道他心思已定,這就隻好把眼淚鼻涕擦了擦,轉身出去送信了。
男人做事。總比女人方便,小廝做事,總比丫頭方便。
元寶想見翠墨,在吳家後門走了一遭就見到了。
隻不過他們之前的交情也就完了。
當初翠墨在袁家的時候,元寶他娘還想著討翠墨當兒媳婦來著,現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本來還能勉強當著故舊走走情分,現如今翠墨這麽坑他一把,他是看見她就生氣。
留下話,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翠墨其實比他心裏還忐忑,回到方瑾那裏的時候,幾乎是人都虛軟了。
她將元寶的話傳達了,隨即就趕緊勸道,“小姐,可千萬不能去……”
方瑾完全想不到,袁恭居然要見她。
她之所以那麽恨袁恭,就是因為成婚後,袁恭從來沒想著主動來見過她,除了她把自己吊在屋梁上那一回,他趕過來在自己屋子外頭轉了一圈外,他從來沒主動看過她,哪怕是以探望表姐的名義。
她寫那麽一封信,壓根沒想過袁恭會有什麽反應,她不過是想袁恭難受,想袁恭去和張靜安鬧,想讓張靜安知道,她自以為是高高在上是有多麽蠢,她雖然遠嫁了,她雖然嫁的不如意,可是袁恭心裏是有她的,她張靜安一輩子,都得惡心這個,一輩子!
她並不想去見袁恭,因為她也曉得這個時機不好,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了,她和袁恭都得完蛋。
袁恭是個謹慎又精明的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不過,方瑾了解袁恭。袁恭雖然謹慎,可袁恭有的時候,卻是個膽大包天的,所謂膽大心細的袁恭,如今是有要緊的事情跟她說,還是真的還想著她,想要在最後離別之前再見她一麵呢?
袁恭約她,是在第二天,她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最後還是決定要去。
靖江王的正妃位置未定,她們這些側妃還要靠後,她就算如今再見袁恭一麵,誰也不能說她什麽。
她隻找了個去白雲寺為母親上一炷香的借口,就從吳家出來了。
其實是吳家已經不想管她的事了,而她繼母,壓根不敢管她。
她去了芙蓉園,隻沒想到,在雅座等著她的居然是個年輕姑娘,十七八的樣子,很漂亮,也很傲氣,連個丫頭也不帶,就那麽大刺刺地坐那裏剔著指甲,聽見方瑾進來,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哼了一聲,“方大小姐?”
方瑾答應了,那女子就站起來,“跟我走吧。”
帶著方瑾出了雅座,換了件長鬥篷,繞到後門上了一輛轎車,左拐右拐的直接開進了一個小院,袁恭站在院子中間等她,扶了她下車,卻一直皺著眉頭,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方瑾大約有一年多沒見他了,陡然這麽一見他,心裏原本是焦灼的,恨著的,可就這麽一見,卻百轉千回的軟了下來,囁嚅了半天才開口叫了一聲,“二郎,你可還好?”
袁恭點頭,“我很好。”
回答的那樣快,讓方瑾就是心裏一痛。
她打量著他,似乎是更高大雄壯了些,原本稚嫩的臉龐已然鋒銳畢露,英俊得讓人不敢逼視。
他確實過的好,明明方瑾早就知道他過得好,在鸞儀衛裏得了上司的愛重,最近就要外放升職了,張靜安惹下那麽大的一樁笑話,可老天都幫她,不僅真的贏了賭約,還弄了個好名聲。
連吳家庶出的二爺的媳婦都敢惡心自己,說袁家二爺命好,娶了皇帝疼愛的外甥女,果不其然是有旺夫運的……
方瑾的心又冷了下來,可心裏越冷臉上卻是笑得愈發溫軟,她一貫在袁恭跟前都是溫順而優雅的,她要一直維持著,就這麽讓袁恭忘不了她。
可袁恭並沒有一直看著她,而是很快的轉開了臉尋了椅子坐下,繼續開口,“表姐,今天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告訴你。”
方瑾抬頭,袁恭就避開了她的眼睛,似乎是並不敢看著她的眼睛跟她說話的樣子,“靖江王的正妃大約是定下了,那人怕不是個能容人的……”
原來是這回事……方瑾心頭的刺狠狠一痛,不過也並不是那麽痛,她早想過了,也自認能忍得了。因此隻是白著臉笑笑,心道,袁恭畢竟還是愛她的,就這麽一個消息,還這麽巴巴兒地來告訴她。
她笑,“那也沒有什麽……”
可袁恭隨即的話,卻仿佛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臉上,袁恭似乎有些艱難的開口,“……那人知道我們當初的那些事,她……她知道你當初去找張靜安的事情……”
方瑾的臉就徹底白了。
大家頂住,給男主一條生路......
我今天起很早的,大周末都沒睡懶覺,一早發文,但是.......苦逼的被駁回了,修改中.....
大家自己腦補情節吧,我修改不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