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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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恭立定了決心之後,這日子也過得舒爽。雖然他尋差事的道路並不順暢,可是有張靜安天天興高采烈地膩著他,仿佛他就是個無所不能的。

    他在外頭怎麽惱火,回到家也都忘了。更何況,他在京裏混了這麽些年,雖然國公爺不表態,他哥也不幫他,可他袁二公子自己多少也有些朋友能幫幫忙,他不去尋那惹人眼紅的位置,漸漸也都有了方向。大不了他去安徽剿匪去就是嘛。

    這一日,事情差不多成了。他自要請那些幫了忙的人吃頓飯。興致勃勃地回家換衣服,卻發現張靜安這隻懶貓都日上三竿了才將將起床,還賴在淨房裏泡澡。

    袁恭心裏高興,這就忍不住去淨房裏把還在懨懨欲睡的張靜安給惹毛了,還非要“伺候”她從浴桶裏出來,親手給她一件件裹紮起來。

    一邊動手,偏生還要抱怨兩句,“旁人家裏都是媳婦兒伺候爺,偏生到了我這裏,爺還要伺候你……”

    張靜安就氣得要咬他,若不是他昨天晚上太興奮,又是說又是比劃,她陪了她大半夜,偏生後來他又來了興致,兩個人又廝混到天色擦亮了才睡的。

    再說了……

    她拍他的笨手,“笨死了,誰要你伺候,你比紅寶差遠了。”

    袁恭哈哈大笑,隻狠狠親了一口,親得她釵環散亂徹底炸了毛,才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他出門的時候卻沒有想到,他們幸福的日子卻是這樣的短暫。

    原本,程遙的親事差不多就這樣定了下來,劉協也算是用盡了力氣,上下左右的周旋得當,現如今上到皇帝,下到他王府裏的諸位,基本上都認定了程瑤是最好的續王妃人選。

    今天就在此刻,風雲變幻,事情一下子產生了變故。

    皇帝本來想選一個好日子,將這門親事公布開來的,偏生就在這一天,靖江王府的老王妃突然入宮找到了廖貴妃,說是看上了。鬆江知府的嫡長女,求廖貴妃幫忙說和,成就好事。

    這鬆江知府出身一般,但是難得的是他的母親,乃是宗室裏顯親王的幼女,說起來那位林秀小姐也算得上有些皇室的血脈,喚得靖江王一聲表兄的。

    可這事情可不是這麽辦的!

    可是之前不都是說好了的嗎?老靖江王妃還曾經讚過程閣老家的孫女兒如何知書達理,嫻靜溫柔,怎麽就事到如今就變卦了呢?!

    這事就差禮部盒宗人府上個奏折,皇帝從善如流大筆一批的事兒了。

    你這個時候突然變卦,提個之前都不知道是誰的女子出來,這叫什麽事兒?

    靖江王的親事,那是皇帝一直都關注的事。

    廖貴妃不敢擅專,這就趕緊通知了皇帝。

    皇帝又把靖江王趕緊叫到了宮裏,讓他們母子見了麵。這就又鬧出一番風波來。

    張靜安足足三天之後才知道事情有變。

    雖然她消息遲鈍,可是她的消息是從留在宮裏的珍珠那裏打聽出來的,還走的是羅山的路子。那這消息就是很確定的了。

    程瑤的親事怕是不成了!

    老靖江王妃突然變臉,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

    靖江王趕到了宮裏,也不知道他們母子具體談了什麽,反正老靖江王妃號稱犯了病,如今癱在宮裏不肯回府。

    皇帝封鎖了消息不讓旁人知道。

    唯一確切的消息是,老靖江王妃非要靖江王娶林家小姐,別的女人都不行!

    張靜安一下子就急了,當下就想去程家。

    那邊剛送了帖子過去,自己還在換衣服,那邊水晶一臉不可思議的懵逼表情,“帖子沒遞進去……程家說不見客,誰都不見……”

    張靜安一下子就懵了,她去程瑤那裏,從來是說去就去,就派人先打個招呼就過去了。

    現如今程瑤連她都不肯見了?

    她驚惶起來,急著就要進皇宮裏去打聽消息,偏生這個時候,瑪瑙臉色很不好看的過來稟報,說方家表小姐在國公夫人那裏請安,遣了她的丫頭翠墨送了東西過來,要跟她請安。

    張靜安就奇怪了,這個時候,方瑾會給他送什麽東西?之前袁恭跟他說過,經過吳家眾人的勸說,方瑾的繼母總算是放棄了將方瑾下給靖江王做側妃的打算,這個要帶方錦回家重新婚配了,那麽這個時候,方瑾不是應該在家裏收拾行李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就是覺得一陣的亂跳,十分的難受。

    想了想,也就叫翠墨進來了。

    本來吳家調教出來的丫頭,那規矩都是頂好的,可今天翠墨的臉上,卻全然沒有一絲的鎮定和安詳,局促別扭,就跟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似的。

    張靜安問翠墨送什麽來了,翠墨就送上了一對兒玄色的紮臂,做得極其精致,玄色的,錦緞料子上,一邊一隻,繡著金黃色的老虎,說是一對兒。卻各自別有神態,活靈活現的十分得意。

    這樣張靜安看了就有氣,她自己不是個擅長針線的,就更生氣方瑾給袁恭送這樣貼身的物件兒。

    偏偏這個時候,翠墨還鼓足勇氣,給張靜安也送了一雙碧藍色的繡鞋,說是方瑾親手做的,要感謝張靜安幫她逃離了苦海。

    張靜安突然就感覺了一股子徹骨的寒意,就那麽從脊背上竄了上來。

    隱隱察覺了什麽,可又覺得頭腦裏什麽都想不清楚,隻能死死盯著翠墨不說話。

    她這麽看著翠墨,翠墨身上的冷汗就順著頭發往下滴落下來,錯開眼睛,說話都不那麽利索了,但是心一橫,還是將方瑾囑咐她說的那些話,一口氣都給倒了出來,

    “……我家小姐身世可憐,命運多舛,早前也以為靖江王府那是一門不錯的親事,要不是二爺私下透露,靖江王和程家大小姐早就私定了終身,我家小姐傻傻的嫁過去,那是注定沒有好日子過的。這一切都要感謝二奶奶,我家小姐心裏清楚,要不是二奶奶和程家大小姐好,我家小姐也得不到這樣的消息……”

    張靜安猶如一杯一盆冷水兜頭潑到臉上,本來捏在手裏的一雙繡鞋,瞬間被捏得變了形,她震驚道,“你說什麽?二爺告訴你家小姐,靖江王和程小姐……”

    翠墨已經差不多要嚇死了,不過還是鼓足勇氣把話說完,“……是二爺親自約了我們家小姐,把這事兒告訴她的。要不是二爺說,我家小姐還真的蒙在鼓裏,可不是要誤了終身?縱然是老王妃再喜歡我們家小姐,我們家小姐也不能妨礙了靖江王和程大小姐的一腔深情,現如今好了,我家小姐已經找到了靖江王老王妃,將這事與老王妃說清楚了,這就要回河南老家去了……”

    張靜安的心,從外到內都冷了下來,可胸口裏的那一團火,卻熊熊燃燒得他整個人幾乎都要炸了。

    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麽,她隻知道自己不行了,隻要這一口氣一鬆,她一定就活不成了,可是她不能鬆了這口氣,她不能就這樣被他們戲弄輕賤的就此死了。

    那怕就剩這最後一口氣,她也要為這一世的自己,掙回兩世人都沒能掙到的那一個公道。

    手心裏已然全都是冷汗,雙腿都在發抖,可是她還是強撐著站了起來,冷笑著看著翠墨,“方瑾還在國公夫人那裏?”

    翠墨被他可怕的臉色嚇得渾身發抖,哆哆嗦嗦的隻能點頭,張靜安棄了她,在屋裏尋了一遍,沒尋到趁手的物件兒。隻抄起一根雞翅木的鎮紙,就這麽急匆匆的,往吳氏院裏走去。

    直走到一半兒,便是看到二門外的吳婆子擎著把大傘等在那兒,依稀是送了人折返過來的樣子,這就知道,這是已經將方瑾送到二門外的青帷小車上去了。

    她也不管頭上的雨雪,這就一口氣追到了二門外,眼看著兩個婆子正扶著方瑾的手,要把她往車上送。

    張靜安衝過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將那兩婆子推開,就將比她高了半頭的方瑾從車上扯了下來,一頭就摔在了車轅前的青磚地上。

    這幾日多雨雪,縱然是下人清理的勤快,地上仍少不了些許汙水。方瑾這一下子摔得很重,不僅爬不起來,身上臉上也濺了汙漬,發髻更是散亂,狼狽的不可言狀。

    一幹下人都驚得呆了,有反應快的想去扶,卻被瑪瑙一下子都給推開了。

    方瑾摔在地上,右邊腳踝疼的厲害,眼看著袁家的下人都被嚇唬住了,不敢來扶自己,心裏知道今天,必然逃不過這一頓羞辱,可莫名的,心裏的快意卻藏都藏不住。

    張靜按此刻越是瘋狂,就越說明她被自己氣得要瘋了。她讓翠墨去說的那些話,可就算達到了目的,隻可惜,自己走得太慢,少不了今日要吃這賤人一頓打了。

    這又有什麽可怕的呢!事情她已經做下了,張靜安這個賤人,已經得罪了靖江王,大約也討了宮裏的討厭,此刻將自己打得越慘,她以後和袁恭的日子也是必定不好過的。她方瑾隻疼這一會兒,張靜安以後一世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心裏就要大笑出聲了,偏偏臉上卻隻能做出淒然無助的表情,“……二奶奶……我知道你心裏誤會了我,可我是真心誠意要謝你這一謝,如果不是你,不是二郎,我這後半輩子,卻不知要怎麽過呢……”

    張靜安一鎮尺就抽在她臉上,用盡了平生所有力氣,一下子就在她臉上抽了一道紅痕,腫起來足足有二指多高,從眼角一直橫到臉頰邊,陡然看過去,仿佛半張臉都被抽變形了。

    眾人都是一陣驚呼,叫得最大聲的,就是聽到消息急匆匆趕過來的吳氏。此時她也顧不到自己病弱乏力,過去就抱住了張靜安的手,“張氏,你瘋了嗎?趕緊給我住手!”

    此時此刻,張靜安心裏哪裏還跟他有半分的顧忌,抬手就甩開了她,又是一尺子,抽在了方瑾的身上,方瑾這次知道要躲,她的丫頭也過來扶她,可卻依舊被瑪瑙等人給推開了。

    尤其是水晶,聽到翠墨的話,就知道今天要出大事,想到自己之前和袁恭說的那些張靜安的私話,哪裏還敢後退躲藏,吳氏身邊幾個婆子要過來攔,都是她帶著雙榴院的人給攔住了。

    雖然這是在二門口,吳氏是國公府當家的大太太,可袁家已經分家了,下人也都分了去,雙榴院的人雖然少。可都是張靜安的心腹,他們豁出命去要跟著主子出這口氣,吳氏的人一時也就沒能占到便宜。

    至少是趁著這段時間,張靜安是狠狠將方瑾抽了一番。

    終究是吳氏這邊的人更多些,縱然瑪瑙等幾個人有些功夫,可是終究張靜安手裏的鎮尺還是被搶走了。可沒有了鎮尺又怎麽樣?她還有手,還有牙齒,她要取了方瑾這條命去!她覺得自己是瘋了,她兩輩子都沒有打過人,可這一刻?她恨不得把方瑾徹底打死,哪怕是自己跟她同歸於盡了也好!

    方瑾沒有想到張靜安能瘋成這樣,她又有些怕了,剛被丫頭婆子從地上拖起來,就顧不得腿疼跌跌撞撞的撲到了吳氏的懷裏,半邊身子都藏在吳氏的身後,捂著臉大哭了起來。

    張靜安是真的瘋了,她也撲進吳氏的懷裏,死死掐住了方瑾的脖子,恨不得一下子把她掐死,吳氏也嚇瘋了,死死抱著方瑾,不斷拍打張靜安的肩背,”你瘋了不成?你瘋了不成?快點把這瘋婦給我拖下去……”

    幾個人來拖張靜安,她都不肯鬆手,方瑾算是真的怕了她瘋,怕真的被她給掐死了,隻能伸手也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拚命往外推,兩個人算是在吳氏的懷裏扭做了一團,反倒將想要拉架的吳氏給擠到了地上。

    袁恭和國公爺趕回來的時候。二門外頭便是這麽個場景。

    張靜安和方瑾扭打成一塊,吳氏在一邊,搖搖欲墜地拚命拍打著張靜安的肩背,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而張靜安卻被吳氏和方瑾壓在身下,隻露出一張臉,卻還死死掐著方瑾的脖子,幾乎要將方瑾掐背過氣去。

    一群丫頭婆子圍著,卻不知道該如何拉扯。

    袁恭顧不了這些,上去就拉住張靜安的手,一把就將她給拉出來,就抱在了懷裏,隻還沒張口,臉上就著了張靜安一個耳光,脆響得他就是一愣。

    張靜安推開他,仿佛根本不認識他一樣……

    袁恭也並沒有見過這樣的張靜安,突然之間竟然是一種魂魄俱散一樣的恐懼就這麽從心底裏冒了出來。

    張靜安推開他,搖搖晃晃地站穩了,聲音是哽咽的,斷斷續續的,仿佛從不知道那裏飄來的那樣虛無,“……我隻奇怪你怎麽突然對我這樣好,原來是在這裏等著我……原來都是為了她,你都隻是為了她來套我的話……好啊,好啊,我且就看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有什麽好下場。”

    國公爺不明就裏,吳氏心裏卻是清楚的,她剛才急著把方瑾送走,就是知道方瑾做出這樣的事情要是被張靜安知道了,勢必要天翻地覆。卻隻沒想到,方瑾居然是個狠到骨子裏去的。不僅做了,還派了人到張靜安跟前炫耀。

    畢竟方瑾是她娘家外甥女,是她帶進袁家的。

    而袁恭再如何不聽話,終歸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張靜安這句奸夫淫婦說出來,不管是袁家還是吳家方家,那都一起完蛋了。

    她也顧不得體弱無力,這就趕緊搶上前去,“這種話如何胡說,二郎,快帶你媳婦回去,快快快……”

    袁恭卻是被張靜安給吼懵了,他不相信張靜安這樣看他,可卻又無從解釋。因為他透露消息給方瑾的時候,他同樣想不到方瑾居然會走了那樣狠絕的一步棋。

    就他這一愣神的時間,張靜安突然就掙脫開來。指著吳氏冷笑,“你算是個什麽東西,現如今還敢攔在這兩個賤人的跟前!我告訴你,我要你還有吳家一起跟著這個賤人身敗名裂!”

    吳氏被她扭曲的臉孔嚇得腿腳都是軟的,她這一輩子父母偏疼,丈夫寵愛,連帶兒子都捧著她隻讓她以為世界都是圍著她轉的。頭一回有人這樣指著她的鼻子斥罵不說,張靜安說得出做得到那也是一定的。想到這女子隻要一出門,吳家百年清譽便是要被她毀於一旦,這就不禁急了。推開丈夫的手就要去拉扯張靜安。

    卻沒有想到,張靜安鬧了那一場,已經是強弩之末,恰恰又站在台階的邊緣上,她這一撲,張靜安一個搖晃,就這樣順著台階滾了下去。

    好在瑪瑙和水晶都站在附近。張靜安一倒,她們也都撲了過去。

    張靜安滾落下去,她們一個抱住了張靜安的腰,一個已經墊在了張靜安的身下。

    可是七八級的台階滾落下去,張靜安還是摔得不輕。她隻覺得頭暈眼花,胸口一口氣就哪頂在那裏死活倒不出來。勉強支撐起身體,突然就是覺得小腹猛然一抽,頓時痛不可當。

    她瞬間又倒在了地上,就聽見水晶尖叫了起來,“郡主,你流血了……”

    瑪瑙墊在張靜安身下,此刻也支起身來,忍痛回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但見一汪鮮血一點點浸紅那淡粉色的襦裙。

    袁恭衝下來,便是看見張靜安扶著瑪瑙的手坐起來。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血色,隻看了他一眼,就這麽暈了過去。

    他隻怔怔地看著張靜安裙上的血跡,突然嘶吼了一聲,抱起張靜安飛快地跑了回去。

    方瑾愣了一瞬,想轉身趕緊離開。

    偏生一隻手伸出來,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方家表姐,您這個時候走不大合適吧。”

    方瑾回頭便是看見那個在吳氏跟前丫頭婆子一般伺候著的曾家小姐平平淡淡地就這麽看著她,瞬間就要將她看到腳底下去的模樣兒。這算是個什麽東西,如今居然也敢在她跟前裝模作樣?

    可她此時並不敢這麽說,隻想擺脫她的手,偏生吳氏身邊的那幾個仆婦都還聽曾文珊的話,二話不說,就把她往吳氏住的院子裏拖。

    進了院子,就塞到了一個沒人的小廂房裏,外頭小關氏在那裏厲聲嗬斥,“快去,快去,把世子請回來,再慢慢說給老太爺聽……”

    曾文珊在外頭溫言勸她,“表嫂,還是先去將太醫請過來……”

    張靜安醒來,已經是過了一日了。

    滿屋子都是藥味,多日不見的翡翠坐在她床頭,一看到她醒過來,就睜著紅腫的眼睛笑了起來。

    她拉住張靜安虛軟的手,“郡主,沒事的,您命大福大。隻是擦傷了幾處,肚子裏的孩子也保住了……”

    孩子?張靜安愣住了,情不自禁地把手就放到了小腹上,那裏平平的,隱隱還有些疼痛,那裏會有孩子?

    她張開嘴想說話,可是口裏幹澀苦痛,隻能發出喘息的嘶聲。可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這麽滾落了下來。

    翡翠給她擦去了眼淚,“不哭,不能哭,也不能動,太醫說了,你必須躺著,好生安胎……”

    張靜安臥在她懷裏,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可還是忍不住眼淚,無聲地哭了起來。

    崔嬤嬤又端了藥過來,也跟著哭了起來。

    後頭還跟著蔫頭蔫腦的水晶,大約她也是哭過了的,臉全然是腫的,還有個巴掌印兒,說是她自己打的。

    程瑤的事情,張靜安都不曾跟袁恭說過,她卻撲風捉影地說給袁恭知道了。如果不是她泄露的消息,袁恭又如何會透露給方瑾知道?她覺得自己要完蛋了,做了這樣地蠢事,大約郡主是再不會要她了。

    可這一刻,張靜安根本無心跟她計較。她身邊的人都在哭,可是她卻哭著哭著哭不出來了。

    也許這一日,她千防萬防的。其實在心底裏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了,當真到了眼前,她竟然冷靜得讓自己都想不到。

    她隻纏著崔嬤嬤問,“程家大小姐如何了?”

    崔嬤嬤就歎息,“指著王大郎去打聽了,說是靖江王母子在宮裏鬧得十分不好看,親事就僵在那裏了。程老太太聽說了之後,就要帶程大小姐立刻離開京城,不許程大小姐嫁給靖江王……”

    張靜安攀著她的手要坐起身來,崔嬤嬤和翡翠都死活壓著她,“我的好郡主,這個時候你可千萬不能起身,這孩子保得艱難,你可不能……”

    張靜安就苦笑了起來,“……一報還一報。一報還一報啊……”上一世,她將方瑾推落了台階,摔掉了孩子,而這一世,她自己卻被吳氏推落了台階,那麽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孩子,還能保住嗎?

    而她還要孩子做什麽呢?

    她和袁恭,這一世依舊是走到了盡頭的吧。

    就算是肚子裏有孩子,也隻是她一個人的孩子,和袁家袁恭都沒有了關係了。

    她推開了崔嬤嬤的手,“抬上我,去程家。”

    崔嬤嬤抱住她,“我的好郡主,您這個時候可不能任性啊……”

    張靜安卻隻堅持,“抬上我,去程家,你們收拾我的東西,什麽袁家的東西都不要,都送到蝴蝶巷去,跟王小姐知會一聲。我這就過去……”

    崔嬤嬤還要再勸,可張靜安已經不聽她的了。隻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說了。

    翡翠和瑪瑙互相對視了一眼,咬了咬牙,這就各自走了出去。

    袁恭急急送了太醫趕回來,就是看見翡翠和瑪瑙從屋裏出來,剛想問一聲張靜安的情況,就看到兩個侍女眼睛裏冷冰冰的鉤子一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各自散開了去,既不行禮,也不招呼。

    他想進屋去,崔嬤嬤就堵在了外頭,同樣是不說話,就這麽堵在門口,袁恭不好說什麽。隻能就這麽退了出去,轉頭去了三房。

    三太太老蚌懷珠,如今大約有六七個月的樣子,可是張靜安對她家袁惠是有恩情的,就算袁恭不來求她,她看著當初的情分也是要來探望張靜安的。

    張靜安還要起身去程家,這就被她堵在了屋裏。

    三太太是個膽怯的人,可攤上孩子這樣的事兒,卻比誰都執拗。張靜安月份還淺,摔了那一下,有些出血,最是危險的時候,太醫囑咐了不能動彈。三太太自己挺著個大肚子,看見張靜安在那裏折騰,嚇得就大叫了起來,衝上去,親手就將張靜安按在了炕上,“我的小祖宗,這個時候那是一動都不敢動的,可不敢動,可不敢動啊……”

    張靜安被她按著,動不了,可心卻是疼的,根本無法冷靜下去,好在白老太醫給她的安胎藥理有些安眠的成分,她也無力折騰,很快又昏睡了過去。

    袁惠也跟來了,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把鋪蓋都搬來了,死活守著她娘和張靜安。

    四太太柳氏也過來了。

    她是極能幹的人,有她在,原本二房有些混亂的狀況立刻就有規矩了起來。隻這兩位太太一般都對袁恭沒有什麽好臉色。

    他們都想不通,袁恭怎麽就能突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此時此刻,袁家內裏也是亂成了一鍋粥。

    吳氏同樣是躺在了床上,她同樣被那天的情形嚇了一跳,舊疾複發,就此起不來身了。

    張靜安暈倒的那一日,她就吐了兩次的血,同樣也暈過去了兩回,每回醒來,就又哭暈了回去。直到有人報給她聽,張靜安的孩子暫時保住了她才昏睡了過去。

    她可以這樣昏睡過去。

    可袁家當家的人卻不能。

    當天吳氏故意讓人瞞著老太爺和老太太那邊,就怕他們知道了方瑾的所為要生氣,可是這事能瞞得住嗎?現如今鬧大了開去,老太爺隻有更生氣的。

    再加上張靜安摔下台階險些小產的事情,老太爺差點是氣瘋了。

    他追過來打袁恭,打得那個狠,差點把老太太給嚇死了。老太太不在乎別的,可就指望老太爺多活幾年,老太爺如今氣得眼睛都要充血了,拚了命的打孫子,可別沒揍了孫子,把自己給氣死了。

    因此她拚命地攔住了老太爺,可老太爺還是將袁恭給打得爬不起來了。

    回過頭來才發現,吳家一點動靜都沒有。

    吳家的表小姐做了如此的大事,生生將袁家給拖下了這灘子渾水;吳家的閨女在袁家做張做致這麽多年,現如今竟然動手將自己的媳婦推倒險些小產了,難道吳家不該給袁家一個交代?

    不是袁家自己承擔不起這個結果,可是吳家就此做了縮頭烏龜,這還是幾十年的親家?

    老太爺看國公爺的臉色就不對了。

    而國公爺偏生這個時候,隻守著失去了意識的吳氏,壓根不往老太爺跟前湊。仿佛這個家不是他的家,被打得起不來身的袁恭不是他的兒子,而張靜安肚子裏那個岌岌可危的,也不是他的孫子一樣。

    而世子袁兆,則一頭官司地回了家。帶回來一個消息,說是程家和靖江王府鬧翻了。“……靖江王府的那個老王妃竟然是個不著調的!”

    袁兆皺著眉頭,覺得今天看到的那一場好戲簡直讓人匪夷所思。當真不知道這麽荒誕不經的一場戲怎麽能上演在皇宮這樣天下至中至正的地方。

    “……禮部和宗人府都定下來來的親事,她就是不同意!被逼急了竟然當著程家老太太的麵說程大小姐和靖江王私相授受,私德有虧......。程老太太氣得吐了血,更是跟個潑婦一樣,說老王妃不過是個舞姬,出身不正,他們程家的女兒就是死,也不會嫁到她手下做媳婦!老靖江王妃給罵暈了過去。現如今程老太太已經出了宮,要帶著程大小姐回浙江老家......”

    可大家更關心的是靖江王的態度。

    袁兆的臉色就很不好看,說,“靖江王拒絕了林家的親事,而且表示,如今沒有娶妻的意圖……”默了默,“事情的來龍去脈,皇上也都知道了,此番聖旨都下了,禮部將親事都準備好了,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不能就當不知道……”

    他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帷幔低垂的吳氏臥房,“……皇上已經著羅山去查這個事,我看,這事要怎麽了,還是得著落在弟妹的身上……”

    方瑾婊,之前是一直沒有給她機會。這回給了她機會,真的是我寫的都想打她。

    順便說一句,這件事情袁恭確實坑人坑大了。古代女子不管風氣如何開放,好像程瑤和靖江王這種程度的私相授受,別說老靖江王妃是有私心的,就算沒有,一般婆婆也會心有芥蒂。

    方瑾這一手,確實傷人不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