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悅來客棧的後院因為少人居住，十分冷清，掌櫃的早早便會讓店小二熄了燈，希望能剩下兩個燈油錢。今天因為入住了客人，弄得滿滿的，小二端茶送水叫吃的，忙的是不亦樂乎。好不容易把這些行腳的、賣藥的、販馬的家夥安頓好，已經被累的氣喘籲籲了。

    看著小二送完熱水要走，張慕癩趕緊叫住他，問道：“小二哥，且慢，我有一事不明，向你打聽打聽，可否見告？”

    “張老爺您太客氣了，叫我小德子就行。讓老爺您叫哥，我可受不起。有事兒您就直說，隻要我知道的，肯定不會隱瞞。”店小二迎來送往的都是販夫走卒，大字不識幾個的客人，突然有住進高檔院落的有錢老爺和顏悅色地問話，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回答這位張老爺。

    “這中衛城我也是初來，對城裏的關係不熟悉，還請你幫助解說一番，哪些人是得罪不得，免得我做生意不小心得罪了人！這是一塊大洋，權當消息費用！”張慕癩說著，掏出一塊大洋扔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德子原本已經退到門口要出去了，此時卻一個健步躥了過來，手疾眼快地將大洋收走，不知道被他藏到哪裏。滿臉堆笑地說道：“這怎麽好意思呢！這怎麽好意思！既然張老爺動問，那可是問對人了，要說這中衛城大事小情，沒有比我知道的更多的人了。哪個老爺不好惹，哪個官員撈的多，哪家青樓的姐兒俏，哪個當兵的大爺吃飯不給錢，這些我都知曉，待我重頭給老爺您細細道來！”

    張慕癩一聽，這還真是個包打聽，隻是看這小德子一副說書的架勢，怕是半天都說不到點子上，連忙出言提醒道：“小德子，撿要緊的說，那姐兒俏不俏的還是留到以後再說，你先說說當兵的大爺們最厲害的是哪一個，還有誰比他更厲害，都住在哪兒？等明日得閑，我再去一一拜訪。”

    “哦，知道了，張老爺，原來您不愛聽這個，其他住店的老爺第一個打聽的都是哪家的姑娘水靈，哪家的姑娘本領高強的。”小德子還要在這上胡扯下去，看見張慕癩已經把臉沉了下來，連忙把這個話題結束，重新步上正規。

    “要說當兵的還屬馬團長最厲害，手下管著三個營的馬家軍，就連縣長看見他都點頭哈腰的，沒人敢惹。最近東邊正鬧著紅匪，馬團長派出了兩名最得力的手下，在東山嶺和臥虎灘那邊駐紮著，防止紅匪突然打過來。”

    “難道城裏就沒有馬團長怕的人麽？”

    “有啊！怎麽沒有，城西赫連家的二少奶奶就是馬團長最怕的人！”小德子一臉得意地說道，仿佛自己就是那個二少奶奶一樣。

    “這話怎麽說的？難道這個赫連家的二少奶奶是馬團長的長輩，讓他如此害怕！”張慕癩一下子來了興趣，點亮了心中的八卦之火。就連秋生和張殿元，都偷偷豎起了耳朵，等著小德子揭曉答案。

    看見幾個人的模樣，小德子心中暗笑。這關於二少奶奶的閑話，果然是抓住客人興趣的最好的手段，無論是南來還是北往的客人，都會被成功吸引住，屢試不爽。

    “二少奶奶不是馬團長的長輩，以前更是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自從二少奶奶守寡之後，將赫連老爺留下的皮貨鋪子經營的紅紅火火，遠勝赫連老爺在的時候。馬團長從鹽池換房到這裏後，無意中撞見二少奶奶，當時驚為天人，非要納人家做他的三姨太。雖然二少奶奶長的確實好看，可大家都說馬團長是看上了赫連家偌大的家產。”

    說道這裏，小德子故意停住了話頭，咕嚕咽了一口唾沫，眼巴巴地盯著桌上的茶水杯。張慕癩連忙示意張殿元給這奸猾的小子一杯涼好的茶水，免得他吊大家的胃口。

    小德子大口大口地喝了杯茶水，放下茶杯又開始八卦起來。“赫連家也是當地的大戶，開枝散葉，族人眾多。可二少奶奶丈夫這一支卻是單傳，隻有一個四歲的少爺，全靠二少奶奶撐起這個家。家族裏其他人害怕馬團長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狠勁兒，誰都不肯替她出頭，最後逼的二少奶奶為了孩子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一是為丈夫守寡，從此不再嫁人，隻是和馬團長做露水夫妻，家裏的財產將來都是赫連小少爺的；二是馬團長有朝一日調離中衛，從此一拍兩散，不得糾纏。三是馬團長在中衛，不得把家裏其他的女人接來，要言聽計從。倘若一事不允，寧願自殺也不願受辱。這些條件馬團長全部答應了，才住進了二少奶奶家。所以這城裏最厲害的雖然是馬團長，但是他也得聽二少奶奶的！”

    張慕癩就像聽傳奇故事一樣聽完小二的長篇大論，心裏也對這麽一個奇女子暗暗欽佩。要知道這是民國，男尊女卑的觀念恒久以來都是婦女必須遵守的律例戒條，這二少奶奶雖然反抗不過一介武夫的逼迫，但還是以死相逼維持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尊嚴，確實難得。

    “這等奇女子讓人佩服，恰好老爺我家裏也有皮貨生意，明日我打算登門拜訪一下二少奶奶，看看能不能結成生意上的夥伴。有了她的照應，想必在這中衛城的範圍內無人敢惹。不知道赫連府在什麽位置，還請小二哥詳細告知一下。”

    送走了意猶未盡的小德子，張慕癩已經對赫連府的情況有了大概的了解。這店小二不愧是個包打聽、百曉生，對赫連府的位置、麵積、房屋分布、仆役、二少奶奶和馬團長住哪兒、小少爺住哪兒了如指掌，除了她家的錢櫃放在那裏不知曉外，其他的如數家珍。當時看著張慕癩懷疑的目光，小德子拍著胸脯，就差賭咒發誓地擔保，這都是府裏跑腿的小順子告訴他的，他們兩個是小王莊的老鄉，平時無話不談，這才知道的如此清楚。

    “秋生，我帶著殿元去會一會馬團長，等一個時辰之後你就帶著九縱的部隊去城門那裏，盡量不要驚動敵人控製住城門。倘若被敵人發覺，立即發兩發紅色信號彈，通知趙新城他們立即開展強攻，你們負責搶占城門放他們進來。記住，無論什麽時候，你們都是張閻王的部隊，是來這裏打秋風的，千萬不要漏了口風。若是有敵人懷疑，發現不對的，不要留活口！”

    “團長，就你們兩個，我怕出事兒不好和政委交差呀？”秋生有些為難，這師長愛上戰場的毛病連茅主席都知道，黃蘇政委更是盯的緊緊地，臨來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的，這要是有啥意外，自己可就坐蠟了。

    “我能出什麽事兒？殿元有我照看著，更不會出事，你就安心執行給你的任務，千萬別給我出岔子就行！”張慕癩有些生氣，這一天天看的死死的，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機會，還像政委一樣磨磨唧唧，還是不是老子的兵啊！

    看著師長有些生氣，秋生不再堅持，答應了讓張慕癩和張殿元一起出去，隻是在臨出發之前對了對時刻，防止時間提前或拖後造成不良後果。

    今夜雖然沒有月亮，可是繁星滿天，路上依稀能看見光亮。張慕癩領著張殿元，沿著街邊店鋪的陰影裏走，腳步輕盈，好像狸貓似的，悄無聲息地向赫連府摸去。

    路上避過了打更之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果然看見了一戶高門大宅。門口兩個石獅子、高高的院牆、新漆不久的青色大門，還有透過院牆看去挑著飛簷走獸的房脊，處處透露出這裏曾經的輝煌曆史和現在依然存在的榮耀。眼尖的張慕癩還看見石獅子的後麵各自有兩個打盹的士兵，走近些都能聽到呼嚕聲，顯然沒做到盡職盡責。

    張慕癩指了指東側的石獅子，示意張殿元去把那個打呼嚕的解決掉，自己則去對付那個半夢半醒的家夥。張殿元會意，用腳尖輕輕點地，從牆壁的陰影裏向石獅子接近。張慕癩則一步一步地走出，每一下都在地麵無聲無息踩出一個深打半寸的腳印來。在沙石地麵如此，在青磚鋪就的地麵也是如此。

    西麵的這個敵人哨兵顯然困的不是很厲害，靠著石獅子也不安生，不停地扭來扭去，試圖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睡一會兒。按照經驗，馬團長怎麽也得日上三竿才會起床，離回團部的時間早著很呢，何況這半夜三更的，鬼影子都無一個。

    想到這裏的敵哨兵無意間向同伴那裏掃了一眼，羨慕這個吃的多、睡得快的家夥。等等，眼角好像掃到了什麽東西，像是一團黑色的影子，在院牆的陰影裏不是伸出來縮進去的。“他麻的，不會是想啥來啥吧？難道是鬼？”

    這個哨兵多了個心眼，並沒有馬上聲張，而是悄悄把手中的步槍舉起，慢慢拉動槍栓，哢噠一聲將子彈上膛。用槍口對準黑影出現的位置，慢慢搜索著。“原來是一個人，老子就說麽，哪來那麽多鬼？要是有鬼，老子殺了那麽多人，怎麽沒見鬼來找我！這小子裝神弄鬼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路數，就讓我這好久沒殺過人的步槍發個利是！”

    “近了，再近點，對了，準星已經瞄準，下一步就是扣動扳機！”剛想到這裏，這個哨兵靠近石獅子的後心出忽然傳出一股大力，仿佛一隻重重的大鐵錘直接敲擊在他的心髒處，頓時將整個心髒撞的粉碎。“他麻的，石獅子也能成精，還能暗算老子！”哨兵大腦最後一個念頭閃過，隨即斃命。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哨兵被張殿元的奇怪動作所吸引，隻顧得盯著他，渾然忘了身後。在他的印象裏，身後就是冰涼的石獅子，是一個死物，哪裏還會有什麽危險。結果被張慕癩欺近，看著他在向張殿元的方向瞄準，想也不想，隨手一拳將蓄勢已久的勁氣發出，輕飄飄地拍在石獅子身上，這股勁氣透過石獅子打在哨兵的後心，才徹底迸發出力量，將哨兵一擊斃命。

    “隔山打牛！”這是張慕癩所習八極拳繼鐵山靠之後的另一個絕技。拳術心義沒有白揣摩，這個技藝就連爺爺當初也隻是耳聞，沒有學到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