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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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虜押到了一邊,戰場到處都是死傷的敵軍。徐延剛正站在戰場上,查看著地上的屍體。
徐延剛原名徐興華,1907年11月11日生於四川新寧,曾考入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就學,9月參加湘贛邊秋收起義,隨部到井岡山,參加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改編袁聞才、王左的部隊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二團時,任二團參謀長。
作為一名參謀長,徐延剛更感興趣的是軍事情報。他問罷那些寧岡縣國民政府官員,並沒有得到國民黨附近駐軍的相關情報,想找一名國民黨軍的軍官過來問話,看守俘虜的戰士告訴他,國民黨兵說,敵軍中居然沒有活著的軍官,所有的軍官一開始就全部都被擊斃了。
此刻,親自查看之後,徐延剛這才相信,國民黨軍的軍官真的全部被擊斃了,而且,非常“湊巧”的幾乎全部都是一槍斃命。
這不是碰巧!徐延剛在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受過係統的軍事訓練,學習過不少的國內外戰例,他立即否定了這個可能。這個可能,比起全國的大小軍閥同一天吃壞肚子,還要少有!他親眼看見,倒在地上的拿長槍的國民黨士兵,比起那些倒在地上拿短槍的軍官、頭目,比例簡直就是1:2。
難道,工農革命軍士兵的子彈會長了眼睛,專門往當官的頭上飛?徐延剛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二團的組成,以袁聞才原來的農民自衛隊為主,除了少數幾名獵戶,其餘的人能夠在戰場上準確擊中敵人就已經很不錯了。
至於隊伍中補充進來的,自己原來帶過的那些士兵和連、排、班長,自己也知道,其中有個別槍法很不錯,但也就是個別而已。原來在國民革命軍中的時候,就沒有對槍法進行過嚴格的訓練,沒這麽多槍法優秀的人才。況且,他們也不會有這個意識去專門消滅敵人中的軍官。
這麽說,擊斃這些軍官的,應該就是那塊什麽紅麻根據地過來的,叫做所謂的“中華工農紅軍十七軍”的人。畢竟他們的槍法,自己早已經見識過。不過,他們是怎麽知道誰是當官的,誰是當兵的呢?徐延剛還是覺得想不通。
此時,徐延剛眼前那具國民黨軍頭目的屍體,被一名工農革命軍戰士翻了過來,戰士從屍體下麵拿起一把短槍,又用手去解屍體上的槍套……等等!短槍?這倒是一個好方法!國民黨部隊裏就是當官的,才有資格拿短槍。
想到這裏,徐延剛有些不寒而栗,自己這些帶兵的指揮員,包括手下那些沒有拿短槍的連長、排長,眾人無不以手拿一把短槍為榮。這樣說來,如果敵人也有如十七軍戰士一般的素質,自己這邊的指揮員豈不是要死傷慘重?
沒有指揮員的指揮,戰鬥會怎麽發展!徐延剛不由的從內心中重新審視起來:工農革命軍與工農紅軍,兩支目標一致,但組成具有極大的不同的隊伍,在真正的實力上,難道真的就隻是武器裝備上的差距嗎?
在遂川一役中,丁喜平等僅以數人就影響了整個戰鬥的局勢,工農革命軍中雖然很佩服他們的作戰能力,但私底下眾人最看重的還是他們的武器裝備。自己當初也是這麽認為,如果自己也有他們這麽厲害的武器,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差了過他們。
隻是,事實是這樣嗎?徐延剛不得不承認,那隻是對自己的安慰罷了。換了是自己,拿著同樣一支步槍,即使打靶自己也能打得準,但要在紛亂的戰場上找出目標,輕易的一槍射殺他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心中漸漸的湧起了興奮的感覺,過去的一個月間,十七軍的戰士就開展過對手下這些戰士的訓練,隻不過由於大家都對他們抱著懷疑的態度,訓練根本就是表麵有個意思而已。那是大家都不知道他們的實力!
經過此役之後,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十七軍戰士的實力,今後的訓練將不再是那種虛以應付的場麵。他開始有些期待,期待著被十七軍戰士訓練後的工農革命軍的模樣。
這個方麵,不但徐延剛開始深思起來。戰役結束後,寧岡新城的工農革命軍指揮部中,工農革命軍的指揮員濟濟一堂,開了個戰役總結會議,會上,在毛則東的提議下,眾人開始深思自己與“工農紅軍十七軍”中戰士的區別。
整個戰役,殲敵674人,其中擊斃158人,餘下全部俘虜,抓獲了所有的國民黨寧岡縣官員,繳獲一個整營編製的裝備和寧岡靖衛團的所有裝備,自身的損失是在攻打西門時,撞上了靖衛團的營地,措不及防下犧牲了5人,重傷了3人,其他地方無一人犧牲,偷襲操場一役更是無一人被敵人所傷。
毛則東拿著這麽一份戰報,有些氣憤,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結果?我知道你們,占山為王囉,就心比天高,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過去的一個月裏,十七軍的同誌說要幫助我們進行訓練,你們是怎麽做的?表麵上滿口答應,暗地裏麵卻自以為是,妄自尊大。表麵一套,背後一套,你看看,別人訓練新兵才訓了一個多月,新兵就成了什麽模樣?”
工農革命軍指揮部的諸人看到這麽一份數據,不由麵麵相覷。對於紅麻根據地派出十七軍的戰士過來,自始至終,多數人都帶有一種抗拒的心理。
自己在井岡山已經站穩了腳跟,此刻卻有一個號稱擁有紅麻根據地,勢力龐大的人派隊伍過來,擺出了一副分享地盤的模樣,誰會樂意?
加上鄧遜超、丁喜平等人懷揣著先進了近一個世紀的學識,樣子擺著:老子就是能人,你們趕緊跟我學習吧!這樣的態度,就更讓井岡山的諸人看不順眼了。
這樣的情況下,鄧遜超、丁喜平提出來的那些訓練、指揮等的建議,大家表麵上說,好的!好的!轉過頭去立即就把鄧遜超等人的話拋之腦後。
高層如此,下麵的戰士自然有樣學樣。而起初由於十七軍的戰士總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覺,大多數參加過秋收起義的工農軍老戰士,都對他們全無好感,連表麵上的意思意思都沒有,直接了當的就是一句:“你管我們怎麽做!”就把十七軍的戰士訓練建議拒之門外。
隻有那些新兵,才崇拜的跟著十七軍的戰士訓練了一個多月的槍法。在戰役中表現出來,倒反是工農革命軍中的那些新兵的槍法要準得多。
這點,指揮部的諸人都能夠清楚的看到。操場的戰鬥中,死在操場的軍官、頭目有24人,士兵有近29人。參加操場戰鬥的十七軍士兵隻有三名,即使他們能夠一槍串葫蘆一般打死三人,那也不可能在兩輪的射擊中擊斃這麽多人。餘下的可能就是,這是新兵們的戰果。
剛扔掉鋤頭的農民,隻接受了十七軍戰士訓練一個月,就能有這麽準的槍法!指揮部都沉默了,空氣中清晰可聞的,是各人粗重起來的呼吸聲!
最後,張自清接過了話頭,道:“這一次戰役,暴露了我們許多方麵的問題。很多同誌自以為,自己是國民革命軍中的正規軍出身,看不起別的同誌,對好的建議不能虛心接受……”
毛則東忍不住插話道:“這是官僚主義!”
“……這是我們當前最大的缺點,也是我們必須改進的地方。我建議,大家從今天起,要放下自己的架子,好好的向十七軍的同誌學習,在日常的訓練中按照他們教的方法去做好訓練。”
張自清話音剛落,何常工、徐延剛等就立即讚成。餘下眾人見識到了經過十七軍戰士苦訓一個月的戰士的厲害,猶豫片刻後,也紛紛舉手讚成。
於是,徐炳權、李炳以為要大費周章,才能在井岡山立下足跟的鄧遜超、丁喜平等人,從此便順利在井岡山紮下根來。
而原來安排的,以不懂政治的錢斌為指導員,懂政治的趙子鋒屈身為武工隊副隊長,這樣來麻痹毛則東,使其減少對十七軍戰士戒心,以達到十七軍戰士順利在井岡山立足的布置,最後全然沒有起到一點作用。
與之相比,湘南武工隊的指導員韋茂名就是名符其實的政工係幹部。
韋茂名原來是北京政法大學的高材生,在大學的時候,《毛則東思想概論》、《鄧小平理論》等政治課都拿了高分,為他的獎學金作出過不少的貢獻。
韋茂名本來立誌投身政府工作,玩政治,對馬哲理論頗下過苦功。可惜2010年的中華國,政府部門太講關係了,沒有關係、沒有後台的幾乎是寸步難行。
韋茂名畢業後好不容易考上了公務員,可是剛參加工作的他不知道藏鋒現拙,深為上司所忌,在政府工作兩年處處受排擠。閑聊他發泄對關係的不滿時,聽在部隊的朋友說,部隊關係講得少,於是韋茂名憤而投軍。
參軍一年後韋茂名即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幹成功,深受上級賞識的他,學習結束一回部隊就代理連副指導員,眼見要將代理去掉的時候,整個師一夜之間居然被轉了回來。
韋茂名一開始就對李錦江的話深以為然,他認為,這是老天爺對自己在2010的補償,自己當然要利用好這次機會,逐步進入未來共和國的高層,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
在徐炳權和李炳挑選外派的武工隊、遊擊隊人員時,已經提任團副政委的韋茂名主動報名,並在考核中脫穎而出,被委派擔任了湘南武工隊的指導員,將來要負責湘南一帶革命隊伍的政治工作。
湘南武工隊隊長藍程,原第九數字化師一團二連三班班長,成立十七軍時任十七軍一師二團三連連長;副隊長陸近益,原第九數字化師一團三連一班副班長,後任十七軍一師三團一連副連長。
湘南地區是唯一一個沒有派出遊擊隊的地區,而湘南武工隊比起其他武工隊則龐大了數倍,整個武工隊下轄四個班,總計52人,還配了一名參謀,名為馬騰逍。
湘南武工隊的裝備也是最足的,自動武器的數量是別的地區武工隊加遊擊隊的總和(羅霄山脈武工隊除外),另外還配有兩門60mm榴彈發射器,各種武器攜帶的彈藥都多配發了不少。
盡管這樣,藍程、韋茂名等人也沒有感到高興。自從他們接受到湘南開展革命的任務以來,就知道,這不是一個輕鬆的任務。
曆史上,國民黨軍3月17日圍攻湘南,迫使朱得、陳逸率部撤出湘南時,動用的兵力達7個師。武工隊到達湘南耒陽時已經是1月28日,盡管在湖北省委的同誌協助下,迅速找到了耒陽地下黨組織,發動群眾的工作開展得很順利,可是,一個半月的時間,就是再順利,怎麽可能訓練出一支足夠實力的部隊?
軍部的命令很簡單:幫助南昌起義部隊在湘南立穩足根,不讓其被迫撤向井岡山。命令簡單,可怎麽幫助?對上的可是7個師的正規軍,眼前的幾百號“農民”,且不說數量上的差別,一個多的月時間能夠有多大的轉變?
藍程和韋茂名、馬騰逍看著手上的各種數據,頭痛不已。
來到耒陽已經近十天,群眾已經發動起來了,耒陽縣政府、農會、婦救會、兒童團等組織均已成立,合格的兵員也有很多,但第一個頭痛的問題是武器的缺乏。
武工隊一路上順手牽羊,加上從耒陽的地方武裝手上的繳獲,步槍有117支,駁殼槍及其他手槍有14支,手榴彈、大刀等武器若幹。憑著這些武器,在耒陽,武工隊招收了325人,沒有槍的就發給手榴彈、大刀、紅纓槍等武器,轟轟烈烈的開展了訓練。
一邊開展訓練,一邊擴大戰果,52人簡直忙得腿都斷了,連陸近益南下宜章聯係朱得、陳逸指揮的南昌起義部隊,能帶上的都隻是新招收的十幾個新兵。
第二個問題——2月3日,一班和二班由參謀馬騰逍帶領,帶著62號新兵,趁夜偷襲常寧縣。其中一班為主力,二班班長、副班長、老兵2人各帶3名新兵充成新二班,作為預備隊,餘下8人每人帶7名新兵,參謀馬騰逍帶3名新兵作為警衛。
87人帶了兩個班的全部裝備,配了榴彈發射器(未帶三腳架),從人數和裝備上來看,靠偷襲拿下常寧縣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87人中,有62人是新兵,匆匆訓練了三四天就讓他們上戰場的結果是——驚動了一部分敵人、放跑了一部分敵人、盲目開槍還打傷了一名老兵……
整個偷襲行動繳獲了步槍93支、駁殼槍及其他手槍5支,彈藥一批,戰果雖然不錯,但結果是沒有誰再願帶這些新兵蛋子出去執行任務。
而且,以自己這些人的身手,難道還能容忍靠人多勢重、靠犧牲戰士的性命來取得戰爭的勝利嗎?作戰勢必會有犧牲,但缺乏訓練導致盲目的犧牲,卻萬萬不能忍受!
猶豫了許久,藍程還是下定了決心,說道:“新兵的素質已經嚴重的拖累了老兵,不能再擴張了。我的意見是,先停下來,好好的消化我們手上的這些新兵。”
這個決心下得很艱難。李錦江原來許諾過,能打多大的地盤,能拉多少人馬,就給什麽職位,如果完成特殊任務的還可以提上一級。現在,看樣子,完成任務已沒有可能,就靠自己拉人馬。放棄了擴大隊伍的機會,也就是放棄了提升自己的機會。
韋茂名沒有說話,不能過快擴張這是肯定的。不但軍事素質,政治素質也不能馬虎。一支鋼鐵一般強大的軍隊,沒有敗在敵人的手上,卻敗在了軍紀上麵,這樣的例子可是屢見不鮮。
這個年代的革命軍隊,有個最大的特色,就是軍民關係極佳。這個特色不僅僅是外表上看到的,而且是實實在在的實惠。試想,作戰的時候,總有老百姓給通風報信;行軍的時候,總有老百姓帶路;我軍總能滲透到敵人的內部去,而敵人卻無法滲透到我軍裏麵來……有這樣多的優勢,革命軍隊能不打勝仗嗎?
從這些方麵來看,部隊是不能擴張了,但是,當前馬上要與南昌起義的革命軍會師,如果自己這邊實力不強,自己這些人能夠影響到朱得與陳逸,能夠順利的完成任務嗎?
李錦江所下的那個任務是:建立穩固湘南根據地,讓朱得、陳逸率領的南昌起義部隊留在湘南,不上井岡山。通過自己的政治嗅覺,韋茂名知道,這個任務在政治上,會給原第九數字化師出身的諸人帶來多大的好處!
因此,李錦江當初雖然說過任務艱難,如果確實無法完成,可以放棄。但從大局上來看,韋茂名從沒想過要放棄。韋茂名甚至已經想到了如果湘南根據地無法守住,之後如何變通的完成任務。
變通之法就在於,井岡山作為一個山區,人口不可能很多,無法養活一支大部隊,上井岡山不如向敵人力量薄弱的江西發展。曆史上,上了井岡山之後,朱得、毛則東的下一步就是這麽做的。
韋茂名認為,李錦江的任務,應該看作兩個。前麵一個是次要任務,後麵一個才是主要任務。想方設法不讓朱得、陳逸率軍上井岡山,也就是不讓朱得、陳逸率領的南昌起義軍與毛則東率領秋收起義軍匯合!
要能影響到朱得、陳逸,以自己的資曆,沒有可能!自己的黨籍可是1927年12月,黨齡低,在黨內默默無聞,如何有這個能力影響到此刻位高權重的朱得、陳逸。
想到此處,韋茂名緩緩的說道:“我的意見有所不同。隊伍,我們一定要擴大。起碼,在與南昌起義軍匯合時,我們一定要把隊伍擴大到一定的規模。”
看了看瞪大眼睛的馬騰逍,韋茂名拿起筆來,在湘南地形圖右下角畫了一個大圈,道:“軍部命令我們,協助穩固湘南根據地,讓南昌起義軍留在湘南,不讓他們上井岡山。這個命令,為什麽要讓南昌起義軍留在湘南,究其根本,也就是不讓他們上井岡山!”
韋茂名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藍程,指著自己畫的圈道:“我們即便有500人自此日夜訓練、彈精糧足,也不過500人,南昌起義軍現在估計不過1000多人。七個師,數萬正規部隊,決不是倉促成軍的我們和南昌起義軍能夠抵擋的。湘南根據地要保住,犧牲絕對不會少!但是,我們為什麽非要保住湘南根據地?”
韋茂名手中的筆從耒陽向右下角畫了一個箭頭,箭頭直指他剛才畫的圈,輕描淡寫的道:“為什麽我們不能向江西發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