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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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結束後,藍程與魯林等不鹹不淡的打著招呼,韋茂名則消消找到陳逸,傳了一張字條在陳逸手中。隨後,藍程收起掛在牆上的地圖,與韋茂名一起來到工農革命軍軍委會裏陳逸的房間,找到了朱得、陳逸等人。

    房間裏數人,或坐在床上,或坐在太師椅上,圍成一圈,正靜候著藍程與韋茂名的到來。韋茂名看去,裏麵有朱得、陳逸、龔璴、王爾琢,此外還有三人,雖然一時記不起姓名,但都是自己在工農革命軍中看到過的。

    坐定之後,韋茂名沒有再作什麽開場白,直接了當的問道:“大家對於依托湘南,打退國民黨軍八萬人的進攻,有沒有把握?”

    陳逸的笑容頓時斂了下來,道:“計劃是我提出來的,但我也完全沒有把握。湘南現在的民眾基礎越來越差,對工農革命軍的支持,已經到了最低點,工農革命軍的士氣也一落千丈,拉出來是否可堪一戰……”陳逸歎了口氣,接著道:“難說!”

    朱得接口到:“湘南除了我們第一師還能有戰鬥力,第三師或許能拉出來,其他各師不但缺乏士氣,也缺乏根本的訓練和武器裝備。事實上,我們是傾向於向井岡山轉移,但向井岡山轉移的方案,已經被湘南特委否決了。”

    韋茂名道:“大家有沒有想過,向江西轉移?”

    龔璴接口道:“向江西轉移?上井岡山?”

    韋茂名道:“不是。向江西轉移,並不是上井岡山。井岡山的人口太少,對於發展革命力量,壯大革命隊伍並沒有什麽好處。即使我們因為實力不足退上了井岡山,今後也必然會下山。”

    龔璴問道:“那麽你們的意思是?”

    韋茂名示意藍程打開帶來的地圖,指著地圖上江西南部,畫了個圈,道:“這裏,是國民黨勢力薄弱的地方,而且天高皇帝遠,我們隻要在這裏站穩了腳跟,國民黨想要進剿,恐怕也力所難及。”

    陳逸在旁臉色嚴肅的問道:“這是湘南武工隊的意思還是紅麻根據地十七軍的安排?”

    韋茂名抬頭對著陳逸的眼神,道:“這是湘南武工隊的意思,同時也是紅麻根據地安排!”他指著地圖上的瑞金一帶,道:“在我們出發的同期,另外也有一支武工隊與三支遊擊隊前往這裏。我與他們聯絡,他們現在已經拿下了數個縣城,發展了一支千多人的武裝力量。”

    韋茂名再指著贛州西南一角,說道:“這裏人口較為稠密,敵人力量薄弱,我們隻要能夠在這裏,就能迅速的發展壯大我們的隊伍。典時,可以把瑞金、井岡山、以及我們這裏三大根據地連成一片。等我們實力強大起來後……”

    韋茂名從江西南部向著湘南虛畫了一個箭頭,道:“我們就能夠打回來。到時候,區區7個師的兵力,我們將不會放在眼裏。”

    王爾琢在旁搖頭道:“你們的計劃,恐怕湘南特委不會同意。”

    陳逸則向韋茂名詳細詢問了贛州一帶的情況,以及瑞金那邊武工隊組建的根據地情況,沉吟片刻,緩緩的道:“這個計劃可行。”

    朱得、龔璴等餘下幾人經過思索,也在旁齊聲讚同這一計劃。他們從南昌起義以來,為了保存我黨這一支正規軍出身,經過正規訓練的強大武裝力量,由南向北,又由北向南,連續轉戰過許多地方,對於保存實力徐圖再起,並不是那麽的排斥。這也就是韋茂名直接找他們商議的主要原因。

    但現時的情況,卻不是他們能夠隨意選擇的。看著地圖,陳逸有些猶豫,道:“但是,這個計劃要實施,我們必須要征得湘南特委的同意。我們當前的任務,是協助湘南特委,建立一個穩固的湘南根據地。如果,湘南根據地穩固了,我們或許可以抽身去開辟贛南根據地,但此刻麵臨國民黨大軍圍攻的時刻,我們卻不能隨意從湘南撤走。”

    起初,韋茂名提出向贛南發展的時候,陳逸甚至以為這是湘南武工隊麵對強敵,膽怯了,打算作逃兵。待韋茂名詳細說明這個計劃之後,陳逸立即判斷出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陳逸知道現時的湘南革命情況,工農革命軍已經站不穩腳跟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轉移。內心中,他讚同向江西發展的計劃,但作為一名共產黨員,陳逸首先要考慮的,是湘南根據地的形勢,是黨中央的命令、指示。

    韋茂名也知道,如果陳逸、朱得的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乃至湘南武工隊,在強敵壓境的情況下,如果不放一槍就不顧湘南革命形勢情況,拋下當地的革命政府、革命群眾撤走,那是不可能的。

    經過這一段時間以來的接觸,韋茂名等深刻的了解到,老共產黨員對於黨性原則,那是毫不含糊的,也從不會考慮個人或小團體的榮辱得失。要說缺點,那就是存在教條主義的問題,對於上級的指示,有些時候,即使明知是錯誤的,但為了顧全大局,他們一般也都會執行。

    自己要想說服陳逸等人向贛南轉移,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工農革命軍已經確實無力守衛湘南根據地。曆史上,湘南根據地經過了國民黨數次小規模圍剿,工農革命軍也多次打退國民黨軍,最後在國民黨重兵壓境時,湘南根據地根據過去反圍剿的經驗知道事不可為,這才放棄了湘南根據地。

    現在由於自己的到來,國民黨軍認為湘南革命力量強大,根本就沒有進行小規模圍剿,直接就大兵團開了過來。而湘南根據地並沒有經驗,不知道湘南民眾的支持情況,更不明白國民黨正規部隊的戰鬥力如何,這才造成了盲目的自大、狂妄,根本沒有把敵人七個師總兵力達到八萬人的圍剿看在眼裏。

    難道,非要由他們去麵對國民黨大軍,讓他們遭受慘重損失之後,才撤往江西嗎?在此過程中,湘南武工隊又擔當一個什麽角色?袖手旁觀?抽身撤走?無論是那一個選擇,都是不可能的。

    袖手旁觀,從此之後,湘南武工隊在中華共產黨中將再也沒有地位,連帶紅麻根據地的威望都會下降;抽身撤走,自己這些來自未來的人,已經把湘南工農革命軍撤往井岡山的道路堵上了一半(曆史上毛則東會率隊下井岡山接應),決不可能這麽沒有道義的撤走。

    韋茂名思慮再三,沒有出聲,一直靜候朱得、陳逸等人做出決定。

    藍程就沒有他這麽多的想法,直接了當的說道:“湘南民眾對工農革命軍的態度,你們不是不知道。你們的戰鬥力如何,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你們不願撤,不就是因為不敢背上擅自放棄根據地的名聲,怕別人說你們逃跑主義嗎!告訴你們,我們在征求十七軍軍部同意之後,已經放棄了耒陽、常年四縣。而十七軍軍部,也同意我們放棄湘南根據地。放棄,並不是逃跑,而是為了更好保存革命火種,更好的進行革命!你們這麽迂腐,非要以你們這土雞瓦狗般的一萬人去對付裝備精良的八萬人,遲早會把革命的隊伍葬送掉!”

    藍程的話說得太過於直白,在座的工農革命軍數人頓時漲紅了臉,一人當即駁道:“共產黨人,怎麽會害怕在乎那些虛名!而且,革命的隊伍,也不是土雞瓦狗!更不要忘了,我們身後還有湘南民眾,有數十萬支持革命的湘南民眾!”

    藍程打了個哈哈,道:“你們的戰鬥力?你們一個師現在多人?多少步槍?多少機槍?有沒有炮?彈藥有多少?能夠一對一抵擋一個國民黨的正規師嗎?就算你伏擊,你能夠一個師伏擊兩個師嗎?至於湘南民眾的支持!真的支持嗎?你自己心裏有數!”

    那人還待再駁斥藍程的話,卻發現藍程說的,正是當前的實情,欲待駁斥卻不知從何駁起,頓時一張臉漲得通紅。韋茂名看到氣氛不對,趕緊在岔開話題,道:“現在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國民黨的大軍三天之後就將壓過來,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麽保存革命的火種。是立即轉移還是是交戰之後轉移,我們必須早日做出決定。”

    那人堅持道:“沒有征得湘南特委同意,不可能隨便轉移!”

    陳逸也在旁緩緩道:“是的,我們在這裏的討論,不論得出什麽結論,都必須要經過湘南特委的同意,才能付諸實施。不過……”他轉折了一下,道:“你們不歸湘南特委管轄,最好先行轉移到江西,保存革命的力量。”

    藍程冷笑道:“是不是非要湘南特委同意了,才能轉移?”

    陳逸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必須這樣。”

    藍程一把拉住還想勸說的韋茂名,道:“那好,我們先行撤離,你們等湘南特委同意之後,再行轉移吧。”

    說罷,不管韋茂名怎樣,硬是拖著韋茂名即走,韋茂名方自轉身說了聲抱歉,就被藍程拖出了門。兩人一路無語,走出湘南特委大門之後,韋茂名方才問道:“說吧,你有什麽打算?”

    藍程深吸了一口夜空中冷冷的空氣,道:“我們無法勸說得動他們的。換了你我,遇到軍部下令死守,你說我們會怎麽做?”

    韋茂名曬道:“別說這麽多廢話,你不會棄之不顧的!還是老老實實的把你的打算說出來吧。”

    藍程道:“我的打算是,先行撤走,待到晚上我再組織部隊的精銳潛入,在旁侍機而動,以作策應。”

    韋茂名想了想,道:“也隻能這樣了。不過,潛入的部隊不能過多——你們把榴彈發射器和所有的迫擊炮都帶上,把自動武器也全部帶上……”

    湘南革命委員會門口是聽不到兩人所說的話的,送出門來的龔璴、陳逸等人看著兩人慢慢走遠,身形消逝在了漆黑的夜幕下。朱得歎了一口氣,道:“風起咯,要下雨咯!”

    陳逸抬頭看了看天,厚厚的雲層牢牢的遮住了天幕,看不到一顆星星,隻剩下夜空中深深的寒意。

    第二天,在湘南工農革命軍或鄙視、或不解的目光下,湘南武工隊整齊的隊伍迅速遠去,很快消失在了遠方。城頭的陳逸與朱得、龔璴等人收回目光,相對苦笑。看到遠處聞訊趕來的魯林等人,陳逸道:“走吧!回去,這回隻能靠我們自己了。”

    21日,西路國民黨軍由常德經漣源、邵陽,壓到了永州一線;中路國民黨軍由常德經婁底、衡陽,進入了武工隊已經撤出的耒陽;東路由長沙出發,沿著湘南地界,匯合江西國民黨軍,迅速占領了工農革命軍放棄的桂東,切斷了湘南與井岡山的聯係。

    出於湘南工農革命軍眾人的意料,甚至出於藍程、龔璴所預料的,湘南的形勢一下極端嚴峻起來。

    和曆史不同,此刻廣西的國民黨軍集結了兩個師加數個團,大約兩萬餘人,陳兵於桂東桂北一帶,對湘南工農革命軍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廣東國民黨軍也集結了一個正規師、一個新編師,陳兵韶光、仁化一帶。

    湘南的民眾,對工農革命軍的態度已經轉為了漠視,甚至還有些敵視,工農革命軍的耳目開始閉塞,僅能依靠湖南黨組織傳來的一點點難以確認的情報。在工農革命軍幾次試探性的攻擊中,已經沒有那種群眾擔水挑食前來支援的場麵,倒反是湘南工農革命軍想要征收兵員時,群眾東躲西藏不肯參加。

    民眾的態度是這樣,工農革命軍中,也出現了一係列的問題。部隊士氣低落不說,每天都有不少的逃兵。而此刻的湘南特委中,許多特委委員都把這一切歸咎到陳逸的作戰計劃上,每一次開會都公開點名批評陳逸,如果不是魯林有些獨裁的壓製了下去,會就不用開了。

    陳逸與朱得等人的打算,是通過示弱驕敵,把中路國民黨軍一部引致孤軍深入,隨後抓住戰機迅速殲敵,隨後乘勝進攻,擊潰中路國民黨軍主力,迅速跳出左右兩翼國民黨軍的鉗擊,與井岡山工農革命軍合攻茶陵,待兩軍匯合後,國民黨軍的圍剿就會不攻自破。

    曆史上,陳逸、朱得所帶的,一直是以南昌起義為底子的第一師,裝備、素質都比較高,能夠很好的執行作戰計劃。由於李錦江等人的到來,並由於他們向全國派出了大量的武工隊和遊擊隊,此刻全國各地的革命情況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陳逸、朱得的指揮範圍也因此擴大到了整個工農革命軍。

    朱得、陳逸等人原來就經過係統的軍事學習,南昌起義後,隨著部隊轉戰各地,積累了及其豐富的作戰經驗,但工農革命軍此刻的士氣及良莠不齊的訓練程度,遠不及單單帶第一師那般如臂使指的進行指揮。各師之間的缺乏協調,以及某一部或幾部的拖遝,讓陳逸的計劃數度落空。無奈之下,部隊隻得開展訴苦教育、進行整編、集訓。

    整編之後,工農革命軍縮為四個師,6000餘人。將缺乏裝備、訓練較差的第四、第五、第七師合編成一個師,把大量非貧農、佃農出身,不怎麽穩定的戰士,以及老弱病殘身體素質不夠的戰士清除出主力部隊,組成遊擊隊。

    在此期間,除了派出第一師、第三師的部分開展了一些遊擊、騷擾,部隊無暇旁顧,隻能讓國民黨軍順利在郴州立穩了腳。此刻,東路國民黨軍還在桂東,西路國民黨軍還在新田、寧遠一帶,而中路國民黨由於處處分兵把守,進入郴州城內的隻有兩個師部,四個團及數個不滿編的營和部分地方靖衛團等,兵力不到一萬人。

    隻要能夠吸引敵軍孤軍深入,抓住時機殲敵一部,隨後乘勝追擊,就能夠擊破中路國民黨軍的封鎖,跳出國民黨軍的包圍圈。這也是工農革命軍最後的機會。否則,待得東路國民黨軍完成封鎖,從桂東壓過來,而西路完成新田、寧遠的圍剿後,也必然會壓過來,三路大軍一旦收縮、合圍,典時工農革命軍就再也沒有機會跳出包圍圈。

    23日,機會終於來了,地下黨組織的同誌傳遞出了一個情報,國民黨開始分兵進攻桂陽、資興、宜章。進攻桂陽、資興的各是一個團,進攻宜章的是兩個團。情報送到工農革命軍軍委會的時候是下午,國民黨軍上午出城,應該已經到了半路。

    經過短暫的爭論,軍委會很快決定下來,伏擊進攻宜章的國民黨軍。

    部隊主力此刻就在騎田嶺一帶,伏擊進攻資興的敵人是不可能的,而進攻桂陽的隻是一個團,兵力太少,打掉了對大局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反而會促成國民黨軍迅速收攏兵力,集中向工農革命軍進攻。

    這樣看來,伏擊進攻宜章的國民黨軍是最好的選擇。這個決定看起來似乎也很合理,但陳逸依然感到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但一時卻不知道哪兒不對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