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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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身邊僅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站著一位身著男裝打扮的女孩子。年紀約十八、九歲,皮膚白皙,彎彎的兩眉下一雙有神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下巴輕悄的勾勒出一道曲線,畫出了俏麗的臉型,後麵一頭長發垂過肩膀,仿佛就垂到了腰際。
長發——西裝,在理論上似乎格格不入,但女孩穿起來卻顯得極為相稱,襯托得她頗有幾分英氣。女孩手裏還拿著一部相機,看樣子似乎是記者,但李錦江可沒有往這方麵想。
這裏是高等艙所在的範圍,隻有高等艙的客人能夠上來,中等艙的都在下兩層的甲板上,低等艙的甚至連上甲板上都不允許。在這個勢力、毫無民主可言的年代,一個記者,怎麽有可能上到這樣的高等艙上來。
見到對方清澈而有些狡黠的探詢目光,李錦江繃緊的神經立即鬆了下來,隨即,被打斷思路後的不快,以及一種感到心理被偷窺的惱火,讓李錦江沒有想理會對方。
手還留在懷裏,李錦江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這女子的臉上。轉了一圈,看了看不遠處有兩名站在那裏似乎若無其事,目光卻經常掃視周圍環境,並時不時關注著此處的人。李錦江心下雪亮,這女孩定然是某些大戶人家中出來的太太、小姐之流。
李錦江頓時感到臉上一陣發燒,自己也太過於敏感了!李錦江把手抽了出來,借著手撐欄杆的動作,再次把頭扭向船外,裝作去看江上的景色。
可是李錦江不理會對方,卻不代表對方會就此作罷。李錦江看著前方江上的景色,女孩卻走近了一步,問道:“你也是出國留學過的嗎?”
難道這名女孩出過國?李錦江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名女子,看著她身上那身正規的西裝,李錦江不禁猜測這個可能。
難道自己這麽撞彩,這樣就能撞上一個如秋瑾般的革命同誌?心下想著,李錦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和她所說的一般,是出過國的。
女孩聽罷,頓時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喜道:“真的?太好了!我也是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的。你是到哪個國家留學回來的呢?可以說嗎?”
美國?李錦江頓時想到,這時代從美國回來的代表人物宋美齡。但想來又不對,這個時候宋美齡應該已經與小蔣“同誌”結婚了。
見李錦江不回答,女孩再次問道:“你是從那個國家留學回來的呢?”
李錦江頓時暗暗叫苦,自己雖然因為閱讀各國軍事理論書籍的需要,學會了兩三門外語,但口語上卻有所欠缺,也從未出過國去留學。怎麽回答才好?
難道自己堂堂21世紀的人才,居然會在這麽一個小女子麵前丟一次人?
看著對方期盼的目光,無奈之下,李錦江隻好硬著頭皮答道:“我去過英、美、德等幾個國家,不過每個國家都沒有呆多長的時間。”他抱定心思,如果女孩不問,那就這麽過去了。如果女孩真的要問,到時候自己才隨便扯扯吧。反正自己平時也沒少和戰士吹牛,隨便吹吹應該還行吧。
女孩奇道:“每個國家都沒有呆多長的時間?那你去幹什麽的?不是去留學嗎?”
李錦江腦筋一轉,急中生智,道:“是去留學啊!不過,我們要學的,是別的國家的精髓,學到了,自然就該去學別的先進的東西,難道還為了那一紙學曆文憑的虛名,逗留三年五年之久嗎?那等我把要學的全學到手,都已經七老八十了,還怎麽為國家效力,怎麽解救我們四萬萬同胞於水火之中?”
李錦江一說完,頓時看到女孩眼中瞳孔忽然擴大,隨後又收縮了回去。李錦江知道,自己總算過了這名不知名的女孩這關,沒有給紅麻根據地,沒有給咱第九數字化師丟人。
李錦江正在暗自慶幸的時候,卻不知道對方心中更是波濤洶湧。這名女孩,起初是看到李錦江的裝扮不俗,想與之聊聊天,消遣船上的空閑時間。
看清李錦江之後,出於記者的敏感,她對李錦江的氣質感到有些好奇,隨後看到李錦江豐富的麵部表情,一時忍不住,便笑出聲來,而後更是對李錦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打算進一步了解李錦江的情況。
此刻聽到李錦江這番為國為民、壯誌滿懷的話,立時感到慶幸,還好自己冒昧上來搭話,否則就錯過了機會,少交了這麽一名誌存高遠的朋友。
當下,女孩伸出手來,向著李錦江道:“你好!我叫黃琳,能和你交個朋友嗎?”
交個朋友?李錦江腦子立即往歪的地方想了過去,但一迎上女孩那清澈的目光,李錦江頓時一凜,具備現代人思想的自己,或許太過於齷齪了。腦袋中已經有了先進的思想、知識,那是好事,但如果連帶把那些齷齪的思想都一並帶了來,那可就不是什麽好事情。
調整了自己思路,李錦江伸出手與女孩握了握,淡淡地道:“我叫葉培華,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
女孩黃琳自我介紹道:“我是從美國哈佛大學畢業的,學的是商務管理。你呢?你到過這麽多國家,都學習了什麽呢?”
李錦江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認為這幾個國家都有什麽擅長的東西?”
黃琳偏過頭,露出一個很俏皮的笑容,道:“是不是在考我啊?我看看……美國,應該是商業和工業非常發達;英國,應該是工業和科技比較厲害;德國……好像工業和科技也很好,不過,美國、英國這些都有的,不必跑到德國去學了。什麽東西德國比較特殊呢……難道是音樂?”
李錦江頓時哭笑不得,自己小時候是認真學過一點文學,對於填詞有過一點點研究,但對於曲樂,除了能夠唱上幾首軍歌和流行歌曲,簡直就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看著女孩詢問的目光,目光裏的那種熱切,簡直就讓李錦江融化了。李錦江發現,自己實在無法拒絕這種目光下的請求。他點點頭,道:“的確,美國所擅長的是商業,我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的是經濟管理;英國的科技實力較為突出,我在英國劍橋大學學的是機械設計;德國……”
李錦江頓了頓,吊了吊女孩的胃口,道:“德國最為優良的就是軍事,我在德國陸軍學院學的是軍事指揮。不過……”
看到女孩前麵被吊胃口時的表情,李錦江有一種再和她開開玩笑的衝動,一句“不過”拖長了聲調,還轉頭看了看周圍。直到女孩連問了幾聲,有些生氣的模樣,李錦江方才說道:“不過,德國的科技水平雖然與英國大致相同,但兩者各有所長,英國綜合科技水平較高,德國在機械製造、冶金等方麵的技術,卻比英國要領先一些。我們千萬不能一概而論哦!”
李錦江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急中生智,居然會連續扯了幾個慌,還套上了一些現在根本就不知存不存在的大學出來。當然,李錦江沒有笨到把自己熟悉的德國聯邦軍國防大學給扯出來。令李錦江感到驚訝的,自己這套謊話居然越說越流暢,最後居然還與女孩開起了玩笑。
而女孩卻沒那個能力辨別出李錦江的話是真是假。這個年代,能夠穿上一套真規的西裝的,沒有幾個人。這倒不是說,現在的中華國沒有幾個人有那個能力穿西裝,而是在心理上,現在的中華國沒有幾個人願意穿西裝。
蔣結石、黃金容、杜月升、周祥盛、黃楚灸……女孩認識的一眾人等,大多不是身穿長衫,就是中山裝。僅有陳光府等少數幾名流過洋,接受西方文化教育較深之人,才會喜歡穿上一套西裝。
李錦江身上這套款式嚴謹的高檔進口西裝,讓女孩先入為主的認為,眼前這名青年,一定就是流過洋喝過洋墨水的。因此,女孩根本不疑有他。而李錦江所說的,也正是這個時代的情況,有一些女孩知道,而另一些女孩並不知道的,此刻聽李錦江講來,更是覺得長了幾分見識。
於是兩人從各國的特色一直聊到國外的風景,隨後聊到國內的景色,聊到當前的的國內局勢……不可否認,後世的教育也頗有幾分可取之處,李錦江僅僅是撿中學的世界地理知識,就讓這位名為黃琳的女孩聽得聚精會神,認為李錦江真的是去過那些地方,神色中不禁帶上了幾分羨慕與崇拜。
待到李錦江談完令女孩倍感興趣的文物、環境保護等東西,再大發對當前局勢的看法,大談怎麽發展革命,如何才能使民眾過上幸福的生活,這些都是李錦江的所長,聽得女孩更是如癡如醉,連旁邊的一名保鏢都微不可覺的神色一動。
兩人從八點多一開船認識了就開始聊,一直聊到中午,一起到餐廳吃過午餐之後,兩人又一直聊到傍晚,一起吃過晚餐再聊到晚上八點多,這才分開。
期間兩名警衛員擔心李錦江的安危,找過李錦江數次。幾次都是看到,李錦江正在與一名穿著男裝的漂亮小姐言談甚歡。這位漂亮小姐嘛!坐在椅子上與李錦江身高仿佛;唇紅齒白,兩個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大而有神,皮膚白裏透紅……
早見識過無數此類相仿情景的兩名警衛員心有會意,不禁在心下讚道李錦江的眼光看來頗準,動作看來頗快!兩人沒有上前打擾李錦江,但看李錦江的眼光卻不禁都有了一些異樣。
這些李錦江卻恍然不覺。能夠在這個年代找得到一名在思想上與自己有共鳴的女孩,無疑於難於登天。現在這麽億萬分之一的概率裏麵,居然撞到了一名,而且還是美女。李錦江縱使沒有泡妞的想法,也樂此不倦。
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雖然沒有帶著那種獵豔泡妞的想法,李錦江還是感到了與女孩聊天的那種溫馨。這種感覺讓李錦江並不排斥,甚至是有點喜歡與這名叫黃琳的女孩交談。
女孩但有所問,李錦江都一一回答,而李錦江回答的東西對於黃琳來說,卻又是新奇無比,一個解答往往又會引起黃琳的下一個,甚至幾個問題。
於是兩人在最後交換了地址,女孩的地址是:上海市龍門路均培裏一號,黃家公館。李錦江寫的是:紅安縣城東郊三公裏,紅營寨。這個地址,就是現在工農紅軍的駐地。
李錦江絲毫不擔心女孩去找自己的時候,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且不說一個這個時代的女孩,會不會去找這麽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男性。整個軍營,都是仿照國民黨軍的布置,讓人看到了,也是以為那是國民黨軍的營房。至於葉培海,現在整個十七軍都知道,葉培海就是李錦江身為花花大少的時候所用的名字。
而且,就算女孩真的會跑去找自己,等到她去的時候,至少也已經是幾個月後。隻要過得三四個月,紅麻根據地就會扛起大旗,協助武漢國民黨當局對抗蔣結石的部隊。這個時候,即使暴露了紅麻根據地的秘密,在蔣結石的壓力下,李宗人也絕對不會對自己下手。
且不說李錦江回去之後會怎麽遭受警衛員的“盤問”。黃琳回去之後,待黃琳進入她的房間,兩名保鏢與右首開門探望的人點了點頭,交卸了職責,而後兩人進了黃琳左首的那個套間中。
這裏還有兩人在房間當中,一名是五十許的老人,一名是二十許的年青人,都穿著長袍。看起來,應該是那名年青人在服侍那名老人。兩名保鏢向老人行了個禮,道:“龔師傅!”
龔師傅隨意的點了點頭,道:“今天與小姐聊天的年青人,你們怎麽看?聊天中,有說到那家夥的來路嗎?”
保鏢當中那名年輕人道:“那家夥看起來象個紈絝子弟,很會調侃,很有幾個錢,還有兩個保鏢,起碼兩個。剛才我想上去探探那家夥的底,丁從軍卻不讓。”
龔師傅眼光轉向了丁從軍,問道:“怎麽回事,丁從軍?”
那名年長的壯漢,顯而易見,正是剛才聽到李錦江的話神色微微一動的人——丁從軍答道:“龔師傅,這人的氣度頗是不凡,我粗看他皮膚白淨,還道他隻是一名普通富家子弟,隨後小姐一出聲,他居然不動聲色的把手探入懷中,看他的動作,似乎握住了一支小手槍,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他的左手骨節很大,應該是練過……”
旁邊那年輕保鏢打斷了他的話,道:“就是這樣我才說要探探他的底,可……”
與龔師傅一同在房間內的年青人出其不意,忽然一掌打在年輕保鏢臉上,怒道:“都這麽大了,還沒有規矩!什麽時候輪到你插嘴!”
年輕保鏢捂著臉,便不敢再說。龔師傅轉過頭來,示意丁從軍繼續說下去。
丁從軍道:“那人氣質頗為奇怪!我看他應該練過,但他的氣度,決不是普通習武之人,倒仿佛象久居人上者,有種說不出的從容。看他的模樣,似乎是一名富貴人家的少爺,但我分明感到,他身上有股硝煙的味道,卻又不象那種扛過槍打仗的人,沒有那種明顯的血腥味一樣的殺氣。能做到身上殺氣淡而不發,倒似乎是千軍萬馬的指揮。他與小姐的談話,我仔細聽了聽,聽到他似乎說是湖北紅安的。由於不敢靠近,沒有聽清他說的地址。我認為,此人來頭不小,我們千萬不能隨便去動他。”
對於丁從軍,龔師傅似乎比較相信,沉吟良久,龔師傅方才說道:“此人的來曆似乎頗有不凡,我剛才抽冷子出去看了看,此人絕非人下之人,他的底子我們不要去輕易去探。丁從軍這點做得很好!小三!等下到了南京,你上岸給天老爺子匯報一下,派人到紅安去查他的底。”
旁邊那名與龔師傅一同在房內的年青人——小三答應了一聲,表示收到。龔師傅再對年輕保鏢說道:“年青人,不要太想表現!前輩說話的時候,沒有你晚輩說話的份。你如果真要說,換過是在天老爺子或者任何一名堂主麵前,明天你就到黃浦江裏喂魚了。你隻要勤勤懇懇的幹你,遲早有你說話的那一天。到那一天,上海灘就是你們的天下了!”
看著年輕保鏢點頭答應,龔師傅對他露出了勉勵的笑容,轉頭再對丁從軍說道:“明天注意那人,不要讓他占小姐的便宜,但也千萬不要讓小姐覺得你們幹涉了她的活動。你知道怎麽做的,回去休息吧。”
丁從軍點頭表示知道,隨後與年輕保鏢一同退了出去。他神色不動,似乎全然沒有自己的思想,但下午聽到李錦江說的話,在丁從軍的心中,卻正在掀起滔天巨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