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柏林特格爾機場，這裏已是夜晚，濃濃夜色更加讓人覺得疲憊，看起來一直處於平和狀態的李淨柔也麵露倦色，盡管如此，她還是打起精神問清了巴士售票櫃台。

    “2歐元的車票可以免費轉乘地鐵，我查了一下，很快就能到我們的酒店了。”李淨柔的眼圈有點發青，但還是帶著溫柔的微笑。

    “辛苦你了。”喬淨亭不好意思地說，這一路上她不僅沒出一分力，反而像一個不中用的拖油瓶，“我看你在飛機上吃的很少，一定餓了吧，要不要找個地方先吃飯？”喬淨亭的胃裏翻江倒海，她之前強打精神吃的飛機餐仿佛就在喉嚨口，這時候連一口水都咽不進去，但她已經找不到別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愧疚和歉意。

    “不餓不餓，咱們先回酒店，你需要休息。”

    德國的夏天沒有中國那麽熱，夜風刮得有點急，看起來像是要下雨，樸泊在一邊聽著兩個女人的對話，笑道，“你們倆就別互相客氣了，我看天氣不好，咱們先回酒店，然後累的人睡覺，餓的人吃飯。”

    喬淨亭和李淨柔同時看向他，然後點頭。

    下輕軌時雨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來，三個人大包小包都騰不出手來撐傘，好在酒店就在附近，不出五分鍾就順利入住。一人一間房，房間很大，要是在平時，喬淨亭一定會歡欣雀躍地逛一圈，站到窗邊看看風景，可今天實在太累，洗了澡後她就窩進了被子裏。入睡前接到樸泊的電話，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你和淨柔去吃吧，我好好睡一覺，明天才有精神玩。”連樸泊的回答都沒有聽清她就掛斷了電話，枕頭很軟，她的眼睛馬上合起來。

    樸泊的房間在喬淨亭和李淨柔中間，房間是李淨柔定的，他總覺得這個女人心思縝密，做事也不偏不倚，一點也不會暴露出自己的感情。

    “你等久了吧。”李淨柔打開門，一陣淡香飄出來，不是香水，是他最喜歡的味道，幹淨，帶點兒青澀，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

    李淨柔的打扮與平時不同，酒紅色條紋的中袖t恤，下麵是一條白色的牛仔長裙，裙子正前方的一排扣子很精致，靠近小腿肚的地方開叉，黑色的襪子和皮鞋，露出白淨的腳踝。她的長發披散著，應該是剛剛吹幹，還有幾根蓬鬆的翹在頭頂。她靠在門上對樸泊笑，“我這麽穿是不是很奇怪？”

    樸泊正在晃神，見慣了李淨柔都市女性的幹練穿著，這次真的眼前一亮，沒想到這一身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能將那份俏皮青春顯露出來，他移開目光，“不奇怪，起碼年輕了二十歲。”

    “我平時是有多老？”她伸出手將遮住臉的頭發撩到後麵，手腕上空無一物，大概是洗澡時摘掉了手鏈，樸泊看了一眼，反倒鬆了口氣。

    走廊上鋪的地毯特別厚實，每走一步就像要陷進去一樣，樸泊穿了一雙黑色的帆布鞋，本是想和喬淨亭去遊玩時配著穿的，沒想到今天和李淨柔的裝束也格外相配，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迎麵走來一個清潔工，朝他們微微鞠躬，上下打量他們，然後兩隻手伸出來，手指比劃了一個愛心，又豎起大拇指。

    就算沒有語言也能看懂他的意思，樸泊忙著擺手否定，李淨柔瞥了他一眼，然後也微微鞠躬，笑著道謝。她的舉動讓樸泊自慚形穢，女孩子還沒有表達異議，他一個大男人就急不可耐，顯得狹隘。

    本打算在酒店裏吃飯，沒想到一會兒功夫雨已經停了，李淨柔提議去附近逛逛，樸泊想著這次德國之行多虧了李淨柔，自己自然應該也有所表示，便答應了。

    李淨柔定的酒店不僅交通便捷，出門的一條路上商店玲琅滿目，閃耀著各種顏色的燈光，奇怪的是交雜在一起並不顯得庸俗，大概是以橙色為基調，所以讓人從心底裏感到賓至如歸的溫馨。雨後的空氣很清新，建築物和路燈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氣氛格外浪漫。李淨柔心情很好，遇見水窪時竟會蹦蹦跳跳地躲讓過去，水窪裏投射著點點燈火，她的白裙子也成了夜色裏最顯眼的一抹。樸泊跟在後麵，眼神隨著她蹦跳的腳步閃爍，愈發覺得這個女人像一個永遠也猜不完的謎語。

    “聽說德國的夜生活特別豐富，”李淨柔走在前麵，忽然回過頭來，笑容大大的一直連接到眼底，燈光也在她的瞳仁裏閃閃爍爍，“想不想體驗一番？”

    “這話可不像你嘴裏說出來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可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李淨柔搖搖頭。

    “所以你內心是什麽樣子的？”

    李淨柔的身體轉回去，留下一句話，“想知道嗎？那要靠你自己來嚐試了解我。”

    樸泊被一下子擊中，李淨柔的話不多，但是每次都能切中要害，她早就看出來自己根本沒有嚐試著去走進她的內心，更讓人費解的地方就在於雖然李淨柔心裏什麽都清楚，但她從來沒有表達過什麽異議，哪怕是這次魯莽的帶了女性朋友一起來德國，她都沒有多問一句話。心明眼亮但是全都藏在心裏，真是讓人害怕的本領。

    最後在一家兩人都一眼相中的小店吃飯，因為下了雨，門口的藤製桌椅上擺放的鮮花更加嬌豔欲滴，就算是在夜裏還能讓人眼前一亮，那股濕漉漉的花香會牽著人的腳步向內走去。

    不大的店裏已經坐滿了人，但是一點都不喧鬧，人聲在爵士樂的伴奏下變得像是誰在敘述一個故事。兩人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靠牆擺放的一盞綠色台燈上搖搖晃晃地係著黑熊玩偶。

    “來德國還吃這些？”李淨柔挽起了袖子，皺著眉頭看樸泊麵前的雞肉蘑菇意粉。

    其實菜的樣貌還是不差的，黃澄澄的意粉，還有鮮豔的西紅柿點綴，樸泊不解，直到李淨柔的菜端上來時他才大吃一驚。

    潔白的盤子裏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隻豬肘。

    “你要吃的不會是旁邊的玉米黃瓜吧？”

    “不啊，我吃這個，鹹豬手。”李淨柔已經拿起了刀叉，“你一定沒做攻略吧。”她把切下來的一塊放到樸泊麵前的盆子裏，“你嚐嚐。”

    鹹豬手的表麵烤得很鬆脆，咬到裏麵卻會發現肉汁豐富，肉質也很鬆軟，和表麵的口感形成鮮明對比。樸泊不服氣地去嚐自己的意粉，不得不承認出了西紅柿有些鹹味以外，蘑菇、雞肉、意粉都寡淡的很。他硬著頭皮吃了兩口，抬起頭，“你贏了。”

    李淨柔挑挑眉毛，“我隻是有備而來。”她的嘴角沾了一點醬汁，似乎沒有察覺。

    “喂。”樸泊指指自己的嘴邊向她示意。

    李淨柔伸出舌頭舔了舔，毫不在意地繼續吃飯。

    “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樸泊笑道。

    “上次兩位老人在，我也不喜歡一直端著，多累啊。”

    李淨柔還點了一份咖喱香腸，德國香腸上淋著西紅柿醬，再撒上咖喱粉。香腸煎得很嫩，外酥內軟，西紅柿醬濕潤冰涼，一熱一冷之間別有一番風味，樸泊本就愛吃香腸，這下子更停不下嘴，好久沒有說話。

    李淨柔一根一根慢悠悠地吃著搭配的薯條，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樸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我不跟你搶，你慢點兒吃。”

    樸泊臉一紅，放下叉子，“我吃飽了。”

    “後天開會，明天能睡懶覺，咱們去哪裏玩玩？”

    樸泊看看手機，喬淨亭大概已經進入深睡狀態了吧，也許是在下過雨的空氣裏走了挺久，他倒是沒有困意，“你說呢？你不是做了攻略嗎？”

    李淨柔身子湊到桌前，台燈就在她的耳邊，照的她的頭發有暖橙色的光彩。

    “那我們去夜店吧。”她語氣輕柔，眼神迷離。

    樸泊嚇了一跳，從酒店出來到現在，麵前的李淨柔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讓他措手不及。

    李淨柔見他沉默著不說話，右手拍著大腿笑個不停，“你真應該看看自己的樣子。”她皺著眉頭擠著眼睛模仿樸泊的表情，“說你不了解我呢，我是沒你想象的那麽封建，但是夜店倒還沒去過。這次來的巧，趕上博物館之夜了，聽說有70多家博物館參與，想想就是一場視覺盛宴啊。”

    “博物館之夜？”

    “嗯，一年兩次，你說巧不巧？”李淨柔站起身，對著牆上的鏡子整理頭發。

    樸泊跟著站起來，又是一陣頭皮發麻，一年兩次的事，莫非太巧合了一些。這次旅行的安排都是李淨柔一手打點的，他越來越覺得一切都好像在她的把握之中，就像是標記了紅點的地圖，每一站都走不出她的手心。

    公交係統推出了專門連接博物館的巴士線路，這也是李淨柔提前查到的，如果不是因為關係尷尬，樸泊很願意跟這樣的人一起旅行，永遠不要擔心迷路或是錯過值得遊玩的地方。

    雖然天氣不好，但是巴士上人仍舊不少，李淨柔挑了個靠窗的座位，樸泊在她身邊坐下。

    前座是一對夫妻，男人的膝蓋上坐著一個小男孩，看起來五六歲樣子，滿是好奇的將手掌貼在窗玻璃上朝外看。孩子的媽媽在窗戶上嗬氣，抓著他舞動的小手寫字。

    李淨柔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幕，“樸泊，你以後想要幾個孩子？”

    “兩個。”

    “一男一女嗎？”

    “是啊。”

    李淨柔學著孩子的樣子在窗戶上寫字，“好像大家都這麽希望的。”

    “兒女雙全當然是最好的。”樸泊歎了口氣。

    李淨柔的指尖在玻璃窗上敲了幾下，“怎麽了，談這些憧憬也能讓你歎氣？”

    樸泊的手指劃動著手機，看到李淨柔的目光飄過來，下意識地把手機側過來，“沒有歎氣，有點兒困了。”

    “等會回去的時候給淨亭帶麵包吧。”

    “麵包嗎？”樸泊似乎一下子精神振奮了。

    “是啊，柏林小麵包，很有名的。”

    樸泊似乎發現自己表現的太激動了一些，輕輕咳嗽了兩聲，“謝謝啊，你總是這麽有心。不像淨淨她，傻乎乎的什麽都不懂。”

    李淨柔笑笑，“淨亭喜歡吃麵包嗎？”

    “最喜歡吃麵包巧克力這種容易發胖的東西，吃完了又覺得罪惡，也許是這些東西能讓她覺得快樂吧。在我眼裏，她就像個小麵包，圓鼓鼓軟綿綿的，可以捏可以揉，看起來沒什麽味道，但是又......”樸泊忽然停下來。

    “又什麽？”

    “沒什麽，我扯遠了吧。”好在李淨柔的表情並沒有什麽變化，樸泊尷尬地看著窗外，窗戶上一片霧氣，上麵有透明的兩個字，是用手指寫出來的。

    雞肋。

    “這是什麽意思？”樸泊問。

    “這大概是我在你心裏的地位吧。”李淨柔側過身來，依舊是處變不驚的笑容，車窗外帶著濕氣的燈火映在她的眼睛裏，隨著巴士的前進流連晃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