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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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不就是放個煙火嘛,個個都傷春悲秋的。”樸泊到塑料袋裏翻翻揀揀,找出兩個小車形狀的煙火。

    “這個認識吧?”

    顧知行湊過去看了一眼,“我的天,泊兒你幾歲了?這個給我小侄子他都不一定要玩。”

    “你走開走開!”樸泊往顧知行猛錘一記,舉起煙火對喬淨亭揮揮,“淨淨,你來跟我玩。”

    “好。”喬淨亭聽話地站起來,接了樸泊遞過來的煙火拿在手裏顛來倒去地觀察著,電話響了。

    “噓。”她看了眼屏幕,示意樸泊和顧知行不要說話。

    “喂,媽?”

    “我在......什麽?”握在手裏的紙質煙火已經被掐得凹陷進去,喬淨亭的聲音顫抖起來,“好,你們在家裏等。”

    “怎麽了?”

    “我爸心髒病發,好像很嚴重。”喬淨亭捏著拳頭望向樸泊,“你能不能......”

    “廢話,快走。”樸泊把地上的餐巾一股腦卷起來連同煙火一起塞進塑料袋裏。

    因為太過著急,這片蘆葦蕩好像一下子變得比來時更加茂密了,顧知行走在最前麵用盡最大力氣把擋路的蘆葦統統撇開,樸泊的手始終護在喬淨亭的頭頂。喬淨亭走在中間,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父親是她最憎恨的男人,可此刻卻談不上記仇和埋怨,心裏隻剩下可悲可憫。

    王春嫻和喬文林攙扶著喬海峰在小區門口等待,喬海峰宛如一個失去了軸心的提線木偶,整個身體散架一般,隻剩下一隻手還強行按著胸口。

    “怎麽還不來?”喬文林急得點燃了第二支煙,煙灰不停掉落在他的中山裝上。

    懸在兩個人胳膊上的喬海峰此刻恰好是對著煙圈的位置,不受控製地不停咳嗽,越咳越聲嘶力竭,好像就要把身體裏最後一點餘力都吐出來。

    王春嫻見狀用手在他麵前扇著,“再等等啊,快了,快了。”她踮起腳來,除了小區外那條常年浮滿了藻類植物的肮髒河流什麽都看不到。

    胳膊一沉,她再一低頭,喬海峰已經失去了意識,頭徹底垂下來,晃晃蕩蕩的。

    “海峰!海峰!”她用手揪著喬海峰的衣領用力地搖晃,眼淚立馬填滿了眼眶。

    喬文林把煙扔到地上踩滅,腳尖在地上碾來碾去,似乎有一腔怒氣沒地方發泄。“我就說先送去衛生所,你不聽,等等等!現在好了吧!”

    王春嫻又是著急又是愧疚,隻能不停地哭泣。

    過了不知幾十秒,喬海峰發出歎息一般長長的呼吸聲,蒼白的麵頰一下子恢複了血色,但下垂的四肢還是沒有一點力氣。

    橙黃色的燈光照過來,王春嫻電擊一般跳起來,抬著喬海峰就往前走,“來了來了!”

    喬淨亭下了車,看到父親被母親架在肩膀上拖著往前走,眼睛一酸,不知道母親哪來的這麽大力氣。

    喬海峰的皮鞋磨擦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我來吧阿姨。”樸泊二話不說背起喬海峰,將他安置在後座。

    “這樣吧,爺爺,天晚了,您在家裏休息,讓阿姨跟著去就好。”樸泊扶王春嫻上了車,喬淨亭坐副駕,顧知行坐在後麵。

    樸泊啟動了車,緩緩轉彎,“阿姨,叔叔暈倒之前在做什麽?”

    “他躺著看電視,好像是要起來倒茶喝,剛坐起來就說胸口疼的厲害,頭有些暈,動不了了,我就給小喬打電話,扶他到了小區門口,他忽然就暈過去了。”王春嫻斷斷續續地說完了一段話,一隻手還緊緊攥著喬海峰的手,滿臉淚水。

    ‘“知行,可能是心源性暈厥,你快把叔叔的腿抬高,盡量仰躺。”

    “明白了。”

    顧知行解開喬海峰的衣領,將他的頭轉向一側,然後托著他的雙腿抬起來。

    樸泊側過頭看看喬淨亭,她目視前方,看起來麵無表情,但抿著的嘴唇明明是在隱忍什麽,樸泊握住她的手,“沒事的,別急。”

    喬淨亭點點頭。

    坐在後座的王春嫻敏銳地捕捉了這一幕,抹著眼淚的手停下來,如釋重負般籲了口氣。

    “知行,你知道今晚醫院誰值班嗎?”

    “不清楚,要說這方麵還是樸主任最在行,可......”

    樸泊擺擺手,“不能是我爸,這樣吧,你打個電話給李淨柔問一下情況。”

    樸景廉是心胸外科主任,憑借樸泊的關係完全可以趕去一院查看情況,顧知行不明白樸泊否認的原因是什麽,又不好多問,隻能一臉狐疑地撥通了李淨柔的電話。

    “李醫生,你在醫院嗎?”

    喬淨亭聽到李淨柔名字的時候心裏就咯噔一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皺著眉頭仔細聽。

    “噢,泊兒的好朋友,對,是喬淨亭,她的爸爸心髒病突發現在暈過去了,原因?樸泊和我估計是心源性暈厥,應急措施做好了。好,”顧知行敲敲駕駛座椅背,“還有多久?”

    “一刻鍾。”樸泊又加快了速度。

    “好,那麻煩你了。”顧知行掛斷了電話,“李淨柔說等會她來負責。”

    樸泊有些驚訝,微微側過頭,“那這可是她回到中國後第一次實踐啊。”

    王春嫻聽到了這話坐不住了,激動地身體前傾,“小泊啊,可不能讓第一次上手術台的醫生給小喬她爸爸做手術,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麽好!”

    “你懂什麽?”喬淨亭不耐煩地回過頭去,“李淨柔是一院最厲害的心髒病專家了。”

    “是,阿姨,這個李醫生是美國留學回來的,有經驗,而且未必要動手術,您放心。”樸泊按了按喬淨亭的手,想止住她的火氣。

    喬淨亭用雙手按住太陽穴不停揉著,一陣無助和絕望湧上心頭,小時候的她曾經千萬次想著不會再管父親的死活,畢竟這個男人曾經為一時的情愛拋妻子女兒不顧,既然不義,她也可以選擇無情,可如今還是因為各種自己也說不出來的原因在一次一次地為這個男人奔走;她也曾細數過李淨柔的優點和對她不動聲色的種種照顧,她知道在樸泊這件事上兩人是競爭對手,但對於李淨柔,實在討厭不起來,隻能盡可能去避免正麵相遇,更不要說再給她添麻煩或是求助於她了,可這一次,又要因為自己最討厭的男人欠她一個人情。喬淨亭越想越煩,恨不得把樸泊手裏的方向盤一扭,一車人都這麽和世界永別倒也罷了。

    “想什麽呢?”樸泊又捏了捏他的手指。

    喬淨亭看見他溫柔的目光裏裝滿了關懷,微微心定一些,“謝謝你們。”

    “傻丫頭。”

    “叔叔有風濕性心髒病,這個你們知道吧。”李淨柔對著一堆剛剛取來的報告,她握著筆看看喬淨亭。

    喬淨亭臉一紅,她隻知道父親心髒不好,但具體是什麽病、什麽症狀,一點都不了解,隻能含糊地點點頭。

    “是是是,我記得是這麽說來著。”王春嫻很激動地補充,“他經常心絞痛,不過還是頭一次暈過去這麽久。”

    “問題出在哪個部位?”樸泊把超聲心動圖拿過去看。

    “你看啊,典型的二尖瓣關閉不全。”李淨柔握著心動圖的一端用筆尾在上麵輕輕勾勒,樸泊點頭。

    喬淨亭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或許是冷血記仇吧,相比起母親她對父親的病痛並沒有那麽關心,對於醫學又是一竅不通,李淨柔和樸泊配合默契的模樣讓她覺得眼睛有些刺痛。

    “本來不該有這麽重的症狀,這次正好碰上風濕活動。”

    “好險,如果引發惡性心律失常就不是暈厥這麽簡單了。”樸泊皺起眉頭。

    “那會怎麽樣?”王春嫻問。

    “猝死。”李淨柔簡短地回答。

    王春嫻失了神,一個沒站穩,險些順著桌子滑下去,她抓住李淨柔的手,“聽說您是這兒最厲害的醫生,可千萬要救救小喬她爸呀。”

    李淨柔微微一笑,左手握住王春嫻的手,“您放心,叔叔運氣好,不會有什麽事兒的。”

    “運氣歸運氣,誰能一直走運的,求你答應我。”說話間王春嫻的眼淚又落下來。

    李淨柔有些尷尬地頓了頓,還是安慰道,“我答應您。”她抽了一張紙巾替王春嫻擦去眼淚。

    喬淨亭的臉燒的發燙,家庭一直是她藏在手心裏不肯拿出來示人的陰暗麵,這下子徹徹底底地暴露在李淨柔麵前,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麽地怨恨母親的愚昧和懦弱。

    “叔叔的病症已經到了iv級,手術是不能避免的了。”李淨柔翻著喬海峰的過往病例,征求意見一般看了看樸泊。

    “iv級?這很危險啊......”樸泊說了一半,轉向喬淨亭,“剩下的問題就交給我和淨柔討論吧,你先帶阿姨去休息,太晚了。”

    喬淨亭知道大概是父親的病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母親情緒不穩定,還是回避為好,她扶著王春嫻的肩膀,努力安慰道,“哭也不是辦法,淨柔既然答應你了,就一定會想辦法的,咱們先去睡覺。”

    喬海峰睡著了,閉著眼睛的樣子格外安詳,喬淨亭在床邊站了一會,為什麽越是自私的人反而越能夠輕易入睡?

    王春嫻好像又恢複了精神,忙裏忙外地打水替喬海峰洗臉洗手,被子掖了好幾次。

    “媽,這是夏天!”喬淨亭拉住她,她才停下了再次拉被子的手。

    “小喬啊,上回在你家,我想跟小泊說,你不讓,現在就弄成這樣了,我看你爸這病是耽誤不得了。”

    喬淨亭刻意回避了許久的問題終於不得不被再次提上日程,她捏了捏拳頭,“我知道了,明天就跟樸泊商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