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探頭探腦幫不上什麽忙的顧知行被趕回家睡覺，辦公室裏隻剩下樸泊和李淨柔兩個人。

    李淨柔皺著眉頭把喬海峰的病例和化驗單看了一遍又一遍，苦惱地用指頭揉著太陽穴。

    “你今天怎麽不回家過中秋？”樸泊自知在李淨柔麵前提什麽建議實在班門弄斧，隻好聊些別的話題。

    “我爸出國開會，媽也跟著去玩了。”

    “就把你一個人扔醫院裏？”

    “可不是，我剛來工作沒多久，不好請假。”李淨柔抬起頭來，“你呢？你們仨怎麽湊在一塊了？”

    “我和淨淨本來就是一個鎮的，高中同學嘛。”樸泊瞥了一眼李淨柔饒有興致的眼睛，又補充道，“就像你和周子清那樣。知行他父母都不在了，我就帶他去我家過節。”

    “早知道我就約顧知行了，兩個孤獨的人湊在一起正好互相慰藉。”李淨柔打趣。

    “你可別，明明剛把他介紹給自己的閨蜜，這麽做可就不厚道了。”

    李淨柔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慢慢走到床邊，兩隻手撐著窗沿抬頭看月亮，“月是故鄉明，以前在國外的時候一個人樂得自在，沒心沒肺地倒還沒發現，回來了才覺得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聚才更加可惜。”

    “你回來以後還不是天天和父母在一起，不差這一天。”樸泊翻看著李淨柔剛剛做的筆記。

    李淨柔走過來用圓珠筆敲敲樸泊的頭，“我真不知道你是聽不懂還是真不明白，老這樣。”

    “你們高材生說話都這麽含糊其辭，我是真弄不明白。”樸泊重新把那張心動圖舉起來，“既然是iv期的話，你看該怎麽治療？”

    “剛剛喬阿姨情緒太激動，我都不好詳說。叔叔的病已經挺重的了，他的心功能承受不了手術，必須先進行治療。”

    “強心？還是利尿方麵的？”

    李淨柔挑挑眼睛，“都要。沒想到你還懂得挺多的。”

    “雖然我是半路出家，但該知道的還是知道啊，不然怎麽轉正？”

    “你不說我倒忘了，你馬上也是正經醫生了。”李淨柔打量著麵前的樸泊，千年不變的油頭和他本身的氣質相比明顯有裝成熟之嫌，不論怎麽看，他高大的軀殼裏都像是裝著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小男孩。

    “幹嘛這麽滿眼母愛的看著我？瘮得慌。”

    “我可不是母愛。”

    樸泊一愣，“不跟你鬧，我這兒認真地跟你討論病人情況呢。”

    “行，那我跟你接著說。”李淨柔重新坐下來。

    還沒來得及開口，樸泊的電話就響了。

    “爸？我沒去哪兒野，我回醫院了。”

    “不是，我在李淨柔這兒呢。”

    李淨柔狐疑地抬起頭，接收到樸泊暗示的目光。

    “不信我讓她接電話。”樸泊直接把手機遞給李淨柔，嘴裏無聲地說著什麽。

    “叔叔，是，醫院裏有點急事兒，今天中秋缺人手，我就讓樸泊來幫忙了，實在不好意思。”

    “好，我一會兒跟他說。”

    李淨柔掛了電話，把手機握在手裏，“明明是為了淨亭，現在反倒成了來幫我了，你挺陰險的啊。”

    樸泊去搶手機，李淨柔握的緊緊的死活不放，“你欠我一個人情。”

    “行。你要什麽？”

    “剛剛樸主任說讓你請我吃飯，至於我的心願，就先保留吧。”李淨柔把手機還給樸泊。

    “好，你自己記著啊，我可不提醒你，高材生就是精明。”

    回到了家裏的顧知行麵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回想起剛剛在樸泊家和他的父母還有爺爺奶奶一起吃飯，雖然因為怕生還是覺得有些尷尬，但不管如何一家團聚其樂融融的氛圍都讓他打心眼裏溫暖和羨慕。

    父母走後給他留下了一套房子和少許財產，自己馬上也可以從實習生轉正，雖然算不上富裕，但是一個人的生活不用人情世故和太多講究倒是綽綽有餘，現在連孝敬父母都用不著了，精簡的可笑，也就是因為一個人，才覺得“家徒四壁”，因為沒有感情的填充而格外孤獨。

    他翻了個身，在手機裏找到周子清的電話，想了想，還是發短信過去，“中秋快樂。你睡了嗎？”

    半小時後仍沒有回音，他絕望地把手機扔到一邊，不知什麽時候終於睡過去了。

    醫院的窗簾很薄，六點的時候陽光已經鋪滿了整個病房。

    喬淨亭感覺眼皮都快要被明亮的顏色燒得發燙，她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幕果然又是母親在為父親擦臉。她保持著側躺的姿勢，感覺太陽穴突突得跳個不停，沒想到這個中秋之夜竟是這樣度過的。

    “醒了還不起來？我給你爸擦擦身子，你去樓下買點早飯吧。”

    喬淨亭一驚，懷疑母親莫不是背上長了眼睛，怎麽自己一點動靜都沒有還是被發現了。她不得不懶懶地爬起來，這張病床上的枕頭也被母親拿去給父親墊腳了，她就這麽歪著腦袋睡了一夜，坐起來的一瞬間脖子上好像有一根筋扭了似的，格外酸痛。她一隻手揉著脖子，慢吞吞地穿好鞋。

    病房裏沒有廁所，她拎了包走出去，想先找個廁所照照鏡子。走廊上已經有不少人了，大多都是扶著病人的，步伐緩慢，她也隻好耐下性子跟在後麵。

    “淨亭！”身後響起呼喚聲。

    她猛地一轉脖子，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落枕了啊？”李淨柔笑著走過來，白大褂下麵露出黑色平整的西裝褲，顯得格外精神利落。喬淨亭看看自己有些褶皺的白裙子，不好意思地說，“是啊，昨晚沒睡好。”

    “去哪兒？”

    “我媽讓我下樓買點早飯。”

    “一起去吧。”

    “你怎麽來的這麽早，醫生不都是八點上班？”喬淨亭發現自己就算穿著帆布鞋也跟不上李淨柔穿著高跟鞋的步伐，下樓時走得歪歪扭扭的不成樣子。

    “我假積極，”李淨柔眨眨眼睛，“這不剛來嘛，想給領導一個好印象。”

    兩人出了住院部，走一會兒就到了醫院門口。小攤販們大概在四五點時就來擺好了攤子，香味早就滿溢出來，讓習慣了消毒水味的人們感到親切幸福。

    喬淨亭給自己買了豆漿和茶葉蛋，給母親買了她愛吃的麻團和油條，然後開始麵對著各式各樣的食物發呆，她不知道父親愛吃什麽，雖然一直刻意保持著漠不關心的態度，但父親回來也有好多年了，自己竟然做到了真正的一無所知。

    “喬叔叔不能吃辛辣油膩的東西，醃製的鈉含量超標，也不好。”李淨柔仿佛看穿了她的無所適從，湊過來提示。

    “那就豆漿和菜包子？”

    “可以。以後要提醒他注意忌口呀。”

    “好。”喬淨亭應允了，若不是李淨柔這麽告訴她，她恐怕不會費心去考慮父親的病情有哪些注意點。

    “我爸的病，究竟到了什麽地步？”穿高跟鞋的李淨柔比喬淨亭高一些，她微微抬頭看李淨柔的側臉，在陽光下精致極了，就像一幅掛在美術館裏的傑作，不僅美麗，還有一種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魄力。

    “嗯，比起一般的心髒病稍重一些，但也沒那麽困難啦。”李淨柔故意把語氣放得很輕鬆。

    “那我們應該怎麽做呢？”

    “得先治療，你想呀，要重新把房子裝修的好看，得先把漏的屋頂、不牢的地基弄好，身體也是這樣，讓叔叔的心髒有力氣了，我們才能給他手術。”

    喬淨亭點點頭，“那這段時間是要一直住在醫院了嗎？”

    “也不用，先打兩次強心針，然後配點藥回去吃，狀態好些了就能手術。”

    喬淨亭鬆了口氣，看來關於手術和病房的事情還不用著急跟樸泊提起。

    “你別緊張，很快就會好起來了。”李淨柔拍拍她的肩膀，嘴裏咕嚕咕嚕吸著豆漿，手裏還提著一袋早飯。

    “快醒醒了！”李淨柔處理完了昨天沒結束的事情，看時間已經過了七點半，她推推依舊伏在她辦公桌上的樸泊。

    樸泊擰巴著眉毛醒過來，睜開眼看到的竟然是李淨柔，嚇得險些從凳子上跳起來，“怎麽回事兒？”

    “我們倆應該被評為醫院的勞模，昨晚竟然在這兒睡著了。”

    “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樸泊低頭檢查著自己的衣服，還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真的，不信你看被你壓在胳膊下麵的病例，都沾上你的口水了。”

    前一天奔波來去本就挺累，再加上討論喬海峰的病情花了不少時間，樸泊最後看著過往案例竟然直接在李淨柔辦公室睡著了，他吸吸鼻子，“這件事兒應該告訴我爸，他一向覺得我在醫院混日子的。”轉念又一想，“我睡在這兒，那你也沒回家？”

    李淨柔點點頭，“把你一個人放在我辦公室我可不放心。”

    “我一個大男人會有什麽危險？”

    李淨柔輕笑一聲，“我是怕我這裏的珍貴資料有危險。”她把桌上的早餐遞給樸泊，“你先去洗漱一下，然後把早飯吃了，也快到上班時間了。”

    “行，我先回辦公室了，謝了啊！”樸泊拎起早飯匆匆離開，留下李淨柔一個人托著腮幫子無奈地笑。

    樸泊到辦公室後套上白大褂，去廁所裏隨意地刷了牙洗了臉，嘴裏咬著李淨柔買的燒麥就去了喬海峰的病房。

    喬淨亭正坐在床邊小口吸著豆漿，她見樸泊來了，馬上站起來。

    “不用迎接我。”樸泊嬉皮笑臉地擺擺手，“叔叔怎麽樣了？”

    “我好多了，不暈了。”喬海峰已經靠著床背坐了起來，雖不認識樸泊，卻知道是醫生，忙不迭地道謝，“謝謝醫生關心。”

    王春嫻迎上來，“小泊呀，這次真是麻煩你了，大半夜的叫你給送來，現在還......”

    “阿姨您快別說這些，應該的。您和叔叔早飯吃了嗎？”

    “吃了吃了，剛剛讓小喬下去買的。”

    喬淨亭點點頭，這才注意到樸泊手上拿著的豆漿，還有咬了一半的燒麥，難道不是李淨柔早晨買的嗎？她的心一沉，很快又責怪自己太小肚雞腸了些，就算真是，同事之家互相帶個早飯也很正常。

    “這才七點四十，市一院就是不一樣，醫生們都這麽積極。”王春嫻拉著樸泊的手喜笑顏開。

    “那可不是，我是昨晚不小心在這兒睡著了，阿姨謬讚了。”

    喬淨亭的心再次沉了一下，莫非昨晚李淨柔也沒有回家？她搖搖頭，想把這個念頭從腦子裏趕出去，李淨柔是一個多麽好的朋友和醫生，不論如何，也不能對她產生懷疑和嫉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