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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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泊坐在病床邊把已經吸癟了的豆漿繼續塞在嘴裏,吸管也被吸成了薄薄一片。
“小喬她爸,往後你這病要是好了,得好好感謝小泊。”王春嫻拍拍喬海峰的腿。
“哎,好好好,改天咱們請這個小......”
“小泊!”
“對,請小泊吃飯。”喬海峰一拍腦門,滿麵紅光地對樸泊笑,“現在的醫生要是各個都像你一樣,哪還有治不好的病人呢。”
王春嫻一臉得意地挽過樸泊的手,“話也不是這麽說,這你能受小泊照顧呀,也是多虧了咱們家小喬......”
“媽!”立在一邊的喬淨亭趕緊走上前止住話題。
樸泊訕訕地笑笑,“我和喬淨亭是同學,應該互相幫忙的。”他終於把手裏的豆漿包裝捏扁了塞進塑料袋裏,“阿姨,您等會帶叔叔去打針,然後領了藥就可以回去了。我得先去上班了。”
“好嘞,小喬你還不快送送人家?”王春嫻站起來瞪了喬淨亭一眼。
喬淨亭隻得懶懶地跟在樸泊後麵,一邊走路一邊打哈欠,心不在焉的樣子全都被樸泊看在眼裏。
“你昨晚沒睡好吧?”
“嗯。”
“自身都難保,還要跟著忙來忙去,也是苦了你了。”樸泊站到喬淨亭身後,伸出兩隻手替她按摩肩膀。
喬淨亭往旁邊躲了一躲,“別啊,在醫院呢。”
“醫院又怎麽了?我是醫生,你是病人。快別動。”樸泊用力按住喬淨亭的肩膀讓她根本就挪不開步子,然後十指用力,順著肩膀一直按摩到脖子,聽到筋骨“哢嚓哢嚓”的聲音。
喬淨亭老老實實地垂著頭,雖然疼,但是一下子清醒了好多。
“你昨晚,在醫院睡的?”還是忍不住問了。
“對啊,剛不是說了嗎?”
“一個人?”喬淨亭的聲音降低了一些。
樸泊手上的力道又猛地加大,疼的她直縮脖子。
“一個人啊,不然還有誰?”
“喔,不是還有那個顧知行嗎?”
“他無精打采的,在這兒也沒用,我就讓他回家了。好了,抬頭看看。”
喬淨亭仰起頭順時針轉一圈,又逆時針轉一圈,果然緊繃的感覺已經減少了很多,嗡嗡作響的腦袋也不那麽沉重了,“你們果然是什麽都會一點啊!”她搖頭晃腦地讚揚樸泊,忽然感覺一個大力扯著她向後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到了一個房間裏。
喬淨亭眼前一黑,再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樸泊灰暗的一片,掛著蜘蛛網的牆角,還有堆得很高的紙箱。
“這是哪兒?”
“不知道,大概是清潔工放打掃用具的儲物間。”樸泊讓開身子想四處看看,發現根本沒有再移動的餘地了,空間本就很小,小門裏隻一個衣櫃的大小,還堆了箱子,地上散落著掉了毛的掃帚和簸箕。他剛剛這一動撞到了一個簸箕,“哐當”一聲倒地發出很清脆的響聲,在格外狹小逼仄的空間裏震耳欲聾。
喬淨亭覺得耳膜一陣刺痛,肩膀一顫,頭也縮回去一點。
“別動,你脖子後麵有箱子,別再碰到了。”樸泊提醒。
喬淨亭縮了一半的頭又僵直了不敢再動,便這麽尷尬地停在那裏,眼睛不知道往哪裏放。她幾乎是被樸泊逼在一個很小的角落裏,樸泊的胳膊展開,雙手撐在牆上,為她環出了一片勉強可以自由活動的空間。可她一抬起眼睛隻能看到樸泊從白大褂裏露出來的黑色襯衫,要不往下看,就是牛仔褲,皮鞋,和擠滿了灰塵的水泥地;要不往上看,就是樸泊瘦削的下巴,再往上,就是樸泊的眼睛。
喬淨亭索性再次垂下了頭,“為什麽突然躲到這裏?”
“我爸來了,不能讓他看到你。要不你以為呢?我上班時間帶你來這裏玩壁咚?”樸泊扭過頭去皺著眉頭小聲地聽動靜,判斷樸景廉的方位。
“噢。”喬淨亭輕輕應了一句。
這個地方大概本就隻容得下一個人,樸泊兩隻四十五碼的大腳已經占了地麵的大半部分,喬淨亭的左腳幾乎已經踩在右腳上,她想換個姿勢,卻不料沒有站穩,一下子朝後麵倒下去,她伸出胳膊來想找個支撐,左右兩邊觸摸不到,想到樸泊說她身後是紙箱,又不能抵在後麵,她慌了神,搖搖晃晃的。
樸泊反應過來,忽然伸出右手將她一把撈住向胸前一送,喬淨亭的鼻尖碰到他的胸口,抽了一抽。
樸泊低下頭來,喬淨亭正紅這臉看向他,他嘴角斜斜一笑,“不做點什麽都可惜了。”
喬淨亭心髒停跳了一拍,鬼使神差地閉上了眼睛,一隻手抓著樸泊的衣角。
樸泊又笑了,身子一晃一晃地停不下來,他把嘴唇湊過去在喬淨亭的額頭輕輕碰了一下,“乖,以後再好好親,這裏太擠了。”
喬淨亭氣急,睜開眼睛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用力地踩了一下樸泊的腳尖,這一下幾乎是把全身的力氣都壓上去了,樸泊疼的齜牙咧嘴,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收攏就已經快要疼得掉下眼淚來,他吃痛地放開了喬淨亭,鬆開手時一不小心又撞到了一個簸箕。
“哐當”這清脆的響聲再氣氛尷尬的空間裏顯得比剛剛那一次更加響亮。
“咱們出去吧。”樸泊轉身打開門,另一隻手攬著喬淨亭先把她送出去,然後自己跟跟在後麵。
彼時經過儲物間的李淨柔被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正抱著一疊文件狐疑地朝裏麵看,門又忽然開了,她倒退了兩步,看到喬淨亭和樸泊兩人麵紅耳赤地走出了,更是驚訝地合不攏嘴了。
“咳。”李淨柔到底是一個不論在什麽情況下都能安之若素的女人,她轉過身去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的樣子。
“淨柔,又見麵了。”喬淨亭怯怯地打招呼,一隻手還在整理掉下來的頭發。明明隻是親了一下而已,卻淩亂得像是不知做了什麽壞事,她不敢抬頭看李淨柔的女人。
“是啊,好巧,我剛剛看到叔叔去打針了。”李淨柔笑笑,“樸泊,你爸找你呢。”她又回過頭去對樸泊說話。
“我知道了。”樸泊正忙著拍白大褂上的灰塵,臉上倒是一點尷尬的意思都沒有。
“那我先過去了,你們倆聊。”李淨柔快步走開,心裏很不是滋味。原以為樸泊好不容易可以對自己放下戒備,甚至在自己的辦公室睡了一晚,卻才知道那隻是千裏之行的第一步,要想像他和喬淨亭那樣,不知要經曆多少年的感情,他們之間,恐怕不僅僅是高中同學吧。
李淨柔的腦海裏反複重播著剛剛的畫麵,回憶著樸泊和喬淨亭是怎麽出來的,出來時是怎樣的表情,越想越煩躁,不小心和迎麵而來的一個女人撞了個滿懷,對方大概也是有心事,隻顧低著頭走路。
兩人忙不迭地互相鞠躬道歉。
“子清?”李淨柔抬頭才看到來者原來是周子清,“你怎麽來醫院了?”
“淨柔啊,我們倆這聚頭方式也真是有意思。我聽淨亭說她爸爸住院了,就來看望。”
周子清的手裏拎著一個果籃一箱牛奶,“你知道喬爸爸的病房在哪兒嗎?”
李淨柔指指身後的走廊,“盡頭左拐第一間就是了,我剛剛看到他下樓打針,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周子清笑道,“你現在已經把醫院情況摸熟了嗎?”
“大概吧,總覺得還是有些格格不入。”
“別說笑了大學霸。”周子清拍拍李淨柔的肩膀,然後朝她手指的方向走過去。
病房門口掛著喬海峰的名字,門開著,裏麵卻沒有一個人,周子清便將東西放在腳邊,自己在門口左顧右盼地等待著。
隔壁病房的門也開著,裏麵的說話聲都清清楚楚地傳出來,一個孩子哭鬧著要找媽媽,病床上的男人怎麽也勸不住。
忽然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來,似乎是醫生,“叔叔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好!”小男孩終於停止了哭泣。
不一會兒一個醫生抱著小男孩從病房裏走出來,一隻手抓著男孩的手在空中揮舞著,“找媽媽去咯!”他的背影很熟悉,發型也是,周子清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但不知怎麽的,她竟然沒有躲開目光。
醫生抱著男孩朝走廊盡頭的窗邊走去,他抱孩子的姿勢那樣熟練,就像是一個已經當了爸爸的人一樣小心又溫柔,他的手托著孩子的背,“你看?媽媽是不是在那兒?”
男孩朝窗外望去,興奮地在醫生的臂彎裏一跳一跳,“對!是媽媽!”
“媽媽手裏大包小包的,肯定是給小凱買好吃的了,咱們現在先回病房等媽媽吧?”
“嗯!”小男孩用力點頭,醫生抱著他麵朝這裏走過來。
目光交錯的那一瞬間周子清還是忍不住垂下了眼睛。
“周子清?”顧知行把孩子放到地上,拍拍他的屁股讓他先進去。
“嗯,你好呀。”周子清抬起頭來朝顧知行揮揮手,然後指指病房裏麵,“我在等淨亭爸爸。”
“噢,叔叔去打針了。”
“我知道。”
“你不進去等嗎?”
“不了,在這裏就好。”周子清一向潑辣,此刻卻突然莫名其妙地不敢說話,甚至緊張的開始用指甲在貼著牆的瓷磚上劃來劃去。
“你昨晚怎麽不接我電話?”顧知行靠近了一點。
“我睡得早。”周子清看了看顧知行的表情,又飛快地把頭低下去。
“不就是沒接電話嘛,不用這麽緊張的。”顧知行笑著打哈哈,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奶糖遞給周子清,“剛剛哄孩子剩下的,你吃嗎?”
那塊大白兔安靜地躺在顧知行的手掌裏,周子清看了一會,搖搖頭,“我不愛吃糖,我還是進去等吧。”然後拎起東西轉身進了病房。
留下顧知行一個人不明所以地站在門外,他剝開奶糖塞進嘴裏,一股奶香味順著喉嚨爬上來,心裏卻有些酸澀。周子清的反應跟上一次見麵時完全不一樣,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麽,莫非真是那天躲在樸泊車裏的樣子太慫,把姑娘嚇著了?也是,這麽好看的女孩兒,讓自己這個一向以絕不外協著稱的男人都很快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怎麽會輕易地喜歡上平庸的自己呢?他歎了口氣把糖紙塞進口袋裏,沒敢朝裏看,轉身向辦公室走去。
十一點半時顧知行接到樸泊的電話說不能一起吃飯了,他隨便打了幾口菜,坐在員工食堂靠窗的位置上一個人吃飯,李淨柔拎著飯盒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在他身邊坐下。
“李醫生。”顧知行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還在用最快地速度解決著盆裏的飯菜。
李淨柔把飯盒一層一層打開,蔬菜沙拉,牛肉,魚湯和一小口米飯,她看了看顧知行的飯菜,然後搖搖頭,“做醫生的還吃得這麽不健康,這麽快,身體怎麽能好?”
“一個人吃飯沒意思,吃什麽都是味同嚼蠟的。”顧知行掃了一眼李淨柔的飯菜“你自己做菜?”
李淨柔點點頭,夾了幾塊牛肉給顧知行,“樸泊呢?你們不總是一起吃飯嗎?”
“他沒空,估計是和喬淨亭一起吃飯去了。”
顧知行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太大大咧咧,可李淨柔似乎不在意,繼續小口吃著飯,“那子清呢?你沒碰見她?”
顧知行夾菜的筷子頓了頓,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碰到了啊,怎麽了?”
李淨柔一愣,“你們倆鬧矛盾了?”
“還矛盾,話都說不上,哪來的矛盾?”顧知行苦笑,聲音裏的委屈滿溢出來,惹得李淨柔一陣笑。
“還說沒鬧矛盾,你看看你的樣子。子清怎麽了?她可不是小家子氣的女孩兒。”
“她可沒小家子氣,估計就是嫌棄我吧,不搭理我。”
“怎麽會,你肯定誤會了,她不是那樣的人。”
顧知行吃完了飯,菜還剩許多,他空口吃了李淨柔夾來的牛肉,皺著眉頭一臉的苦大仇深,“我不明白,你們女人的心思太難猜了。
李淨柔也若有所思起來,她在蔬菜沙拉裏挑挑揀揀,最後放下了筷子,“大家都不容易,我就是一個有什麽話都直說的女人,可也比不上人家揣著明白裝糊塗啊。”
“誰裝糊塗了?”
李淨柔搖搖頭。
顧知行猜想她說的大概是樸泊,便不再發表更多意見。樸泊和喬淨亭之間的關係看起來很複雜,他至今都沒有弄明白,麵前的這個李醫生雖說隻是樸泊的相親對象,看起來卻是一往情深,自己就更不好在裏麵搗糨糊了。
他看看李淨柔已經開始收拾東西,禁不住瞪大了眼睛,“你就吃這麽點兒?”
“一個人吃飯沒意思,吃什麽都是味同嚼蠟的。”李淨柔歪著頭模仿他剛才說話的語氣。
顧知行笑了,“您就損我吧。”
“我沒損你,我和你啊就是同病相憐,要不那天我還跟樸泊說要找你,兩個孤獨的人一塊兒過節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