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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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淨,你記得一定要把周子清拉過來啊,不然知行非得鬧死我不可。”
“好,我明白了。”喬淨亭看看牆上的掛鍾,掛了電話。已經十點五十五分,對麵桌的周子清還埋著頭整理文件。要是往常,她早就已經把桌麵收拾得幹幹淨淨,準備拉喬淨亭去吃飯了,這兩天不知怎麽的,話變少了,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整天埋在工作裏,卻又還是因為拖延進度被組長批評,讓喬淨亭有些擔心。
“子清,一起去吃午飯吧。”
“去哪兒?”周子清抬起頭來,原來是睡著了,她睡眼惺忪地看看時間,圓珠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吃痛地揉著背和脖子。
“我知道一個地方,你跟我去唄。”
“好。”
兩人打車來到市一院附近的一家火鍋店,一路無話的周子清忽然警惕地拉住要推門進去的喬淨亭。
“淨亭,咱麽千裏迢迢跑來這兒吃飯?”
喬淨亭把周子清拖進去,強行挽住她的胳膊,“對不住了啊子清。”
“這兒呢!”樸泊在進門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朝她們招手,看到喬淨亭把周子清帶來了,眼裏的笑意更增添了幾分。
“淨亭!”
“今天他們轉正,請我倆來慶祝的,你可別掃興。”喬淨亭耳語了一句,可是並沒有看到顧知行。
周子清分明聽到喬淨亭話裏說的是“他們”二字,而餐桌上隻坐了樸泊一個人,她懸著的心安定下來,又忍不住有些悲傷,難道顧知行也開始躲著自己了?
喬淨亭坐在樸泊旁邊,周子清孤零零地坐在對麵,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電燈泡。
“菜已經點好了,你們負責吃就行。”樸泊心情不錯,大概是實習了這麽久終於熬出了頭,他喜滋滋地在桌子下麵牽住喬淨亭的手。
喬淨亭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輕問道,“他人呢?你讓我拉子清過來的。”
“這不是來了嗎?”
顧知行走進來,站在門口摸出手機。
“這兒,知行!”樸泊站起來揮手。
喬淨亭看到周子清的動作明顯局促不安起來,倒水的手停頓了一下,身子向裏讓了一讓。
“好小子,你又早退。”顧知行一邊朝裏麵走一邊說話,走到座位旁邊時才看到了被沙發靠背擋住的周子清,他停下腳步,“我能坐這兒嗎?”
周子清點點頭,又向裏坐了一點,替顧知行倒了一杯水,顧知行接過去一飲而盡,“跑過來渴死我了,可以再來一杯嗎?”
周子清頓了頓,還是又倒了一杯遞給他,然後把水壺放到一邊,做出一副不再提供服務的樣子。顧知行把水接過去,握著杯子左右旋轉著。
“今天我和知行轉正,你們倆沒準備禮物?”樸泊這話顯然是為了調節氣氛,他看看喬淨亭,又看看周子清,兩個女生都毫無反應。
“你沒提前說呀。”喬淨亭掐了一把樸泊的手。
周子清把包拿起來在裏麵翻來翻去,大概是在尋找有什麽可以拿來送的東西,最後隻找到兩塊糖紙已經裹得皺皺巴巴的大白兔奶糖,她剛想放回去,就被顧知行一把奪走了。
“你不是不愛吃這個?”
“我也記得她不愛吃,以前還笑話我呢。”喬淨亭不解。
樸泊揉揉喬淨亭的頭,“誰像你似的,口味總跟孩子一樣。”
顧知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奶糖放在攤開的手心裏,問周子清,“就送我當轉正禮物了行嗎?”
“好。”
服務員推著小車把菜送上來,顧知行準備加菜,被樸泊攔住。
“先吃魚,喝湯,一會兒再加菜。”他替喬淨亭舀了滿滿一碗熬成牛奶色的魚湯,然後挑了兩塊魚肉,“這個可養身了。”
“魚全吃光,湯都喝完,再加菜多沒味道。”顧知行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樸泊不理會,“你嫌沒味道就嚼兩塊奶糖!”
場麵陷入了尷尬,喬淨亭喝了兩口湯就放下碗,“那我們投票吧,少數服從多數,同意現在不加菜的舉手。”
樸泊把手舉得高高的,見喬淨亭沒有任何動作,急得瞪眼睛,“你呢?”
“我就不參加表決了,都行的。”喬淨亭看了看對麵的兩個人,“那同意直接現在加菜的?”
顧知行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周子清跟在後麵,也猶猶豫豫地把手舉起來。
樸泊滿臉挫敗地倒在沙發上,“你們這種吃火鍋步驟是不對的。”
“管你對不對呢,吃得開心就好。”喬淨亭忽然笑了,幫著顧知行一起加菜,她看到周子清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和你們一起轉正的有多少人?”
“四個,連李淨柔一起算,我們科一下子多了七個醫生。”顧知行回答。
樸泊一個白眼甩過去,明明吃飯前跟這家夥約好了盡量不提李淨柔,怎麽他就是不長記性。
喬淨亭笑道,“你們可不能跟淨柔相提並論的。”
“是啊,有她在,我們這一幫小夥子都沒了氣焰,根本就沒有發揮餘地嘛。”
“那是你心甘情願被她打壓,我就不怕。”樸泊反駁,然後眯著眼睛對喬淨亭笑。
“你可別這麽說,淨柔在這方麵本就是數一數二的,你還得謙虛地學著點,何況人家幫了我不少忙。”
樸泊連連點頭,“對,幫了你就是幫了我。”其實他心裏對李淨柔沒有怨言,更多的是感謝和畏懼,隻是生怕喬淨亭會誤會他們倆的關係,才急於撇清,看到喬淨亭似乎並不對此耿耿於懷,倒是放心了許多。
顧知行站起來想看看鍋裏的菜都熟了沒有,聽到喬淨亭和樸泊的對話,忽然想到那天中午李淨柔在食堂說的話,心裏隱約覺得李淨柔對樸泊的一腔熱情怕是要撲空了。他一邊想著一邊替周子清盛了滿滿一碗的菌菇和牛肉,放下來時有些晃神,一下子灑出來不少,他慌慌張張地拿紙巾來擦。
喬淨亭笑了,“你想什麽呢?”
“我想讓她多吃點,好長身體......”顧知行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自己也沒有勇氣再說下去。
沒想到這句話一下子把周子清逗笑了,許久都沒有開口的她搶過顧知行手裏的紙巾,“多大的人了,還長什麽身體?”
“嘿嘿,你在我眼裏,可不就是小孩兒嘛。”顧知行憨憨地笑了兩聲,看到周子清笑容的那一瞬間忽然覺得李淨柔和其他兩人的愛情糾葛跟他完全無關了,他隻想一心一意看著麵前的女孩。
“吃你的奶糖去吧,還不知道誰是小孩呢。”周子清憋著笑罵了一句,然後低頭把碗裏的菜吃了個幹淨。
看樣子這頓飯還是有作用的,起碼打破了周子清和顧知行的僵局,喬淨亭看著麵前兩個終於開始恢複對話的人,心裏覺得暢快不少。
“樸主任。”顧知行正在和周子清說話,抬眼間忽然看到了什麽,急忙放下手裏的碗站起來,“李醫生,李教授。”
喬淨亭後背一涼,她當然知道樸主任和李醫生指得是誰,這個李教授,恐怕就是李淨柔的父親李來朝吧。好在是背對著來人的,否則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表情肯定很難看。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站起來,偷偷地握了一下樸泊的手。
“子清,你也在這兒啊,還有樸泊和淨亭,今天真巧。”是李淨柔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和有禮,聽不出有什麽感情色彩。
“喲,樸泊也在這兒?”李來朝向前走了幾步站到顧知行身邊,這才看清背對著他的那個高個子男人是樸泊。
樸泊這才急急地放下筷子站起來,“李叔叔,你們也來這兒吃飯?”
“是啊,我剛從國外回來,想著來這裏看看女兒工作的怎麽樣了,順便吃個飯,離醫院比較近嘛。”李來朝回答著,目光掃了掃周子清,最後停留在樸泊身邊的喬淨亭身上。“這兩位小姐是......?”說是說兩位,但他的眼睛還在直直地盯著喬淨亭。
喬淨亭被看得發慌,抬起頭來和周子清對視,周子清也一臉焦急,隻是不好說話。
“咳,小泊,還不趕緊給你李叔叔介紹一下?”樸景廉走過來,目光毒辣地直逼樸泊。
“她.......”樸泊知道父親又在給他警告了,在這樣的場合如果說明喬淨亭的身份,回家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雖然他倒已經習慣了父親的專製和霸道,可喬海峰還在醫院治病,作為主任的父親不知會做出什麽來,他猶豫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我是周子清的朋友,周子清是顧知行的女朋友,大家都認識,就一起來吃飯了。”喬淨亭忽然回答,聲音輕輕的,但是已經把所有的關係都闡述明白了。
“對。”周子清忽然挽住顧知行的胳膊,“他今天轉正,喊我來吃飯,說是還有一個同事,我就把淨亭也帶來了。”
顧知行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撞昏了頭腦,他默默地夾緊了胳膊,連連點頭。
“是啊爸爸,子清和我,還有淨亭都是朋友。”李淨柔也補充。
李來朝笑著用手指戳戳李淨柔的腦袋,“這麽說你們都是朋友咯?那怎麽人家背著你聚餐?看樣子啊,你是不夠合群。”
李淨柔訕訕地笑著。
“哈哈哈,來朝你又開玩笑了,淨柔怎麽會不合群呢?改天讓她和小泊單獨吃飯。”樸景廉瞥了樸泊一眼,“朋友倒是其次,反正咱們樸李兩家的秦晉之好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我可記著你這話了啊。”李來朝抬起胳膊手指著樸景廉上下晃動著。
“那必須記著。”樸景廉的目光又移向樸泊,樸泊低頭,隻裝作沒有看到。
“那我們兩個老頭子就先走了,淨柔你既然和他們是好朋友,就留下來一起玩吧。”樸景廉和李來朝談笑著離開,留下李淨柔尷尬地站在桌旁。
“我們也吃完了,上班時間快到了吧子清?”喬淨亭拎著包站起來。
“啊?是啊沒錯,咱們先走吧。”周子清跟著站起來,“咱們下次再聚啊淨柔。”
“好,下次咱們三個女生一起吃飯,不帶這兩個大男人。”李淨柔笑著朝她們揮手。
喬淨亭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逃離了火鍋店,出門後坐在花壇邊直喘氣。
“你跑這麽快幹嘛?還早呢。”周子清在她身邊坐下。
“我是不是很沒膽啊子清?”喬淨亭抱著膝蓋望著來往的行人。
周子清也是最近才知道李淨柔是樸泊的相親對象,在她的印象中,李淨柔似乎對風月情長一向不感興趣,這次竟然動了真感情。而喬淨亭和樸泊的關係,早在李淨柔回國以前她就看在眼裏,雖然不知道兩人之間有什麽故事,但不管怎麽看都是不會分開的樣子。自己的兩個好朋友竟然成了情敵,讓她也不知該怎麽評論好了。
“這跟膽子大不大沒有關係,樸泊的父親我不了解,不過淨柔的爸爸我還是知道一點的,他的地位和身份,嘖。”周子清搖搖頭。
“所以你也覺得我應該低頭,對不對?”
“我不知道。畢竟李來朝來頭很大,雖然他和你非親非故的不會到你頭上來算賬,但是我估計樸泊的爸爸是要看他眼色的,肯定不敢得罪他。”
“是啊,就算為了樸泊的未來,我也不能霸著他。”
周子清急了,“什麽叫霸著他呀,就事論事,我隻說你今天的表現沒錯,但是這隻是基於今天的緊急情況,跟你和樸泊的未來是沒有關係的。”
“怎麽沒有關係?樸泊的爸爸和淨柔爸爸早就決定了他們的婚事,如果樸泊反抗,肯定沒有好結果的,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爸爸能理解我們的感情,他也不會舍棄了李來朝這個幫他升職的黃金敲門磚啊。”
“是啊,這樣看來,隻能看淨柔了,如果她不願意接受樸泊,那李來朝再怎麽樣都不會強迫她的。”
喬淨亭輕笑了一聲,揉一揉發紅的眼角,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周子清,“那你覺得淨柔會拒絕樸泊嗎?”
周子清被問住了,雖然李淨柔不常跟她談起樸泊,但是臉上和言語間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她是喜歡樸泊的,這份喜歡讓周子清也覺得匪夷所思,畢竟李淨柔這麽優秀,完全可以找到比樸泊好一百倍的男人,以她的性格,絕不會是顧忌父親老同學情意的,既然她認定了,就是真的喜歡,真的喜歡了,就很難放棄了。
“不會吧。”周子清思忖了很久,還是說了實話。
“是啊,所以我是不是應該早點認慫,長痛不如短痛?”喬淨亭側身,伸出一隻手揪著花壇裏的一根青草,還沒怎麽用力就把那棵草從中間折斷了。她忽然有些自憐地覺得自己就像是這一顆草,雖然看起來鬱鬱蔥蔥,但隻是外強中幹罷了,普通又脆弱,怎麽能和開在一邊被精心保護的花兒們比呢?
李淨柔坐在喬淨亭剛剛坐過的位置上,樸泊為她又點了一杯檸檬茶,自己卻隻顧低頭啃魚骨頭。她和顧知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餘光瞥到窗外,分明看到喬淨亭和周子清坐在花壇邊上說話,周子清的手搭在喬淨亭肩膀上,似乎是在安慰著什麽。她抿了一口檸檬水,很酸,就像現在的心情一樣,雖然剛剛什麽都沒做,就打了一場“勝仗”,讓喬淨亭灰溜溜地逃跑了,但她並不覺得輕鬆快樂。她知道自己隻是狐假虎威罷了,要不是兩位父親在這裏,根本不會是這樣的場麵,樸泊絕不會向著她,現在看來,連自己的高中同學周子清似乎也更偏向喬淨亭了。她覺得自己有些可悲,雖然在各方麵都被喬淨亭出類拔萃,但輸就輸在她不能擁有樸泊的心,有再強大的後台,也終有一天會潰不成軍的。
“想什麽呢?”顧知行問。
“我在想,你和子清終於和好了?”
顧知行砸吧著嘴,“說不好,也就是剛才吃飯的時候才緩和了一些的,她終於願意和我說話了。”
“你還不知道之前她不理你的原因?”
“我哪知道,她又不說,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的好像心裏想什麽都會說出來,這次我是一點兒都看不透了。從那天和她一起談心之後,她好像就開始對我有所隱瞞了。”
“談心還談出隱瞞來了?你都做什麽了?”樸泊忍不住插嘴。
顧知行絞盡腦汁回憶著那天的場景,搖搖頭,“那天氣氛很好,她還一反常態地發表了很多人生感慨,大概是我說漏嘴了?不小心說了喜歡她。”
樸泊和李淨柔同時笑出聲來。
“喜歡她有什麽不好的?你真有這麽可怕?一句喜歡就把人姑娘嚇跑了?”樸泊打趣。
“你別胡鬧,要是真想幫我就讓那個喬淨亭去替我問問到底怎麽回事兒。”顧知行又轉向李淨柔,“還有你啊李醫生,送佛送到西,你也得幫我問問。”
李淨柔和樸泊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對望了一眼,然後都無奈地點頭。如果感情上的事都可以向顧知行這麽簡單直白地問清楚、說明白,那該有多好?
喬淨亭剛回到公司就接到了樸泊的電話。
“淨淨,對不起啊,我沒能站出來為你說話。”
喬淨亭正在整理文件,她走到茶水間,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沒什麽好對不起的,你夾在中間也很難啊,而且話是我說的,你就別道歉了。”
“你知道的,李來朝他......”
“我明白。你爸沒有又找你茬吧?”
“暫時還沒有,這都不是問題,隻要你別不開心就好。”
“我沒有不開心啊,今天是你轉正的日子,就別瞎操心了,趕緊打起精神來努力工作,好不好?”
“好!為了我們的未來。”
“嗯。”
喬淨亭掛了電話,呆呆地坐在茶水間的沙發上,盯著茶幾上不知是誰扔下的速溶咖啡包裝紙,棕色的顆粒灑在桌上,渺小極了,手指頭碾過去就能讓它們化成一陣煙。
電話又響了,是王春嫻。
“媽,對啊,我在公司呢。”
“小喬啊,我打電話來是想說你爸近來好多了,心絞痛也沒那麽厲害了。”雖然是喜訊,但是王春嫻的聲音聽起來並不輕鬆。
“嗯,那挺好的呀。”
“好是好,隻是你也知道,這個病常複發,上次醫院那個李醫生不是說治療以後再手術嗎?這個藥啊也挺貴,我看能手術就趕緊手術,把這個病根子給除了。”
“我記得淨柔那時候說要等心髒能承受得起了才能手術的,吃不吃藥可不是你們就能說了算的。”有同事進來了,喬淨亭站在窗邊,打開窗戶。
“我知道,所以讓你問嘛,到底要吃多久。”
喬淨亭把身體探出去一點,雖然樓下是川流不息的車海,但麵前的空氣還算清新,她深呼吸了幾口。
“你在不在聽媽媽說話?”
“好,我會去問的。”
“還有啊,李醫生那兒問完了以後你得找小泊商量,這個床位啊手術費啊......”
喬淨亭“嘭”的拉上了窗戶,“媽,我實話跟您說,樸泊那兒,咱們還是算了吧,手術費什麽的不夠我都可以想辦法。”
“什麽算不算的?可以利用的資源為什麽不用?我說你這孩子就是死腦筋,你和小泊現在什麽關係,我可不是沒看見。”
“您看見什麽了?”
“你不用管,反正我跟你保證,隻要你開口,他就絕對能應下來。”
喬淨亭沉默著,敷衍兩句後掛了電話,對著玻璃喃喃自語,“要是我不願意開口呢?我不能再把樸泊當作救命稻草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