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

    樸泊：

    展信佳。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一年的最後一天，我才開始給你寫第一封信。

    昨天回h市時才聽子清說了你出國的事，那我手機那個來自英國的電話，應該是你吧？你為什麽不說話呢？如果你說了些什麽，我現在也不會這麽難熬了，因為我已經忘了我和你最後一次見麵時說了些什麽。

    我和你是在冬天時在一起的，所以我對冬天特別有好感，好像你會躲在哪個角落裏，跳出來給我一個驚喜。而我呢？也隨時準備著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近來胃不太好，大概是吃得太多了，你不在身邊，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吃，不害怕變胖。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還是有道理。

    你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就腸胃不好，你每天都會把你媽媽的那個大保溫杯帶到學校裏來。一下課你就會第一個衝出教室到開水房打水。開水房的人實在太多了，要排很長的隊伍，有時候上課鈴打響了你還沒能回來，我就為你留著後門，一邊觀察老師的動向一邊等你回來。後來你的外婆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讓你每天中午、傍晚都去她家吃飯，你就把保溫杯帶在身邊，灌外婆家的熱水帶給我。有一次下午最後一節課放了，大家都去吃飯，我偷懶窩在座位上，沒想到你竟然殺了個回馬槍，滿頭大汗地跑回來，先是責怪我不去吃飯，然後說你走了一半才發現保溫杯忘記拿了，趕回來拿。我那時感動得眼淚汪汪的，覺得你傻，又覺得你是那麽愛我，毫無道理地愛我。

    說這些還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我們倆都知道的事，我現在隻能抱著它們敝帚自珍了。

    你習慣英國的生活了嗎？那裏的人們是否真得特別紳士？你看過bigben了嗎？

    我還一直挺想看的，你知道的，我喜歡周傑倫有將近十年了，他的每一首歌我都能倒背如流。

    “其實還愛著你，其實還想著你”

    又想那天午睡時下起了雨，我睡不著，就頭靠著胳膊看著左手邊的你，你好像是被我的目光驚醒了，拿了支筆寫紙條給我，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周傑倫結婚了，可是我們倆.......

    哎呀我怎麽又開始舊事重提了，人總要向前看，對不對？

    很多東西都是要事後才能想明白，所以現在的我思來想去，覺得我和你分開的理由並不充分，並沒有大過我們應該在一起的理由。畢竟我們在一起八年，也足夠把毫無理由變得振振有詞了，如果不在乎，誰願意耗這麽長時間在一個人身上呢？

    好了，已經十一點五十九了。

    十二點。

    元旦快樂。

    我在遠方想你。

    第二封

    樸泊：

    展信佳。

    一月九號是我們的戀愛紀念日，不知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我期待了很久，不是期待能收到你的禮物，隻是期待一個電話而已，不過還是落空了。

    我們從來沒有離得這麽遠過，高中時隔一條過道，大學時在同一個城市兩端，那時覺得一個過道、城市兩端已經足夠遙遠、讓人牽腸掛肚的了，大概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去到異國他鄉，而我呢，還在原地等你。

    最近s市爆發了一場小流感，到處都有感冒的人。我一直縮在家裏，所以幸免於難。昨天出門買東西時做了一件蠢事。星期六超市裏人特別多，我在賣酸奶的櫃子前麵看到一個男生，個子特別高，穿著全黑色的羽絨服和牛仔褲，又細又長的腿使得褲子看起來空空蕩蕩的，簡直和你一模一樣。我當時幾乎要流眼淚了，心想為什麽你回國了還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麽你會來到s市？我忍不住走過去用食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腰，然後，結果你也可想而知了。他長得跟你一點兒也不像，其實在戳他腰、他轉過來的過程中我就意識到不是你了，因為你特別怕癢，隻要一碰到那裏你就會咧著嘴躲開。我一低頭，看到他籃球鞋裏露出來的一點點襪子，純黑色的，如果早些注意就好了，因為我說過我喜歡襪子好看的男生，你就再沒穿過純色的襪子。

    現在的你呢？還會穿好看的襪子嗎？

    還怕癢嗎？會有女生像我一樣調皮地戳你的腰嗎？

    那些習以為常的小小細節，都是屬於你的記號，我曾經貪婪地以為屬於你的，也永遠會是屬於我的，沒想到會有弄丟他們的那一天。

    我變了很多，而昨天又險些認錯了人。越來越擔心，假如一天你我相見，會不會就站在對麵卻認不出對方呢？

    天冷，多加衣。

    想你。

    第三封

    樸泊：

    展信佳。

    今天是大年三十，聽子清說你沒有回國，老實說我還挺希望能在漓鎮的某條小路上偶遇你的，看樣子是不太可能了。

    這個月我爸的身體又出了點小狀況，所以年前我還回來了一次，順便去看望了你爺爺，沒想到他還記得我，我沒跟他說我們分開的事情，不然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希望你能理解我。因為見不到你，就想見見那些和你有關的人，你的身上一定也有他們的影子。爺爺又瘦了，好像你們家的人都不是易胖體質，不管怎麽吃都瘦骨嶙峋的。我給爺爺敲背的時候都覺得手被他的骨頭硌得慌，我讓他平時多吃點兒，喝點牛奶，他笑我是傻丫頭，他說，千金難買老來瘦。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能陪你到老，這個老來瘦的健康人物就要交給你了，畢竟我那麽容易就會胖起來，到時候一定是一個腫腫醜醜的老太婆。後來我去給爺爺挑了一個捶背的小工具，在自己背上試了兩下，不怎麽用力就敲得生疼，所以我就把那個小拳頭拆開了，從我媽的抽屜了翻了點棉花、針線，填進去重新縫好。不過你看到了肯定會笑話我，我手藝不精，縫的特別醜，幸好爺爺沒有嫌棄。

    說到手藝不精這件事，想來我不會針線活，除了泡麵之外也什麽都不會煮，笨手笨腳的，可你好像從來沒有嫌棄過我。大概在戀愛中的人眼裏這些東西都不是必要條件吧，連對方的瑕疵都會變得很可愛甚至不可或缺，就像我不笨就不是我了，你不油腔滑調，就不是你了，對不對？

    如果你要求我學聰明一點，我也願意改，你的話比老師和爸媽都有督促能力。

    如果我要求你不油腔滑調呢？你也一定願意收斂吧，畢竟你在我身邊心無旁騖、老老實實地待了八年，這已經是一種改變了。

    剛剛我媽敲門進來跟我說外麵下雪了，讓我出去看看，我興趣索然地拒絕了。

    其實初雪並沒有那麽重要，人們之所以會因為第一場雪而歡欣雀躍，不過是因為那個可以分享新鮮事物的人、或是那個就在身邊並肩看景色的人。你走了之後，我同時失去了這兩者，所以初雪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和一場雷陣雨沒什麽區別。

    我得快點睡覺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你知道依漓鎮的規矩，人們會在十二點時開始放鞭炮，到時候就睡不著了。

    天涯共此時。

    希望遠方的你一切都好。

    第四封

    樸泊：

    展信佳。

    先給你推薦一首歌吧，skylerstonestreet的《myfavoritesong》，每次鬱悶的時候聽聽都會覺得輕鬆許多。

    要是以前給你推薦了英文歌，我一定會嘲笑你的英語水平大概聽不懂，不過現在你的水準應該遠高於我吧。忽然想起來你出國的決定是那樣突然，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考的雅思，難道很早以前就有準備了嗎？我和你相處的這麽長時間裏，總以為已經對你體貼入微，把你了解得清清楚楚，其實我隻了解了我想了解的，隻關心了我想關心的，而那些都是跟我有關的。我從來沒有主動去詢問過我不在的時間裏你在做什麽，除了我之外，你還有什麽其他對未來的計劃？我把自己當成了你生活的中心，當成了你未來的主人公，卻沒有想過再深愛的人，也隻是能參與到彼此的生活中去而已，如果占有了一個人的全部，那和愛自己有什麽區別？

    我總是醒悟得要晚一些，大概領悟能力都用在高中做閱讀理解上了吧。寫文章時天花亂墜、大道理信手拈來，往往是當局者迷，輪到自己的時候就什麽都不明白了。

    三月份了，春天又來了，氣溫開始回暖。我終於可以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一點，也不用怕會被凍掉耳朵了。照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出去走走了，可我還是窩在家裏。當你處在美景中，發現身邊的人都出雙入對的時候，就會覺得更加孤獨，所以我寧願讓自己在這個封閉的狹小空間裏孤獨。

    先寫到這裏，外賣來了，我先吃飯。

    我回來了！中午吃的是鹵肉飯，我打電話給老板說多加些肉，我可以多付錢，她說不用。結果真得給了我很多肉，連飯也多給了一半。這樣一件事帶來的快樂就足夠我支撐一整天，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生活太悲觀了，所以一星半點的甜頭都能讓我喜悅好久。

    那以前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對我那麽好，我怎麽從來沒有察覺到自己早已被泡在了蜜罐裏呢？

    哎呀，剛剛才發現吃飯時的油漬滴在信紙上了，湊近聞一聞還有點鹵肉的味道。

    我的餐桌在臥室裏，其實它的作用應該是書桌或者梳妝台，但是我習慣躲在臥室裏吃飯，覺得有安全感。就像之前在h市的時候你給我買的小方桌，它也承擔了三重任務。

    我買了一百張信紙，因為每次提筆之前都覺得有好多話想說，可真正拿起筆來，又發現什麽都寫不出來。所有生活的小細節，所有的美景，所有的新聞，分享都不及你在我身邊有意義。

    春天時你總會過敏，照顧好自己。

    第五封：

    樸泊：

    展信佳。

    不知不覺這已經是第五封信了，雖然季節變化，溫度在不斷上升，但是我的生活好像進入了冬眠，循規蹈矩，毫無新意。所以這一次，我竟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那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反正你也沒可能看到的。

    或許你會疑惑為什麽我突然決定辭職來s市，我和你吵架也是經常的事，卻從來沒有一次做得這麽決絕的。在離開前聲嘶力竭說很多狠話的人往往是在乞求挽留，真正要走的人是懶得說上任何一句話的。我這次匆匆離開不是因為不愛你了，恰恰時想說的太多，索性選擇鬱結於心。我爸的病你是知道的，每年都要犯上幾次，尤其是夏天的時候。他特別惜命，我媽呢，又特別愛護他，所以每次身體稍有不適就要我趕回去看望照顧。這一次他們決定做手術把病根除了，以後也能高枕無憂。其實我也挺讚成的，一是我本就不想多見我爸，二是於情於理也該支持他們，老人家的身體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病。可是當我趕到醫院時卻接到了最可怕的消息，或者說是通知吧。我媽已經背著我跟你爸爸做好了協議，你爸爸願意批醫院的補助給我家，這樣手術費就能減免很多，同時讓醫術最好的李淨柔來執行手術，而代價就是要我離開h市。在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媽媽已經替我做好了決定。我有一瞬間的憤怒和無助，我最牽掛的你在h市，我們倆又正處於冷戰，在這個時候讓我離開無疑會讓局麵變得更糟。但是再憤怒再無助都沒有用，沒有人會考慮我的感受，更何況對經濟拮據的我家來說，減免手術費是最好的恩賜，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幸事。我答應了，手術做完後沒幾天就走了。要怪就怪我的無能，沒有足夠的積蓄來獨立支持爸爸完成手術；也怪我在冷戰麵前動搖了決心，沒有堅定地留在你身邊，如果我能夠更加勇敢，就算因為醫藥費而欠下一屁股債，也應該頑強地選擇留下。不怪任何人，是我沒能經受住挑戰。

    樸泊，你會怪我嗎？如果當初我留下來了，你還會不會去英國呢？

    我不敢過多的假設，因為每次假設都會情不自禁地覺得如果我做對了選擇，我們現在還會在一起。

    我總說你軟弱，不能承擔責任，其實我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我自以為堅定不移的愛情，在現實麵前不堪一擊。

    春暖花開，就算我們不能在一起，也希望你的世界足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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