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除魔師的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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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艾, 20歲, 最近愛看的書是菜譜。
雖然水平暫時還停留在《懶人廚房》。
回到學校之後, 她又去上了兩天班,就把兼職給辭了。工資很快結清打到她卡裏,短暫的兼職生涯告一段落,每天的課餘一下子空閑了起來, 許艾頓時有的是時間, 可以從《懶人廚房》慢慢看到《簡單家常菜》。
說來可能讓人羨慕,之前許艾在家的時候, 都是爸爸和哥哥做飯的,她進廚房最多隻是燒個水。
爸爸也好哥哥也好——做飯都比她厲害。
許艾記得自己小時候,爸爸作為本地企業家代表接受過一家電視台的采訪。當時女主持人問他,平時應酬很忙吧, 閑暇時間都做點什麽?爸爸對著鏡頭坦誠地說, 沒事就給老婆做點好吃的。
女主持人驚訝的表情,許艾現在都還記得。
但這是實話, 媽媽在家的時候,想吃什麽都是爸爸親自動手, 三餐飯菜自不必說, 看電視的時候手邊放著的餅幹蛋糕, 都是媽媽隨口說過想吃, 然後爸爸到處找來方子學會, 再“吭哧吭哧”做來給她吃。當時還沒有這麽發達的網絡資訊, 菜譜配方也不是動動手指就能找到的——但隻要媽媽想吃, 爸爸總有辦法做出來。
哪怕就是個蘋果,他也要挑最好的,洗淨,削皮,切成這樣那樣的小塊,用水果叉串著擺好盤,再放到媽媽手邊。
那時候爸爸經常說,媽媽一定是昏了頭才會嫁給他,所以他得好好哄著寵著騙著,不能讓她跑了。
所以許艾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爸爸會對哥哥找女朋友的事這麽生氣。
她以為他就算不喜歡那姑娘,也至少能理解哥哥的想法——畢竟他自己當初也是這樣,也是寧可被父母罵得狗血淋頭,罵到斷絕關係,也非要和自己喜歡的姑娘在一起。
所以說……他是後悔了?
許艾心裏突然閃過這樣的想法。
他後悔不該娶了個父母不認的媳婦,所以不想讓哥哥也重蹈覆轍……?
……不行,不能往下想了。許艾扁扁嘴,繼續看手上的《傻子都會的100道菜》。
雖然爸爸好像理解不了哥哥,但她倒是漸漸能理解爸爸了。
——想為了那個人變好,想看到他因為自己的努力而高興。
這種心情,她現在明白,並且體會到了。
隻是在許艾潛心研究菜譜的這段時間裏,ts集團又接連上了幾次新聞——董事長猝死,董事會重組,聽說楊澤利也被趕出董事會了。這些新聞隻在許艾眼中停留了幾秒,然後她手指一劃,放下手機。
別人家的事,顧不上,管不著。
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也許“那個人”是在替天行道——至少從結果上來講,替天行道,惡有惡報。
……從結果上來講,也許葉負雪做的事,反倒是在助紂為虐。
要是他能一直休假就好了……許艾想。
但她又一想,要讓葉負雪一直休假,怕是得讓他一直都這麽病怏怏的……那還是算了吧。
周五下午,葉家的大奔停在了校門口。
許艾之前打過電話,說了兼職辭職的事,說今後周末就有時間過來了。葉負雪聽起來很開心地笑了笑,然後又低了聲音,語帶抱歉地說,這幾天家裏做事不方便,怕是要照顧不周了。
“這有什麽周不周的,反正——”許艾脫口而出,然後這邊和那邊同時反應過來,電話裏又彌漫開一陣安靜的尷尬,大概是粉紅色的尷尬。
“說起來,倒是有件事想麻煩你。”葉負雪當時又說了一句。
許艾背著書包坐進車裏,和明叔打了聲招呼,大奔便調過頭來,緩緩上路了。
回家之前,她要先去拜訪一下白先生——他有些東西要帶給葉負雪。
“師父說暫時走不開身,我本來準備讓明叔去拿,不過這兩天光是家務事就夠他忙的了,所以想麻煩你在來的路上,順便過去一下。”葉負雪在電話裏是這麽說的。
大奔穿過市區,朝城市另一頭開去。許艾原本以為白先生住在便利店附近,然而這麽看來,他之前幾次過來,或許是工作途中正好路過。
小半個小時後,車子在郊區一棟西式別墅前停下了。
這一帶十分空曠,但也遠遠近近的落著幾棟居民樓,甚至還有一家幼兒園,和一家小小的購物中心——比起葉負雪來,白先生看著倒是入世許多。
車子在別墅門前停了一停,雕花鐵藝大門開了,大奔便慢慢開進門去。
車子剛一停靠,白先生就從屋裏迎了出來。看到許艾的第一眼,他稍有些吃驚地一愣,然後很快露出笑容,做了個“請”的手勢:“許小姐進屋喝口茶。”
“不麻煩了,”許艾說,“負雪還在家裏等著……我隻是幫忙跑腿。”
白先生“哦”了一聲,點點頭,然後把“請”的方向一改:“那往這邊走。”
白先生帶著許艾朝後院過去了。這棟西式別墅雖然不比葉家宅院那麽寬闊敞亮,但也小有麵積。許艾跟著白先生繞了一圈,走到一個花園前,視野裏頓時展開一片花紅柳綠。
深秋時節的花紅柳綠,甚至還有三兩蜂蝶在盤旋飛舞。
許艾沒花多久就明白過來,眼前這花園是做什麽用的。
白先生還在繼續朝前走去,許艾跟著他踏上碎石小路。視線盡頭,她看到一株高高的銀杏樹矗立在花園深處。
銀杏的葉-->>
子正是燦黃的時候,遠遠望去,那樹像是用極薄,極輕,極澄淨的金片壘出來的一樣,在一片深深淺淺的碧綠中十分醒目。
許艾不覺歎了一聲“漂亮”。
白先生腳步一停,朝她回頭笑了笑。
兩人很快走到樹下。許艾聽到一陣“嗡嗡嗡”的蟲聲,抬頭一看,那些金扇子似的葉片間,有許多蜜蜂圍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爬動。
她看著害怕,下意識地退開一步。
“你站開些。”白先生說。
許艾立刻又退了一步——兩步。
“它們會叮人嗎?”她小聲問。
白先生又笑了笑:“我倒不是怕它們叮了你……”
說著,他從身上掏出一個玻璃小瓶,擰開蓋子,用手托舉在半空中。立刻有一隻蜜蜂鼓起翅膀“嗡嗡”飛來,懸停在瓶口。
下一秒,它融化成了一滴金黃的液體,穩穩地落入瓶子。
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片刻之後,瓶子裏裝滿了半透明的金色液體。
——這就是葉負雪床頭的那瓶“蜂蜜”?
就是那瓶聞起來帶著點肉腥味的……藥?
許艾突然覺得有些反胃,趕緊忍住了,轉過頭去不看。
“好了。”白先生說了一聲,大概是在喊她。
許艾轉過頭,看到白先生握著那瓶金色的東西,交到她手上。
“給負雪就行,讓他記得按時吃藥。”白先生說。
“……知道了,謝謝白先生。”許艾說。
然後,她就帶著那瓶東西回去了。
車子回到葉家宅子的時候,差不多快是傍晚。許艾沒顧上回自己院子,背著書包提著瓶子直接先去了北屋。
她路過荷塘,看到池水比一周前清澈了一些,似乎還有尖尖的小荷芽伸出水麵了。許艾不由停了腳步,走近了去看。
——有小荷芽,甚至還有粉嫩嫩的小花苞,荷塘裏又熱鬧起來了,水麵下還能看到有碧綠的小魚在遊動。
這表示……葉負雪在漸漸恢複起來?
許艾看得眉開眼笑,趕緊轉過身,快步朝北屋跑去。跑到院門前的時候,她剛要推開門,突然想起什麽,立刻放輕放慢了腳步,然後伸出手指,把門緩緩推開一條縫。
門軸很給麵子,一聲不響。
許艾把門縫又推大了些,然後悄悄側身走進院子裏。
院子裏停著四五隻鳥,它們一回頭就看到許艾了。許艾趕緊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繼續踮著腳尖朝前走。
雀子們也很給麵子,一聲不響。
許艾走到葉負雪的屋前了,房門半掩著,從門縫裏望去,可以看到客廳裏坐著一個人。
他一身月白長衫,麵孔清瘦;頭發似乎有些長長了,幾縷順到耳後,幾縷散在額前。
他手裏把玩著一張紙,指尖認真仔細地從紙麵上劃過,疊起,折上,輕輕巧巧便做成了一隻紙鶴。
然後葉負雪把紙鶴托在掌中,抬手一揚,那隻小鳥竟拍了拍翅膀,在空中飛了起來。
許艾看得一愣。
紙鶴直直地朝門外飛來,眼看就要撲到她臉上。然而才剛剛穿過門縫,紙鶴的整個身子突然顫了幾下,翅膀一硬,從半空中直直地摔落下來。
許艾趕緊伸出手,接住了那隻紙做的小鳥。
它躺在她掌心,就像一件普通的折紙。
……不對,它就是一件普通的折紙。
“你回來了。”屋子裏的人說。他笑眯起的眼睛像被風吹起的水紋。
於是許艾推開門,一手提著玻璃瓶,一手握著那隻紙鶴,“嘿嘿”笑著走到他麵前。
“我回來了,東西也拿來了。”許艾說。她把瓶子放在他麵前的桌上,葉負雪接過來,放在鼻子下一聞,又不動聲色地放回桌上了。
許艾本想問他眼睛怎麽樣了,又一想,如果好了,他自然會告訴她;要是沒好,她問了反而讓他心煩。於是她改口一說:“師父讓你記得吃藥。”
葉負雪笑了笑,說了聲“知道”。
“辛苦你了,”他說,“不過現在三餐都是明叔在做,所以還得過一會兒才開飯——你先回去休息吧。”
許艾“哼”了一聲:“這就讓我跪安了。”
葉負雪一愣。他大概沒聽過“跪安”這說法。
許艾正要接著往下說,電話突然響了。她拿出手機一看,是許荀。
“你在哪兒?”電話裏的哥哥發出質問。
“……就,在這兒咯。”許艾說著,朝葉負雪看了一眼。對方眯著眼,倒還是笑嘻嘻的。
“我的意思是,是在學校還是在哪兒?”
“你有什麽事嗎?”遇事不明先反問。
許荀咳嗽一聲,聽起來有重要的事要講。
“我要過去你那兒,”他說,“所以你現在的具體地址是?”
許艾一愣:“等等,你什麽時候過來?”
“今晚就到,”許荀說,“確切時間是2小時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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