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問白下（南京舊稱）的身介司所處？”

    次日平旦，還是一片濃霧，“輒”的那一截載著舒越的壬卯車廂（九-四）準時在南京的設定站點停靠了。

    麵帶倦容的舒越背著自己的包下了站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向谘詢台區，敲了敲台麵上布置的響鈴，詢問身介司的所在。

    身介司，鬼怪們辦理身份證件，辦理職業、護照等證件的相關機構。

    每一個在“法外之地”出生、想要自由行走的鬼怪；以及每一個想要擁有從業資格的鬼怪；甚至是每一個從隂界出來、想要踏足陽界，抑或著是從陽界出來、想要進隂界的鬼怪等等，都得在身介司上籍，才不會給自己造成“額外”的麻煩。

    ——比如，如果某個時候，某個鬼怪一不小心露出了真身給人類看見了、造成了不必要的恐慌的時候，有沒有在身介司上籍就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那隻鬼怪是沒有在身介司上籍的，那麽按照條例，不管這隻鬼怪有沒有合理身份、合理理由，隂界衙門都無權從陽界政府的手裏保釋這隻鬼怪；在此基礎上，哪怕這隻鬼怪身份很重要、很特殊，隂界衙門最多也隻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後才會把它帶走——這是汐山太子定下的律法。

    不得不提一句的是，身介司的存在，是陽界對於隂界的態度大變的重要因素之一。

    隂界的谘詢台雖說是“谘詢台”，但卻和陽界各大車站的自動售票機長得有個七八成像，倒也和它會存在的地方十分符合——它隻布置在“輒”的站點。

    舒越敲了三下谘詢台的響鈴，谘詢台上那麵跟液晶屏幕似的玻璃鏡子就瑩瑩泛起了綠光，過沒一會兒那綠光散去，鏡子正中央顯出正楷的七個字：

    “問題：身介司所在”

    然後所在的下麵又依次顯現出一行字來：

    “是\否”

    “是則敲鈴一下\否則敲鈴兩下”

    舒越敲了一下台鈴。

    敲了一下台鈴之後，鏡子上原先的字消了，又顯示出新的內容：“身介司--距離1429m，如需引路請投幣：捌妖力。”

    雖然捌妖力不少，但是對於已經離開隂界、準備紮根在陽界的舒越來說，他身上的妖力值隻需要供給他每個月去接小以的路費就夠了，其餘的他已經不再放在心上，至於被谘詢台黑，為了安全與隱私也無關緊要了。

    “嗚——啦——”正當舒越準備支付的時候，身後的“輒”發出一聲低長的“烏拉”聲，引得舒越不由得注目。

    看來是停靠時限到了，“輒”在對還未下車的乘客進行最後的催促。

    “烏拉”聲過後差不多三分鍾，“輒”那跟蒸汽火車車輪似的大軲轆就開始震動起來，十分準時地在時間點上開動了。

    這截一大半都掩藏在霧裏的車廂隨著“輒”的開動，僅僅一下子就閃過了大半，隻在行駛中露出了藏在霧裏的另一部分，正當車廂與車廂的連接鏈子要拉出來的時候——舒越不由得探了下頭——濃霧和“輒”一起消失了。

    顯露出南京西車站原本的麵貌。

    舒越愣了一下，接著失望得撇了撇嘴角，轉過頭來接著把食指放在原先那個台鈴上，摁了進去，一陣微小的刺痛過後，鏡子裏顯現出一行字：

    “身份驗證成功”

    “身份主人：舒越，妖力餘額剩餘值：未顯示”

    “捌妖力支付成功”

    一條細細的綠光從谘詢台左下方的圓孔射出來，正好射在站在谘詢台前的舒越垂在身側的手上。

    舒越後退一步，然後就看見那道綠光拐了個直角的彎，指著他的正右手方，綠光延長足有兩米長，尾端則連在了舒越剛剛被射到的手上。

    舒越跟著這道綠光該直走直走，該拐彎拐彎，沒十分鍾他就找到了身介司的大門口。

    舒越覺得，這“領路服務”貴是貴了點兒，但是卻比三年前他用過的、在陽界的時候那雜七雜八的什麽網絡地圖要言簡意賅得多，也不會生生把自己領到一堵牆麵前硬要自己穿牆、或者叫自己渡水。

    抬頭看了眼身介司牌匾左下角那一朵祥雲的司徽，舒越拉了下自己的背包，走了進去。

    現在雖然是一天之中比“早晨”還要早一道陽光的時候，但是身介司裏麵熱熱鬧鬧、熙熙攘攘的場麵還是讓人不由得精神起來——

    “第七十九號請到四號窗口！……”

    “辦理什麽業務？……”

    “大哥，你就不能別老是站在我邊兒上行麽？！我填表呢！……”

    “夫人，你先到等候區找個地方坐著，我去領號……”

    “不好意思，寄放行李，承惠貳妖力！……”

    ……

    ——由於“輒”隻在平旦的時候靠站運行，而每個坐“輒”的鬼怪都需要到身介司上籍，所以這個時候正好是身介司最忙的時候。

    尤其是六、七、八這三個月份，因為臨近中元節，需要穿越邊界線的鬼怪數量更是翻倍增長。

    ——對於鬼怪來說，中元節無異於陽界華人過年、洋人過聖誕，因為厘天母後的存在，幾乎每個鬼都過這個節日，數千隂曆下來，連帶著別的精怪都跟著來沾一沾光。

    現在正是六月中旬，身介司裏麵的場麵可以想象得到。

    舒越瞟了眼領號區台上大豎牌上寫著的“文明排隊，違者按法勞役”十個紅色示警大字之後，老老實實地排隊領號碼牌，然後坐到等候區的椅子上，默默地掏出三年前離開陽界時順手買的《南京市遊玩攻略》消耗時間。

    他領的號碼直到347號去了，現在聽廣播還隻輪到106號，舒越覺得自己可能得等上好一陣才能輪到自己。

    而在這個空檔，咱們提一提隂界衙門辦事的基礎規矩吧。

    正如之前“坐車”時候乘務員檢票時候隻問了三個問題，最能體現隂界的衙門辦這種民事的時候，第一個要遵守的規矩，那就是“保密性”。

    不像陽界，大家都是人，你的弱點就是我的弱點，你有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我也是如此，除了性別之外，大家的構造幾乎沒什麽不同，那麽政府辦民事的時候問得再仔細也不為過了。

    但隂界不一樣，你有可能是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我卻可能是四隻眼睛兩隻鼻子兩張嘴——怎麽，你還不許人家是雙頭犬不成？

    我還有可能一隻眼睛一張嘴沒長鼻子呢，怎麽的，你還看不起冥鴉呀？

    所以在隂界，衙門們要是辦民事的時候問得太仔細刁鑽了，那就是逼著鬼怪們自爆短處，就好像陽界政府在檢查你身份的時候堂然問你“是不是處女”抑或著“是不是處女座”一樣，非但問了這個半點好處都沒有，還會讓人覺得抵觸，這樣的衙門是很難長久的——雖然至尊永遠是那位至尊，但是至尊又不是AI能在同一時間什麽事情都管，所以各大衙門在一定程度上是自治的，厘天母後隻是起到一個統攝的角色。

    隂界衙門在辦民事的時候，絕不會提到三個點——種族、年歲，和去向。

    所謂“貓吃魚狗吃肉奧特曼打小怪獸”，“種族”對於鬼怪們來說，是最不能提的第一個禁忌；

    所謂“薑還是老的辣提了我的年紀還能不能愉快地扮豬吃老虎了”，“年歲”對於鬼怪們來說是“不能提的問題”的第二選項；

    所謂“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了我去上個廁所你跟著是要瞅我腚不成”，“去向”對於鬼怪們來說，當然能夠憑實力榮登“不能提的問題”選項榜。

    科普時間過~~~

    “第三百四十七號請到六號窗口！”

    “第三百四十七號請到六號窗口！”

    “第三百……”

    從第一聲傳喚起，舒越就連忙背著背包趕到離他最遠的六號窗口前，第一時間遞上自己的號牌：“你好，我是第三百四十七號。”

    窗口後頭支著毛絨絨的貓耳朵的小男妖看起來還是未成年的樣子，稚嫩得可愛，但當然，妖不可貌相。

    他接過舒越遞過來的號牌，核實了一下數字，就低著頭忙了起來，道：“辦理身份證件還是職業證件？”

    小貓妖問著問題，一手往舒越的號牌上打了個孔，表示號牌已生效，動作熟練。

    舒越回答道：“都不是，辦理護照。”

    未成年模樣的小貓妖頭也不抬繼續問道：“隂界到陽界？”

    舒越點頭：“對。”

    小貓妖抄起台前的另一個翠色的方章蓋在舒越的號牌上，章子底下印著“隂—陽過境”，蓋完章子，那小貓妖動作麻利地把號牌遞還給窗口前麵的舒越，道：“請去二樓過境部麵試。”

    貓耳小男妖對這個時節從隂界到陽界過境的“鬼怪”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因為現在是六月中旬。

    “好的，謝謝。”舒越接過號牌後朝著四處看，在找樓梯。

    “左邊直走。”那貓耳小男妖還是頭也不抬地整理著桌上的文件，嘴裏卻提示了舒越一句。

    舒越走之前回道：“好的，謝謝。”

    “請第三百四十九號到六號窗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