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偽裝還算完美，考慮到對方的警惕性，他們沒帶任何電子設備，唯一的記錄儀器就是司鄭鄭臉上掛著的近視鏡，鏡腿上有微型攝像儀，24小時實錄，看著又與普通眼鏡毫無區別。

    二人換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頭發也特意都拿灰土抹了抹。從計劃暗訪開始後，他們就沒再洗過臉刷過牙，每天早晚都活動在車站附近，裝瘋賣傻，偶爾還會跟人搶吃的，見過他們的人幾乎都認定了他們智力低下。

    三天後，大魚上鉤。

    其實救助站的人過來時，司鄭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很擔心這些日子的偽裝沒什麽用，騙不到那群人。所以當他們找上來，她表麵還裝得呆呆傻傻的，但心裏早就開心的不行。

    上前搭話的是一個精瘦男人，看上去還挺正經的，對司鄭鄭說話時也很正常。

    “姑娘，怎麽不回家呢？”

    司鄭鄭嚴記自己現在是個傻子的事實，愣嗬嗬地看著他，也不答話，半晌之後，衝著他打了好大的一個噴嚏，口水噴了他滿臉。

    時牧在旁邊看在眼裏，不免暗笑。

    哪料她這還不算完，像沒瞧見對方越來越黑的臉色似的，眨巴兩下眼睛，問：“你是人販子嗎？你是想拐賣我嗎？”

    說著還假哭著對時牧說：“哥哥！哥哥！你說得沒錯！這裏真的有抓小孩子的壞人！我再也不亂跑了！”

    那精瘦男人一臉無語，噎了好半晌，見哄不住她，就轉向時牧。

    “你們是兄妹？”

    時牧偽裝的模樣不如司鄭鄭誇張，但神情呆滯遲疑，看上去和正常人也差距很大。

    “你想做什麽？”他將司鄭鄭往懷中一摟，“我妹妹有我保護，你不能搶走她。”

    精瘦男人連連擺手，“不搶不搶，我是想幫助你們。”

    他目光還有探究，上上下下又瞧了他們二人好一陣，最後溫和笑道：“你們跟我走，我那裏有很多朋友能陪著說話，天天都有熱乎的飯菜，還有住處，跟著我你們以後就不會再受苦了。”

    司鄭鄭眼前一亮，呆傻地笑著，“能吃飽嗎？我好久沒吃飽了！”

    精瘦男人點點頭，“能！”

    她像是很驚喜的模樣，拉著時牧的衣服，“哥哥，能吃飽飯哎！我想吃飯！”

    他低頭瞧了她一眼，二人眼神有片刻交流，末了，時牧表情呆遲，又重複問一句：“真的能吃飽嗎？”

    男人眼含精光，“當然！”

    他們被帶上車，車子一路開往城東，那邊皆是老居民區，車子左拐右拐的進了一個巷子。

    停下後，男人帶著他們進到一棟老樓，司鄭鄭戴著眼鏡默默向上瞅了一眼，在男人回頭時又趕緊回頭。

    男人在四樓停下，開門前轉頭叮囑他們：“一會兒記得聽話些，別惹事。”

    二人一個呆滯一個懵懂地點點頭。

    大門一開，裏麵的景象頓時讓司鄭鄭驚住了。

    這屋子不大，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平，而就是在這狹小的空間裏，竟然……擠滿了流浪漢！

    他們看上去腦筋都有問題，有的坐著，有的躺著，大部分人都沉默地呆著，個別的在低聲自言自語，卻也聽不準他們在說什麽。

    裏麵主事的是一位大姐，看上去很市井的模樣，夾著一根煙閑閑地走了過來，對精瘦男人說：“你動作挺快呀，又弄來兩個？”

    大姐細細打量著他們，深吸一口煙，說：“這回這倆看著還挺結實的，體力應該不錯。”

    精瘦男人嗬嗬一笑，“不是您之前一直怪我送來病秧子嗎？我哪敢再找弱的來啊？您看這……能留下不？”

    男人的問題讓司鄭鄭心底也有些緊張，一直和時牧握著的手略略僵硬，像是感覺到她的異樣，他用手指悄悄撓了撓她的掌心。

    半晌後，大姐的煙燃盡了，點點頭，“留下。”

    三個字，讓二人懸起的心都落了地。

    精瘦男人走後，那位大姐也沒再搭理他們，隻說讓他們靠邊休息，別亂走，回手將大門反鎖上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四周的氣氛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中，逼仄又壓抑。空氣中飄散著一股很難形容的氣味，有些惡心刺鼻，聞久了胸口都會發悶。

    司鄭鄭想吐，臉色非常不好，時牧瞧著心疼的很，大掌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小聲在她耳邊低語：“忍一忍，咱們已經開始，沒有回頭路了。”

    她點點頭，拍了兩下自己的胸膛，說：“放心，我不會拖你的後腿。”

    時間靜靜流淌，他們從中午呆到日落西山，那個大姐終於從房間裏出來了。她一邊走一邊修著指甲，表情隨意又放鬆，像是把地上這些流浪漢都當成一堆堆豬肉似的，壓根沒有絲毫不適應。

    司鄭鄭暗暗觀察她，下意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確保拍攝角度。

    隻見那大姐走向廚房，接著叮叮咣咣開始做飯，也就過了十幾分鍾的時間，就見她提著個大鐵桶出來，“咣”一聲往地中間一放。

    “吃飯！”

    流浪漢們烏壓壓地都衝了過去，推搡著擠壓著，連筷子都沒用，就直接用手開抓。

    時牧與司鄭鄭也接連上前，看見桶裏的東西後，二人皆是一陣心驚。

    鐵桶裏裝著全是剩菜剩飯，膩膩乎乎的，聞著似乎還有些餿味兒。鐵桶邊緣掛了很厚一層油漬，看樣子像是許久沒清洗過一樣。

    司鄭鄭單單看著就覺得反胃，她不明白眼前這群人怎麽會吃的這麽香！

    這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

    她心裏的情緒越來越濃，下意識就朝那個大姐看了過去，卻不料對方竟然也一直在看著她。

    她目光滿是狐疑，看了眼司鄭鄭，又看了眼時牧，“你們怎麽不吃？”

    司鄭鄭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就反應過來。

    是啊，正常的流浪漢，尤其還是智力有問題的人，應該是隻想填飽肚子……她曾經不止一次見過有的流浪漢曾當街扒著垃圾桶，找別人扔掉的壞的食物。

    現在她和時牧遲遲沒有動作，對方肯定會有所懷疑！

    司鄭鄭開始裝傻充愣，一副要哭的模樣，“我搶不到！嗚嗚……”邊哭邊拽起時牧的胳膊，“哥哥，我搶不到！我好餓嗚嗚……”

    時牧也裝成那副呆滯的樣子，傻愣著說：“等……等等人少了，哥哥再幫你搶……現在人多，哥哥打不過……”

    二人對話看上去還算傻得正常，但卻沒就此打消那位大姐的疑心。她又上下瞟了二人一眼，接著從廚房拿出兩個大碗，從桶裏撈出那些飯菜盛在碗中，轉手遞給他們。

    “吃，大姐心善，照顧你們兩個小家夥。”

    刺鼻的餿味瞬間靠近，司鄭鄭看著眼前的餿飯餿菜，暗暗咬著牙，最後抬起頭，很是開心地對大姐笑了笑，“謝謝你！”

    說著，將碗接過，抬手抓著飯菜就往嘴裏送。

    一邊的時牧看她如此，身側的拳頭不由緊握。

    片刻後，也接過碗開吃。

    大姐一直監督他們吃光才緩緩放下防備，她沒再管這邊的情況，悠哉悠哉地又去了廚房，簡單切了點東西後，端著兩盤肉出來。

    她一路繞過他們，直奔自己的房間，開門時樂嗬嗬地說：“哎喲，媽媽的大寶貝，吃飯啦！”

    司鄭鄭的目光下意識瞥過去，發現門裏那個所謂的“媽媽的大寶貝”，竟然……是條狗！

    她的心情複雜的要命，憤怒、壓抑、悲傷……種種的情緒都揉在一起，堵得她胸膛越來越難受。

    以前隻在網上聽過一些段子，說人不如狗，她隻當笑話聽。

    如今一瞧，還真是人不如狗！狗都可以吃肉，可這一屋子人卻隻被人喂了一桶餿飯！

    時牧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他一貫知道她疾惡如仇，見不得這世上任何的人性醜陋。但此時此刻，他卻也不能多說，隻是靜靜地握住了她的手。

    大姐房間的門再次緩緩關上，四周又陷入怪異的氣氛，空氣中還有剛剛那股飯餿味，司鄭鄭越聞，牙咬得越緊。

    重新坐下後，她低聲問了時牧一句：“你以前遇到過這麽惡劣的嗎？像這麽黑暗惡心？”

    “不止。”

    司鄭鄭眼皮抬眼，帶著些許不可思議，“不止什麽？”

    他靜靜的與她對視，臉色沉靜如水，“世間黑暗，不止這些。”

    他的表情和回應顯然是在說，他以前遇到過比這還過分的事情。換作以前司鄭鄭一定會問個究竟，但現在，她看著那些還圍在桶邊搶飯吃的流浪漢們，突然什麽也不想知道了。

    那個大姐的房間門忽然又被打開，她邊接著電話邊往出走，語氣不耐煩，“行了行了，知道了，我馬上帶他們下樓。”

    掛了電話後，她朝這邊看過來。

    “走，帶你們去下個吃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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