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肉串身為一個外國人，卻對中國文化特別感興趣，最熟悉的一句古語更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所以按他的話說就是，無論身處在何等環境內，日子還是得過，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於是他帶動大家，為司鄭鄭開了一個歡迎會。

    畢竟在x國局勢越來越緊張的現在，走的人很多，來的人卻寥寥無幾。

    他也不知拜托了誰，弄來不少牛羊肉和蔬菜，隨意選一些殘骸石頭，搭了一個簡陋的燒烤爐。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醫生還有誌願者們，圍坐在一起，喝著啤酒，吃著烤肉，氣氛愜意又放鬆。

    遙遠的某處，偶爾還會傳來爆炸聲響，但他們像是絲毫未聞一般，情緒一點不受影響。

    一行人先各自和司鄭鄭做了自我介紹，之後又一起問了她一些問題，當問到她有沒有男朋友時，她若有所指地朝時牧笑笑，說：“沒有男朋友，但有喜歡的人，並且正在努力追求。”

    大家當然明白怎麽回事，尤其楊肉串，笑得浮誇的不行，一直對司鄭鄭眉飛色舞的使眼色，她也相應回了些表情。

    氣氛一時烘到高處，而在別的記者眼中，一向嚴肅不愛開玩笑的時牧，這次竟也破天荒的沒阻止他們繼續。

    酒過三巡，所有人的雙頰都漸漸變得紅撲撲，司鄭鄭看著不遠處的時牧，見他獨自一人舉著啤酒望天獨飲，心裏有些癢，想過去找他聊天。

    但……身邊的人，卻還沒絮叨完。

    楊肉串一直粘著司鄭鄭問東問西，末了，忽然很正經的對她說：“鄭鄭，這裏其實比你想象的要苦的多，真希望你是發自內心的想做戰事新聞，不然一定會後悔的。”

    司鄭鄭心裏想，時牧在這裏呢，她怎麽可能後悔？

    不過她開口時問的卻是：“你後悔了嗎？”

    “當然沒有！”楊肉串大聲否認。

    她笑笑，望著遠處的滿目瘡痍，“你當初為什麽要來做戰地記者？”

    “因為沒人做啊。”

    “什麽？”

    楊肉串大口灌了啤酒進肚，嘴邊還有些幾近透明的泡沫，表情放鬆，“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困難並且無利可圖的，但卻也是需要有人來做的。既然別人不來，那我就來咯。”

    司鄭鄭心底有些許波動，眼前這個大男生，看似油腔滑調沒正形，但誰能想到，他活得這麽正義又無私。

    他在這時忽然俯到她耳邊，小聲說：“時應該是吃醋了，他剛剛往這邊看了好幾眼，估計是不開心你一直陪我聊天。”

    她意外地挑挑眉毛，下意識朝時牧那邊看過去，並沒發現他有轉頭瞧這邊的跡象，有些不信，問楊肉串：“感覺他沒動過啊，你少騙人了。”

    “我騙你有肉串吃嗎？切！”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趕緊過去。”

    司鄭鄭將信將疑，不過就算他不說這些，她也是要去找時牧的。

    她順手拿兩串烤土豆，坐到時牧跟前，遞過去，“吃嗎？時老大。”

    時牧搖搖頭，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問：“和楊聊得很開心？”

    司鄭鄭一怔，聯想到楊肉串的話，頓時眼睛笑成一條縫。

    “你吃醋了？”

    “……沒有。”

    “沒吃醋你這麽在意我和別的男人聊天幹什麽！”

    “……”他瞥她一眼，“隻是覺得你也沒怎麽變，還是跟以前一樣，嘴巴閑不住。”

    她又怔住了，隔了好一會兒，臉上漸漸爬滿笑容。

    時牧不明所以，“笑什麽？”

    她笑意更濃，“就是覺得好像回到從來了啊。”

    我還隻是個菜鳥，而你是高高在上的行業大神，每次說點什麽都要被你懟來懟去，後來竟然還聽得成了習慣。

    這感覺太熟悉，太親切，太懷念了！

    他懶得再搭理她，不再搭話。

    她笑了一陣後，又主動開了新話題：“這幾年的戰地生活，有什麽感觸嗎？”

    “和平的重要性。”時牧目光深遠，“咱們國家的安全性太強，所以在國內時完全沒意識到戰爭的可怕，但在這裏才知道，原來這世界真的有某處，每天都會被炮火轟炸，每天都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死於戰亂。”

    司鄭鄭讚同的點頭，雖然她還未真正切身體會過這些，但這些年查過的資料翻過的報紙很多，也了解了很多戰地消息……確實，和平太重要了。

    “時老大。”她忽然叫他，“既然這裏意外的，突發的情況這麽多……咱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好嗎？”

    不知是不是喝得有些醉的緣故，她的眼睛霧蒙蒙的，帶著少有的嬌憨。

    “我們已經分開三年了，餘下的人生珍惜都來不及，別再浪費了好嗎？”

    時牧靜靜地望著她，並沒有開口。

    這時，遠處的楊肉串忽然大喊：“我們來跳舞！”

    說著，他掏出手機播放一首國外的快節奏舞曲，重金屬搖滾樂響起時，周圍的氣氛更嗨了。

    遠處有人大叫，有人起舞，司鄭鄭被感染，起身朝時牧伸出手。

    “這位帥哥，賞個臉跳支舞唄。”

    他輕垂眸子，看著伸在自己眼前的那隻白嫩小手，本就不平靜的心頭，像是又刮起漣漪。

    然而，就在這時……

    “哄！！！”

    巨大的爆炸聲忽然響起！滾燙的爆炸氣流轟然向四周撲來！

    這是……

    “空襲！恐怖組織又來無差別襲擊！！”

    司鄭鄭隻覺得周身滾燙至極，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就被時牧撲倒。她整個腦袋和上半身都被他護在懷裏，後背著地的部分他也用手摚著，她幾乎沒感受到一絲疼痛。

    周圍的聲音像是漸漸放大，也漸漸模糊，有人大哭，有人大喊，有人尖叫著喊著同伴的名字……

    大概十幾秒後，時牧確定沒有危險之後，鬆手放開她。

    他的額角被飛石砸破一大塊，此時整有鮮血順勢流下，從額頭到臉頰一路染紅大片，看上去怵目驚心。

    但時牧卻像沒事人一樣，安靜地檢查著司鄭鄭的身體，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她又心疼又自責，覺得如果不是保護自己的話，他應該也不會受傷。

    抬手想摸一摸他的額角，又怕他傷口感染，硬生生將手停在半路，問他：“疼嗎？”

    像是被她問了之後才反應過來，時牧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臉，見指間有鮮血後，平靜地說：“沒事，皮外傷而已。”

    那語氣，特別稀疏平常。

    司鄭鄭還來不及多問，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刺耳的尖叫。

    “楊！！楊！！你醒醒！楊！”

    司鄭鄭和時牧皆是一驚，心頭湧出無數不詳的感覺，連忙回過身。隻見楊肉串此時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個同行懷裏，他滿臉都是血，大腿上砸了一塊巨大的石頭，順著縫隙，有大片的血液流出。

    二人趕緊跑過去，楊肉串看見他們，吃力地扯出一抹笑。

    “中國……我……我可能……去……去不了……”

    司鄭鄭頓時湧出熱淚，她捂著嘴巴不住的搖頭，隻見楊肉串的眼皮越來越無力，最後徹底閉起。

    時牧蹲下身子，抬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片刻後，他的情緒忽然激動，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一拳。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痛苦哭泣，前幾分鍾還歡快輕鬆的氣氛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悲涼和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

    司鄭鄭環顧著四周，最後含著眼淚，又重新看向地上的楊肉串。

    之前還沒有的感覺，現在她似乎也體會到了。

    戰爭的殘酷，真的是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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