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用電梯裏，白雪和穆勒友好地寒暄著，但我總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詭異，大概是因為李學涯和杜賓同事向我投來不善的目光的緣故吧。

    我就這樣傻乎乎地抱著我的紙箱子，麵壁思過一般對著電梯的牆壁想著心事。而這時白雪和穆勒之間的談話也漸漸開始從寒暄過渡到了正式商談。雖然我已經不太關注這些事情了，但不管怎麽說聽一聽也沒什麽壞處。

    『白總，恕我們這次決定有些唐突和倉促，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之前發給貴公司的產品介紹，想必貴公司已經過目了吧？』

    『啊……』

    白雪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愣了一下，這不禁讓我感到奇怪，她向來都是穩重大方的，今天接連出現這樣失態的情況真是太少見了，好在她很快地恢複微笑，然後回應道：

    『是的，我們已經發給策劃部了。』

    畢竟我和白雪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我一聽就覺得她說話的底氣有些不足，不過很快我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雖然我對我們之間的個人感情問題有些失望，但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好的領導者，可能隻是和我一樣沒從感情的陰霾中恢複過來吧。

    可是讓我疑惑的是，之前我並沒有聽說過和cogi有合作計劃啊，甚至連一點兒消息都沒收到，說起來我也曾經是項目總監來著，再加上和白雪關係還不錯，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有些了解，而且我辭職也就這幾天的事情，難道這是公司瞞著我進行的秘密計劃？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白雪，卻發現她也正疑惑地看向我，瞬間的尷尬之後，我和她同時將視線移開。但從她剛才短暫的目光中我似乎覺得這件事就連她都不知道，不知為何原本平靜的心在這一刻竟也突然覺得不安起來。

    『那太好了，白總，那我們直接上去開始商談吧，我在法國就久聞白氏創意子公司的大名，我很期待貴公司即將給我的驚喜。』

    『不敢當，會議室已經安排好了。』

    電梯直接停在了最頂層的豪華會議廳，說實話就連我之前也隻是聽說過而已，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裏，這麽想來我臨走前還能來這一次也算是沒白來這裏打工了。

    一進會議室，給人印象最深的莫過於360度全景的落地玻璃窗，整個城市盡收眼底，一眼能望到遠處的地平線。會議室裏光線明亮卻不刺眼，整體色調是黑色和銀灰色，給人一種簡約卻又富有靈感悅動的感覺，看樣子是請了名師精心設計過的。

    穆勒看了之後似乎很滿意這裏麵的布局和格調，頻頻點頭誇讚，不過白雪像是有什麽心事似的並沒有就此說明一下裝修的理念之類的。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會將這些告訴給穆勒，畢竟這是用戶對我們公司……哦，不對，是對子公司整體風格的第一印象。

    但說起來白雪從剛開始就有些奇怪，看起來魂不守舍似的，雖然看到她有些茫然無助的樣子我本能地想上前去問問出了什麽事，但仔細一想反正她都不信任我，我還去湊什麽熱鬧，再說了我已經辭職了，這裏的一切說到底跟我沒什麽關係，我隻是為了給cogi公司代表們麵子陪他們一起來參觀一下然後等到會議結束我就大包袱閃人的零時工而已。

    『你美女上司似乎遇到什麽麻煩了，你不去問問出什麽事了嗎？』

    這時一旁的簡心怡突然在我旁邊小聲地說道，我不禁驚訝她敏銳的觀察力，因為不管怎麽說此時的白雪看上去依舊充滿了女強人那般的幹練，我之所以能看出她可能遇到什麽麻煩是因為我跟她相處過一段時間，何況現在看來她也算是我前女友了……

    好吧，這個不提也罷，但簡心怡一來就能看出這點，這著實讓我有些驚訝，不過驚訝歸驚訝，我還是聳了聳肩用玩笑的口吻小聲回道：

    「我跟你說我跟她吵架了你信嗎？」

    『嗯嗯，我信呀。』

    沒想到她倒是如此坦率地點了點頭，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似乎在等我說下文，但是，但是哪兒來的下文？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她倒是替我補充了一句：

    『然後因為這樣你就辭職了？我說小哥，看到美女有難見死不救可是會被人討厭的喲。』

    「那也得她相信我才行呀。」

    『嘻嘻，你是在賭氣才這麽說的吧。』

    此時的我竟然有些害怕眼前這個女孩兒，你別看她看起來有些純純呆呆傻傻的樣子的，但一說話卻能直接擊中各種要害，以至於在她麵前我都不敢隨便地說一些有的沒的的東西，因為我怕一下子就被她識破，雖然她肯定不會當場揭穿我，但總覺得隨時都會被人抓住把柄會令人細思恐極，所以我突然明白了那句話——聰明的女人最可怕。

    不過她倒是提醒了我，畢竟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賭氣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但總覺得真的就這樣見死不救有些於心不忍，可是事到如今我就算想幫她也是愛莫能助啊，因為這檔子事我壓根聽都沒聽過，就算我沒辭職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白總，這裏讓我覺得眼前一亮，也讓我對你們的品味和風格增加了不少信心，我相信cogi交給你們來做宣傳策劃，一定能給我驚喜。』

    『穆勒先生，您過獎了。』

    『嗯，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請原諒我的催促，因為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與你們去討論中華美食了。』

    穆勒的意思雖然有點兒繞，然總體來說也算是西方人的一種調侃吧，他的意思估計是想說，我對你們白氏很有信心，所以趕緊結束這個會議簽訂合同開慶功宴吧。

    不過很顯然李學涯似乎並沒有聽懂這個意思，急忙獻殷勤似的說道：

    『穆勒先生，您是想在這裏用餐嗎？沒問題！我馬上讓人安排。』

    他說著竟然還真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大哥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明顯地秀智商的底線好嗎？——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一腳把他從這樓上踹下去，但話又說回來，這又不關我什麽事我這麽氣憤幹嘛？

    經他這麽一說，原本還算愉悅的氣憤瞬間變得異常尷尬，沉默的精靈飛舞了幾秒鍾後，白雪急忙對李學涯說道：

    『李經理，宴會的事情我們一會兒再處理，我有一家非常鍾愛的中餐館想推薦給穆勒先生。您看這樣好嗎，穆勒先生？』

    『嗯，好的，白總考慮的周到。』

    好在白雪還算是反應夠快，很是巧妙地化解了這次危機，這讓我不由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但想來也很正常，從小就從白振洲那裏耳濡目染，更何況她也帶領著這個公司從衰落逐漸步入正軌，這足以說明她本身就很優秀了。

    但是這樣問題也隨之而來了，會議即將開始，為什麽總覺得沒有要開始的意思呢，眼看著似乎躲不掉了，白雪表情有些僵硬地對李學涯說道：

    『李經理，cogi公司的案子跟進得如何了？』

    『什麽？我不是負責這個案子的啊。』

    李學涯連連擺手，但看到白雪臉色頓時有些慘白他似乎也猜到了什麽，而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難道連白雪都不知道有這件事嗎？那cogi的人怎麽會突然到這裏談生意呢？

    正當局麵有些難以收場的時候，李學涯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看向我，我心想這關我鳥事你看著我做什麽，但畢竟有外人在場，而且我現在在公司聲望降到穀底，要是再像以前那樣口無遮攔肯定會被保安直接轟出去，不過我倒是要聽聽她到底想說什麽。

    『你定是他故意搗的鬼，讓我們都難看！』

    「啥？」

    眾人的目光頓時都投向了我，這讓我有些鬱悶，我壓根都不知道這事，跟我有什麽關係。不過就連白雪都看向我，眼神中充滿了疑惑，我知道她肯定是想問我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於是我強壓住怒火故作鎮定地說道：

    「李總監你說什麽呢，白總問你案子跟進的情況你問我幹嗎？你是總監難道不知道公司接的案子嗎？」

    我白了一眼李學涯，然後看向白雪，事到如今我也隻能幫她到這一步了，至於我和她之間到底有沒有所謂的信賴和默契，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白總，您昨天不是才在會議室召集各種方案嗎？您說今天確定一下備選方案的優秀作品所以一大早就召集我們開會呀。」

    我故意將幾個詞語加了重音，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好在她猶豫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對穆勒先生說道：

    『穆勒先生，正如高先生所言，請容我臨時開個短會，還望見諒。』

    『好的，本來就是我突然造訪，給你們添了麻煩。』

    白雪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一些客套話，因為現在每一秒鍾都很寶貴，所以急忙喊上李學涯他們走進了電梯。不過在路過我這邊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小聲地問道：

    『你……你也一起來嗎？』

    「白總您說笑了，那種層次的會議我哪敢高攀，而且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

    而且我要是也跟你走了，誰來幫你們拖延時間？

    但我始終沒把這後半句說出口，因為我相信她要是小心我，就一定會明白我的用意。

    聽了我的話，白雪咬了下嘴唇，又看了我一眼便走進了電梯。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會有些不妥，但是到如今也隻能這樣臨時抱佛腳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近乎於弱智的錯誤，但有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肯定不是白雪工作疏忽造成的，事實上在這之前我也並沒有接到任何關於cogi會與我們公司和做的通知。

    那這麽一來所有可能的結果就隻有一個了：有人想要子公司難看。

    因為據我所知，劉氏在華的奢侈品營銷工作非常成功，而cogi似乎也和他們有合作，也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上次杜賓請客的時候為了泡林露露而說的一些話，難道這事和他有關係？

    我轉過頭看向了坐在蛋殼形皮質轉椅上的杜賓，隻見他臉上堆著笑容，似乎在有意討好穆勒和簡心怡似的不停地說著什麽，而此時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目光，與我視線對上後竟也沒有移開，隻見他露出讓我覺得很不爽的笑容，別有用心地說道：

    『高老弟你怎麽不跟著白總一起去開會呢？』

    「哦，你知道的，我的級別哪夠那樣高層次的會議呢？我可跟杜大哥你不一樣啊。」

    我故作惶恐崇拜地說著，因為我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聯係，所以我直接拍他馬屁想以此直接讓他閉嘴，但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還蹬鼻子上臉了，隻見他嗬嗬地笑了兩聲，像是教導下級似的振振有詞道：

    『這樣也好，你也可以趁機見見世麵，說不定你以後也可能成為一名小管理呢。』

    見我放低姿態他似乎有些得意，想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對了，雖然這之前你可能見過他們，但想必你對這兩位還不太熟悉吧？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我心裏想還有你這樣強行介紹別人的？沒看見我剛才和穆勒以及簡心怡打過招呼了麽？但想到他可能是想確定我到底和他們熟不熟才這樣說的，所以我也就順著他繼續演下去了。不過說起來盡管我見過穆勒和簡心怡，但對他們究竟是做什麽的還真的不知道。

    「好的。」

    『這位是詹姆斯·穆勒大師，法國上層名流中的傳奇人物，cogi的首席設計師和藝術總監，與此同時，穆勒大師也是法國糕點界的一代傳奇人物，他親手做的點心在世界上流社會中都備受推崇，今生有幸能夠品嚐到他做的點心，可謂死而無憾了。』

    聽到這裏我突然想到了什麽，記憶的閘門在這一瞬間迅速打開。

    詹姆斯·穆勒……穆勒大師……穆勒？

    對了，他難道是王妮以前跟我提到過的那個穆勒大師？

    我突然想起他曾經親手給過我一個用精致小盒子裝著的點心，我當時還想做人情送給簡心怡作為謝禮，而她則是說太貴重了之類的話……

    再看一眼簡心怡，她是穆勒大師的學生，自然是知道那個點心的來曆——啊！原來如此！似乎所有謎團都解開了。

    但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來星語那丫頭，想起了輔導她功課的時候我們就是一起吃著這樣一份傳奇的點心度過了那段有些頭痛卻又充滿了快樂的時光。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她了，雖然我從沒有表示過什麽，但我知道我心裏還是非常想念她的。

    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而她從那天不辭而別之後便再也沒有聯係過我，我甚至開始懷疑那些日子是不是真實存在過，還是說隻是我的一場夢？

    我總有種感覺，下次見麵的時候可能是很多年之後了，甚至是永遠都見不到她了。想到這裏我隻覺得心裏一陣酸痛，突然覺得後悔不已，我甚至連再見都沒能親自說出口。

    丫頭，希望你能幸福。

    我心裏默念著，而在我這瞬間恍惚之時，一陣鈴聲卻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抱歉地看了下眾人，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王哥打來的，於是急忙走到角落裏接聽。

    『老大，救命啊！』

    聽到他刻意壓低的嗓子我頓時心裏一驚，這時又聽到電話那頭一陣咆哮的聲音，似乎是李學涯。不過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做什麽？難道他們還沒有開緊急會議麽？

    「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啊，白經理和李經理同時下來緊急召集我們開會，但什麽資料都沒有我們也沒辦法，後來打算調用公司之前的案例，卻發現所有資料都被抹除了！』

    「什麽？」

    我心中一驚，資料抹除？這怎麽可能？公司數據庫的資料變動都是需要有管理權限的人才能操作，怎麽會突然就沒了呢？

    再聯係這之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我被陷害，緊接著cogi突然來訪，而如今又發現數據庫資料突然被抹除，打死我都不相信這都是個巧合！

    我似乎能感覺到一個巨大的陰謀，但事到如今情況緊急已經沒有這麽多時間考慮這些了。於是我急忙提示道：

    「數據庫在總公司應該還有備份，你們派人去取。」

    『來不及了，總公司到這一個來回最快都要1個多小時，何況那也隻是案例，我們就算再厲害——』

    電話那頭突然停了下來，隨即傳來李學涯發飆的吼聲，說了一些養你們這幫飯桶、關鍵時候一個都沒用之類的話。

    『總之這次要完蛋了，剛才排骨說看到白經理都急哭了，老大，我們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就算你們這樣說，我也……」

    我也無能為力啊。

    我心中頓時萬念俱灰，都到了這個份上了，就算是我也沒什麽辦法啊。

    但我很在意他說白雪都急哭了，這讓我心裏也有些難受，那個女人平日裏什麽事情都自己扛著，真正能依靠的人卻沒有多少，給人都是一副堅強無比的印象，但到了今天這樣的情況，別說是她，換做是我我估計都想哭了。

    「我想想辦法，但也別指望著我。」

    我掛斷電話，換做一副輕鬆的表情朝杜賓走去。

    「對了，杜大哥啊，你是這次cogi在華銷售總監，小弟一直很羨慕，但不知道這次貴公司想要和我們公司就什麽方麵合作呢？」

    『嗬，我估計你也不知道，反正一會兒你就清楚了，我不妨跟你說吧，我們這次主要想就cogi首飾的在華宣傳這一方麵進行合作。』

    「那具體有哪些呢？」

    『看到簡小姐脖子上的吊墜了嗎？我們打算初期就這款進行合作，如果滿意的話，之後其他產品的合作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聽了他的話，我不禁看向簡心怡，之前就覺得她脖子上的那個吊墜很精致好看，甚至是一下子就能吸引住我，而她整個人和之前見麵相比都變得清新淡雅了一些。

    沒想到這次的宣傳對象就是它，這不禁令我喜憂參半。

    喜的是隻有一個產品，所以短時間內讓眾人頭腦風暴一下說不定能有突破，憂的是，那個小吊墜看起來巧奪天工精致典雅，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說不定是穆勒大師的傑作，這樣一來他對公司策劃宣傳的要求也自然會有所提高了，而最要命的是，憑借我隻能用『漂亮』、『好看』之類陳腔濫調的詞語去描述，估計那些人也完全沒有個概念。

    正當我疑惑之際，簡心怡卻朝我這邊走來，令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跑到我旁邊，看向窗外的風景，然後優雅地伸了個懶腰。

    『坐久了，活動一下，嘻嘻……』

    她說著將小胳膊朝著我這邊一伸，而我的麵前竟出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小吊墜，我愣了一下，這才發現原本伸過來的小拳頭此時卻展開，細細的項鏈掛在她的彎起的食指上，我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用手接過然後小心地握拳護住，隻見她小聲地對我說道：

    『快去英雄救美吧。』

    「謝……謝謝。」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我現在麵臨的窘境的，甚至我都懷疑她已經知道我們這邊壓根什麽都沒有準備，可是她為什麽什麽都沒有說呢？直接跟穆勒說與這邊解除合作不是節省時間嗎？

    但至少她現在不知不覺幫了我，這讓我心裏充滿了感激，總覺得在這之前一直都虧欠了她什麽似的，這下子心裏的包袱似乎更重了。

    而這一切她有意掩飾著，所以身後的杜賓似乎並沒有看到，我再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對著身後的穆勒說道：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馬上就回來。」

    他點了點頭，但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中似乎另有深意，難道是我的錯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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