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賢聽得也是一樂，心道，果然啊，是人都會有秘密的。

    溫柔和善的蘇寡婦有秘密，天真可愛的小丫有秘密，就連她不也藏著一樁大秘密嗎？

    老先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辭，不讀書沒法做親爹的女兒，為了自家的爹讀書？聽起來怪有意思的，竟然不是為了聖人讀書，為了百姓讀書。

    “蘇免免，你進來吧。”

    老先生輕聲道，目光染了一絲深邃，像是很想知道，他這個新收的小學生會如何讀書？入了他的仁義學堂又會發生怎樣的趣事？

    蘇免免唇畔綻放出一抹微笑，笑容動人，宛如清晨抬頭便可望見的朝霞。

    “娘親，小姐姐，那我進去了？”

    蘇娘一臉感慨的看著女兒，單手撫上她的衣襟，“免免乖，要好好聽先生的。”

    “嗯！免免會很乖的！絕對不讓先生為難。”

    稚嫩的童聲散發出堅定的決心，老先生聽得一樂，覺得這個小學生很有趣。

    封賢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笑了笑，“免免入學堂，以後可是要做學問的，知道嗎？”

    “知道，免免也不會讓小姐姐和娘親失望的，”她揚起小臉，“更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進學第一天就知道討好老先生，有這等聰明伶俐封賢卻也不擔心她。

    蘇免免邁步進了學堂，學堂外，蘇娘將一早準備好的束脩呈上來，誠心道，“就有勞先生教導我家免免了。”

    束脩是敲開學堂的敲門磚，更是對先生的尊重和誠心。

    老先生走出屋子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蘇娘放在馬車上的禮物，此刻看著那滿載的‘誠心’，臉上的神情更加放鬆，透著絲絲喜悅。

    “聖人都無法免俗，老夫就不推辭了。”

    言笑晏晏的讓小仆接過那些禮品，老先生視線從蘇娘身上移開，“這位是免免何人？”

    封賢沒想到他會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麵上溫柔頗有幾分詩書浸染出的禮儀優雅，“我是免免的姐姐，免免讀書一事就交給老先生了。”

    老先生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一身的錦繡長衫，撫須道，“小姑娘也讀書？可有興趣來老夫這裏？”

    竟是邀請她來讀書？

    封賢一愣，笑容更甚，“老先生好心封賢本不該推辭，奈何我一心求富貴，早年間的詩書怕是快爛在肚子裏了。”

    “如此麽？”老先生笑意微微搖晃，“那老夫就不強人所難了。”

    他這一問莫說封賢，就是蘇娘都沒想到。

    “有勞老先生了。”蘇娘朝他施禮，禮節周到，看的封賢心思又是一動。

    蘇娘啊，絕對不會是個地道的鄉下村婦。

    人的氣質是種很玄妙的東西，在封賢看來，蘇娘當初之所以能在她的第一眼下入了眼緣，就是這份氣質，這份從容和善。

    將免免送進學堂，馬車上的東西都入了老先生的口袋，封賢和蘇娘本是可以上了馬車很快回十裏村，但她二人似乎都沒這個打算。

    棄了馬車，反而在田間的小路上悠然走起來。

    “讓阿賢笑話了。”蘇娘很不好意思，姣好的臉蛋兒露出一絲緋紅，看在封賢眼裏煞是可愛。

    “這話怎麽講呢，”封賢愉悅的笑起來，“不管是為聖人讀書，還是為江山社稷讀書，總歸是讀書，所以，為了繼承親生父親胸內大誌，而邁進學堂的門，封賢並不覺得有什麽可笑。”

    “同樣的，蘇娘能夠將免免她爹的心意堅守至今，封賢已經很佩服了。”

    一個女人，沒了丈夫，養著孩子，除了操持家務養活閨女，還得想著讓閨女不埋沒先人的遺誌。

    一步步走來，很不容易。

    想起在封家門前麵對李氏的張揚跋扈，為了不讓恩人的血脈受半絲委屈，向來溫柔的女人竟能拋開一切和人撕鬥。

    想起在野菜館為了維護桂香小花的安危，為了維護野菜館的點滴心血，眼前的女人一改柔弱怒起握刀從後廚衝出來。

    阿娘這個人啊，給了封賢不少的驚喜，而在她的身上，封賢也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一個女人，她身上潛藏的巨大潛能。

    遠遠不是安於內室諸事不懂的鄉下婦人。

    蘇娘是個很會給人安慰的女子，當然，也是個骨子裏藏著韌性的女人。

    封賢很想知道，若是送她一陣風，憑著骨子裏的那種堅韌，她到底能走多遠。

    “免免的爹是怎樣的一個人？”封賢問。

    蘇娘聞之一笑，笑容溫柔，怕是三月的春水都不及她眉眼的溫存。

    “當初娘在逃亡的半路上將爹撿了回來，及至爹娘成婚，偶然的時機裏爹又將受傷昏迷的楓郎撿了回來。”

    “…楓郎是個很溫柔的人，和爹爹一樣的溫柔。他忘卻了前塵舊事，以爹的姓為姓，拜入爹爹門下，開始讀書。”

    “…爹本是沒落才子，在發現楓郎讀書的天賦後，欣喜不絕。”

    “…我跟著楓郎一起讀書，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分就是在那時沉澱。”

    說起往事，蘇娘臉上沒有半分恥於言談的羞澀，落落大方，讓人看了生不出任何邪念。

    “爹娘的緣分源於娘回眸時的匆匆一瞥，這才發現了躺在半路上的爹。我和楓郎的緣分，大抵是爹所賜。沒有爹一時心軟將受傷的他帶回來，我根本不知道，原來這天下還有和爹一般風華無二的溫柔男子。”

    蘇娘笑了笑，“一開始我讀的書是爹爹所教，再之後楓郎讀書進度很快，便由楓郎教我。他到死都不忘讓免免讀書，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蘇娘垂下頭，“至於他的身世他從來沒開口提及，我也從沒問過。楓郎天賦卓絕，作為他唯一的骨血，免免也要優秀才行。”

    “所以，你先前辛辛苦苦賺錢養家，為的就是讓免免上學？”封賢的腳步一頓，問道，“那上學之後呢？”

    湛藍的天空下蘇娘有一瞬間的恍惚，“按照楓郎的打算，是讓免免讀書，然後……考女官。”

    “女官？！”封賢咂舌，“他是這麽想的麽？”

    “是呀，所以我家免免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蘇娘轉過身來脫去一身的疲憊和纏累，不再去想女兒將要麵臨的前途艱辛，笑道，“阿賢會幫我們的，對嗎？”

    ……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