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煩絮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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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湛的情緒有點低落:“我剛到京城時,就想在三不胡同裏買座宅子,但卻無人出售,我委托了一個掮客幫我留意,也不知有消息了沒有。”

    鬆煙安慰他道:“那掮客想賺您的錢,勤快著呢,三天兩頭就朝三不胡同跑,若是有了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來通知您的。”

    “如今倒也不著急了……”齊湛的唇邊,露出一絲苦笑。這人,還不知道能不能娶回家呢,就算買下三不胡同的宅子又能如何呢?

    鬆煙見他心情不佳,想要哄他高興,於是便提議:“少爺,前麵就是酒香胡同,要不咱們去瞧瞧,買幾壇中秋節喝的新酒?”

    話剛說完,他就想扇自己幾個耳光——齊湛根本不喝酒,他們每年中秋節,都不會買酒的。真正愛喝酒的那一個,正是齊湛這會兒煩惱的源頭,他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不過,齊湛仿佛並未想到那麽多,已是抬腿朝前走了:“走吧,瞧瞧去。”

    鬆煙鬆了口氣,連忙跟上。

    酒香胡同,巷如其名,從胡同口到胡同尾,都是賣酒的,整條胡同都彌漫著酒香味,仿佛多呼吸幾口空氣,都會醉掉。

    中秋節前夕,正是賣酒的高峰期,時人有八月十五飲新酒的習俗,哪怕是窮人家,也會在中秋節這天,賣了衣裳換幾個小錢,買點酒水好過節。

    此時的酒香胡同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店家們的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一看就生意紅火。

    孟萋萋在杭州的時候,心心念念要在三不胡同買座宅子,就是因為離酒香胡同近,買酒方便呢。不知今年的中秋節,她會不會來此處買酒……

    鬆煙生怕齊湛沉浸在傷痛之中,不停地為他介紹各種酒,比胡同兩旁招攬生意的店家還要殷勤:“少爺,您看,今年時興各種果酒,有葡萄酒、蜜酒、黃柑酒、椰子酒、梨酒,全都甜絲絲的,尋常人喝上一壇子,也不會醉。您看,這邊還有藥酒呢,海桐皮酒、蝮蛇酒、地黃酒、枸杞酒、麝香酒,應有盡有!”

    齊湛沿著胡同慢慢地走著,逐一看過去,道:“螃蟹味鮮,若是酒味太雜,便是喧賓奪主了,倒是尋常黃酒好些。”

    少爺滴酒不沾,竟如此懂酒?鬆煙詫異著,剛一走神,便有店家熱情上前:“公子,我家有上好的黃酒,什麽都沒摻,您進來瞧瞧?”

    這店家可真會做生意,鬆煙樂了,也極力攛掇齊湛進去瞧瞧。

    齊湛當真駐足,走進店內,看店家拿木勺打起黃酒,瞧了瞧成色。店家看他衣著氣度不凡,又拿了一隻酒碗來,盛了半碗酒,請他嚐一嚐。鬆煙生怕他心情不佳,真把這半碗酒倒進肚子裏,連忙前先一步接過了碗,笑道:“我們少爺不飲酒,我來替他嚐。”

    不飲酒卻來逛酒香胡同?真是有意思。店家很是好奇,打量了齊湛好幾眼。

    鬆煙一氣幹光了碗裏的酒,衝店家直豎大拇指。店家很是得意:“不是我自誇,我店裏的黃酒,別說在酒香胡同,就是在整個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

    齊湛微微點頭:“那就來兩壇,另把果酒和藥酒也買些,分發給大家好過節。”

    後麵這話,他是說給鬆煙聽得,鬆煙樂嗬嗬地應著,拿著銀子同店家去了。

    酒水買好,有店家負責送回家,但齊湛卻讓鬆煙自取了一壇黃酒,一壇葡萄酒和一壇枸杞酒,綁好掛在了馬背上。

    少爺帶著這幾壇子酒,是要做什麽?難道他想找個沒人的地方,一醉方休?鬆煙很是困惑。

    出了酒香胡同,齊湛並未上馬,依舊慢慢地朝前步行。待得又走過了一條街,他方才停了下來,問鬆煙道:“你替我把酒送去給孟大小姐,悄悄地去,不要讓她知道是誰送的。”

    鬆煙瞪大了眼睛,瞅著齊湛看了好一會兒:“少爺,您別怪小人多嘴,夫人不是不讓您娶孟大小姐了嗎?您給孟大小姐送酒,若是讓夫人知道,又得氣病了。”

    “既然知道是多嘴,那就別說話。”齊湛斥他道,“隻要你行事小心,不留名姓,夫人怎會知道我送了酒給孟大小姐?”

    鬆煙挨了訓,垂下了頭:“少爺,那您不如讓豐樂樓去送,這樣夫人不會起疑,孟大小姐也不會因為酒的來路不明就不喝。”

    這主意真不錯!齊湛微微頷首:“總算機靈了一回,賞你一壇酒。”

    鬆煙得了誇讚,來了精神:“我這就帶著酒去豐樂樓。”

    齊湛想了想,道:“你讓豐樂樓順路把螃蟹也送幾簍過去,別送少了,不然不夠她家分,她繼母又會為難她了。”

    豐樂樓最上等的螃蟹,總共也沒多少,他卻囑咐別送少了……雖然很佩服少爺的這份癡情,但鬆煙還是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

    齊湛看著鬆煙牽著馬遠去,卻沒有掉頭回家,而是找了條小路,又去了戶部尚書府東邊的巷子口。他站在那座曆經風霜的狀元坊下,仰頭望著“狀元坊”那三個大字,直覺得雙目刺痛,一直痛到了心裏去。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令他風華正茂的父親英年早逝,究竟又是什麽原因,令真相被掩埋。

    殺父之仇,心愛的女人,仿佛都承載在這一座牌坊之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此時此刻,他腦中浮現出的,竟是孟萋萋手執春瓶,醉臥美人榻的模樣。是的,她就是個天塌下來都不會沮喪的姑娘,無論什麽時候,臉上都洋溢著嬉笑,仿佛她的心裏從來隻有陽光,不會有陰霾。

    他七歲喪父,從此脫離族人,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和母親相依為命。都說他心思深沉,喜行不露於色,誰又知道在這背後,是因為心裏隱藏著多大的傷痛?

    或許正是因為孟萋萋陽光一般的笑容,深深地吸引了他吧,隻有沐浴在陽光下,他深藏著的,陰霾的心,才會感受到一絲絲溫暖。

    或許,他應該學一學孟萋萋,哪怕有再大的事情,也可以一笑而過。

    隻是殺父之仇重如山巒,他實在是笑不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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