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湛在狀元坊下站了許久，許久，直到夕陽西下，牌坊上的“狀元坊”三字漸漸模糊不清，方才收拾心情，回家去了。

    帽兒胡同的戶部尚書府，角門敞開，幾個婆子得了豐樂樓的賞錢，樂嗬嗬地抬著螃蟹簍子，抱著酒壇子，送到了雁杳樓。

    螃蟹和酒，都是孟萋萋的最愛，且應著節氣，令人高興。隻不過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去豐樂樓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們為什麽要給她送節禮？即便要送，也該是送給孟德昭才對吧？

    為此，她反複地問婆子：“這是豐樂樓送來的？”

    婆子連連點頭：“大小姐，的確是豐樂樓送來的，螃蟹框子上，用紅色的篾片，編著他家的標記呢，而且送東西來的人我認得，那是豐樂樓的二掌櫃呢。”

    臨近中秋節，正是酒樓忙碌的時候，豐樂樓的二掌櫃居然放著手頭上的活兒不做，跑來給她送螃蟹和酒？

    孟萋萋還是有些愣神：“莫非這是豐樂樓新釀的酒，特意送來給我嚐鮮，借以招攬生意？”

    但婆子卻搖頭：“大小姐，酒是豐樂樓送來的，但並非他們自家釀的。這是酒香胡同裏的酒，您看，酒壇子上貼著李記酒莊的紅簽紙呢。”

    孟萋萋讓婆子把酒壇抱近一看，果然是李記酒莊的酒，這家店她知道的，在酒香胡同特別有名，她也曾差人去他家買過酒。

    如此她更糊塗了，豐樂樓為什麽要跑到酒香胡同去買幾壇酒來送她？意義何在？她想不出答案，隻好再次問婆子：“豐樂樓的二掌櫃送東西來時，可曾留話？”

    “不曾。”婆子搖頭，“他隻說今年的螃蟹肥美，送些給大小姐嚐嚐，又說這黃酒配螃蟹最為合適，所以一並給大小姐送來了。”

    是嗎？隻是為了讓她嚐嚐鮮？難道她美名遠揚，已經到了讓豐樂樓為之傾倒的程度了？孟萋萋想不出合理的解釋，隻得臭美地歸結於自己的個人魅力，美滋滋地將螃蟹和美酒收下了。橫豎大酒樓給她送東西，又算不得私相授受。

    婆子們走後，丫鬟們都跑上樓看螃蟹。流香拎起一個來，叫道：“這螃蟹肯定是從南邊來的，我們北邊的水苦，養不出這麽大的。”

    孟萋萋拿起手邊的拂塵，抽了她一下：“別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在杭州的時候，這樣的螃蟹你還見得少嗎？”

    “大小姐，您也說了，那是在杭州的時候。”流香委委屈屈地道，“那還是三年前了。”

    是啊，時光猶如白馬過隙，一晃就三年過去了，她和齊湛，也是足足三年，才重又見麵呢……在丫鬟們看螃蟹的驚喜叫聲中，孟萋萋走了會兒神。

    流霞清點過螃蟹的數量，走過來問孟萋萋：“大小姐，螃蟹足有三簍，咱們雁杳樓吃不了這些，要不要給夫人送點過去？”

    在大事上，孟萋萋絕不含糊，不給別人挑理兒的機會，當即點頭：“送，當然要送，給老爺夫人送一簍，給邵姨娘送一簍，剩下的一簍咱們自己吃。至於酒，就不必送了，一共就三壇，還不夠我喝的。”

    流霞一愣：“大小姐，這第二簍螃蟹，您送給邵姨娘，不送給二小姐？”

    “二小姐又沒有小廚房，送給她作甚？”再說了，孟莫莫三番兩次夥同李慧語害她，她就故意不給她送，又能怎地。孟萋萋暗自翻了個白眼。

    流霞應著，安排人手送螃蟹去了。

    羅氏收到螃蟹，很是高興，但還沒高興到三分鍾，便得知邵氏也收到一模一樣的一簍螃蟹，臉當場就垮掉了。她很不滿孟萋萋給邵氏臉麵，想要去衡蘿院找茬——自從她去找過阮氏，便自認為替孟德昭辦成了一件大事，即便孟德昭在家，也照樣欺壓邵氏，毫無顧忌。

    但還沒等她到衡蘿院，孟莫莫先鬧了起來，原因也是邵氏——一個妾室都有螃蟹，她卻沒有，孟萋萋此舉，讓她的臉朝哪裏擱？

    孟萋萋隨隨便便送了兩簍螃蟹，就讓人焦頭爛額，羅氏氣極，恨不得衝到雁杳樓，先教訓孟萋萋一番。但孟萋萋不是邵氏，即便孟德昭不在，她也不敢，更何況孟德昭現在在家裏。

    羅氏一邊安撫孟莫莫，一邊朝衡蘿院趕，誰知邵氏搶先一步，把螃蟹獻給了孟德昭，等羅氏帶著孟莫莫趕到衡蘿院時，邵氏正拿著銀勺子，挑蟹黃喂孟德昭呢。

    羅氏當場看見，又氣又急，死瞪著邵氏，卻罵不出一句話來。

    小妾喂食這樣的事情，讓孟莫莫看見了，孟德昭很有些不好意思，深恨羅氏為什麽要帶著女兒到妾室的住所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邵氏根本不與羅氏當麵碰撞，一見她來，便收斂衣衫，躲到了孟德昭後麵去。

    孟德昭本來就不喜羅氏，此時更是厭惡她到了極點，沉著臉斥責：“堂堂主母，有事沒事就朝妾室的住所跑，還帶著二小姐，成何體統！”

    羅氏委屈極了，他需要她辦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態度，如今事情辦妥了，他就翻臉不認人了。分明是邵氏狐狸精，大白天地就給男人喂食，怎能怪她帶了孟莫莫來撞見？不過，她可不敢與孟德昭分辯，連忙先讓孟莫莫出去，而後才忿忿地道：“老爺，我聽說如意送了一簍螃蟹給邵姨娘，她一個妾室，何德何能，有什麽資格獨享一簍螃蟹？這些螃蟹，我可聽說是豐樂樓送來的，這樣的個頭，整個京城也找不出幾簍來。”

    孟德昭一聽這話，胸中氣血翻騰。螃蟹再好，也不過是螃蟹而已，堂堂戶部尚書夫人，竟為了一點吃食，來找妾室的茬，她就不怕傳出去，被人笑掉大牙嗎？他的戶部尚書府，什麽時候窮到連一簍螃蟹都舍不得了？他的這位夫人，為什麽眼皮子如此之淺？！

    孟德昭太過於生氣，閉了閉眼，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羅氏眼力勁太差，竟沒看出他生氣了，仍舊說個不停：“如意也真是的，有了好東西，不想著自己的親妹妹，卻惦記著一個妾室，她連莫莫都沒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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