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伯不深問，孟德昭卻開口了：“你母親是不是自殺的？”

    此事決不能讓孟德昭知道，不然他一定會上奏皇上，聲稱齊家抗旨的。齊湛斬釘截鐵地否認：“孟大人，我母親屍骨未寒，你休要血口噴人！”

    孟德昭不依不饒：“你可曾請過郎中？郎中怎麽說？”

    齊湛冷聲道：“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不勞孟大人操心！”

    孟德昭篤定道：“你肯定不曾請過郎中，我要求開棺驗屍。”

    齊湛氣極：“孟大人，雖說有皇上賜婚，但即便你是我的嶽父，也沒資格要求開棺驗屍！你有什麽權力，對我們齊家的事指手畫腳？”

    孟德昭還要再說，靖安伯也不高興了：“孟大人，死者為大，適可而止。”

    靖安伯看出來了，孟德昭這不是要簡單地為難齊湛而已，而是要把齊家逼入絕境啊？他為了阻止這樁親事，手段也太毒辣了！

    靖安伯雖然賦閑在家，但畢竟是太後的娘家人，他的麵子，孟德昭不得不給，隻能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靖安伯看著齊湛，憂心忡忡：“澄泓，你母親真的是自盡而亡的？”

    齊湛不答，卻反問靖安伯：“孟大人為何對我這樣的態度？我承認，是我插足了他和顧家的親事，但皇上旨意已下，我也並非配不上孟大小姐，他又何必這樣大的反應？”

    靖安伯有些尷尬：“那些陳年舊事，你不是都知道了麽？”

    陳年舊事？齊湛突然有些心寒：“我不知道，還請靖安伯明示。”

    靖安伯苦笑道：“罷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我們又何必打啞謎。你的父親，死於孟德昭等人之手，你一心想報仇，他又何嚐不是在防著你。他的大女兒，乃是他亡故的結發妻子所出，一向捧在掌心裏的寶貝，他擔心你成親後會虐待她，所以才如臨大敵。說到底，他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擔心女兒而已，你不要和他太計較。”

    孟德昭的拳拳愛女之心，他絲毫不懷疑，也能理解，但他愛護女兒，就一定要置他於死地？難道他害死他的父親仍不滿意，還要害死他？齊湛想著，神色愈冷。

    靖安伯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去找孟德昭，讓他不要亂來，你這邊盡快讓你母親下葬，不要給他留太多機會。”

    看來靖安伯是猜到阮氏的死因了，也是，稍微知道點底細的人，應該都猜得到。不過，猜到和默認，是兩回事，齊湛依然堅持：“我母親雖然去得突然，但絕非自盡，他盡管來查。”

    開棺驗屍，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情，隻要他還是皇上倚重的臣子，皇上就絕不會容許孟德昭胡來。

    靖安伯沒有再說什麽，拍拍他的肩，走了。

    靖安伯前腳剛走，李清後腳就來了。雖然時間已晚，但他還是正正經經地給阮氏吊了唁。

    齊湛還了禮，道：“你父親剛走。”

    “我知道。”李清朝門外看看，道，“我早就來了，擔心和他碰上，所以特意等他走了才進來。”

    齊湛疲憊地捏了捏鼻梁，道：“如果你要問和他們一樣的問題，那就不必開口了。”

    李清知道他心情不好，笑嘻嘻地道：“我怎麽知道他們問了些什麽問題？”他說完，突然覺得在靈堂上嬉笑不合適，忙收斂神情，上前攬住了齊湛的肩膀：“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齊湛扯了扯唇角，沒有作聲。

    李清問他道：“出了這檔子事，你還要娶孟大小姐嗎？”

    齊湛答非所問：“我的父親，當年究竟是怎麽死的？”

    時至今日，李清什麽都不想再瞞他，可惜這其中的緣由，他自己也不清楚，隻能和他一樣答非所問：“孟大人擔心女兒嫁給你後受苦，肯定會利用你母親的死大做文章的，你心裏得提前有個準備。”

    真是可笑，他這受害人家屬還沒說什麽呢，孟德昭倒急了。不過由此看來，他對孟萋萋這個女兒，是真的很疼愛。想起孟萋萋，齊湛的心裏複雜極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李清覺得齊湛的命運實在是太坎坷了，他暗自歎了口氣，道：“伯母突然去世，你家裏肯定一團糟，今晚我留在這裏幫你吧。”

    齊湛搖頭道：“晚上不過是守靈罷了，沒什麽事，你如果真有心幫我，就幫我盯著點孟德昭。”

    “好。”李清滿口答應，轉身去了。

    齊湛手撫著阮氏的棺木，滿心悲痛，眼裏卻幹涸得發痛，流不出眼淚來。

    秋月在一旁抹著眼淚，很是替齊湛擔心，他這樣將悲痛鬱結於心，是會生病的。

    不知過了多久，靈堂前忽然出現了一名女子的身影，她從頭到腳都裹在鬥篷裏，看不清麵容。

    秋月吃了一驚，連忙站了起來。

    小丫鬟腳步匆匆地過來，附耳道：“秋月姐姐，是孟大小姐，她不讓我們通報，我們就沒敢，畢竟皇上已經賜婚了，她是我們家未來的少夫人，我們不敢得罪。”

    這時候禮遇孟萋萋是對的，皇上剛賜婚，阮氏就猝死，講閑話的人肯定不少。秋月定了定神，迎上前去，給孟萋萋行禮：“孟大小姐。”

    孟萋萋抬頭朝靈堂內看去，因為夜已深，靈堂裏幾乎沒有人，隻有齊湛背對著門，倚在棺木旁。這才一兩日未見，他的背影就消瘦了不少，孝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空蕩。

    孟萋萋看著一陣心疼，對秋月道：“你把人都帶下去吧，我陪陪他。”

    秋月應了一聲，帶著靈堂內的其他奴仆都退了出去。

    孟萋萋走到齊湛身後，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齊湛愣了一下，低頭看去，腰間一雙圓潤豐澤的手，白淨細膩，一絲折痕都看不到。孟萋萋身材纖細，唯獨這一雙手頗有肉感，見過的人都說，這是一雙有福氣的手，將來肯定會嫁個如意郎君，一輩子幸福美滿。

    他是她的如意郎君嗎？這個答案，他曾經非常肯定，如今卻隻餘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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