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會盡力趕在年前，查出事實真相的，不管是誤會還是仇怨，都該來一次了斷了。隻是他個性如此，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輕易做出承諾，隻望孟萋萋能夠理解他一次了。齊湛不自覺地走到門前，眺望孟萋萋遠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見，仍舊不舍回到靈堂。

    做過水陸法場，七日後，阮氏下葬，按製齊湛該丁憂回鄉了。他去翰林院辦好相關手續，臨走前，進宮向皇上辭行。皇上萬般舍不得他走，留他下棋，歎道：“朕已經快二十了，太後依舊不肯放權，對朕處處鉗製，就連立後一事，也不肯遂了朕的心願。”

    齊湛安慰皇上道：“立後既是國事，也是家事，太後身為您的母後，過問做主，合情合理，倒也不算是越權。”

    皇上煩躁地揮了揮手，問他道：“澄泓，你母親在世時，是否也過問你的親事？對於朕之前賜婚一事，你母親可情願？”

    皇上怎麽會突然問這個？是不是他聽說什麽了？！齊湛的神經猛地緊繃起來。

    皇上瞥了他一眼，似不經意地道：“朕可是聽說，你母親十分不願意娶孟大小姐做兒媳婦，有沒有這事兒？朕甚至還聽說，你母親是因為不願看到你迎娶孟大小姐，又不敢抗旨，所以才選擇自盡的，這消息是真是假？”

    果然，世上沒有紙能包得住火，更何況阮氏自盡前的那幾天，拚命阻攔他迎娶孟萋萋，很多人都知道，所以這消息傳到皇上的耳朵裏，倒也不奇怪。至於阮氏的死……時間太巧了，很多人都會將其和皇上賜婚的聖旨聯係起來吧。

    齊湛很快鎮定下來，道：“這些小道消息，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誤導聖聽，簡直該死。臣的母親一向喜愛孟大小姐，早在皇上賜婚前，就主動向孟家遞過庚帖，隻是被孟大人退回來了而已，皇上若是不信，盡可去查。”

    “朕沒說不信，隻是與你閑聊而已，你急什麽。”皇上表情如常，至於是否真隻是閑聊，就隻能由人揣測了。

    齊湛讓皇上這樣一問，倒是有了些靈感，輕輕落下一粒白子，道：“皇上聽到的這些消息，倒也不全是假的，臣的母親，的確是自盡的。”

    “什麽？！”皇上一驚，倏然抬頭，“為何自盡？！”

    齊湛垂著眼眸，道：“自從臣父親去世，臣的母親就鬱鬱寡歡，不知多少次想要尋短見，好去九泉之下找臣的父親。上次皇上賜婚，她非常高興，認為我即將成家立業，而她作為母親的責任已了，終於可以無牽無掛地去地下，與臣的父親相會了。”

    皇上聽了，久久不語，手裏的棋子也遲遲沒有落下。

    齊湛留神看皇上的表情，發現他的視線，不知落在哪裏，竟是沒有聚焦的樣子。這說明，皇上心裏有想法。阮氏不過一介女眷，皇上為什麽會對她的死有想法？是因為他提到了他的父親嗎？齊湛決定加一把火：“皇上，您認得臣的父親嗎？”

    皇上驚訝抬頭：“你父親也曾是朕的臣子，朕怎麽會不認識他。”

    齊湛道：“臣知道，隻是從未聽皇上提起過，以為皇上不認識，畢竟朝中老臣新臣無數，而皇上又日理萬機……”

    皇上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以手撐額，看起來像是在回憶些什麽，表情卻很痛苦。

    齊湛忍不住出聲：“皇上！”

    皇上放下手臂，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對他道：“你的父親，對朕忠心耿耿。”

    既然對皇上忠心耿耿，為何會獲罪？齊湛心下震撼，故意道：“皇上應該是記錯了，臣的父親，是罪臣，我們家至今都羞於供奉他的牌位。”

    皇上沉默了。

    上意最難揣摩，齊湛不敢讓皇上沉默太久，道：“皇上與臣同歲，當年也不過七歲而已，竟能記得這樣清楚？臣不如皇上太多，已是什麽都記不得了。”

    “朕怎麽會忘……”皇上說著說著，語氣中竟有了恨意，“朕怎麽能忘！”

    皇上為何會是這樣的態度，他竟像是完全知道當年的真相似的！所以，其實被瞞在鼓裏的，隻有他們齊家而已嗎？！這樣的認知，讓齊湛太震驚了。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很久很久，突然，他像是想起些什麽來似的，倏然看向齊湛：“你今日為何一直提你的父親？是不是有人跟你講了什麽？”

    皇上就是皇上，什麽都瞞不過他，反正他也沒想瞞，不如今日一並講個痛快。齊湛點點頭，道：“皇上英明，那日臣從宮裏出去，半路上被孟大人攔了下來。孟大人聲稱，他不願把孟大小姐嫁給臣，要求臣放手。臣十分地不解，臣雖然出身寒微，但好歹與孟大人同朝為官，與孟大小姐年歲也相當，為何孟大人就是看不上臣？許是臣問得急了，孟大人竟告訴臣，當年臣父親的死，與他有關，他擔心臣懷恨在心，遷怒於孟大小姐，所以才極力阻攔這門親事。”

    齊湛說完，馬上又補充了一句：“這件事，臣其實是不太相信的，哪有人主動承認自己是殺人凶手的？他就不怕被免職蹲大獄？”

    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皇上聽了，卻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反而怔怔的：“他不怕，他的確不怕……”

    連皇上都這樣說？原來孟德昭等人真的是有恃無恐，所以才如此囂張，不惜以暴露自己凶手的身份為代價，阻止他和孟萋萋在一起？齊湛氣憤莫名：“皇上，這竟是真的？臣的父親，真的是死於孟大人之手？他謀害朝廷大臣，為何還能逍遙至今？就算臣的父親有罪，也輪不到他來行刑吧？”

    “有罪？行刑？”皇上緩緩搖頭，“朕說過，你的父親，對朕忠心耿耿。”

    “皇上的意思是，臣的父親，本是無罪的？這到底是為什麽？”齊湛覺得，他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再也不想等下去，起身跪在了皇上麵前，“求皇上告知真相，臣感激不盡！”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