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幾位官員的府邸，孟萋萋都去過，其中於府是最奢華的一座，大概正因為奢華無比，所以最惹人垂涎，偌大一個院子，被搜得幹幹淨淨，就連院角的幾盆花，都讓人給抱走了。

    曾經成群的奴仆，都被遣走了，現在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人來通報。孟萋萋在空無一人的前院裏站了半天，也沒找著一個下人。就當她準備遣自己的丫鬟進去通報一聲的時候，總算有個小丫鬟從照壁後跑了出來，對她行了個不怎麽標準的福禮，告訴她，於芳苓正在園子裏賞雪。

    前幾天是下了場大雪，但前天太陽就出來了，積雪消融，今天應該隻剩殘雪了吧？況且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於芳苓還有心情賞雪？孟萋萋聽了丫鬟的話，反而更擔心於芳苓了，趕緊朝後麵的園子去了。

    於府的後花園，滿目凋零，看起來比宅院裏更慘，花圃被踩得亂七八糟，石子兒鋪成的小道上滿是落葉和泥土，倒不像是被抄過家，更像是被一夥強盜洗劫過一般。

    領路的小丫鬟哭哭啼啼：“園子裏好東西太多，那些人見了就紅了眼，四處亂搶，把湖心的亭子都拆了半邊……”

    孟萋萋留意這丫鬟擦眼淚的手，紅腫而粗糙，顯見得原本是個粗使丫鬟。於府竟淪落到要靠一個粗使丫鬟出來待客了！雖然於書立有如今的下場，乃是罪有應得，但親眼看見於府的沒落，還是讓人唏噓不已，直感慨世事的無常。

    行至湖畔，孟萋萋看到了小丫鬟口中那座“被拆掉半邊”的亭子。小丫鬟的話，還真是沒打折扣，那座精美的六角亭，當真被人拆掉了一半，看樣子，他們是為了拆走亭頂上那塊鑲金嵌銀的寶石，所以野蠻地把整個亭子拆掉了一半。

    而於芳苓此時就獨自坐在六角亭缺損地那一邊，呆呆地看著猶如死水一般的湖麵。

    孟萋萋輕歎一聲，順著曲折的小橋，走上了六角亭。

    於芳苓仿佛入定一般，根本沒有覺察到她的到來，直到孟萋萋挨著她坐下，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肩膀，她才緩緩地轉過頭來。

    於芳苓麵目憔悴，雙目紅腫，但眼睛裏並沒有淚水，仿佛已經流幹了一般。

    “芳苓。”孟萋萋握住了她的手，隻覺得她的手冰涼冰涼，好像怎麽捂都捂不暖一樣。

    於芳苓嘴唇幹裂，囁嚅了好幾下，方才發出聲音：“如意，是我們家對不起你。”

    孟萋萋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於芳苓縮著肩，垂下了頭：“我都知道了，你和齊狀元的親事，之所以一再受阻，反反複複，全是因為，他以為你的父親，是殺害他父親的凶手。而你父親百口莫辯，擔心你嫁到齊家後會受欺負，所以才極力阻止你嫁過去。”

    孟萋萋摟住她的肩，道：“這都是上一輩的恩怨，與你何幹？咱們不說這些。”她說著，抬頭四望，問道：“你繼母呢？祖母呢？兄弟呢？”

    “祖母閉門不出，誰都不見，繼母帶著小兄弟回娘家去了。”於芳苓苦笑道。

    “那……你的親事呢？”孟萋萋輕聲問道，“我聽說葉家沒有退親，那婚期是在幾時？”

    於芳苓低著頭道：“說是在秋天，具體日子還沒定。”

    秋天？那不是於書立問斬的時間嗎？孟萋萋一愣：“這日子是之前就定下來的？”

    於芳苓點了點頭：“日子是一早就定好的，繼母回娘家前還叮囑我，不許提要求，一切聽葉家的。”

    孟萋萋能明白於芳苓繼母的心思，這種時候，葉家不退親就算萬幸，如果要求改婚期，葉家幹脆以此為借口，不娶於芳苓了，怎麽辦？

    可是，婚姻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啊……孟萋萋問於芳苓道：“最近你可有見過葉二公子？葉家是什麽態度？”

    於芳苓露出苦澀笑容：“葉家大小都回老家去了，隻留了二公子在京城。”

    回老家去了？這是什麽意思？孟萋萋又是一愣：“秋天再趕回來？”

    “不回了。”於芳苓搖了搖頭。

    不回？那如何成親？沒有長輩主持的婚禮，能叫婚禮嗎？孟萋萋握緊了於芳苓的手，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如何跟你說清楚？”於芳苓眼角掛著淚珠，竟笑了起來，“葉家聽聞我父親獲罪，直接回老家去了，可他們什麽都沒說，也沒遣媒人來退親。”

    孟萋萋隱約能猜到葉家的態度，道：“那你和葉二公子成親後，不跟他回老家，繼續留在京城？”

    孟萋萋能猜到的，於芳苓想必也猜到了：“葉家應該是這樣打算的，不退親，但也沒準備讓我回祖宅，也許將來我死在京城，就地埋了，根本沒資格入葉家的祖墳吧。”

    “胡說！你才多大點年紀，就死不死的，呸呸呸！”孟萋萋拍了她一把，但卻不得不承認，於芳苓猜的，和她推測得一樣，葉家多半就是這樣打算的。

    還沒過門，就已經遭到了家族的放逐，葉家這一招，可謂是冷冰冰的軟刀子，一刀下去，不一定見血，卻能經年日久，把人拖死。

    世家大族，都是好狠的心哪！孟萋萋心中嗟歎，但不敢露出來，隻朝好處講，寬慰於芳苓的心：“其實隻要葉二公子對你好，你們小夫妻倆待在京城，沒有長輩管束，沒有公婆需要侍奉，日子過得更舒坦。”

    於芳苓默不作聲，頭卻垂得更低了。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特別是她們這種官宦之後，若是被家族拋棄，背後不知怎麽被人議論，被人看不起呢，以後大家聚會出遊的時候，讓她怎麽抬得起頭來！

    孟萋萋把她的手袖到自己的袖子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道：“芳苓，你自己是怎麽想的？你祖母和繼母不管你，你還有我呢，如果你不想嫁給葉二公子，你跟我說，我請媒人替你退親去，然後再給你尋戶好人家。也許咱們找不到高門大戶，但總能找個尊重你的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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