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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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重生鳳傾天下在線閱讀全集:小說全文全集番外第九十二章:交心第九十二章:交心
弦月聞聲,抬頭,看著坐在對邊的蘭裔軒,火光輝映下,臉色看起來雖然還是有些蒼白,不過比起剛醒過來的時候好了許多,嘴角微勾,劃出淺淺的笑容:“睡醒了。”
她站了起來,隨手拿起放在懷中手鐲,套在手上,繞過篝火,走到蘭裔軒跟前蹲下,取下敷在他額頭的鴨蹠草,以前她在梨花齋要是發燒了都會自己去挖這個草藥搗碎,然後用布條包起來,敷在額頭,冰冰涼涼的,十分吸熱,見效很快,伸手探了探蘭裔軒的額頭,果然沒有那麽燙了。
倒掉草藥,包裹著草藥的布條弦月卻沒有扔,他們兩個人從山崖上綴了下來,根本就沒有任何換洗的衣裳,這個地方雖然不冷,不過也絕對夠不上熱,夜裏還是涼涼的,更何況蘭裔軒的燒還沒有全退,她身上外邊那一層紗衣已經給蘭裔軒包紮肩上和背上的傷口了,兩邊的袖子也沒了,再沒有多餘的布條了。
弦月坐在蘭裔軒的身旁,伸手翻了翻架在篝火上的烤魚,清理的十分幹淨,那濃鬱香氣隨著夜間的風吹到鼻尖,讓人不由的食指大動,弦月連續翻了好幾下,拿到跟前看了看,用手扇了扇,臉上是小貓般滿足的笑容,沒有充足的食材,比起廚師級別的雷雲可能稍稍遜色一點,不過對此刻已經饑腸轆轆的他們而言,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人間美味了。
她轉過身,將手中肥油油的魚遞到蘭裔軒跟前:“吃吧。”
等了半天,蘭裔軒卻絲毫沒有接過的想法,她知道蘭裔軒有很嚴重的潔癖,不過他這個人並非挑剔,上次在燕山腳下,他不是還吃幹糧了嗎?
“蘭公子,你到底吃還是不吃?”
蘭裔軒抬眸,淡淡的瞟了弦月一眼,挑了挑眉,在弦月看來,他的意思就是,我不吃你能耐我何。
若在平日,弦月必定是置之不理的,愛吃不吃,不吃拉倒,不吃她還能多吃些,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若說弦月這人,最最致命的便是見不得別人對她好,當然,這種好想要得到她徹底的認同是非常不易的,以前就隻有鳳久瀾一人,而現在,蘭裔軒也算是一個。
“不吃也得吃,我可不不願照顧人。”
弦月直接將手中烤好的魚塞到蘭裔軒的手中,倒不是僅僅是照顧人的問題,在這個全然陌生危機重重的地方,他們麵臨著各種未知的危險,若是蘭裔軒不養好身子,沒有自保的能力,必定十分危險。
蘭裔軒握著弦月塞到他手中的魚,一雙眼睛卻依舊盯著弦月不放,弦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低頭看著左手的玉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猛然抬頭,恰恰對上蘭裔軒沉思的眉,似還有些不滿,大有種醍醐灌頂之感,也覺得哭笑不得。
蘭裔軒這人,他從不會主動勉強你去做任何事,但是他會富有壓迫感的實際行動讓你不得不順從他的意思,譬如說現在,她原本以為他隻是隨口一提並未放在心上,也就沒有在意,他不會直接說出口,而是選擇了另外一種間接的方式。
“不是你說留下的嗎?”
弦月低頭,指尖輕輕撥動那瑩潤的綠色,輕聲問道,眉宇間暈染著濃濃的笑意。
蘭裔軒扯了一小片魚肚上的肉,放在嘴邊,淡淡的瞥了弦月一眼,似笑非笑,好奇道:“你何時這麽聽我的話了?”
他的聲聽起來還喊著幾分笑意,可弦月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不像他臉上的笑容那般燦爛:“你喜歡,那就留下吧。”
絕對蘭裔軒式的民主。
弦月輕笑著,整個人往蘭裔軒的身上靠了靠,取下左手戴著的玉鐲,拉起蘭裔軒的手,送到他的掌心:“你替我保管好了。”
這個玉鐲,她以前沒想過要留在身邊,現在的話更加不會有那樣的想法,她隻是覺得心傷,唯一付出過信任的人,居然這樣對待自己,她原本是想要將這東西扔進火裏直接毀了,轉念一想,既不是自己的東西如何能輕易毀了,還是回去之後直接還給君品玉好些,兩人也可有個了結。
“這般貴重的東西,若是摔碎了,我可賠不起。”
蘭裔軒舉起掌心的玉鐲,在自己的跟前轉了轉,玉確實是好玉,不過再好,也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他蘭裔軒隻要開口,想要比這好的,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這弦月自然是清楚的。
“那就把摔碎了的碎片還給君品玉。”
蘭裔軒右手微轉,看著弦月的眸光波動,弦月抿唇,若是以前,她還會覺得莫名其妙,甚至否決心裏的想法,可是現在,他的那些小心思,她可是清楚不過了,這個男人,除了狡猾險詐,未達目的不折手段之外,其實還非常的小心眼,隻是常人發現不了而已。
“你知道了?”
蘭裔軒盯著弦月,想要借著那明豔的火光,在她的臉上找出絲毫的異樣來,可是沒有,沒有惱火,沒有憤怒,更沒有怨恨。
弦月平靜的點了點頭。
“怎麽不懷疑華初雪?”
弦月笑著,蹲在地上,向前走了兩步,篝火架上還有一條肥魚,她拿著木棍,熟練的翻動了幾下,背對著蘭裔軒:“她沒有時間製定出如此天衣無縫的計劃,也沒那個腦袋。”
她是會裝,不過還是很容易衝動,這樣縝密的計劃,不像是她能製定出來的,弦月轉過身,火光映襯下,那雙眼睛閃閃發亮,熠熠生輝:“華初雪她很在乎你,她或許會對楚王和王後下手,但是絕對不會害你,如果那些黑衣人是她派去的,在你跳崖拉住我的時候,山崖上不可能還有打鬥的聲音,而且…”
“我見過那個將我打下山崖的人。”
弦月見蘭裔軒盯著自己,笑了笑,這是君品玉最大的失策,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對那個黑衣男子還有印象。
“還記得我和白戰楓去姻緣山石的那一次嗎?回去的時候我不是滿身鮮血嗎?我告訴你那不是我的血,回來的小路上我遇上了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就是他告訴我你和燕三皇子的陰謀,讓我告訴大皇子,我當時覺得奇怪,那麽大的事情,他怎麽會突然告訴我一個人陌生人。”
“你什麽都沒做。”
蘭裔軒盯著弦月彎彎的眉眼,很是肯定道。
或許君品玉當時也是知道的,這個女人向來懶散,隻要事不關己,她根本就不願插手,他這樣做,隻是想挑撥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而已,那般瀟灑不羈如風一般的女子,豈會讓自己卷入各國間的明爭暗鬥。
“我記得那個人的眼睛。”
那張臉在她的腦海是模糊的,她卻一直記得他的眼睛,黑暗深邃,寒冰般的清冷,還有冰冷而又銳利的眼神。
“上次哥哥不是提前病發了嗎?我去找君品玉的時候,再次看到了那雙眼睛,一直覺得熟悉,沒想起來,墜崖的時候突然想到的。”
如果推自己墜下山崖的不是那個人,或許她現在還隻是隱隱的猜測,並不敢肯定,可現在,鐵血般的事實擺在跟前,不容她逃避,其實她更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華初雪做的,對君品玉這個人,她一開始是存了好感的,他的身上有哥哥的味道,溫暖恰如三月春風。
就算當初自己不主動靠近,他也會找上門來的吧,現在想想,詔安城與軒轅昊相遇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劃,他想促成自己和軒轅昊,很有可能他們一早就知道蘭裔軒的身份,看出自己對他來說或許是不同的,若是用她去擊打蘭裔軒,必定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弦月將另外一條烤好的魚從火堆上取了下來,轉身跑著離開,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蘭裔軒下午換下的紫衣和內衫,扔到他跟前:“穿上吧。”
蘭裔軒接過仔細看了看,接縫的位置還有背後,隱隱能瞧出補過的痕跡,不過若是不喜歡看很難發現,抬頭看著弦月,他的臉上是無法抑製的笑容,依言穿上了內衫,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弦月坐下,弦月看了他一眼,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楚國的王後與我的母妃交好,我與華初雪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她從小就很乖巧,我十二歲那年,母妃突然將她從楚國邀到鳳國,那個時候她才八歲,單純而又善良,會給受傷的鳥兒包紮,會給那些受傷的太監宮女送藥,沒有公主的驕縱脾氣,皇宮的每個人都很喜歡她,她卻喜歡纏著我,整天跟在我的身後,母妃囑咐我好好照顧她,兩個月的時間,我們整天呆在一起,談不上喜歡,但是比起那些諂媚的嘴臉,我心裏至少是不反感她的,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
蘭裔軒頓了頓,弦月的視線凝在他的臉上,華初雪的性格改變絕對與那次消失有關,這是她第一次聽蘭裔軒提起那麽多的過往,如此坦誠的向她陳述這他與華初雪的過往。
“我讓人搜遍了整個皇宮,那段時間,楚王三番兩次派人來催她回去,因為之前華初雪的幾次推諉,我們很快的搪塞了過去,足足半年的時間,大家都以為她不會回來了,她卻突然回來了。”
“神色狼狽,滿眼渾濁,捉著我的手就跑,速度快的讓人咋舌,她將我帶到一處極為偏僻的宮殿。”
蘭裔軒的眉頭幾不可見的擰起,揚起自己的右手,眉色間藏著幾分痛苦和掙紮:“我親手殺死了我的母妃,用的就是這隻手。”
蘭裔軒舉起自己的右手,放到弦月的跟前,眉宇間有幾分決絕。
弦月陡然瞪大了眼睛,蘭裔軒殺死了她的母妃,據她所知,蘭國的王後至今還好好的呆在鳳國,安享蘭王的寵愛還有百姓的擁戴,難道說現在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蘭國的王後,既如此,蘭王怎麽沒察覺出來?
她記得華初雪說過,隻要是蘭裔軒在意的東西,宮主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摧毀,這麽說蘭裔軒之前對自己的若即若離,是因為對那個人有所顧忌,能讓蘭裔軒忌憚的女人,弦月心裏倒有幾分期待她的廬山真麵目了。
她當時還奇怪,虎毒尚且不食子,怎麽會有母親對自己兒子趕盡殺絕,如果蘭裔軒的生母已經死了,那皇宮裏的那個人又是誰?有什麽目的?她現在是真的相信,蘭裔軒的人生果真比她想象的複雜太多了。
“華初雪消失的那段時間,一直就呆在那個地方?”
弦月盯著蘭裔軒的手,提起華初雪,猛然又想到什麽,臉色大變,直直的盯著蘭裔軒,帶著幾分心驚,蘭裔軒看著她,收回自己的手,點了點頭。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現在的王後做的?”
華初雪說過,她好害怕,每天晚上入睡的時候,總感覺旁邊有一個好大的甕,有一雙眼睛盯著她不放,看的出來,蘭裔軒與他母妃的感情還是不錯的,越是冷血無情的人,心裏就越是渴望溫暖,若是被逼無奈,蘭裔軒怎麽會對他的母妃對手,那件事對他的傷害不小,直到現在心裏應該都還是有陰影的。
到底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讓人能狠心將一個人做成‘人彘’,那個人可真是真夠心狠手辣的。
蘭裔軒沉默,沒有說話,電光火石間,弦月的腦海忽有什麽東西閃過,她想也不想,直接脫口問道:“和華初雪有關?”
按照蘭裔軒說的,華初雪那個時候才八歲,而且還是養在深宮,比純淨水還純潔,手無縛雞之力,她消失了半年,又無端端的出現,這一切絕非偶然巧合可以解釋的,難怪蘭裔軒對她不冷不熱的,想來一方麵的話是顧念舊情,而且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過這件事,總是他和華初雪之間的一個結,兩個人都不提,便成了一個死結,更何況華初雪的心裏一直將這件事歸咎在蘭裔軒你身上,卻將她對蘭裔軒母妃做的事情撇的一幹二淨,若換成是她,也很難一心一意對她好。
她見蘭裔軒並不想提起,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那她知道你已經知道她不是你母妃的這件事嗎?”
弦月覺得自己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如她那般神通廣大的人,能將一國的王後擄去,神不知鬼不覺的替代,直到現在還沒人察覺的出來,享盡蘭國子民的擁戴,怎麽可能會沒有察覺,或許當初就是她故意放華初雪逃出去的,故意讓她帶蘭裔軒去看他生不如死的母妃,當時擺在他麵前的就隻有兩個抉擇,一是認賊作母,不然就隻有死路一條,真不知道那個蘭王是幹什麽吃的?
弦月盯著蘭裔軒,覺得心疼,什麽樣的環境造就什麽樣的人,蘭裔軒也是一樣吧,背負著嗜母的包袱,還要認賊作母,卻還要獨自坦然的麵對一切,弦月伸手,握住蘭裔軒的右手攤開,在他的掌心畫了個&10084;,然後將她的五指並攏。
如果不是那張完美的沒有一絲裂縫的麵具,或許他根本就活不到現在,更不要說有朝一日與她抗衡。
“你畫了什麽?”
“蘭公子,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樣做的。”
弦月定定的盯著蘭裔軒的眸,直直的與他的視線相對,不躲不閃。
當時那樣的狀況,她真的會那樣做,誰都希望那些關愛自己的人能活著,但對蘭裔軒的母妃來說,那樣的生活早就是生不如死,蘭裔軒帶不走她,或許她今後隻會遭受更多的屈辱和折磨,與其那樣,還不如快刀斬亂麻,有些時候,死亡對某些人來說不是傷害,而是解脫。
蘭裔軒勾唇,笑容看起來有些牽強,不過這卻是最真實的蘭裔軒:“她是我母妃的同胞妹妹,叫宮少秋,她們兩個從小就在雪羽宮長大,是雪羽宮的聖女。”
雪羽宮?弦月恍然大悟,那日華初雪說的原是宮主並非公主,是她理解錯了。
“我母妃的性子淡漠,無欲無求,對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她卻不同,十分好強,事事都要與我的母妃一分高下,非要贏不可,隻要是我母妃的東西,她都要搶,可無論她怎麽努力,卻一直沒能超過我的母妃,當時雪羽宮的宮主雪蘭落威震武林,是聞名天下的美男,宮少秋喜歡他,但是他卻告訴她,他喜歡的人一直是我的母妃,看上的就是她淡漠的性子,他們兩個人太過好強,並不合適,因為隻有一個親人,母妃待她一直是極好的,其實她心裏也是有那個男人的,但是為了親情,她還是離開了雪羽宮,認識了我的父皇,後來宮少秋發生了什麽事,她也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弦月能理解宮少秋的心理,她事事都想做好,超過自己的姐姐,可無論她怎麽努力,在別人的眼裏,她還是什麽都不如她,芳華年少,情竇初開,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什麽都不差,自己喜歡上的男人卻告訴自己,她不愛自己,愛的是自己一直想要超越的對象,對於一個要強的人來說,沒幾個能接受的了吧,不過雪蘭落並沒有說錯,他們兩個都太過要強,兩個人在一起,到最後必定是兩敗俱傷。
難怪蘭國至今沒人發現,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再加上她們一起長大,一言一行,宮少秋想要模仿,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蘭公子,你的小姨有神經病,她心理扭曲。”
聽到弦月口中的稱呼,蘭裔軒的微挑了眉,他們之間,沒有親情,血海的深仇或許還有化解的一天,但是他們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她以前不殺自己,是因為想要看著他痛苦,而現在,她或許想要動手,但是他已經不是她想殺就能殺得了的了,他的心裏沒有小姨,不過神經病,心裏扭曲他卻是非常讚同的。
“蘭公子,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弦月伸出食指,在蘭裔軒的跟前晃了晃:“無論宮少秋做了什麽,都不會是為了你好。”
蘭裔軒握住弦月的手,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沒有方才的負重,像是鬆了口氣。
弦月也笑,藏在心裏這麽久的秘密,說出來,會輕鬆許多吧,因為在意,或許在說之前會有擔心和彷徨,但是她真的不在意那些過往,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成長經曆,總會麵的許多困難的抉擇,挺過去了就好,而對於別人的選擇,很多時候,我們需要設身處地的為他們著想,而不是一味的指責,甚至因為一件事情刻意的疏遠。
蘭裔軒能告訴他這些事情,她心裏覺得開心,他是真的對自己敞開了心胸,若是能從這死亡穀出去,她將來必定會到蘭國,這樣也好,對那個宮少秋能提前做好防範。
弦月打了個哈欠,兩邊的眼淚如海水般翻滾,直接溢了出來,蘭裔軒伸手將她臉上的淚痕擦幹:“晚上我守著,你先休息吧。”
弦月看了蘭裔軒一眼,點了點頭,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尤其還是晚上,若是兩個人一起睡,心裏肯定會覺得不安,她累了一整天,現在確實累的要命了。
弦月趴著身子,頭枕在蘭裔軒的大腿上,突然睜開了微眯著的眼睛,看著蘭裔軒:“蘭公子,我會幫你的。”
那個叫宮少秋的女人簡直就是個隨時都可能爆破的炸彈,隻有死了,蘭裔軒才能真正的安生。
弦月靠在蘭裔軒身上,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閉上眼睛,很快睡了過去。
蘭裔軒取過放在一旁紫衣,披在弦月身上,夜裏的風帶著涼意,一旁的篝火燃燒的越旺,散發著柔柔的暖光,灑在身上,並不覺得冷,蘭裔軒輕拍著弦月的背,溫柔的替她整理著淩亂的發絲,低頭看著沉睡的她,那溫熱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腿上,一下下的,甜美均勻,今晚的月色也是極好的,身後的樹影晃動,他隻覺得歲月靜好,從未有過的寧靜祥和。
弦月隻睡了三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便睜開了眼睛,不過精神卻好了許多,從那雙清亮閃爍光芒的眼眸便可以看的出來,她整個人已經清醒了許多,以前她在梨花齋的時候,每天便是如此,睡的比豬晚,起的比雞早。
睜開眼睛,天還是蒙蒙亮,蘭裔軒見她醒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怎麽就醒了,再睡會吧。”
弦月知道他以為自己還沒有睡夠,想來也是,他們一起的那段時間,有雷雲雷安照顧著,她哪天不是睡到日曬三杆才起床的。
“不睡了。”
弦月取下披在身上的衣服,遞給蘭裔軒:“你快穿上吧,我去弄點吃的。”
弦月邊說邊站了起來,手卻被蘭裔軒捉住,轉過身,低頭,蘭裔軒正看著她:“我去吧。”
說完就要起身,卻不想扯動了肩上的傷口,痛的皺起了眉頭。
“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傷,以前在梨花齋我都是這個時候出去給自己還有柳心悠找吃的,不會有事的。”
話音剛落,那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輕煙彌漫的清晨,矯健靈活。
天蒙蒙亮的時候就離開,辰時已過,還沒見她回來,蘭裔軒不由的開始擔心起來,這茫茫一片,不知有多少他們不知道的危險存在,這個地方畢竟不是她熟悉的梨花齋,單手撐地,剛站穩,遠遠的就瞧見一個小小的點,那個點一點點慢慢的變大,看到蘭裔軒,揮了揮手,那笑容,一直咧到耳後,一蹦一跳的,更快的朝著這邊跑了過來:“蘭公子。”
老遠就開始叫喚,滿臉的笑容,微微有些紊亂的氣息,那雙眼睛光芒閃爍,比夜空的星辰還要明亮上許多,挽住蘭裔軒的手,指著正北的方向:“我剛在那邊發現了一個小山洞,我們暫時在那個地方落腳,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再走。”
昨天采摘野果的時候,她也試著想找尋出口,但是這個地方實在太大,每個地方除了樹木還是樹木,幾乎沒什麽差別,她擔心自己和蘭裔軒走叉了。
弦月鬆開蘭裔軒的手,蹲著身子就開始拾掇東西。
“你不擔心鳳久瀾嗎?”
弦月躬著的腰僵住,轉過身,滿臉的擔憂,直接回道:“擔心啊,現在鳳國可能都亂成一團了吧。”
君品玉是軒轅昊的人,自己與她無仇無怨,也算幫過她的忙,他想置她於死地,她要是出了事,哥哥會亂,要是在楚國出了事,哥哥說不定會向出國開戰,軒轅就可坐收漁人之利,這一切他早就計劃好了,她墜崖的消息,怕是早就在鳳國傳開了。
弦樂抬頭仰望著天空,臨近正午的日頭很是刺眼,沒想到這次居然被利用的這般徹底,隻怪自己大意,信錯了人,隨即她笑了笑:“不過鳳國反正是不會吃虧的。”
楚國的皇室就是擺設,白家才是頂住楚國半邊天的砥柱,白戰楓被白鼇都是知道事情的原味始末的,就算是衝著愧疚,白戰楓也不會對鳳國怎麽樣的,她本來就沒什麽野心,就是擔心哥哥長途跋涉對身體不好。
“蘭公子,你要快點把傷口養好,不然再見到軒轅昊,你就隻是他的下臣了。”
不過蘭國有那個好強而又聰慧的女人撐著,暫時應該不會有事。
山洞並不是很大,不過就弦月和蘭裔軒兩個人已經足夠,洞口的位置向著陽光,采光好,而且也沒有那麽重的濕氣,對現在衣裳單薄的弦月和蘭裔軒來說,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洞內本就是十分幹淨的,弦月知道蘭裔軒又潔癖,在帶他來之前,已經迅速收拾了一遍,剛入洞口,蘭裔軒最先看到的便是懸在半空中一根細長的藤蔓,輕輕的晃動。
“石頭的話又冷有硬,你睡那個吧,我等會出去編兩個大網,那樣躺在上邊,會更加舒服。”
蘭裔軒看著弦月微動的唇,她右手的掌心微微蜷曲,正中的位置還有條長長的口子,十分的猙獰,昨天一天,直到現在,那隻手根本就沒有停歇過,裂開的傷口根本就沒有任何愈合的跡象。
她和他一樣,身上都有傷。
“蘭公子,你可要快點好起來,把身體養好才能…”
她還在喋喋不休,蘭裔軒卻突然握住了她的右手,弦月吃痛,本能的驚叫了一聲:“你幹什麽?”
蘭裔軒輕笑:“還知道痛啊。”
略帶著憐惜的口吻,輕輕的牽起了她的右手,從腰間褲袋的位置取出一個白色青花瓷瓶,將塞子咬開,弦月緊皺著眉頭,看著灑在掌心處的淡紫色藥粉,有些痛,但是效果明顯,她甚至覺得那些裂開的口子在慢慢的聚攏,她縮了縮手,卻被蘭裔軒更緊的握住:“一點小傷而已,你怎麽不給自己用?那樣的話傷口也能好的快些。”
最後一句話,輕不可聞,不給自己用,不就是為了給她留著的嗎?她從梨花齋帶隨身帶著的備用藥昨天已經用的差不多了。
“若是留疤,豈不更醜?”
蘭裔軒沒有抬頭,輕笑說道。
弦月也不掙紮了,任由蘭裔軒折騰,嘴巴卻沒有停下:“更醜,哪裏醜了?最好是能夠留疤,長長的,像蜈蚣那樣的,讓你記住,我就是因為照顧你手上才留下這麽醜的疤痕的。”
弦月瞪大眼睛,臉紅紅的,氣鼓鼓的模樣,十分可愛。
“所以我身上不需要這藥粉,你這疤痕是為了給鳳久瀾摘火龍果留下的,而我滿身的傷才是真的為了救你。”
閑淡的口吻,頓時讓弦月啞言。
敷好了藥,蘭裔軒鬆開弦月的手,重新將東西收好,放進齊腰的帶上:“每天敷一次,半個時辰內最好不要碰水,很快就會好的。”
蘭裔軒走到洞口,單手扶著石壁:“我們在這個地方耗不了太久的時間,必須盡快尋找出口。”
其實,他心裏更願意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就他還有弦月兩個人,吃她采摘的野果解渴還有她烤的魚充饑,看她像妻子一樣為自己洗衣,但是他知道她放不下鳳久瀾。
弦月也是極為讚同的,如果不是親耳從白鼇的口中聽說過死亡穀的凶險,她才不管傷不傷的,早就和蘭裔軒衝出去了,但是現在不能冒險。
她站在蘭裔軒的身後,隔著他撐在石壁上的手臂,眺望著遠處的綠水青山:“我們分頭行頭,你去探尋出口,我準備食物,沒事的話我們就在洞內休息,早點把身體養好。”
蘭裔軒轉過身,他看著弦月,可弦月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隔著那茂密的樹林,仿佛已經越過的千山萬水,飛到了那遙遠的不知方向的鳳國,她忍不住就想到她在皇陵出口對自己的淡漠和疏離。
“弦月。”
他輕叫了一聲:“那個幻境裏有我?”
他肯定卻又不敢肯定。
弦月抬頭,與他對視,眸光閃動,過了半晌,才鬆口點了點頭:“有哥哥,有你,有父皇,還有白戰楓君品玉他們,寧雲煙華初雪她們都在。”
她盯著蘭裔軒關切卻又明顯擔憂的眸,笑了笑,十分的豁朗:“我相信那個噩夢永遠都不會變成現實的。”
哥哥不會離開自己,蘭裔軒對自己的好,絕非因為她是公主,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如果不是有刻骨的感情,絕對不會舍棄自己的性命。
蘭裔軒抿唇,伸手將弦月一把摟在懷中,他順著弦月的視線,同樣望著那些茂密的樹叢,誠懇而又堅定:“我會帶著你安全離開這個地方的。”
第九十三章:生死與共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重重茂密的枝葉,射進了山洞,蘭裔軒眉間微動,眼睛陡然睜開,溫和如水一般,同一時間,側過腦袋,看著正對邊懸浮在半空的吊繩,上邊已經沒了弦月的身影,他卻絲毫沒有丁點的意外,坐直身子,縱身而下,穩穩落在地麵。
弦月每日睡的都比他晚,可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洞內,相比於以前那個天天睡到日曬三竿的弦月來說,現在的她每天忙碌,精神卻依舊很好。
這個地方雖然簡陋,他卻睡的從未有過的安穩,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肩上裂開的傷口也差不多痊愈了,因為他,他們已經在這個地方呆了大半個月了。
走到洞口,山間獨有的清新空氣打在臉上,蘭裔軒閉上眼睛,伸展四肢,沒有紅塵的喧囂,晨間的蟲鳴鳥叫,這裏的每一個地方,讓他覺得輕鬆而又自在,他眷戀,但是這樣的寧靜終究持續不了太久。
毫不意外的在河邊看到那素白而又嬌小的身影,無論何時都始終挺直的脊背,烏黑的發絲披散,擋住大半張臉,瞧不清她的神情,渾身上下卻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精光,靜謐祥和。
“做什麽?”
蘭裔軒向前走了幾步,輕聲問道。
弦月聽到聲音,轉過身,半張臉被烏絲擋住,另外半張臉暴露在陽光下,明媚異常,上揚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她赤著腳,旁邊光滑的石板上是一排排的曬幹的魚,手中拿著一根算不得粗的麻繩,穿過魚嘴,仰頭看著蘭裔軒,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靈活而又熟練,而另外一邊的大片的綠葉上,是一個個用細線編織的網,裏邊是新鮮的果子,紅裏透著青,但看著,口腔間便有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蘭裔軒蹲到她跟前,伸手就要去取石板上的幹魚,他的手沒有受傷,還是和以前一樣,指節分明,白皙修長,十分的幹淨,比女子的手還要好看,一看便知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弦月看著他半空中的手,語速很快,像是墜地的珠子般,略帶著幾分急迫。
雖說這些魚已經被她清理幹淨,而且曬幹了,不過對一個有潔癖的人來說,最最討厭的便是那樣的烏黑色吧,她常說,蘭裔軒善解人意,是她見過的最好的人,其實鳳弦月更會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能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也是非常幸福的。
蘭裔軒微轉過身,那溫和的眸就像是一麵沒有絲毫汙垢的鏡子,借著足以穿透一切的陽光,直接能照到她的心裏去,上揚的嘴角,似笑非笑的,含著幾分戲謔,弦月被蘭裔軒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頭皮有種發麻的感覺,側頭指向身後的果子:“清洗一下吧。”
蘭裔軒收回視線,雙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開始清洗那些新鮮的果子,他是有潔癖,但是很多時候,那些長久養成的習慣是可以慢慢改變的,隻是等遇上那個人而已。
“你準備這麽多野果和魚做什麽?”
這些天,他見她天天在水裏捕魚還以為是直接用來吃的,沒想到她卻將那些都曬成了魚幹,其實她的手藝不錯,若非荒郊野外,沒有食材原料,想來是不會輸給雷雲的。
弦月坐在石板上,伸手將披在臉上的發絲撥到耳後,她覺得蘭裔軒真的非常欠打擊,準備這些東西,當然是用來吃了。
“幹糧。”
弦月挑眉,繼續道:“這個地方,我們一點也不熟悉,現在在這裏,我們是餓不死,也有水,但是之後的事情誰知道,為了以防萬一,我們當然要準備一些幹糧了,還有那些果子,水分很足,路上可以解渴。”
蘭裔軒揮了揮手中的水,了然的點了點頭,在得到弦月的答案後,臉上的笑容比盛開的花兒還要燦爛,若眼前的女子是養在深閨的公主,就算是本事再強,也會餓死在地方吧,這樣一想,心裏又是慶幸又是開心,誠如鳳久瀾說的,這樣的女子,值得世間任何一個男子傾心相待。
“弦月。”
弦月恩了一聲,抬頭看著蘭裔軒,清亮如玉般的眼眸清楚的倒映著蘭裔軒的影子,她微微的有些晃神,很快清醒了過來:“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蘭裔軒單手提起那些果子,用力的晃了晃手中的果子,看的弦月一陣的心驚,見蘭裔軒的臉色和以往相比並無任何異樣,心裏頓覺得欣喜,練武之人的康複比起一般人,果真要強悍上許多。
她覺得蘭裔軒這個時候應該不會勉強自己,因為如果換成是她,在傷口尚未痊愈之前,也不敢妄動,在這個廣袤的叢林,到處都是潛藏的危機,若是身上有傷,在關鍵時刻不能自保,這便是對對方的拖累。
“我們在這個地方已經停留了夠久了,走吧。”
蘭裔軒收回自己在空中劃著弧度的手,弦月的眼裏有太多的欣喜,而她有多少的欣喜,便有多少的急切。
“真的都好了吧。”
弦月走到蘭裔軒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背,並沒有瞧見因為疼痛而齜牙咧嘴的蘭裔軒,頓時更加放心。
她迅速將石板上的魚串好,也不管蘭裔軒有沒有潔癖了,直接將東西扔到他手上,朝著石洞的方向奔去,蘭裔軒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瞧了瞧自己的右手,同樣是一臉的笑容,看著弦月的背影,跟著追了上去。
他們隨身的東西很少,石洞內,那些東西大多是弦月這幾天利用這自然資源的結果,蘭裔軒剛進去,便瞧見弦月一臉燦爛的將那些鋒利如飛刀一般的石片塞到自己的腰中,頂部尖如細針,蘭裔軒卻能明顯感覺的出來,這東西可比針厲害多了。
“我隨身帶著的隻有一根玉笛,那東西不管用。”
弦月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腰,笑著解釋道。
這個地方最多的就是樹木,還有纏繞的藤蔓,或許還有凶悍的老虎和獅子,她的玉笛,很多時候或許並不能派上用場。
弦月見蘭裔軒伸手撫腰,似乎是要取他的軟劍,擺了擺手:“那東西你自己留著傍身,我有這些就足夠了。”
弦月很快就將東西收拾好,兩人站在洞口,望著那茫茫的一片蒼翠,心裏都有些茫然。
“蘭裔軒。”
弦月站在前邊,仰望著那參天的古樹,輕輕的喚了聲。
站在他身後的蘭裔軒向前走了幾步,拍了拍她的肩膀,溫和的眸光與弦月略帶著迷茫的眼神想對,嘴角上揚:“往南走吧。”
五個諸侯國中,楚國地處南端,他的盡頭,便是天涯海角,而傳說中的能結長生樹的長生果便在那個地方,聽說這個地方還埋葬著大量的財富,正因為如此,才更加的凶險。
弦月想往南走,既然已經到了入口,總想要闖一闖,卻又不想蘭裔軒與她一同冒險,蘭裔軒如何能不知道這些,鳳久瀾的病情他心裏多少也是清楚一些的,若是真有那麽一天,要是今天弦月什麽都不做,將來必定會一生後悔。
不待弦月反應過來,蘭裔軒已經鬆開放在她肩上的手,向前跨步,邊走邊取出懷中的軟劍,在一棵大樹前停下,他站在樹底下,仰頭,圍著那顆樹轉了一圈,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揮劍,斬斷,隻聽到吱的一聲,一棵懷抱粗的大樹向右前方傾瀉,蘭裔軒蹲著,手指著剩下的樹幹,十分認真地模樣。
弦月跟著跑了過去,站在蘭裔軒的跟前,蹲著身子,手指在樹幹上一下下的畫著,很快站了起來,指著樹木倒去的那個方向:“那是南方。”
蘭裔軒起身,望著自信而又篤定的弦月,微微的有些詫異,從樹的年輪判斷南北的方向,這是他師傅夜無極告訴他的,之後命人實踐過,確有此事。
弦月奪過蘭裔軒左手的魚,另外一隻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樹冠的疏密表示樹木對陽光的需求與渴望,茂密且枝梢較長的一麵就是南方,稀疏的一麵是北方,另外,通過觀察樹木的年輪也可以判明方向,年輪紋路疏的一麵朝南方的,紋路密的一麵朝北方。”
弦月笑了笑,像是洞悉了蘭裔軒心中的想法:“不是柳心悠告訴我的。”
以前是蘇芷心的時候,她看書知道的,本來準備弄個司南的,不過這些天太忙沒顧得上,她沒想到蘭裔軒會提出現在離開,挑了挑眉:“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兩人一路前行,不快也不慢,越往裏走,樹木就越是茂密,那些灌木也越來越深,如此過了三四天,那些樹木足足有齊腰高,入眼所至的,依舊隻有蒼翠的綠色,那般的鮮豔,弦月卻覺得眼裏看到的世界過於單調,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的凶險,那些蒼翠的樹上結滿了美味多汁的果子可以解渴,還有很多小動物,但是氣候卻高的有些不正常,弦月心裏不由的生出幾分煩躁,卻不敢放鬆警惕,她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這一天,兩人走了一段路,弦月擦了擦臉上的汗,蘭裔軒先是將隨身帶著的食物放下,弦月之前準備的幹魚並沒有動,不過那些果子已經另外換上幹淨新鮮的了,抽出腰上的劍將那些齊腰的灌木清理幹淨。
“我去找水。”
弦月拍了拍肩上的竹筒,和往常一樣去找水。
蘭裔軒正忙著處理樹下的灌木,點了點頭,看著弦月,不忘叮囑一聲:“小心點。”
弦月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高高低低的樹木肆意成長著,比起梨花山不是茂密了多少倍,寒冬尚未過去,可這裏的樹木已經是鬱鬱蔥蔥,蒼翠欲滴,無數的藤蔓糾纏在樹木上麵,地麵上濕濕的,像是下過雨一般,踩在上麵,像是踩在沙灘上,深一下淺一下,軟趴趴的,林間有風吹來,那些纏在樹上的藤蔓像是蛇一般的蠕動。
弦月晃了晃手中的水壺,循著水流聲走去,半空之中,弦月的身後,那些纏繞在樹上的藤蔓慢慢的隨風舒展開來,如綠豆大小般的眼睛,粉紅如桃花般的舌頭,對著弦月的後腦勺吐了吐,綠豆般的眼睛轉動,霎時變成了駭人的猩紅色,縱身一躍,像是插上了翅膀,瞬間出現在弦月的身前,朝著她的臉撲了過去。
弦月一驚,臉色立馬就變了,看著那粉嫩的舌頭,幾乎已經貼近自己的鼻子,本能的尖叫了一聲,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伸手就要去取腰上的磨礪尖利的飛石,捏準方向,直擊那青蛇的七寸。
正忙著鋤草的蘭裔軒聽到弦月的尖叫聲,拿著劍的手一頓,握劍,身形快如閃電,追著弦月的方向而去。
弦月愣在原地,驚魂未定,看著被自己射殺在地上的青蛇,忽聽到吱吱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燃燒一般,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小青蛇被自己射中的位置,此刻正緩緩流出青色的液體,和四周的草木顏色非常相似,隻是瞬間,真的隻是眨眼的功夫,那些蒼翠的草叢變成了灰黑色,像是被火燒了一般,以人的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枯萎,而經她磨礪過許久的飛石在沾上那青色的液體之後,被腐蝕成灰燼。
弦月的眼睛越瞪越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低頭看著完好的自己,心底一驚,掌心居然冒出了冷汗,整個人從頭涼到腳,後背已經濕透了,好強的毒性,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速度速度慢一點點,被他咬傷了一口,蘭裔軒怕是連自己的屍體都找不到。
小心駛得萬年船,好在自己沒有放下戒備,弦月深吸一口氣,手依舊是冰冰涼涼的,仰頭看著四周,依舊是蒼翠的樹木,弦月卻沒了方才的輕鬆心境,終於明白白展堂會喪生如此了。
今晚的話,她和蘭裔軒,就隻能有一個人休息,梨花山的凶險與這裏相比,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暗自下定決心,弦月拽進手中的水壺,小心的觀察著四周,向前走了幾步。
“啊。”
腳下踩空,弦月隻覺得身體一沉,仿佛被什麽吸住,又是一聲驚呼。
蘭裔軒趕到,看到完好的弦月,還沒停下匆匆的腳步鬆口氣,便又聽到弦月的驚叫聲,他嚇了大跳,臉色跟著就變了,手中的劍還來不及收,身子橫空,像是劃破空際的箭,朝著弦月的方向飛去。
弦月的一隻腳還沒完全陷進去,便看到半空中的紫影,橫空而來,攜帶著雷霆之勢,電光火石間,弦月猛然想到什麽,沒有多餘的時間害怕,剛想要蘭裔軒別過來,臉上被強風刮過,緊接著,腰上生出的手忽然一緊,蘭裔軒便將弦月帶了起來。
弦月臉色蒼白,大叫了一聲:“別點地。”
蘭裔軒抱起弦月,方才見弦月有危險,他想也不想就衝了過來,現在手中又抱著弦月,弦月開口,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蘭裔軒腳尖輕點,整個人卻被吸了進去,蘭裔軒心頭一驚,身子後仰,猛一推弦月的背,拚盡全力,將弦月整個人朝著岸邊扔了出去,弦月微側過腦袋,見蘭裔軒半個身子已經陷了進去,心頭大痛,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回去,不然的話,兩個人陷在沼澤裏邊,就隻有死路一條,借力使力,在安全的地方停下,轉過身,一臉慌張,尖叫道:“別動,蘭裔軒,你別動。”
陷在沼澤內的蘭裔軒看著弦月,方才抱著弦月,明明隻是輕微的一個動作,整個人便陷了進去,他頓覺得危險,因為不想將弦月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所以想也不想將她拋了出去,就那樣的一個動作整個身子便陷下去了大半,就算是有內力,也使不上勁來,越是掙紮,陷的越深,頓時不敢再動分毫,現在見弦月這幅樣子,心裏越發肯定了心裏之前的猜測,可就算他什麽都不走,身子卻還是不停的往下陷落,根本就阻止不了。
“你別動,我馬上就來救你。”
弦月覺得冷,那種如置冰窖的冷,周圍的空氣散發著的全是刺骨的寒意,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臉上也是濕濕的,她卻沒有心思去理會。
“別哭,我不會有事的,我等你救你。”
直到摸了摸臉,冰冰涼涼的,才知道自己哭了,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她堅定的點了點頭:“蘭裔軒,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蘭裔軒沒有動,嘴角上揚著,那是滿足而又愉悅的,現在,他終於相信,這個女人的心裏是有自己的,她看著弦月,那溫和的眼眸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寫滿了對弦月的信任。
弦月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眼淚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她要冷靜,對,冷靜,必須冷靜下來。
弦月撫著自己的胸口,那個地方砰砰的跳動,像是快要跳出來了一般,她覺得無措,是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回報蘭裔軒的這份深情。
整片沼澤並不是很大,說小也不小,直徑約10米左右的圓形,沼澤的四周是茂盛的水草,不過那些東西根本就不能用。
弦月方才陷進去的地方隻是在沼澤的邊緣,若是要救,根本就不是什麽難事,可是蘭裔軒卻不同,她方才抱著弦月,原本是想要直接飛到另外一端的,漸漸輕點的位置剛好是這個呈圓狀的沼澤的正中,他方才過來的急,速度快,慣性也就大,再加上用力將自己拋了出來,才會大半個身子陷進去。
弦月轉過身,眼神已經將四周都掃射了一遍,已經慢慢的冷靜了下來,蘭裔軒相信她,她也相信蘭裔軒,他會等著自己救他,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四周都是藤蔓,想要救蘭裔軒並非難事,有道是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有了方才那一出,弦月心裏實在是怕得緊,那些救命的藤蔓上麵很有可能沾著要人命的劇毒。
緊緊糾纏在一起的雙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身後半天沒有動情,轉過身,弦月真覺得自己的心嚇的都快要蹦出來了,方才那些沼澤隻是在蘭裔軒齊腰的位置現在已經快要到肩膀了,而蘭裔軒卻什麽都不說,隻是微笑的看著她,那溫和的眼眸依舊是滿滿的信任,弦月頓覺得心如刀絞。
死馬當活馬醫,現在這個時候,對蘭裔軒,她是如何都做不到置之不顧的,他要是被那沼澤吸了進去,她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的,既然如此,還不如博一博。
弦月咬了咬牙,抽出腰上鋒利的飛石,她現在是真的慶幸,自己當初提前準備了這些東西,真的在關鍵時刻派上了用上,剛才就是這些不起眼的石片救了自己,而現在,是蘭裔軒和她兩條命。
鋒利的飛石打在藤蔓上,弦月站在樹下,仰著頭,確定那青色的藤蔓不是什麽劇毒的蛇,放下心來,迅速的跳上了樹,將那些纏在樹上的藤蔓割了下來,幾條交匯成一起,她手上的動作不停,一雙眼睛觀察著四周,耳聽八方,並沒有突然襲擊的青蛇。
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東西準備好,弦月很快出現在沼澤邊上,那些沼澤已經沒過了蘭裔軒的肩膀,不過幸好,蘭裔軒的雙手露在沼澤外邊。
弦月直直的盯著蘭裔軒,揮了揮手中的藤蔓,雖極力保持冷靜,可聲音聽起來還是明顯的帶著幾分顫抖:“接著,蘭裔軒。”
弦月扔的很準,青色的藤蔓穩穩的落在了蘭裔軒身前的位置,蘭裔軒仰頭接住,弦月雙手緊緊的拽著手中的藤蔓,將蘭裔軒往沼澤的邊上拉。
沼澤陷入的快速,不過弦月到底和養在深閨的那些千金小姐不同,身上是有功夫的,緊咬著牙,與沼澤賽跑。
那些藤蔓韌性十足,卻並不是很粗,弦月剛好的手又扯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
蘭裔軒見弦月辛苦,自己暗自用力想往岸邊的方向靠近,他才剛用力,身子便陷了進去,弦月後仰的身子猛地向前移了幾步,那沼澤直接沒到蘭裔軒的頸項。
“蘭裔軒,你是不是找死。”
弦月皺著眉頭大喝了一聲,蘭裔軒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卻並沒有生氣,如果不是在意,她或許早就扔下自己一個人走了,她的生氣,她的憤怒,她的粗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因為在意而已,弦月陰沉著臉,恨不得衝上前去將蘭裔軒臉上的笑容撕碎。
蘭裔軒果真沒有再動,他直直的盯著她眼底的焦灼和擔憂,心裏隻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弦月拚盡全力,隻恨自己的力氣太小,若在平時,她想要單手提起蘭裔軒那都不是什麽難事,隻是在沼澤內,那拉動的並不隻有一個蘭裔軒,還有緊緊的粘附著他的大片沼澤,弦月的額頭全是細密的冷汗,臉上也被那汗水打濕,襯的那雪白的肌膚越發的晶瑩,手心也全部都是汗,滑滑的,掌心被劃開了一道口子,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黏黏的,直接將那細細的藤蔓貼在掌心,而身上的衣服,也是濕漉漉的。
蘭裔軒大半個身子已經被弦月從泥裏扯了出來,隻有腰部以下的位置陷在沼澤中,在前邊一點點,若是隻有小腿,他自己應該就可以借力飛回地麵。
他靜靜的看著弦月,烏黑的發絲貼在臉上,擋住她用來呼吸的鼻子和嘴巴,她卻依舊動也不動,隻是一個勁的拽緊手中的藤蔓,那張露在外邊的臉,一邊是蒼白的,另外一邊卻像極了夕陽西下時燃燒的晚霞,紅豔豔的,十分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如磐石一般的堅硬,隻要看著那雙眼睛,你便可以看到她的決心,絕不會丟下他一個人的決心,她真實的讓人覺得你不是一個人,因為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她都會陪在你的身邊在,這樣的認知,讓人雀躍,那份雀躍,足以掩蓋住任何的惶恐不安。
弦月滿心隻想著把蘭裔軒拉上來,她看著他的身體一點點從那泥濘的沼澤露了出來,看著他一點點慢慢的接近岸邊,她身上的力氣也跟著一點點消失,她覺得自己把吃奶的力氣也用出來了,整個人累的已經快要虛脫了,額頭上不停的汗珠冒了出來,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快了快了,很快兩個人都能安全了。
四周一片安靜,忽然響起了驚雷般的腳步聲,弦月現在已經快沒了力氣,耳朵轟隆轟隆的,還以為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並未放在心上,而陷在沼澤中你的蘭裔軒卻是聽的清清楚楚,看著拚了命的弦月,眼底隱隱生出擔憂。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的讓人心顫,就連弦月也察覺到了,她最先注意到的是蘭裔軒的眼睛,越過她,看向她身後的方向。
她隻是告訴自己不去在意,因為現在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會鬆開手的,所以她根本就沒有回頭,隻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拽著蘭裔軒後退。
“弦月,你不要動。”
蘭裔軒看著突然出現在弦月身後的一大群怪物,肥肥的,體格龐大,最恐怖的是那兩顆看起來便覺得凶猛異常的牙齒,尖銳的仿佛能刺破一切東西,那些野豬不停的環繞在弦月的身後,嗅了嗅,蘭裔軒瞪大眼睛,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這一刻,他總算明白了是什麽滋味。
他們圍繞著弦月走了兩圈,然後走到了她的跟前,弦月低頭看著出現在跟前的野豬,身前有十幾頭,想必身後也是一樣的,他們圍成一個環形,將弦月圍在中間,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一個個對著她,鼻裏噴著白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弦月一看這陣仗,頓時就明白了,這些野豬是把自己當成食物了,而他們這暫時的平靜,隻是為了等會發起總進攻,這麽多的野豬,若在平時,她都不能硬拚,更何況是現在?她要是拔腿跑了,蘭裔軒怎麽辦?
蘭裔軒看著那些圍繞在弦月身前的野豬,恨不得能揮劍衝上前去將他們殺死,弦月哪裏能不知道蘭裔軒的擔憂,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險些又要忍不住哭出聲來,可現在隻能忍著:“蘭裔軒,你別動,是野豬,沒事的。”
蘭裔軒身子一震,看著弦月故作輕鬆的笑容,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一顆心亂如絲麻,心痛如絞,他不動,如果真的沒事,她的眼底怎麽會有那麽深的惶恐,他不動,弦月也不會鬆手的,到最後,他依舊離不開沼澤,弦月也會成為那些野豬腹中的食物。
“弦月,你會安全離開這個地方的。”
為什麽是她,而不是他們,弦月覺得自己的視線又是模糊的一片,她知道自己又哭了,蘭裔軒不是那種會輕言放棄生命的人,他珍惜自己的生命,他還想要為母報仇,他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自己,一時間,心痛如絞:“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蘭裔軒,你要是敢鬆手,我馬上就跳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