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生死逃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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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重生鳳傾天下在線閱讀全集:小說全文全集番外第九十七章:生死逃亡(四)第九十七章:生死逃亡(四)
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耐心會這樣差,約莫等了近兩個時辰,蘭裔軒就已經有些不耐煩起來,房門是敞開的,他坐在正對著房門的位置,看起來像是在細細的品茶,可那略有些張望的模樣卻泄漏了他的焦灼。
起身走到門口,想要出去,卻被人攔住,想要動手,想到弦月之前的話,硬生生退了回來,這些人,這些人完全就是未進化完全的野蠻人,要是傷害了他們一個人的話,必定真的會像弦月說的,遭受到他們的集體攻擊,在周朝,他和弦月或許都有以一敵百的本事,但是這些人,一個個體格健碩,還不怕死,這段時間下來,他和弦月耗力不少,身手再不能和以前相比。
“蘭公子,你居然等的不耐煩了。”
蘭裔軒轉身才走了幾步,那熟悉的聲音便在他的身後響起,心底不由的一喜,那雙溫和的眸在弦月看不到的方向迸射出喜悅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得到,他並沒有轉身,而是重新在原來的位置坐下,看著雙手端著木質的托盤,站在門口的弦月。
她換了身衣裳,和以前一樣素白的顏色,白皙的手指在那烏灰色的托盤襯托下,十分的細膩,比起周朝的小巧精致,那托盤明顯要大上許多,上邊放置著一個木質的圓桶,手指長短的高度,被東西蓋著,左上角的位置擺放著的東西應該是酒壺,右上角的大概就是酒杯了,全都是木質的,也全都比周朝要大上好幾倍。
泰山崩於前也能做到麵不改色,那不過是針對其他人,其他的事情,在這個看似祥和的地方,昨天,他親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一棵樹吃了,他的血肉成為了那顆魔樹的食物,而他的骨頭則被吐了出來,弦月這一消失就是近兩個時辰,他如何能不擔心。
弦月勾了勾唇,她是明白蘭裔軒的心情的,也是了解他的,如果離開的是蘭裔軒,坐在這裏幹等著的是她,她同樣也會坐立難安。
“餓了吧?我有好東西給你。”
弦月舉了舉手中的托盤,對著蘭裔軒微笑,眉眼彎彎,側過腦袋,看了身後的人一眼,才開口,那守在門口的兩個人便離開了,臨行前還好心的替他們帶上了門。
弦月一步步靠近,她的腳步輕盈,臉上是明媚的笑容,烏黑的發絲和以往一般,隨意的披在肩上,遠遠的,蘭裔軒便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幽香,淡淡的,隨著弦月的靠近,那香氣越發的濃鬱,直到弦月在他的跟前坐下,那香氣縈繞在鼻尖,經久不散,蘭裔軒沒覺得舒適,反覺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臉上卻維持平靜,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來。
弦月的托盤剛放在桌上,不待蘭裔軒開口,就已經掀開了托盤內的木質圓盤,層層的白氣縈繞,濃鬱的響起噴薄而出,直接將弦月身上的香氣遮住,隔著如雲霧般繚繞的白氣,蘭裔軒卻依舊將弦月臉上的笑容看的清清楚楚,燦爛的笑容,像是鬆了口氣。
“這是什麽?”
蘭裔軒瞧了眼圓盤內被黃黃的燒焦的一層包裹好的東西,從外形上看,有點像雞:“你怎麽去了那麽久?”
弦月笑了笑,在蘭裔軒的跟前揮了揮手:“看清楚了,很幹淨的,我剛洗的。”
抽回手,想到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回答,抬頭看著蘭裔軒,那清亮的眸,光芒閃爍:“是叫化雞。”
她邊說邊將包裹在雞上邊的一層黑黃扒開,因為是剛做上來,很燙,她沒掰一片,便會將手指放在嘴邊用力的吹幾下,然後放到耳邊降溫,然後又繼續去將外邊的一層焦黃去除,整個房間都是香氣,卻沒有雞原本給人的一種膩味感,聞著有一股甘草的清甜。
“嚐嚐看吧。”
弦月摁住雞的身子,直接扯了個腿下來,遞到蘭裔軒跟前,卻不見蘭裔軒接過。
“蘭公子,必須把你的潔癖徹底改了,不然就沒女的要你了。”
弦月直接將手中的雞腿塞到蘭裔軒的手中,舔了舔指尖的油,挑了挑眉,那笑容讓蘭裔軒頃刻間有種不妙的感覺。
“蘭公子,你放心,我的手很幹淨的,這個叫化雞呢也是我專門處理過的,味道好的都可以出入宮廷的盛宴了,雞的脖子是我親手擰斷的。”
弦月盯著蘭裔軒,揮了揮右手,故作猙獰狀,做了個擰脖子的動作,大拇指與食指嚓哢一聲,蘭裔軒真的感覺仿佛有一隻雞在自己的跟前被弦月擰斷了脖子。
“去掉雞的內髒,帶血的毛塗上黃泥,柴草,然後把塗好的雞置於火中煨烤,待泥幹雞熟,剝去泥殼,露出了雞肉,就是現在絕對純正的棕紅色,是不是油潤光亮,有沒有覺得鮮香撲鼻,雞肉是非常嬌嫩的,口味獨特,而且營養豐盛,蘭公子,你該多吃一點,好好補補啊。”
蘭裔軒方才沒有去接並非覺得嫌棄,隻是驀然想起了他們初次見麵,不想因為一個雞腿中斷而已。
落英山初遇,她和今天一樣,皆是身著一身白衣,不過那個時候的她比起現在要狼狽上許多,白裙之上,點點的紅梅暈染,發絲淩亂,將整張臉擋住,衣裳上有明顯樹刮的痕跡,火光映襯下,雪白細膩的肌膚是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還有風幹了的血跡,眉間的朱砂天然而生,比起那些麗人的畫的妝要好看上許多,腰間別著玲瓏剔透的玉笛,舉止間是男子都少有的瀟灑不羈,尤其是那雙眼睛,清亮如上等銅鏡,仿佛能照到人的心裏去,當時的她看著雷安剛烤好的野雞,一副惋惜的模樣,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雷安的烤雞,另外卻滔滔不絕的說著她的叫化雞,眉飛色舞,那天上有地下無的東西,說的讓人有種想要品嚐的衝動,隻是現在被她一說,食欲確實大打折扣了。
“蘭公子,我就奇怪了,為什麽你現在還是有潔癖呢,你深陷沼澤,那裏邊髒兮兮的泥濘。”
弦月皺眉,然後又很快舒展開來,食指在蘭裔軒的跟前晃了晃:“那個和普通得到黃泥是不同的,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吃人,那片沼澤,或許會有老虎獅子那樣的猛獸,還有許多小動物,甚至和蘭公子一樣的活生生的人,他們陷入了那片沼澤之後,屍體一點點慢慢的腐化,模糊的血肉便與那些吃人的泥土混成了一體,還有啊,之後的那些天,為了逃開食人蟻的追蹤,你三天三夜都沒有洗澡,身上全都是汗臭味,那個事後我都沒有嫌棄你,現在你居然嫌棄我親手做的食物來了。”
蘭裔軒緊蹙著眉頭,最後那一丁點的食欲也沒有了,她嫌棄他,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出了一身的汗,她還不是一樣,心裏雖然這樣想,卻還是將雞腿塞進了嘴巴,弦月看著含在蘭裔軒口中的大雞腿,毫無形象的拍了拍桌子,笑出了聲,盯著蘭裔軒,似有些期待的看著蘭裔軒:“怎麽樣?味道還不錯吧。”
確實就像她說的,雞肉酥嫩,口味獨特,沒有一般雞的膩味,帶著淡淡的青草甘甜,脆脆的,蘭裔軒盯著一臉期待看著自己的弦月,微蹙的眉頭一點點慢慢的舒展開來,不去想她剛才說的那些話。
一直都知道,她的手藝不錯,今日嚐到了,更覺得如此。
弦月見蘭裔軒的表情,便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了,輕笑出聲:“不比雷雲的差吧。”
十多年的經驗,對食物,她有自己的見解和想法。
弦月臉上揚著驕傲而又略顯得得意的笑容,重新扯了個香嫩可口的雞翅,直接塞進嘴巴,吃的津津有味,和蘭裔軒的是不言寢不語不同,那美味的雞翅並不能堵住蘭裔軒的嘴巴:“蘭公子,第一次見麵,我是故意和你說叫化雞的,你這個人,對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挑剔的要命,我見過愛幹淨的,他們坐在草地上最多就墊個墊子而已,還從沒遇到過居然給樹穿衣服的,簡直太恐怖了。”
弦月微抬著頭,眼睛瞪大,像是見到鬼的驚恐模樣,然後笑了笑:“我知道,如果我那樣說的話,你一定會對那個烤雞失去食欲,不過你真的是個大好人,居然還把野兔也給我吃了,美味的梅花醉。”
想到梅花醉的味道,弦月瞪大的眼睛寫滿了垂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居然還把舒服的床讓給我。”
弦月吸了吸鼻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心裏是嗤之以鼻的,為了給別人一個好印象,吃那麽大的虧,在她看來,這實在是太不劃算了。
弦月取出托盤中的酒壺和酒杯,分別斟滿了酒,放在蘭裔軒和自己的跟前,然後直接舉起酒杯將斟滿的酒一飲而盡,滿足的歎了口氣,又很快的皺起了眉頭:“味道實在太一般般了。”不過聊勝於無。
“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們都將蘭公子當成英雄少年,君品玉的懸壺濟世與你相比,就和這酒沒什麽差別,實在是太一般般了,完全不能和你相提並論,他們哪裏知道,你這個少年大俠就是個假仁假義,滿腦子算計,奸詐狡猾,隨時都能把他們給賣了。”
蘭裔軒已經將手中的雞腿用完,對於弦月的評價,頗為讚同:“他們是心甘情願的。”
弦月連笑了幾聲,點了點頭:“對,他們不但對你不會有半點的指責,依舊會對你感激涕零,他們的心裏,你依舊是那個善心仁舉的少年英雄,隻能膜拜,不敢親近。”
弦月繼續給自己斟了杯酒,放在鼻尖聞了聞,然後對著蘭裔軒舉杯:“無論他們怎麽樣,我鳳弦月能認識蘭公子,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無論蘭裔軒出於什麽目的,對別人做了些什麽,但是他對自己,至少從未有大的傷害,雖然有過利用,但那些都無傷大雅,根本算不得什麽,他或許自私,但是對自己確實是真心的,現在的她很在意這份真心,比起君品玉那些人,蘭裔軒真的已經走到了她的心裏,不是因為什麽甜言蜜語,而是用他強有力的行動。
“為了我們的緣分,我先幹為盡。”
弦月仰頭,和方才一樣,一飲而盡,眼底的深處卻有越來越多的悲傷和不舍,一點點慢慢的匯聚,而她就隻能借著這短短飲酒的時間,一點點慢慢的平複緩和。
蘭裔軒看著方才他跟前的酒,然後那輕如鴻羽般的視線落在弦月的身上,微抿著的唇,似乎也劃出了苦澀。
弦月放下酒杯,看著蘭裔軒跟前的依舊滿滿的酒,輕道了聲:“你怎麽不喝?難道你不覺得能遇上我是意見很幸運的事情嗎?”
蘭裔軒也隻是微笑,那微抿著的唇向上揚起,看著弦月,指著那隻叫化雞:“我想嚐嚐雞翅是什麽味道。”
弦月嗬嗬笑了幾聲,沒有任何的微詞,直接扯了個雞翅遞給了蘭裔軒,蘭裔軒接過,方才唇邊:“遇上你,我一點也不覺得幸運。”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麽一個人,她或許會讓你失望,讓你心痛,你難受的時候,心裏或許回想著,為什麽我會遇上她這樣一個人呢,但是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你依然希望自己不要與她錯過。
“那就好。”
弦月盯著蘭裔軒,隻是微笑,呢喃般的聲音,隻有她自己能夠聽得見,她笑著點了點頭,配合著蘭裔軒道:“蘭公子,我也覺得你挺倒黴的,我整日除了吃就隻會睡,偶爾清醒的時候也隻是和你唱反調,說話的時候似笑非笑,陰陽怪調的,還時常破壞你的計劃,在人前損毀你完美無缺的形象,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女人都比我好,而且呢,你還是蘭國的皇子,說不定將來的某一天你還會坐擁整個周朝的江山,未來一片光明,怎麽能和我呆在這個地方埋沒一生?就算你願意我也是不願意的。”
蘭裔軒手中拿著雞翅,靜靜的看著弦月,沒有插話,其實,他是願意的,什麽天下,什麽江山,被人眾星拱月般的膜拜,高處不勝寒,那些東西,根本就不值得他去眷戀,但是就像她說的,計算是他願意了,她心裏也是不情願的。
“我放心不下我哥哥,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尤其還是在這亂世。
“我很感激蘭公子,真的非常感激,在關鍵時刻對我的不離不棄,這段時間如果不是有你,我一個人在這個地方,或許堅持不到現在,但是蘭公子依舊不能超過我哥哥在我心目當中的地位,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麽事,我都希望哥哥還有哥哥想要守護的鳳國子民都能過的好,總要有那麽以給人扛起這樣的責任。”
弦月盯著蘭裔軒,大大的眼睛,晶瑩的一片,像是隨時都能掉出眼淚來,而他,似乎一直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蘭裔軒左手拿著雞翅,另外一隻手突然扣住了弦月撐著桌上的右手手臂:“我會帶著你安全離開這個地方的。”
弦月仰頭,看著蘭裔軒,使勁的吸了吸鼻子,笑著點了點頭,蘭裔軒鬆開他的手,右手在弦月的跟前晃了晃,輕輕的叫了聲:“弦月。”
那低柔的聲音,像是情人間的囈語:“就是這隻手。”他繼續晃了晃:“當初我就是用這隻手結束了母妃的生命,她的嘴巴張開,裏邊已經沒有了舌頭,那鮮紅的液體順著拇指和食指的縫隙,直接流到了掌心。”
弦月瞪大著眼睛,蘭裔軒溫和的眸光變的深沉而又空濛,他似乎一直都很討厭流動的鮮紅,就是因為那件事吧。
“我最最害怕的就是摯愛的人在我的麵前流血,然後徹底離開,所以弦月,終有一日,宮少華會死在我的手中。”
弦月盯著蘭裔軒,心猛然一震,腦海中剛有什麽想法浮出水麵,蘭裔軒突然抽回手,揉了揉眼睛,輕呼了一聲,打斷弦月的思緒。
“怎麽了?”
弦月看著蘭裔軒不停流著淚的眼睛,站了起來,微曲著身子,輕聲問道。
蘭裔軒抽回手,閉著眼睛:“手上的油好像滲進去了,眼睛有些辣。”
蘭裔軒指著自己的右眼。
弦月蹲低身子,雙手掰開蘭裔軒的右眼,湊上去,對著他的眼睛用力的吹了吹。
“好點了嗎?”弦月問道,突然發笑:“蘭公子,我的口水都到你的眼睛裏邊了。”
蘭裔軒扯了扯嘴角,發出輕輕的笑聲,左邊的眼睛咪開一小段縫隙,左右兩隻手分別拿著自己和弦月桌旁的酒杯,交換了一下,弦月盯著蘭裔軒的眼睛,根本就沒發現任何的異樣來。
“好多了。”
蘭裔軒長舒了口氣,弦月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剛坐下,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四個黑黑大的大塊頭站在門口,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子,走到弦月跟前,嘰裏呱啦的說了一聲,弦月起身,抬頭看了眼門外的天空,原本的蔚藍色已經漸漸變成了血紅色,還隻是淡淡的血紅,漸漸的凝聚,像是要噴發的火山,隨時隨刻都能要了人的性命一般。
弦月轉過身,對進來的女子和顏說了幾句,那個女子看著弦月,手指向天空,轉身離開,然後站在門口等人。
“蘭公子。”弦月手指著站在門口的五個人:“他們說我們把這裏的食物還有酒全部喝了。”
蘭裔軒跟著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弦月:“我陪你喝。”
弦月低著身子,掠過坐上的酒杯,偷偷的鬆了口氣,抬頭的時候,臉上便是如花的笑靨,美麗幹淨的笑容,眉間的朱砂妖嬈,她笑著,用力的碰了碰蘭裔軒杯中的酒,仰頭又是一大杯下肚,蘭裔軒看著她喝下杯中的酒,低頭,輕輕的聞了聞,學著弦月的模樣,豪爽的飲下了杯中的酒。
房間的門突然被站在門口的兩個男子關上,弦月扔掉手中的酒杯,突然上前抱住了蘭裔軒,墊著腳尖,湊到他的耳邊,微顫抖著的聲音有些哽咽:“蘭公子,你真的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人了。”
蘭裔軒的手伸到半空落下,拍了拍弦月的背還有肩膀,輕輕的恩了一聲,弦月靜靜的靠在他的懷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有種昏昏欲睡之感,她起初並未放在心上,漸漸的,那股倦意越來越濃,她這才推開蘭裔軒,比以前更瘦弱的身子晃了晃,手指著蘭裔軒。
蘭裔軒看著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這才開口:“我換了我們兩個人的酒。”
弦月想要睜大眼睛,可是腦袋確實迷迷糊糊的,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想要好好的睡一覺,空白的大腦有許多疑問,為什麽是酒?蘭裔軒是如何看出來的?她應該在叫化雞上動手才對,但是那是她親手給他做的最後的食物了。
“不行,她不能暈。”
弦月使勁的晃了晃腦袋,走到蘭裔軒的跟前:“蘭公子,你不能。”
她有許多話要對蘭裔軒說,兩個人,如果不是她死的話,那隻有一起死了,蘭裔軒去了也沒用的。
“好好睡一覺。”
蘭裔軒低頭看著拽著他衣裳不放的弦月,揚手,一掌打在她的後腦勺上,弦月的話還沒說完,最後看了蘭裔軒一眼,那壓抑著的悲傷和絕望像是十五的月光,傾瀉而出,然後一點點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蘭裔軒將昏倒在懷中的弦月抱上了床,輕輕的替她整理發絲,從未有過的柔情。
弦月以為自己做的很好,事實上,麵對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事實,她能在自己心愛的人麵前做到如此坦然,她確實已經很好了,但是無論再怎麽努力,心境總歸是不一樣的了,想要留下自己最為美好的一麵,很多時候便有些刻意了。
她穿上了自己一貫穿著的白衣,將發絲隨意的披在肩上,她從來不用胭脂香粉,可身上卻又一股似清淡又似濃鬱的香氣,她說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生出那麽多的感慨,甚至還讓蘭裔軒喝酒,她說她最最放心不下的人,她說她對蘭裔軒隻是感激,如果那些人真的隻是讓他們住在這個地方的話,能夠有一輩子的時間對蘭裔軒好,她不會親自動手做叫化雞,如果有商議的時間,她不會在今天做這些事,而那些人推門的時間與昨晚祭祀的時間,相差無多。
蘭裔軒不是一般的男子,擅長算計的人必定是心細如發的,他們能注意到每一個就細節,別人能注意到的,還有一般人無法察覺的,他雖然聽不懂弦月與那些人說了些什麽,但是他卻有敏銳的判斷力。
如果那些人隻是不想讓他們離開,不會是那樣的眼神,仿佛他們是被困在囚車的獵物,兩隻手指,收回了一根,留下的一根,他當時的理解就是,你們兩個人就隻能留一個,如果說他們之前對弦月的態度還算合理的話,那麽後邊就有些恭敬過頭了,在這個地方,他比以前更加小心,腦子轉的也更快,弦月做的一切事情都讓他覺得不對勁,尤其是後來,她指著門口的那些人,告訴他,是他們讓他們喝酒的時候,他心裏越發肯定了之前的猜測,她之前告訴自己這裏的人團結,不能對任何一個人對手,也不是沒有目的的吧,她知道自己中午會離開,擔心他會因為一時衝動動手。
蘭裔軒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額頭,看著弦月的臉,就算是昏迷,她的眉頭也皺成了一團,那樣的不安,蘭裔軒伸手,輕輕的撫向她的額頭,抽出一直藏在腰間的雪魄,放到弦月的身旁:“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他笑著,低頭,輕輕的吻上她的眉梢,他也有害怕的事情,他體會過至親離開,不想悲劇再一次發生,她有牽掛的哥哥,而那個地方,他什麽牽掛也沒有。
蘭裔軒起身,轉過身,深深的凝視了弦月一眼,再沒有任何猶豫的離開。
以前,他總認為萬事萬物皆在心中,隻要有心,沒什麽是不可能的,人定勝天,但是現在,看到那麽多的千奇百怪的東西,他漸漸明白,很多東西,根本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了的。
他和弦月或許會被那些食人蟻追了三天三夜,但是內心裏,他們並不害怕這些野人,都是人,大不了放手一搏,如果她選擇用自己的生命作為讓他繼續活著的代價,那一定是他們不能離開這裏。
弦月昏睡在床上,她能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讓人的整顆心都顫抖起來,她在夢中,可意識卻是那麽的清醒,蘭裔軒已經離開,他很有可能會和那個人一樣,變成那顆魔樹食物。
弦月覺得自己好像跌進了夢中,那個夢是一個怎麽都無法攀越的深淵。
身著薩滿服的首領站在台上正中的位置,輕輕的摸著那個即將喪生的男子的腦袋,口中念念有詞,那個穿著奇特的穿著紫色的衣裳,虔誠的接過首領遞過去的湯汁,她就站在他身後的位置,身子不停的向前探,可無論她怎麽努力,都看不到那個少年的臉。
那個紫衣少年突然轉過身,弦月整個人一驚,那份心顫,就算是在睡夢中,她也明顯能夠感覺得到,溫和而又空濛的眸,就算是微抿著也是上揚的嘴角,親近卻又讓人覺得不敢靠近褻瀆的笑容,是蘭裔軒,是蘭裔軒,可他現在的眼睛卻是明亮的琥珀色,一臉的茫然,那個薩滿突然走到她的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神明讓你能用我們的語言與我們交流,讓我知道了你們此行的遭遇,但是你們破壞了我們的祭祀活動,激怒了我們的神明,所以你們兩個必須有一個人喝下我們神明的乳汁,投入她的懷抱,否則你們全都要祭祀我們的神明,隻要你們一個人喝下我們神明的乳汁,在他死之前,你還有時間逃跑。”
弦月甩開那個在自己跟前喋喋不休的首領,快步去追蘭裔軒。
“蘭裔軒。”
“蘭裔軒。”
她跟在蘭裔軒的身後,使勁的叫著他的名字,可是她的喉嚨都已經快要喊破了,蘭裔軒依舊沒有半點反映,那行走著的**,完全是沒有靈魂的,朝著森林的深處走去。
弦月急了,雙手緊握成拳,雙手張開,攔在他的身前,可奇異的,蘭裔軒居然從她的身體穿過了,繼續朝著林子裏邊走,最後在一棵外形酷似於菠蘿的樹前停下,八塊巨大的葉子,圍成一個拱形,葉子上長滿了像老虎爪一般的針刺,樹的頂端是六根白色的枝條,彎曲的枝條在空中飛舞,劈打著周圍的空氣,就是昨天她看到的食人樹,樹底下還有昨天殘留下的白骨。“蘭裔軒。”
然後那個薩滿又走了上來:“你的朋友馬上就離開這個世界了,他剛才通過了神明的智慧與你進行了道別,在他沒死之前,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你趕快離開吧,他並不是我們神明想要的美味,一旦他離開,我們就會全力追殺你,然後將你供給我們的神明,我相信她一定會滿意的。”
她完全沒聽清楚薩滿的話,隻是一個勁哭著喊著蘭裔軒的名字,但是他卻什麽都聽不到,他的雙手攀上了那棵魔樹,那些如章魚般的枝條在空中狂舞,發出像蛇吐信子一般的絲絲聲,蘭裔軒的臉色一點點發白,然後變成了暗紫,那些那些布滿了尖刺的巨型樹葉,像是惡魔的血盤大口,猛然張開,將他整個人的身體完全包裹了下去。
弦月覺得好痛,絲毫不遜色於皇陵的痛楚,心口好像裂開了一個大洞,不停的有鮮血流了出來,那鮮紅的血液一點點離開她的身體,而床上,弦月的臉色也一點點變的難看起來,她用力的呼吸,眉頭皺起,因為就算是呼吸,那也是痛的。
弦月倒在床上,渾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了一般,那原本蒼白的臉像是被火燒了,紅的能滴出血來,尤其是眉間的朱砂,如血液一般,又像是盛開的花朵,一點點慢慢的流動。
弦月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好像被鐵鏈鎖住了一般,根本就動彈不得半分,她努力的掙紮,用盡自己畢生的力量,眉頭擰成了一團,放在床邊的雙手一點點慢慢的鬆開,像是在繼續力量,然後緊緊的握住,想要衝破一切的束縛,弦月的身子用像烏龜一般的速度蠕動著,一顆心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動,痛的,亂的,她身上全部都是。
蘭裔軒,你不能去,不能去,你去了也沒用的,就算是你犧牲了也一定能就得了我。
睜開眼睛,睜開眼睛,臉上是冰冰涼涼的,她不知道那是什麽,長長的指甲已經刺進肌膚,滲出點點的血跡,忽然,她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卻又機器柔軟的東西,就像是燥熱的夏天一把冷水,她覺得欣喜,拇指和食指中間關節的位置用力往上邊一蹭,疼痛的感覺,卻讓她覺得舒心,身上那些捆綁著自己的鐵鏈在遇上那些鮮血之後,那無堅不摧的鋼鐵瞬間融化成了水,弦月的雙手緊握成拳,大叫了一聲,突然坐了起來。
她是不是該慶幸,自己從小被柳心悠當成藥人,就算是這樣強悍的迷藥,自己也能憑借著過人的毅力提前醒來,但是她睡了過久,還來得及嗎?
伸手,一摸臉上,那冰冰涼涼的,果真是自己的淚水。
心,是惶恐的,胸口的那個位置,砰砰跳的奇快,仿佛要躍出來了一般,弦月看著放在床榻的劍,想也不想,掠劍起身,直接將門劈開,天邊的晚霞已經變成了烏黑色,弦月一驚,手中拿著的劍差點掉在地上,深吸一口氣,朝著昨天的祭祀場跑了出去。
千萬要來得及。
弦月一路狂奔,大腦一片空白,像是已經失去了思考的意識,什麽都想不起來,要不是那顆在胸腔間劇烈跳動的心,弦月都以為自己已經死過去了,冰冰涼涼你的手,掌心是冰冰涼涼的冷汗,想哭,卻怎麽都哭不出來,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發泄情緒,心底滲出陣陣的涼意,仿若大冷的冬天被猛然潑了一大盤冷水,如置冰窖,凍的她全身打鬥,牙齒也在不停的打顫,雙腿是發軟的,如果不是這樣如獵豹般的奔跑,她覺得自己一定會跪倒在地上。
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若是在周朝,或許有錢的人家已經掛上了大紅的燈籠,可是這裏的屋簷下,就隻有風鈴,火對他們來說太過珍貴,不是這樣浪費的。
路上,偶爾會遇到幾個人,大多是年幼的男子,在這個以女為尊的地方,這些年幼的男子還不足以成為支撐的勞動力,自然是不能去祭祀場那般神聖的地方的。
弦月跑的很快,所經之處,帶起陣陣的疾風,那些男子剛要伸手將她捉住,那白色的身影已經從他們的身邊飄過,到了幾米開外的地方,他們追了上去,告訴弦月,這個時候正是祭祀的時間,她這個外來人,是不能打擾的,弦月根本就不去理會,現在的她心急如焚,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回頭將他們喝走,那噴出的白色氣息是急促的,帶著怒火燃燒的焦灼,仿佛能將人燃燒成灰燼,可那眼神卻是冷的,仿佛千年的寒冰,就算隻是站在那裏,被她的眼神一瞟,你就會忍不住的打著寒顫。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祭祀場,雖然從這個地方到她所住的那個地方並不是很近,而她也隻走過一次,不過隻要是她細心想要記下的東西,一遍就已經足夠。
祭祀場地很大,依舊站滿了人,弦月想也不想,腳尖輕點他們的肩膀,直接踩在他們的肩上,到了祭台。
有燃燒的大鼎,鼎內的木炭燃燒的很旺,不時發出吱吱的聲響,像是那食人樹在在嚼動著美味的食物,大鼎的上方架著一個很大的鍋,那白色的藤條還在那不停沸騰的水中漂浮著,當地的首領依舊穿著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薩滿服,臉上用各色的顏料畫著奇怪的圖騰,手中端著的木碗,上邊還有殘留著的湯汁在碗中滑動著,看到弦月,明顯愣了一下。
弦月沒看到蘭裔軒,直接將刀架在那首領的脖子上,低下發出抽氣的聲響,齊齊憤怒的盯著弦月,他們是憤怒,而弦月因為擔憂而燃燒的怒火足以將這整個地方毀滅,如果蘭裔軒真的發生了什麽事,就算是拚了自己這條性命,她也會將這裏的殺死,至少這個首領,她絕對不會讓他繼續活著,她會推翻那燃燒著的大鼎,然後將那火種引燃到每一處的房子,還有他們所謂的神樹,這些東西,她要通通毀滅,此刻她的憤怒,就是如此的毀天滅地,在現在的她看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傷害蘭裔軒的人,主謀,幫凶,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你喝了用我們神明的乳汁釀造的草酒,能醒過來,你是神明遣來的使者,這是神明的指示,你該去陪她。”
弦月哪有心情聽他說那些廢話,在他的頸項處直接留下一道血痕,朝著密林深處的方向走去,夢裏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像是放錄著的電影,她害怕的無法呼吸,如果不是擔心他們集體反撲,沿途阻攔,她一定會將那個首領解決掉的,立刻馬上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
弦月抽回手中的劍,她拇指和食指的關節因為受傷,正不停的流著血,她緊緊的握著劍,絲毫沒有察覺。
她前腳離開,那穿著薩滿服的首領很快就跟了上去,繼續在弦月的身後喋喋不休:“你的朋友馬上就離開這個世界了,他剛才通過了神明的智慧與你進行了道別,所以你才能這麽快醒過來,在他沒死之前,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你趕快離開吧,他並不是我們神明想要的美味,一旦他離開,我們就會全力追殺你,然後將你供給我們的神明,我相信她一定會滿意的。”
弦月心驚肉跳,因為身後的那個人和她在夢裏聽到的話幾乎一模一樣,心頭大痛,心尖的位置好像是一個決堤的口子,那鮮紅的血液如海水般劇烈的翻滾著,攪的她一顆心亂如絲麻,臉色也驟然變的蒼白起來。
“蘭裔軒。”
“蘭裔軒。”
那首領與弦月一樣,皆是常年與動物賽跑的,健步如飛一般,跑的很快,但這裏的人畢竟沒有內力輕功,那些迅猛而又剛健的動作也是常年鍛煉出來的,那大塊的個頭,完全不能與輕巧的弦月相提並論,很快就被弦月甩開了一大截。
“蘭裔軒。”
遠遠的,她看到那紫色的影子,被抽離的靈魂,隻剩下一個完全不能自控的軀殼,動作機械的朝著那棵已經漸漸露出興奮之態的大樹走了過去,隻有一步之遙,伸手已經抱上了那棵興奮難以的魔樹,如章魚般的枝條感覺到了食物的主動靠近,興奮的狂舞著,那張開的嘴巴下,還有昨天被吐出來的白骨。
弦月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從胸腔間跳了出來,大眼圓睜,大叫了一聲,整個天地仿佛也為之變色,頃刻間黯了下來,眼看著那些藤條就要纏上蘭裔軒,弦月提著手中的劍,嬌小的身子像是離弦的箭,瘋一般的衝了上去,揮起手中的劍直接將襲向蘭裔軒的白色枝條砍去,用力之猛,用力之猛,直接將那被砍成兩段的紙條分震碎,竟噴濺出鮮紅的血花。
食人樹受到了攻擊,那六片大大的葉子本能的收縮,其餘的枝條卻更加的興奮起來,越發迅速的朝著蘭裔軒的方向襲了過去。
弦月站在蘭裔軒的上方,轉過身,看到那些枝條朝蘭裔軒襲去,快步向後退了兩步,手中的軟劍就像是靈活的蛇身,時硬時軟,直接砍在那些柔軟的藤條上,而這魔樹卻好像有靈性一般,也會疼痛,也會害怕,在被弦月砍了幾刀之後直接縮了回去,那張開的口就像是瞪大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蘭裔軒和弦月。
弦月收回雪魄,她的臉上,手背上,還有那素白的衣裳全部都是血,隻有那雪魄幹淨如初,半空中,一個旋身,直接落在蘭裔軒的身後,借著這難有的平靜,直接將蘭裔軒從樹上拽了下來。
“蘭裔軒。”
弦月雙手緊緊的握住蘭裔軒的肩膀,使勁的晃了晃,他的眼睛是晶瑩的琥珀色,那是被施咒的顏色,空洞而又茫然,直直的盯著那棵漸漸安靜下來,伺機再動的食人樹,就要走過去。
“不準去。”
弦月直接攔在他的身前,蘭裔軒則仰著頭,看著那難得在麵對美味還能安靜的食人樹。
弦月見蘭裔軒不看自己,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蘭裔軒,我是鳳弦月。”
她叫的歇斯底裏,明明都可以為她付出生命了,為什麽在喝了那湯汁時候,連她的叫喚也沒有半點反應。
蘭裔軒像是個懵懂的小孩,低頭看了身前的弦月一眼,與其說看著她的臉,倒不如說是看著她臉上那斑斑點點的血跡,那般妖嬈的顏色,慢慢的流動著,就像是盛開的鮮花,極其的刺目。
弦月見蘭裔軒盯著自己,那茫然的瞳孔有瞬間的緊縮,驀然想到什麽,直接用手中的劍劃破自己的手臂,她下手不輕,眨眼的功夫,便有潺潺的血液順著那雪白的手臂流了出來,一滴滴滑落在地上,還能清楚的聽到如滴水般的聲響。
她說她對他的感情是因為他在最關鍵的時刻不離不棄的感激,她說她放心不下最最在意的鳳久瀾,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她都希望能守護好哥哥還有鳳國的子民,她當時是抱著死的決心,如果自己不能扛起這份責任,她希望蘭裔軒能為她擔起。
若是與至親至愛之人一同麵對生死,總希望另外一個人能夠堅強的活著,明明知道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因為小時候的遭遇,蘭裔軒最最害怕的便是摯愛的人在他的麵前流血,然後徹底離開,這是靈魂深處的恐懼,是任何的藥物都左右不了的,就像她,不正是因為擔心蘭裔軒會離開自己,葬身食人樹之口,所以拚命醒了過來嗎?蘭裔軒那個時候也已經知道自己的決定了吧,可還要騙自己說宮少華總有一日會死在他的手上,或許他知道,如果他離開了,自己會代替他完成那件事,親自解決了那個強大卻又心思狠毒的女人。
蘭裔軒隻是看著弦月的左臂,看著那一道看不清傷口的血痕,他的視線緊緊的追隨著每一滴流向半空,然後滑落在地上的鮮紅液體,那晶瑩的琥珀色一點點慢慢變淡。
“蘭裔軒,這個地方還處於母係氏族公社,隻有女人才能在這個地方享受崇高的待遇,我能用他們的語言進行交流,他們將我當成神明的使者,這個地方,被當成祭祀品的就隻有男子,而女子是不能勉強的,沒有人願意被一棵樹吃掉,他們用他們信奉的神明起誓,如果我心甘情願的成為他們的貢品,他們會帶你從這裏的出口離開。”
弦月也不管蘭裔軒聽得懂聽不懂,隻是一個勁的說,她需要解釋,不管他能聽進去多少,她覺得他是在聽的。
“所以蘭裔軒,隻有我死了,才能救你,而你要是被這食人樹給吃了,你死了之後他們就會全力追捕我,如果我還在昏迷之中,等我醒來,他們就會將我捉起來貢給他們的神明,我們兩個就會一起死。”
“蘭公子,你要是不想看著我死,就給我清醒過來,醒過來知不知道,我怎麽能拋下你?我做不到的。”
弦月上前,雙手緊緊握住蘭裔軒的手臂,那潺潺流動的血液直接灑在蘭裔軒的衣裳上,弦月靠在蘭裔軒的懷中,仰頭看著她,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白花花的一片。
再也不要讓來讓去的了,蘭裔軒那般心思玲瓏的人,怎麽會看不出自己的異樣,在麵對死亡時,她或許可以做到坦然,但是心驚卻總歸是不一樣的,她怎麽還不明白,蘭裔軒既然能為了她不要命,真的是愛慘了的,隻是這個人的感情從來不會放在嘴邊而已,卻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讓你深刻的感覺到。
最怕摯愛從自己身邊離開的蘭裔軒,怎麽忍心看著自己因為他去送死,她是在意哥哥,但是同樣的也不能沒有蘭裔軒,所以要死的話就一起死吧,再也不要讓來讓去的,不要讓活著的那個人備受煎熬了。
弦月緊緊的抱住蘭裔軒,身後忽然傳來了混亂而又急促的腳步聲,猛然抬頭,當地的居民已經衝了上來,看著地上那些白色的藤條,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像是要把弦月和蘭裔軒兩個人生吃了。
帶頭的首領手指著弦月,對身後的那些人道:“這不是神明遣來的使者,那是魔獄來的妖女,大家快將她拿下,讓我們的神明淨化她肮髒而又血腥的靈魂。”
那些憤怒的人沸騰了,黝黑的臉,那白白的眼珠真的有跳躍的火光。
“一群愚昧無知的傻子,癲狂的瘋子,隻有你們才會將這吃人的魔樹當成神明,隻有你們才會傷害自己的同胞,用他們的鮮血去養一個永遠都不會吃飽的魔鬼。”弦月手握寶劍,將蘭裔軒護在身後,不讓任何人靠近,卻又擔心蘭裔軒會被迷惑,主動送到食人樹的懷抱,一隻手拽著他的衣裳,出乎她預料之外的,蘭裔軒乖乖的站在她的身後,一動也不動,微微低著頭,看著他流血的左臂,那空濛的眸竟有憐惜如流星般的閃過。
那些人被弦月的話一激,像是隻發狂的野獸,弦月也知道自己不該說那些話,但是有些時候,行為是不受理智控製的,她怕的,這段時間,自從進入了楚國的皇陵之後,她的心就一直懸浮在半空,從未安穩過片刻,尤其是在遭遇食人蟻之後,這群人,就是該死的瘋子,他們自己思想殘忍落後她沒意見,但是不該將這樣的不幸強加到她和蘭裔軒身上。
那些人雙手張開,半蹲著身子,每走動一步,地麵便會發出些微的顫抖,動作十分的整齊,一步步超著弦月靠近。
“蘭公子,你跟著我。”
弦月看了深厚的蘭裔軒一眼,還是覺得不放心,伸出還在流血的左手,牽起了蘭裔軒的右手,眼看著那些人已經圍成了一個圈,弦月拉著蘭裔軒的手,快步上前,直接從正中的位置劈開,硬生生的砍下了一個人的手臂。
其餘的人一驚,盯著弦月,那眼神就像是出籠的猛獸,殘忍的,血腥的,饑餓的恨不得將她撕碎,將她的整個人撕碎。
蘭裔軒表現的十分乖巧,弦月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就算是帶血的左手被這樣一個累贅束縛住,弦月的動作依舊十分的敏捷,而那些人在這個時候也表現出了空前的團隊合作精神,每一個動作,配合的皆是可以用天衣無縫來形容的。
他們已經看出來了,弦月在意蘭裔軒,現在這個時候,根本就不可能鬆開他的手,她的左手受了傷,因為她的動作,左手手臂傷口的血越流越快,那些敏銳察覺出來的人,迅速轉變了方向,朝著蘭裔軒的方向撲了過去,他們的動作是靈敏的,矯健的仿佛就是一頭野獸。
弦月見有人朝著蘭裔軒攻過來,立馬轉過身,用手中的劍將他們伸上來的手劈開,這裏的人,大多用的是木製的工具,少許的鐵也是極為不牢固的,從未見過如弦月手中那般可硬可軟,仿佛無堅不摧一般的武器,砍在他們的身上,很快就會被劃開一大道口子,甚至,直接從自己完整的身體離開,可對這些人來說,死亡好像並不可怕,他們並沒有因為弦月手中的利器而改變攻擊,相反的,視死如歸一般的衝了上去。
此刻的弦月什麽都不管,隻要看到衝上來的人,就直接揮刀砍過去,天色暗沉,四周的火把通明,照亮每一個角落,入眼所及,隻有一片片的血色,那些人一個個倒下,可是隻要沒死,他們會忽視身上的傷口,重新站起來,然後繼續戰鬥。
空氣中,那血腥味越發的濃鬱,喚醒了那漸漸沉寂的食人樹,那些白色的枝條重新在空中飛舞,一個個慢慢的伸展開來,像極了女子柔軟的腰肢,很快纏住那些被弦月推倒在樹幹上的人,精壯的身子,八塊巨大的葉子像是鋼鐵一般,組成一個堅不可摧的鐵桶,那老虎爪一般的尖刺紮在他們的身上,不時會傳出尖銳的吃痛聲,一個接著一個,像是重重的山巒,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然後,樹下的白骨越來越多。
那些人如潮水般蜂擁而上,弦月已經殺紅了眼,揮動手中的劍已經成為她的本能,越來越多的人在她的跟前倒下,然後又慢慢的爬起來,瘋狂不能維持多久,弦月的手已經漸漸的發軟,有些力不從心之感,可衝上來的人卻越來越多,如潮水一般,而那些人在自己的同伴離開之後,越發的同仇敵愾。
他們圍城一個環形,將弦月和蘭裔軒繞在正中的位置,現在的他們已經分方向攻擊,一部分人攻擊弦月,另外一部分人去攻擊蘭裔軒,另外還有一些小部分人衝上去分開弦月和蘭裔軒。
現在現在已有種疲倦之感,一邊要擋住那些衝上來傷害自己的人,還要保護蘭裔軒,眼前的視線已經被血花模糊,為了護著蘭裔軒,她的身上已經新添了多處傷口。
忽然,外圍有一個人衝了上來,直接撲在弦月握著蘭裔軒的帶傷的左手上,弦月驚呼了一聲,手中的劍直接就朝著那個人砍了過去,卻沒有鬆手,在他的身後,連續有五六個人衝了上來,弦月剛想要握緊蘭裔軒的手,蘭裔軒卻突然鬆開了她的手,很快的,他們兩個人就被衝上來的人流分開。
弦月想要衝過去,可那些人粗壯的手臂就像是紮實的鐵桶,怎麽都打不開出口人群分成兩批,分別圍著蘭裔軒和弦月。
身著薩滿服的首領重新走到蘭裔軒跟前,掌心攤開,平放在他的頭頂,重新指引了一番,然後弦月看到,蘭裔軒又像剛才一樣,朝著那食人樹走了過去。
“蘭裔軒。”
圍著弦月的那些人,個頭很高,弦月隻能墊著腳尖,才能勉強看到蘭裔軒的腦袋,她和夢裏一樣,一遍遍的叫著蘭裔軒的名字,卻怎麽也攔不住他前進的腳步。
“不是說非我不娶嗎?你許諾過的,會帶著我安全離開這個地方,我會嫁給你,替你的母妃好好照顧你,我會幫著你消除宮少華,你不能騙我。”
弦月吸了吸鼻子:“就算利用我也沒有關係,我今後會心甘情願被你利用的,蘭裔軒。”
“蘭公子,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我之前是騙你的,我不是因為感激才答應嫁給你的,我是在意哥哥,但是我也不能沒有你,要是你死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就算我從這個地方離開了,這輩子我都不會開心的。”
弦月大叫著,因為驚惶和擔憂,她的淚水已經布滿了整張臉,可蘭裔軒卻像是在夢裏一般,無論她怎麽叫喊,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那些圍著她的人,卻是一臉的興奮,雙腳像螃蟹般,一點點慢慢的移動著自己的位置,在他們的眼裏,現在的弦月就是一頭獵物,他們並沒有因為與自己生活了數十年的同胞離開而覺得傷心,相反的,他們非常享受弦月的哭泣和掙紮,看著強悍的獵物被自己馴服,那是莫大的成就。
蘭裔軒一步步的朝著食人樹靠近,而那些人也在一步步朝著弦月靠近,弦月一心牽掛著蘭裔軒,悲戚的絕望的,然後變成了一種視死如歸的壯懷,她像是個永不倒下的女勇士,舉著手中的劍,對著那些欣賞她歇斯底裏的野人,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那就湊成一對,她看著蘭裔軒身後還在喋喋不休,對著他們生命懺悔的首領,那是完全不要命般的打法,靈活的避開他們攻擊的要害,可每一步的靠近,卻都是舉步維艱的。
蘭裔軒的一隻手已經攀上了食人樹的粗壯樹幹,因為剛剛汲取了大量的鮮血,那略有些枯暗的顏色竟然也帶著另類的光澤來,弦月猛一提氣,突然大哭出聲,哭喊著叫了一句:“蘭公子。”
弦月瞪大眼睛驚呼的同時,手中的劍攜帶著淩空的寒氣,像是翻湧的海浪直接將那些衝上來的人用力推開自己的身邊,嬌小的身子騰空而起,那是比驚雷閃電還要迅速的速度,直接朝著蘭裔軒撲了過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原本是爬樹赴死的蘭裔軒突然轉過身,眼底的琥珀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地的絕殺,他猛然犯了個跟頭,掌心攜帶著衝天的力量,一拳擊在那些靠近的藤蔓上,腳尖踩地的瞬間,紫色的身影像是飄忽的鬼魅,那是真正可以用飄來形容的速度,眨眼便到了那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的首領跟前,單手便將他提了起來,淩空一踢,直接對準食人樹張開的大口,隻聽到阿的一聲尖叫,那張開的口子一點點慢慢的閉上,等再次張開的時候便是森森的白骨。
一切的變化真的隻是在眨眼之間,弦月瞪大眼睛,那顆已經奔出自己身體的心,在半空中跳躍了幾下,然後又重新回到她的心髒,蘭裔軒轉過身,對著她笑了笑,上前將她抱住,整個人攬住她的腰,眼底有擔憂憐惜,也有駭浪般的狂喜,弦月對著蘭裔軒傻笑了許久,眼角猛然瞥到底下那如餓狼般的眼神,拍了拍蘭裔軒的肩膀,直接道了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