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逃出死亡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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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重生鳳傾天下在線閱讀全集:小說全文全集番外第九十九章:逃出死亡穀第九十九章:逃出死亡穀
在這個茂密的叢林,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蒼翠,鮮嫩的翠綠,還有不時從身邊經過的小動物,有風吹來,溫熱潮濕,山林間的飛鳥亂竄,在這個原本寧靜祥和的夜晚,這個地方,正上演著驚心動魄的一幕。
追捕,逃亡,蘭裔軒抱著弦月,兩個人跑在前邊,身後的大群的人手中拿著鐵鍬,鋤頭,刀叉,像是追捕獵物一般,緊追著前邊的蘭裔軒和弦月不放。
蘭裔軒和弦月的速度很快,若是尋常的沒有功夫的人,早就被他們遠遠的甩在身後,但是這裏的人卻不一樣,從開始到現在,他們已經追趕了足足三個多的時辰,可腳下的步子卻沒有放緩分毫,對生活在這個熱濕叢林的人來說,常年與動物之間的較量,讓他們鍛煉出了常人無法企及的持久力,在與動物追趕的過程中,他們擁有了常人沒有的速度,而對於弦月和蘭裔軒,他們更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明明是在黑夜,這個地方的霧氣也很大,但是無論他們怎麽跑,都無法躲開他們的追蹤。
這是一支為了生存而聚齊起來的隊伍,多年來的默契讓他們即使不用言語,也能配合的天衣無縫,一群人分成好幾個方向,他們似乎並不急著堵住弦月和蘭裔軒他們的去路,前後左右四個方向,他們為弦月和蘭裔軒留下了前方的道路,他們大口的喘氣,看著弦月和蘭裔軒的背影,眼底卻是滿滿的得意。
敢玷汙他們的神明,殘殺他們的首領,這完全就是赤果果的輕視,不可饒恕,他們是憤怒的,不是因為死去的首領,而是覺的弦月他們侵犯了他們的神明,那是一種能夠讓他們憤怒的侵犯。
弦月靠在蘭裔軒的懷中,回頭看著身後那些依舊緊追著不放的人,分散在這個密林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手上拿著獵捕的工具,這在她看來,是極為落後的,大塊的個頭,步子卻是相當的沉穩,矯健的身形,那黝黑的肌膚,已經變成了這叢林中擅跑的野獸,弦月猛然轉過身,看著前方,這是常年生活在山林間的一種本能,和動物一樣的敏銳。
這個地方和周朝的大街小巷不同,這裏不止一條道路,必定會有小徑存在,以前她在梨花山,無論你想到哪個地方,必定可以不用遵守原來的足跡,小路也不止一條,世代生活在這裏的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弦月的手放在蘭裔軒的頸項,呼呼作響的風,從自己的耳畔疾馳而過,隱隱的,似還有浩浩蕩蕩的落水中,驚濤的海浪,劇烈的拍打著礁石。
弦月的心頭一震,眼睛瞬間眯成一條直線,望著前方,蘭裔軒察覺到弦月的異樣,抱著她的手緊了緊,他的掌心上已經沾滿了血,弦月的血,弦樂轉身低頭看著蘭裔軒,眉頭已經皺起:“前方應該是一條水勢很急的河流。”
那般浩大的聲勢,像是有千軍萬馬一般,聲勢浩大。
“他們隻給我們留下了那一條路。”
弦月的眉頭擰的越發的緊,身後的那些人不是周朝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他們強壯,他們凶猛,同時也很好鬥,他們和生活在這叢林中那些強悍的野獸沒什麽差別。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她和蘭裔軒都有傷在身,一段時間的逃亡,已經讓她元氣大傷,在加上今天手臂失血過多,那熱濕的風吹在身上,她覺得就像是有寒霜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就就算是被蘭裔軒抱著,她還是覺得冷,身上也沒有那麽多的力氣。
如果是在周朝,一群人去圍毆一個人,那個人隻需殺一兩個人,便可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他們貪生怕死,但是這裏的人不一樣,他們不怕死,更不會接受別人的威脅,除非把他們全部都殺光了,要不然的話,她和蘭裔軒都不可能從這個地方離開,兩個人,殺光上千人,還是和老虎獅子般強壯的,不要說現在,就算是以前,他們也做不到。
蘭裔軒腳下的步子有放緩的趨勢,懷抱著弦月,抬頭與她的視線相對,微抿著唇,似是在思考權衡些什麽,很快的,他腳下的步子重新加快。
落在水裏,他們或許還有存活的機會,但是要是被他們捉住了,他和弦月就都隻有死路一條,就算是完整的屍首都沒有。
那落水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將那疾馳的風聲徹底掩蓋過去,等蘭裔軒和弦月來到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河流前,兩人的心皆是一顫,臉色大變,想要回過身去,另外尋找出路,卻已經來不及了,身後的那些土著居民很快追了上來,將他們圍了起來,除了身後那聲勢浩大的瀑布,時時發出驚雷般的聲響,前方完全被堵死。
身後的根本就不是河流,而是聲勢浩大的瀑布,一眼望去,除了那蒼翠的了綠色,就隻有翻滾著的白色,完全的水花濺落在底下的礁石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劈啪劈啪,仿佛是打在心尖上,讓人心顫。
弦月轉身大概看了一眼,足足四十米之高,那蒸騰著的白起彌漫在上空,兩邊是蒼翠的青山,看不清寬度,底下必定就是堆積的礁石,若是貿然跳下去,被這飛流直下的河水一衝,整個人失去重心,摔下去的話,就算不死也可能重傷變成殘廢。
前方那些追趕了弦月和蘭裔軒四個多時辰的土著居民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顯然,這是他們從一開始就設下的圈套,將弦月和蘭裔軒逼到這裏,隻要是個人,必定不會從這絲毫不遜色於萬丈懸崖的地方跳下去,他們看著弦月和蘭裔軒,仿佛看著在做著垂死掙紮的困獸,無論怎麽努力,最後都會落在他們的手中,他們是有智慧的,而這種智慧便體現在他們對人性的玩弄,那些嗜血的動物,隻會拚了命的讓那些人成為自己的食物,可這些人卻還會在你死之前讓你備受煎熬。
他們盯著弦月和蘭裔軒,雙腿屈起,微微弓著身子,做著隨時準備進攻反攻的準備,他們裏三層外三層將弦月和蘭裔軒圍在了正中,有序的移動著腳下的步子,讓每一個人都有機會看到弦月和蘭裔軒此刻的模樣,然後體內的嗜血的因子就像是被加熱的水,沸騰的越發厲害。
弦月的肩靠在蘭裔軒的懷中,將右手拿著的雪魄遞到他的手上,蘭裔軒沒有任何猶豫的接過,這些人和外邊的某個地方保持著聯係,這個地方是有出口的,他們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殺了,但是可以殺出一條血路,這些人對氣味敏感,但到底不比動物,隻要將他們甩開一段距離,身上染上特別濃鬱的氣息將氣味掩蓋的話,脫離了他們,在這個地方,還能慢慢的尋找出口。
弦月這樣想,蘭裔軒也是同樣,這麽多的人,如何殺的盡,這些人能在這樣環境惡劣,危機重重的地方生活下來,必定是有其過人之處的,不能輕視。
那些人見弦月和蘭裔軒要動手,黝黑的肌膚,眼睛轉動了幾下,似乎是在嘲笑弦月和蘭裔軒他們自不量力,然後,那一個個踩著小腳步不停移動著的人突然讓開了一條道路,圍在弦月和蘭裔軒身邊的那些人變成了凶猛的野獸,老虎,獅子,獵豹,和那些人一樣的大塊頭。
該死的,弦月暗自在心底咒罵,這些人的文明是還處於奴隸社會,但是對於人性的玩弄,他們絕對比21世紀還要先進,絕對稱得上是始祖,那些凶猛的動物好像承載了當地那些人的怒氣,氣勢洶洶,仰頭大叫了一聲,整個叢林似乎有種地動山搖的感覺。
衝?還是不衝?
她和蘭裔軒或許能殺出一體血路,但是動物的嗅覺從來都是最靈敏的,他們就和那食人蟻一樣,會清楚記得他們身上的氣息,窮追猛打,就算是泡在水中,若是被這樣的一群野獸守在岸邊,他們依舊沒有別的選擇。
人定勝天,那也是要分情況的。
“蘭裔軒,你知道為什麽在出了皇陵之後我對你態度突然疏遠了嗎?”
弦月兩眼戒備的望著前方,推了推蘭裔軒的胸口,輕聲問道。
“夢裏有很多人,哥哥,父皇,你,白戰楓,君品玉,寧雲煙,那些我認識的都在,一開始真的很美好,白雪初綻,梅花盛開,我坐在雪桑殿的秋千架上,哥哥溫柔的替我搖晃著秋千,死去的福伯突然活了,他的臉上是慈愛的笑容,一直跟在君品玉的身邊,十分滿足,父皇向我誠懇的向我認錯,說不應該將母妃的死怪罪到我身上,他覺得對不起母妃,說好了這輩子隻娶她一個人的,可還是納了其他的妃嬪,君品玉說,他已經找到了醫治哥哥的法子,等治好了,哥哥就能像常人一樣的生活,還有你,你也來到我們鳳國,向我提親,我哥哥答應了,白戰楓沒有生氣,笑著祝福了我們,他該扛起肩上的責任了,白老爺子在楚國給他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女子,溫柔賢惠,念小魚和羅成站在一起,她懷孕了,雖然還是對白戰楓念念不忘,但是已經釋懷,看起來很幸福,還有寧雲煙,她喜歡上的軒轅昊,還說現在過的很幸福,還有你,你說將來我們會有一窩的孩子,他們會整天纏著我,你說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鳳弦月,為了我,你願意放棄這錦繡的江山,甚至是生命,我現在是真的相信了,這輩子,我不嫁給你,還能嫁給誰,除了我,還有誰能要的起我?”
“然後呢?”
蘭裔軒見弦月停了下來,輕聲問道,這個夢大概也是她的夢想吧,她的心裏,希望每一個人都過得好,包括曾經想要傷害她的寧雲煙,對於任何人,她都懷有善念,但是這僅僅是開始吧,如果是這般美好的夢境,她怎麽忍心離開?又怎麽會有那般害怕惶恐的表情?
“後來啊。”
弦月笑了笑,那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她的思緒跟著那個夢,漸漸的飄忽起來。
“後來,華初雪來了,她像是發了瘋一樣對著大家吼,她說你是她的,誰也不準搶,揮著手中的匕首朝我衝了過來,哥哥替我擋下了那一刀。”
蘭裔軒伸手,將弦月攬在懷中,輕輕的拍了拍,比起剛出皇陵的時候,弦月現在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君品玉束手無策,我就質問他,君品玉冷冷的說了一句,人都死了,你讓我怎麽救?白戰楓很快就說我今後是生是死都與他無關了,父皇一臉的凶狠,說我克死了母妃,哥哥也是被我害死的,我就是個掃把星,誰和我在一起誰倒黴,你抱著華初雪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質問你,為什麽要抱著華初雪,你卻說鳳久瀾死了,我在鳳國就什麽都是,讓我也去死,今後別再纏著你了,我當時就覺得,哥哥真的就是我的全世界,隻有他才能讓我有安全感,離開了哥哥,我什麽都不是,我什麽都沒有,哥哥是被我害死的,他都不在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蘭公子,你說是不是?所以啊,如果不是迷迷糊糊聽到你叫我的聲音,聽到我說的那些話,我可能真的會昏死過去。”
蘭裔軒一臉的憐惜,這種精神的摧殘有多厲害,他很清楚,任是你再怎麽堅強,再怎麽厲害,可要是被別人擊中了軟肋,必定就是一蹶不振。
“鳳久瀾不會有事,我也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這樣的話,若是以前,蘭裔軒未必就說得出口,但是現在,經曆了那麽多,生死與共,她想,她也應該相信自己對她的心意,那樣的夢境,或許會讓她惶恐不安,但是她心裏應該明白,這輩子,他對她,必定是不離不棄的。
夜裏,四周靜悄悄的,漫天的星辰點綴著浩瀚的天空,那一輪皎月懸掛在天空,仿佛隻是為了見證此刻。
再過不久,太陽出來,這從林間的霧氣就會消失,一切都會放晴。
“我昏迷的時候,夢到你喝了食人樹的湯汁,然後爬上了那顆樹,無論我怎麽叫,你都聽不見。”
蘭裔軒輕輕恩了一聲,緊緊的握住了弦月的手:“不是因為感激才和我一起,離開我就會活不下去,鳳弦月,那些才是你的真心話吧。”
弦月轉過身,盯著蘭裔軒含笑的眸,裏邊承載著的是絲毫不遜色於那水勢的神情,沒有任何小女兒的羞澀,也沒有嬌羞,她隻是認真地看著蘭裔軒,笑著點了點頭。
“對,所以蘭公子,回到蘭國之後,記得到鳳國提親。”
弦月挽住蘭裔軒的手,兩個人走到那浩大的瀑布邊,驚天動地的聲響,甚至有一種地動山搖之感,站在這個地方,便覺得驚悚害怕。
“現在真的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了。”
蘭裔軒盯著弦月,看似輕鬆的笑容卻又有幾分沉重。
“蘭公子,這個實在是太通俗了,你該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經曆了多次的生死,兩個人到現在,麵對生死的抉擇,多了幾分豁達。
蘭裔軒笑著,左手緊緊的摟住弦月的腰,右手握著雪魄,弦月也是一樣,緊緊的扣住蘭裔軒的手,食指交纏,仿佛是鐵鎖,看著那如驚雷般的瀑布,聽著那震耳欲聾的聲響。
“不要放手。”
弦月輕輕的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不會放手的。
身後的猛獸一點點慢慢的靠近,可是沒有關係了,他們已經選擇好了自己的退路,兩個人淩空飛躍,完全合成了一體,而他們身後響起了驚呼聲和抽泣聲,他們已經聽不到了。
剛到了半空,巨大強勢的水流打在身上,像是鋼鐵般生生的紮進自己的**,兩人輕呼了一聲,身子不由的一沉,想象中的失重感瞬間傳來,整個人仿佛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小鳥,身子有些不受控製,不停的往下墜,弦月緊咬著牙,死死的扣住蘭裔軒的手,左手剛剛凝結的血跡被這強勢的水流一衝,仿佛就是在原來的傷口又劃了一刀,深深的紮了進去,血又流個不停,很快與那些幹淨剔透的水珠融成了一體,沒有丁點的痕跡。
弦月明顯能感覺到腰上攬著自己的手臂在不停的加大力量,仿佛要揉進他的身體,兩個人想要開口說些什麽,隻是水流太大,兩個人隻能緊抿著唇,才能保證自己不被水嗆著,四隻眼睛隻露出了一小段的縫隙,可那奔騰而下的水流還是迷糊了他們的眼睛,耳邊除了那奔騰不息的河水中,再沒有其他,轟隆轟隆的,像是驚雷一般。
失去重心的身子不停的下墜,月光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些影藏在清水中的礁石,鋒利尖銳,像是出鞘的寶劍,這樣下去,因為被水流衝刷的慣性,他們兩個一定都會受傷的。
變化不過是在瞬息之間,蘭裔軒深吸一口氣,右手的雪魄已經深深的插進了瀑布的岩石中,弦月也是一樣,那看起來不堪一擊的玉笛也插入了岩石中,在這樣遽烈的水流中,居然沒有彎曲和折斷。
兩人麵對著麵,看了對方一眼,心知這樣隻是暫時的,這奔騰而下的瀑布不會因為他們兩個的任何舉動發生改變,在這樣強勁的水柱下,他們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
兩人眯著眼睛,用那隻露在外邊的一小段縫隙看著彼此,弦月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那水流衝的對疼痛快沒有知覺了,隻覺得冷,黑夜裏,那水珠看起來還是白白的,這一片天地就好像是白天一般,她虛弱的喘著氣,臉色發紫,嘴唇也是白色的,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虛弱。
而蘭裔軒也是在極力的忍耐,他覺得渾身上下開始麻痹,握著劍的手開始顫抖,動作已經有些不受控製,他覺得不妙,被水流衝洗著的腦子保持著最後的一絲清明,食人樹的湯汁有問題,他有種昏睡過去的衝動。
這樣的想法讓蘭裔軒覺得心驚,他的一隻手緊緊的抱著弦月,另外一隻拿著劍的手向裏輕輕一劃,隻是輕輕的一個動作,可傷口卻比平時重了好幾倍,很快的,那涓涓的細流,便滲出越發濃鬱的血腥味。
“蘭裔軒。”
弦月大叫了一聲,激流而下的水很快衝進她的口鼻,弦月低著頭,閉著眼睛,瞬間被水嗆住,劇烈的咳嗽了一聲,她向下看了一眼,水很深,那些礁石都在底下,隻要盡量保持身體的平衡,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她不能看到自己發白的臉色,隻覺得現在的蘭裔軒十分的虛弱,勉強眯開的一小段縫隙正看著自己,隨時注意著的安全,她一隻眼睛看著蘭裔軒,對著底下怒了努嘴,蘭裔軒點了點頭。
對於插在石縫間的玉笛和雪魄,蘭裔軒的軟劍抽了出來,弦月的玉笛許是插在太裏邊,再加上沒有雪魄的柔軟靈活,弦月並沒能取出來,而她隻是看了一眼,沒有任何的留戀,隨著蘭裔軒一同跳了下去。
那些東西,不過是死物而已,再怎麽樣,都比不過性命來的重要。
兩個人深吸氣,極力在這樣的水勢中維持平衡,看著近在咫尺的水麵,水勢的衝刷已經沒有方才的劇烈,蘭裔軒的四肢突然抽筋,害怕惶恐,就像是這水麵蒸騰著的霧氣,這種無力控製的感覺,比起方才還在半空中的感覺還要恐怖。
懷抱著弦月的手指鬆開,然後又很快握緊,蘭裔軒咬牙,還是不肯放開弦月的手,整個人卻陡然失去了平衡,身子更快速度的下墜,弦月驚呼了一聲,看了蘭裔軒,被他抱著的身子完全不受控製的跟著下墜,兩個人都在瀑布的內側,水流直下,猛然衝在弦月和蘭裔軒的身上,而底下全部都是猙獰的大石。
蘭裔軒覺得四肢越發的麻痹,一點也不受自己的控製,他的背後沒有眼睛,不能注意到身後的礁石,眼角的位置剛好瞥到弦月身下的一片,三塊巨石,常年被河水衝刷的十分幹淨,而那棱角的地方也在不停的變的尖銳,中間的一塊石頭是很平滑的,若是摔在上邊,不會有太大的傷害,偏偏左側的那塊石頭就像是高聳入雲的山峰,比起周圍那些平滑的石頭要高上許多,若是弦月摔下去的話,必定會被它紮住,而此刻弦月早就已經是渾身虛弱,多次超過生命極限的用力,已經讓她有種虛弱之感,再加上左手失血,方才那奔騰的水流直接打在她的頭上,她現在整個人已經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除了緊緊的握住蘭裔軒的手,對於危險,她或許想要避開,但是已經是有心無力。
心肺都是痛的,就連呼吸也不能,先一步比弦月落水的蘭裔軒懷抱著弦月的手用力將他往懷中一帶,半陷入昏迷狀態的弦月大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這是真實的如置冰窖之感,她閉著眼睛,臉上,睫毛上全部都是水珠,隱隱約約聽到身下傳來細微悶哼的聲音,還有硬物插進身體,骨骼斷裂的聲音,可此時此刻,她真的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趴在蘭裔軒身上。
蘭裔軒見弦月在自己身上,冰涼的河水,他還能感覺得到她身上微熱的體溫,還有那虛弱的氣息,頓時鬆了口氣,緊緊的抱著弦月,整個人也跟著暈了過去。
第一百章
勉強睜開眼睛,弦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地方,她就睡在窗口的位置,不甚清明的心在感覺到窗外沁著涼意的風之後,閃過狂喜,這個地方的涼爽,是那個吃人的死亡穀沒有的。
屋子裏,光線不足,有些昏暗,擺設十分的簡單,甚至可以說得上簡陋,一張床,一張桌子,沒有衣櫃,也沒有梳妝台,牆上掛著的不是什麽怡人心氣的山水畫,而是編織著草帽,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農用工具,床板很硬,下邊墊著一層厚厚的茅草,睡在上邊,弦月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他們已經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了,終於逃出來了,想要告訴蘭裔軒這個好消息,轉過身,右手卻是空空的,那一道道傷痕明顯有被水泡過的痕跡,很是醒目,可是她掌心握著的並沒有蘭裔軒的手。
弦月猛然坐直了身子,酸痛的身子,仿佛是被錘子敲打過一般,那是被瀑布激起的強大浪花拍打過的後遺症,忍著不是,弦月撐著硬邦邦的床板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強烈的白光灑在臉上,刺進眼裏,弦月頓有種頭暈目眩之感,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弦月停下腳步,雙手撐著門口,身子倚靠在上邊,閉著眼睛,歇息了片刻。
耳畔傳來孩子的玩笑打鬧聲,弦月睜開眼睛,她站著的地方,已經圍了一群的孩子,年齡都不是很大,隻有六七歲的模樣,一臉的童真,穿著簡單粗糙的布衣,一臉好奇的看著弦月。
“姐姐,你終於醒了。”
紮著簡單馬尾的小女孩看著弦月,鬆了口氣的模樣,邊說邊笑出了聲,露出掉了的門牙,那模樣,仿佛她已經睡了好久,而事實上,在他們看來,六天五夜,弦月也確實昏睡了蠻長時間。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大哥哥,和我一起的?”
和弦月一樣倚靠在門口的小男孩聽了,長長的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剛想要說什麽,卻被另外一道柔和的聲音打斷:“姑娘醒了。”
“母親。”
幾個小孩齊齊叫了聲,然後笑著跑到她的跟前,完全忘記了弦月剛才的問題。
那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最多隻有25歲的樣子,身上穿著粗製的麻衣,長的十分清秀,皮膚有些黑,也沒有那些官家小姐的光滑細膩,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許是已為人母的關係,眉宇間帶著一股慈愛,讓人看著十分的舒服。
“不是讓你們安靜些,不要吵到哥哥姐姐們休息嗎?”
女子同樣有些粗糙的手溫柔的撫摸著孩子們的臉,微皺的眉頭,帶著點點的不悅,那些孩子們頓時低頭,憋著嘴,不敢說話。
從他們的話中,弦月肯定,蘭裔軒和她應該是被一起救上來的,但是怎麽沒看到他的人?
“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呢?”
弦月衝到女子的跟前,握住她的手臂,半眯著的眼睛帶著迫切和焦灼,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
那些人被弦月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弦月晃了晃她的手,她做了個吞口水的動作,然後順著走廊,手指著右手邊的方向,弦月看了她一眼,道了聲謝,鬆開握著她的手,直接向著她手指的方向跑去。
走廊很長,一排過去,都是房間,弦月根本就不知道蘭裔軒在哪個房間,方才太過心急,沒問清楚就跑過來了,而現在她也沒想到回去問問,隻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過去,身後的女子跟了上來,從弦月的身邊經過,將門推開,轉身對弦月道:“姑娘,那位公子在這裏。”
弦月一愣,正準備推門的手縮了回來,看了站在門邊的女子一眼,快步上前,如風一般從她的身邊經過,看著躺在床上的蘭裔軒,生生的愣在了門口。
“姑娘找的就是這位公子吧?”
她從來沒想過,素來有潔癖的蘭裔軒會有這樣的一天,靜靜的躺在床上,渾身上下全都是白色的繃帶,他的發絲是淩亂的,臉色也是從未有過的蒼白,嘴唇也是蒼白的淡色,溫和的眼眸閉起,看不出一點的生氣,胡子拉碴的下巴,如果此刻他能睜開眼睛的話,弦月覺得自己一定會找一麵鏡子,讓他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若是沒有鏡子,就端一盤清水,最好是把他現在的樣子畫下來,作為今後嘲笑他的證據。而事實卻是,他閉著眼睛,她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醒過來。
“我是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你們的,你當時就倒在這位公子的身上,他抱你抱的好緊,你的手拉著他也不放,我和相公費勁才把你們兩個分開,帶回來家裏,這位公子傷的很嚴重,尤其是左肩上的,聽大夫說,那傷口要是再偏一點,就會從他的心髒刺穿了,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會無能為力的,他看起來很虛弱,都五天了,還沒醒過來。”
她的話,溫柔而又帶著同情,弦月靜靜的聽著,一雙眼睛盯著蘭裔軒,怎麽都不能從他的身上移開,漸漸的,清明的視線變的模糊起來,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世界就像是被強烈的白光穿過,白花花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剛落水的瞬間,她被水花打的暈了過去,底下有很多尖銳而又鋒利的礁石,她模模糊糊的,好像聽到悶哼的聲音,隻是當時沒有力氣,眼皮根本就抬不起來,蘭裔軒一定是那個時候受的傷,身上承載了自己的重量,傷口才會那麽深的。
身後的那個人說了些什麽,弦月也聽不清楚了,冰涼的淚水,劃過眼角,順著臉頰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她一步步走到蘭裔軒的跟前,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然後在床榻邊坐下。
“蘭公子。”
她輕輕的叫了聲,手卻不知道該往那裏放,隻因他的身上全部被白色的紗布包住,她擔心自己會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將他弄痛。
她的手輕輕的撫著他臉上紅色的傷口,一條條細長的刮痕,淚水又開始泛濫起來,而一直站在她身後喋喋不休的女子,有些擔憂的看了弦月和蘭裔軒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小心的替他們將門帶上。
“我們已經從死亡穀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了。”
弦月的嘴角牽強的向上揚起,輕柔的聲音滿是哽咽:“我們被當地的人救起來了,不用擔心我,我沒有大礙,就是渾身上下酸痛的厲害,感覺像是要爆炸了,不過沒關係,過幾天應該就會好起來的,現在就隻等著你醒過來了。”
弦月的指尖一路向下,最後在蘭裔軒的下巴的位置停下,輕笑出聲,眼淚順著她的指尖,滑落在蘭裔軒的幹涸的嘴唇:“蘭公子,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醜死了,要是被其他的女子看到你現在這幅模樣,一定會感慨以前有眼無珠的,你看看,你自己起來看看…”
床上的人依舊是一片平靜,隻有她自己一個人身不由己的唱著悲哀的獨角戲:“臉色蒼白的和紙一樣,還幹巴巴的,嘴唇也是,都快裂開了。”
弦月的手指輕輕的按在蘭裔軒的唇邊,細細的摩挲:“還有你下巴全都是胡子,紮人的,你知道不知道,蘭公子,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倒胃口,你要是在這個樣子,我一定不會願意嫁給你的,現在就這麽醜了,將來老了的話,一定會更醜的。”
弦月對著蘭裔軒,也不管蘭裔軒聽得到聽不到,隻是不停的說,不停的說,就像那日在食人樹前,隻是對著他,不停的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說的累了,倦了,也不敢趴在蘭裔軒的身上,直接就坐在地麵上,雙腿屈起,抱著膝蓋,不停的哽咽著。
她不知道蘭裔軒這樣的昏迷會持續多久,十天,半個月,半年,亦或是更久的時間,她不喜歡那麽多的不確定,就像她現在的心情,忐忑而又擔憂,她希望他現在就醒,立刻馬上。
轉過身,睫毛上掛著晶瑩淚珠,蒼白的臉色,眉宇間的疲倦讓一貫瀟灑隨行的弦月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她盯著蘭裔軒的臉,久久的凝視著,什麽都不想,就隻看著那張臉,伸出右手,放在他的鼻尖,溫熱的氣息,淡淡的,似有若無,但確實就是真實存在的,弦月下巴靠在膝蓋上,閉著眼睛,任由那淡淡的熱氣灑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後燥亂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平靜下來。
他說過,會帶著她安全離開那個鬼地方的,曆經那麽多的胸前,他做到了,他說過會娶她的,她相信他也會做到的,她該相信蘭裔軒,為什麽不相信呢?這樣一個自信從容的男子,從不會輕易許下承諾的人,一旦他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的。
可以哀怨,可以心痛,可以傷心,也可以哭泣,但是絕對不能就這樣繼續下去,他昏迷不醒,現在的他需要照顧,他是陪著她一起摔下死亡穀的,也是為了她才受了那麽重的傷的,她要好好照顧他,直到他醒來的那一天,之前所有的事情她都應該處理好。
弦月坐在木製的地板上,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著從樹縫間露出來的陽光,很久很久,其實也並沒有多久,對於她這樣一個心理足夠強悍的人來說,隻要下定了決心,就算再怎麽艱難,也能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站了起來,身子已經發麻,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走到窗口,將窗欞撐開,抬頭眺望著天空,隔著茂密的樹叢,還是能看到那蔚藍色的天空,她呆呆的站在窗口的位置,過了好久,重新回到蘭裔軒的身邊,將他淩亂的發絲整理好:“蘭裔軒,你要快點醒過來,等你醒過來了,就可以兌現自己的諾言,去我們鳳國提親,到時候要用最隆重的禮儀迎娶我,我會幫著你一起讓宮少華從這個世界消失,你不是想要這個天下嗎?我也會祝你一臂之力的,我會讓你站在最頂尖的位置,但是你不會隻有一個人,我會陪著你的,一直陪著你。”
弦月推門出去的時候,站在門口的那群孩子嚇了一大跳,然後一個個像是小鳥一般蹦到了廚房,衝到灶台邊忙著做午飯的女子跟前,弦月跟在他們的身邊,看著正拿著鍋鏟忙碌的女子,隔著氤氳繚繞的白氣,微微一笑:“大姐,什麽時候能開飯啊,我肚子餓死了。”
那女子顯然沒料到方才失聲痛哭的弦月突然間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問出這樣的問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隻是一個勁忙不迭地的點頭,笑道:“姑娘你去外邊等等,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然後將那些擁著她的孩子也一起趕了出去。
一頓飯吃下來,弦月對所處的地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是楚國邊境的一個小村落,叫河村,距離小鎮有一段的距離,算是比較偏僻的,這家的女主人叫翠菊,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的丈夫是個做著小買賣的商人,村裏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如此,為了養活一家,常年累月的都在外奔跑著,留下的大多是女人還有一些老人,她是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發現她和蘭裔軒的,請同村的人幫忙,才把他們搬回了家,許是地處偏僻,與世無爭,這裏的人都保持了一顆善良淳樸的心,要不然也不會如此的熱情客氣。
“姑娘,我們這個小地方,什麽都沒有,你千萬別客氣。”
翠菊邊說邊夾了塊肉放到弦月的碗裏:“你看你瘦的,好好補補。”
弦月笑著,客氣的道謝:“你叫我弦月就好了,謝謝你救了我們。”
弦月十分的真誠,這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在遇上了死亡穀的那些人之後,或許每一個人都可以稱得上是好人了,更何況還是蘭菊這樣真心善良的人。
“要是別人遇上,也會那麽做的,那位公子是姑娘的意中人嗎?”
男人常年不在家,當家的都是女人,與周朝其他地方的女人相比,這裏的女子顯的豪爽而又大氣,看那兩個人,雖身著布衣,可總覺得與他們這些尋常老百姓是不一樣的,難免好奇。
弦月沉思了片刻,然後堅定的點了點頭:“對,我們兩情相悅,等這次回去了,他就會去我家提親,然後我們就會成親。”
翠菊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問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為什麽會落水。
“翠菊姐,你們這裏有洗澡的地方嗎?能不能給我套換洗的衣裳?”
也不知在水裏跑了多久,這身上的衣服就算是幹了還是覺得濕濕的,貼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弦月剛開口,翠菊一副歉疚的模樣,在將弦月從河邊救回來的時候,她原本是想替她換身衣裳的,可一看她的模樣,便又擔心她醒來之後會不高興。
“有,我馬上就去給你準備熱水,你太瘦了,我有點胖,我的衣服你傳不了,你等著,我去隔壁老張家給你借,她家有個閨女,和你差不多大,身材也差不多。”
弦月剛想說不用那麽麻煩,翠菊已經起身走了,走到門口,突然原路折了回來,在這個地方,吃她的住她的,還要讓她照顧,弦月這下真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不用了,我自己燒水就好。”
這些事情,她自己能做,還是自己做的好。
“沒事,你身體還沒好,應該好好休息。”
“家裏的熱水一直都是我燒的,姐姐你就放心吧。”
弦月不好再推辭,隻笑著點了點頭。
泡了個熱水澡,換上身幹淨舒適的衣裳,渾身上下頓時舒服了許多,再加上肚子裏邊飽飽的,弦月蒼白的臉色漸漸恢複了幾分血色,整個人看起來也精神了許多,此刻的她卻沒有倦意,心想著也給蘭裔軒清洗一下,他穿著那身衣服躺在床上,應該會很不舒服。
剛到蘭裔軒的房間,就看到站在門口的翠菊,見她過來,笑著走到她跟前:“那位公子身上的傷口是小鎮的太傅給他包紮的,今天該換藥了,房間裏邊有水,還有換洗的衣裳。”
弦月聽著翠菊將話說完,見她依舊沒有補充,心裏不由的詫異,她沒想到,她站在這個地方等自己,居然是為了告訴自己這些,比起外邊那些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來說,這樣的淳樸善良更讓人覺得心暖。
“翠菊姐,麻煩你了,謝謝。”
除了這些,弦月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麽,等蘭裔軒好了,她一定會讓人好好報答他們的救命收留之恩的。
蘭裔軒躺在床上,被水浸泡過的衣裳皺巴巴的,弦月將他身上的白色繃帶解開,渾身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在水裏浸泡的太久,那一道道傷口看起來有些浮腫,誒她咬過的肩口,那傷口連著傷口,十分的猙獰,模糊的血肉,早就看不出哪裏是她看過的痕跡了,這些傷口,全都是因為她,就算是將來好了,用再好的藥也會留下傷疤了,現在她是怎麽都忘不了了。
左邊胸膛的位置,有明顯被尖銳之物傷過的痕跡,那傷口很深,足足有她的掌心那麽大,真的就像那大夫說的,要是再深一點,恐怕真的就沒命了吧,那麽深的傷口,看著便讓人覺得驚心,而弦月確實如此,此刻她的掌心正不停的冒著冷汗,隨著那白色紗布的一點點解開,她的心也是跟著一起,一陣一陣的緊縮。
她一邊小心的揭開紗布,一邊不停的掉著眼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隻是覺得難受,心口痛的厲害,想忍卻怎麽都抑製不住,心疼的厲害,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躺在船上昏迷不醒的也是自己,她真的就希望那樣,讓蘭裔軒也嚐嚐看著這是什麽滋味。
現在,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到底誰更傻一點呢?以前她總說蘭裔軒自私自利,帶著仁義俠名麵具的偽君子,可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評價了?蘭裔軒,他就是個笨蛋,就是個傻子,沒錯,就是傻子笨蛋。
她願意為了哥哥舍棄性命,那是因為哥哥一心為她,不曾有任何的私念,最開始是她先付出的,她感受到了他的愛,所以不顧一切的想要將這份愛留住,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甘之如飴,而蘭裔軒呢?她對他,從來都是冷嘲熱諷,他們兩個,以前在一起,也是針鋒相對,她不認為自己哪裏對他好了,為什麽他還要那樣做呢?他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了?
弦月的動作十分小心,指尖若是不慎碰觸到蘭裔軒的傷口,昏迷的蘭裔軒沒反應,她倒是先張大嘴巴驚呼起來了,眼淚掉的更凶,緊咬著牙,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累累的傷痕,替他上了藥,然後重新包紮好。
都已經這麽久了,這傷口怎麽還不見好,他怎麽還沒醒過來,想到這個,弦月不由的就想到柳心悠,卻已經沒了以前那麽濃烈的憎恨,隻是心裏卻還是埋怨,若不是她以前在梨花齋的時候,不準自己接觸醫書,現在的她對這個也不會一竅不通,至少能為蘭裔軒看看,而不是抱著懷疑的態度幹著急。
幹淨清澈的水,上邊漂浮著一層濃濃的血紅色,那血絲在毛巾的四周縈繞著,弦月將水倒掉,去外邊的院子打了盤幹淨的清水。
翠菊家的房子很大,有點像現在的四合院,小院的正中,是一口古井,兩邊是茂密的大樹,住在這裏的,不止翠蘭一戶,許是男人們常年不在家,鄰裏們相親相愛,相互幫助,十分的團結,孩子們也玩在一起,每天都可以聽到他們玩遊戲或者是說笑的聲音,而那些撐起半邊天的女人們經常是在地裏忙著農活,因為常年在太陽下暴曬,這裏的女子看起來皮膚有些黑黑的,長的也比楚國營城的女子結實多了,老人們則呆在家裏,幫忙照看小孩,或者是幾個人聚在一起,聊著天,靜謐而又舒適。
弦月重新換了盤幹淨的水,問翠菊要了刀片,翠菊將蘭裔軒的雪魄一並交給了弦月,弦月替蘭裔軒將下巴的胡渣清理幹淨,順便打理了頭發,換上幹淨的衣裳,完成這些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西下的河村十分美麗,那是絲毫不遜色於燕京望江樓的美,如果說那個地方繁華喧囂,見證的是燕國的富貴,而河村的話,那豔麗的殘陽,縱然是如火一般的顏色,也是讓人心情寧靜的,尤其是河邊。
河村之所以命名為河村,就是因為這條長長的河流,河水的源頭,就是死亡穀和這個地方的分界線,那是地獄和天堂的差別。
傍晚的河流,水麵波光粼粼的,像是夏日夜空的星辰,河水並不是很深,隻沒到她的膝蓋,岸邊是一排排的大樹,春天來臨,萬物複蘇,那些原本已經枯黃的樹葉漸漸的長出了新芽,這個時候,清澈見底的河水,經常可以看到小魚遊來遊去的,這個時候,河村的孩子們赤著腳,將褲子擼上去,正在河裏捉著魚,靈活的身子一撲,濺起陣陣的水花,然後呢,高高揚起的手就會有一隻寸長的小魚,動作十分的熟練。
弦月取出懷中的竹筒,那是上次離開磐城時,念安霸給她的,她扯開竹筒,七彩的煙火迸射,在漸漸暗沉下來的天空中綻放出絢爛的火花,那些還在河邊捉魚玩耍的孩子瞧見了,紛紛跑到弦月跟前,問她是什麽東西,還有沒有,能不能給她們玩,弦月笑了笑,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已經沒有了。
念安霸當初給了她一個令牌還有一個報信的煙火,她在死亡穀的時候原是想要求助的,轉念一想,人家好心原是想要幫她的,她總不能將他們往死路上推吧,現在的話,他們已經安全,蘭裔軒至今昏迷,她希望他們在趕來的同時能帶來醫術精湛的大夫。
孩子們見弦月的手上並沒有他們想要的新鮮玩意,家裏的大人們也交代了,她的身體不好,讓這些小孩子們不要打擾,他們隻能憋著嘴,悻悻的離開。
弦月站在水下,清洗著蘭裔軒換下的衣裳,炊煙嫋嫋,遠遠的就可以聞到飯菜的香味,而原本就並不怎麽安靜的小河邊越發的熱鬧起來,忙了一天農活的女人們回到家,做好了飯,開始叫這些在河邊玩耍的孩子回去吃飯了,孩子們聽到母親的叫喚聲,赤著腳,拎著鞋,紛紛回家去了,河邊恢複了安靜,從未有過的安靜。
夜晚,漸漸的開始降臨,這個地方,身後是一大片的樹木,沒有任何的燈火,今晚的月色卻是極好的,星光璀璨,弦月洗好了蘭裔軒的衣裳,就找了處地方坐下,靠在樹上,望著天空發呆,許是太過疲倦的緣故,居然真的就睡了過去。
“姑娘,你怎麽在這裏睡著了?”
翠菊還是習慣稱呼弦月姑娘,別的稱呼到了嘴邊都會自動改了口,她原始想找弦月吃飯的,找了半天也沒看到她的人,聽同村的孩子說剛剛看到她在河邊,就到這個地方來找她,河邊找了一圈沒看到她的人,轉身的瞬間剛好看到一個人影靠在樹上,走過來一看,才發現她坐在這邊睡著了。
弦月揉了揉眼睛,睜開的時候,那惺忪的睡眼像是被水衝洗過了一般,就像是此刻如明鏡般的天空,沒有了半分睡意,她對著翠菊笑了笑:“坐著坐著不小心睡著了。”
翠蘭點了點頭:“你身體還沒好,這個地方的濕氣重,很容易生病的,你應該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弦月起身,拍了拍屁股,日日驚險擔心,也不知多久沒睡過好覺了,確實是很累了,她驀然想到白鼇,想到白鼇口中的白展堂,恐怕早就已經死了吧。
前邊,翠蘭已經端起了蘭裔軒的衣裳,走在了前頭,弦月跟了上去,不知道羅成的的人什麽時候會過來。
河村的每一個人都很好相處,對弦月也非常的友善,再加上弦月是個別人對她好,她必定也真心相待的人,沒過多久便和整個村的人都熟稔起來,這段時間下來,吃住睡,弦月沒一樣是好的,就算是臉上帶著笑容,看起來精神也十分不好,再加上憂心蘭裔軒的事情,給人的感覺就是懨懨的,村裏的哪戶人家要是做了好吃的,必定會讓弦月去他們家做客,如果不然,就會親自送到翠菊家來,弦月難得的不好意思,倒是翠菊,大方收下。
最近她總覺得奇怪,為什麽自己在這些人對自己好的時候會覺得不好意思,當初蘭裔軒的就不會呢?想了很多次,卻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弦月的精心照顧,蘭裔軒的肩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卻呈現出讓人費解的反複性,明明什麽都不做,居然會突然裂開,一旦傷口裂開,第二天就會發高燒,弦月急的團團轉,河村的人也跟著去找大夫,這裏的人還是相當迷信的,好些老人從廟裏求來了符水,弦月不忍拒絕他們好意,都會收下,卻從來不會喂蘭裔軒。
高燒並不會持續很久,等到村裏的人請了小鎮的大夫來了,滾燙的額頭,那溫度和常人已經沒什麽兩樣了,這樣的反反複複,讓弦月不免覺得心煩急躁,再加上蘭裔軒一直沒有醒,更讓她焦躁難安,都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怎麽羅成他們還沒來。
“蘭公子,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醒啊,你不知道,為了照顧你,我現在瘦的隻剩下排骨了,你看看,你看看,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了。”
這幾乎成了她每天必修的功課,每天唱著一個人的獨角戲,對著蘭裔軒自言自語。
弦月邊說邊蹲下身子,拉起他的右手,輕輕的撫在自己的臉上:“是不是隻剩下骨頭了。”
“我原本就很瘦,這次從死亡穀回來之後就更瘦了,這段時間為了照顧你也瘦了,你說我這個樣子回去,哥哥是不是會很心疼,他會不會覺得是你沒照顧好,所以才會讓我這麽瘦的,然後在你求情的時候故意刁難你,不讓我嫁給你?蘭公子,身為男人,你應該照顧我才對,我都已經照顧你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醒啊,還動不動就發燒,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陪著你一起睡了。”
“胡子又長出來了,要不是我每天替你清理,蘭公子,你現在都已經可以和乞丐為伍了。”
弦月坐在床榻邊,低著頭,嘴巴喋喋不休,手上的動作卻極為的小心翼翼,替蘭裔軒刮著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子。
“姑娘,不好了。”
弦月剛將蘭裔軒將下巴上的胡子刮幹淨,還想與他再說一會話,便看到翠菊指著大門口的位置,急忙忙的跑進來,可能是剛才跑的太急,上氣不接下氣的。
弦月從床上跳下來,走到她跟前:“翠菊姐,你先把氣喘勻了,有什麽事慢慢說。”
翠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順了順氣:“弦月姑娘,你快走。”
弦月看著翠菊,有些不大明白,這好端端的,她去哪裏?更何況蘭裔軒還在這裏,多日來的相處,她也不是那種會下逐客令的人啊。
弦月自然不知道翠菊的想法,她一直都將她和蘭裔軒當成私奔的一對情侶,弦月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因為家裏不同意,才會和蘭裔軒逃跑,被逼跳下了水,蘭裔軒攬著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一直護著她,而弦月握著她的手,再加上弦月這段時間對蘭裔軒的精心照顧,她越發將之前自己的猜測變成了一種妄想的事實,今天上門的那些人身上都佩戴著刀劍,一看就覺得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她自動的將他們歸解為來捉弦月回去的,這還不讓弦月收拾東西快點離開啊。
“翠菊姐,先把事情說清楚。”
弦月見翠菊滿臉慌張,依舊不慌不忙的,回到房間,個她倒了杯茶:“先喝杯水吧。”
翠菊一口氣將水喝完,外邊的喧鬧聲已經傳到了弦月的耳畔,她看了翠菊一眼,繞過她的身邊,剛走到門口,卻被她攔住:“姑娘,你還是快點走吧,要是被他們發現了,一定會捉著你回去的。”
弦月一聽,腦袋轉了個彎,後知後覺,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將她心中所想猜準了大半:“翠菊姐,你想太多了,是我通知他們來的。”
大門口,兩批人都在對峙,河村的老老少少堵在門口,根本就不讓他們近來,而羅成的人因為不想傷害無辜,所以也都沒有動手。
“你們來了。”
弦月的話音剛落,河村的那些人齊齊轉身看著突然現身的她,弦月笑了笑:“是我讓他們來的,他們並沒有任何的惡意。”
弦月的話音剛落,河村的人便讓開了一條道路。
領頭的羅成一開始看到弦月,沒認出來,直到弦月走近,他滿臉欣喜的衝到她跟前,激動而又興奮,還有欣慰,衝到她跟前:“弦月姑娘,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弦月點了點頭,拍了拍羅成的肩膀,然後成功的看到那張俊俏的臉頓時又紅了大半。
“楓師弟,你愣著幹什麽,弦月姑娘她沒事。”
弦月抬頭,一眼就看到了置身人群的白戰楓,一段時間不見,他看起來瘦了很多,那雙如潑墨般濃煙的眸在與自己對視的時候,染著濃濃的愧疚,還有太多如絲線般說不清道不清的複雜情緒,下巴上也是胡子拉碴的,整個人看起來再沒有了以前橫刀立馬的氣勢。
弦月笑了笑,走到蘭裔軒的跟前,而那些圍著白戰楓的人,齊齊的給弦月讓道。
“白戰楓,瞧瞧你這副死樣子,比蘭公子還要狼狽。”
白戰楓沒有說話,隻是傻傻的看著弦月,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要把她刻入自己的腦海,他就那樣,傻傻的站在原地,不說話,也沒有動,想要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真實感受她的存在,放在兩側的手動了動,卻怎麽都沒有將她抱在懷中的勇氣,他不配,沒有那麽資格。
“傻了啊,不認識我了?”
弦月的嘴角上揚,依舊在笑,推了推白戰楓,而她怎麽也沒想到,那個鐵骨錚錚的男子居然在她的麵前落淚了。
“對不起。”
白戰楓大叫了一聲,滿含愧疚的顫音,然後不顧一切的將弦月抱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