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韶國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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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正好,清風徐徐。

    西軍大營的將士們剛結束了晨練,正在吃飯。

    溫雲桐自然坐在主帳內,陪著簡單和她那個喜歡換裝cosplay的正夫雲廖一起吃飯。

    雲廖這會兒穿著簡單的衣服,袖子又寬又長,看來就像戲台上唱戲的。他麵前的飯菜動也不動,隻撐著頭瞧溫雲桐,唇的弧度越咧越開,麵上的笑容也越來越詭異。

    溫雲桐如坐針氈,直覺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他真的很餓啊,隻好埋頭狂吃,在心裏默念對方是空氣,對方是空氣。

    外頭報安陽青鑰到的時候,他幾乎是飛一般衝了出去。

    不想一出帳篷就與她撞個正著,他有些尷尬地吐掉嘴裏還在嚼的菜葉,哈哈笑著把她抱了個滿懷。

    “你沒事就太好了!”

    安陽青鑰被猛然一撞,傷口一痛,差點往後跌去,幸好後頭的聞景扶了一把。

    溫雲桐感覺到不太對勁兒,她腰間怎麽多出了一隻手?猛一抬頭,便掉進一雙水盈盈的眼眸裏。那人眉一抬,眼尾瞬時飛揚起來。明明是有些挑釁的動作,他做起來卻該死的好看,讓人目眩。

    “他是誰啊?”怎麽才分開一天她身邊就多了一個男人了。

    這會兒簡單和雲廖也走了出來。看到她們三這狀態也是一愣。

    簡單武人習性性子粗,倒不覺得有什麽,直接上前握了安陽青鑰的手:“你就是陵蘭王世女?”

    “是。”被她拉了手安陽青鑰有點不習慣,卻也不動,隨著她的步履一塊兒往營帳內走去。

    “我奉命出使,正好替萬依來看看你。”安陽青鑰原本以為見到這個曾經戰場上的敵手會有些尷尬,真到事情發生了卻什麽都沒有。從前隻是各自為營,談不上仇或者恨。而如今她對自己現在這個身份已然接受,加之簡萬依的關係,見著與她七分相像的簡單,倒覺得頗為親切,不知不覺便當成了自己的長輩。

    “想必你已經拿到了她給你的信吧,她是不是哭訴說想你了?”

    “嗨,那臭丫頭,寫的信又臭又長,還不知在說什麽,別提她了。現在你可是欽差大臣,代聖上行事,我倒是得大禮相迎才是。”簡單說完頓了一下,臉上有幾分別扭,招招手把前來稟告的副將喊了過來,“接下來該怎麽做啊?”

    安陽青鑰恍然,原來她是不知道該做什麽啊,真是實誠得我改可愛。

    她忙擺手阻了副將開口:“簡將軍,不用麻煩了。我此來是和你借點人手,相信雲桐已經和你們說明了前因後果,還請將軍助我。”

    “哦哦,差點忘了正事。”簡單大手一拍腦門,“你說是霹靂山莊的人劫走了禮品?我這就給你準備人手。”

    “不是。”

    她正欲喊人,卻聽到冷靜清淡的這麽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很篤定。

    不是,什麽不是?

    她望過去,見到一個紅衣妖嬈的男子,眉目間清純又透著魅惑,勾人得緊。

    她咳了一聲,轉向安陽青鑰,這該不會是她帶的小侍吧?看這氣質也不像啊。

    “不知這位?”

    “他叫聞景,昨晚我被人所擒,正是得他相救。”安陽青鑰道。

    “哦哦,那聞公子剛才的意思是……”簡單又望向聞景。

    她雖然人粗了些,但行軍打仗這麽多年,腦子也絕對不笨,他明顯話裏有話。

    “她們不是霹靂山莊的人,霹靂山莊不會幹這麽卑劣的事。”聞景道。

    “為何如此肯定?”簡單問。

    “因為我就是霹靂山莊的少主。”聞景一抬下巴,定定地望著安陽青鑰。

    安陽青鑰略有些吃驚,她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霹靂山莊遠在南邊,大老遠跑這兒來打劫那才叫有病。這些人也不知是哪兒的山匪,也不知道怎麽的弄到了霹靂彈,去年就開始冒充霹靂山莊在江湖上做惡。我正是奉了母親的命令來收拾她們。她們的老巢我已經查到了,跟我走就是。”

    聞景所言果然不差,安陽青鑰帶著一百人小隊果真找到了那些人的窩點。就在琅山的密林深處,隱蔽倒是隱蔽,但一旦找到要攻破也容易。

    隻不過那些人機警,一見有人找來便棄了東西跑了,分散著鑽入了大山四處。這林木深深的就算把簡單的二十萬大軍拉來找也得費不少功夫,安陽青鑰懶得費事,反正東西都在,那些人既然不是慕容折找來的,跑也就跑了。

    回到營地的時候已經傍晚,幾大車東西不好拉,她向簡單借了點人便準備連夜趕去燕州和慕容雨會合。

    簡單倒沒意見,雲廖卻說什麽都不肯,一定要留她在這兒歇一晚。

    “你一個女人當然不擔心,可這山路難行,雲桐他怎麽受得了?何況他昨日為了給你送信弄得渾身是傷,你倒是真忍心讓他這麽跟你走!”

    聽了這話安陽青鑰便打消了要走的念頭,決心在軍營留一晚。

    入夜,安陽青鑰在新支的大帳內為溫雲桐的臉上藥,那長長的一道傷口摸在手上更是叫她心中愧疚:“早知道你這麽傻,我就不該提什麽叫你來傳信的事,直接囑咐你來這兒躲著不就好了。”

    幸好她把玉骨生肌膏帶在身上,不然這臉容易留疤。

    “不關你的事,就算你叫我躲我也不會躲的。我怎麽能看著你涉險,自己一個人卻心安理得地躲藏?”溫雲桐握住她的手,掌心傳來的溫暖讓他心安,“我隻是想為你做一些事,我也想像儲清亞一樣幫你,你也是我想守護的人。”

    如果不是在這個時代,他會有更多能力保護她。但是在這裏,他也要力所能及地為她做一切可能的事。

    “傻瓜。”她刮了他鼻子一下,“把衣服脫了,看看身上的傷。”

    “我沒事,讓我先看看你的傷。”他抱住她的腰就要扒衣服,安陽青鑰伸手去擋,二人拉拉扯扯之間便一齊倒在了榻上。

    天上無星,隻有一彎斜月。

    密林層層,黑沉沉的,像是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仿佛能吞噬一切。

    在這黑沉中,卻忽然有幾聲“咕咕”鳥鳴。

    一個人從深林裏躍了出來,渾身上下亦是如夜的黑。

    “主子,你真的決定選擇那個安陽青鑰嗎,屬下懷疑她不能成事,到時候咱們就前功盡棄了。”

    “多嘴!”黑暗裏傳來另一個聲音,磬石一般,卻又透著一股靡靡的醇美,像是繚繞的香,吸引人不自覺地沉迷。

    “你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去吧。”

    “是。”黑衣人木然地答,僵硬著身子往更深的黑暗裏去。

    隻聞一聲輕快的笑,空氣似有波動,枝丫略略一搖,天邊隱隱飄過一抹暗紅。

    天陰有雨,晨起安陽青玥就收拾好了準備上路。

    簡單和雲廖在營前相送,這一次雲廖終於正經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卻也是勁裝短打,一身爽利。

    他頭上斜斜插了一根簪,樸實無華,雖麵容不算十分美麗,看著卻讓人很舒服。

    他拉著溫雲桐的手,抱在懷裏舍不得放下:“真的要走啊,幹嘛跟著她一起去受苦啊?留在這兒我照顧你啊。”說著還瞪了一眼安陽青玥。

    溫雲桐一臉尷尬,拚命想把手從他懷裏抽出來,卻不論怎麽努力那手就像粘住了似的,拔都拔不動。

    “我很欣賞你呢,真的不考慮考慮嫁給我家那個丫頭?”雲廖還在對他擠眉弄眼,“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保證誰都不敢欺負你。”

    “不了。”溫雲桐訕訕地笑,另一隻手挎住了身旁的安陽青玥,身子也極力往她那邊靠去,“我已經心有所屬。”

    看了這動作,雲廖也明白了,便把他手鬆開,略有些失落:“看來是我們家那個不成器的沒福氣,這麽好的人也不知道把握住機會。”

    “不不,她的福氣更好呢。”溫雲桐想起安陽軒,那才真的是翩翩公子,在這個時代最符合女人心意的佳人,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也不知道她們兩個發展得怎麽樣了。

    要出發時,雲廖還在對著他說舍不得,他正要上馬車,忽然靈機一動,轉頭道:“雲正夫既然如此舍不得,不如收我為義子吧?這樣我們還可以做一家人。”

    “好啊,這個提議不錯。”雲廖拍掌大叫,“以後我就多了個兒子啦!”

    簡單也甚欣慰,她確實一直想要個兒子,隻是常年行軍打仗力不從心罷了。

    “那就這麽定了,乖兒子,你們回去的時候記得彎過來喊我,我跟你們一起走。再不回去看看,那丫頭估計要把家拆了。”雲廖哈哈一笑,頗為爽朗。

    溫雲桐頷首,轉而進了馬車。

    路上,安陽青玥策馬靠近馬車,問他:“你為什麽要將軍正夫收你為義子?”

    他把頭從車窗伸出來,望著她淺笑:“因為我想有一個配得上你的身份。”

    不料他是這麽個想法,她微有感觸,放柔了聲音:“你不必如此,我並不會嫌棄你。”

    溫雲桐搖頭:“你不會,可是別人會,這個世道會。”

    “我想要真正的和你並肩站在一起。”他的眸子無比認真而堅定。

    既然他打算了和她永遠在一起,那便必須為此經營,而不是隻靠她一個人的努力。

    雖然他知道,她一個人也可以做到,她不會介意別人的眼光,可他也必須為了她考慮。

    他的話外之意安陽青玥懂了,也感念他一份真心。

    她突然覺得,或許這輩子再嚐試去寵一個男人,也並不難。

    出了淮州,趕往燕州的路上,聞景從後追了上來,跟在了她身邊。

    “聞公子這是有什麽事嗎?”安陽青玥直覺這個人不好相與,麵對他便不自然的帶上了些防備。

    “沒什麽事,不過本公子也去韶國,正好結伴同行。”聞景挑眉一笑。

    “既如此,公子自便。”安陽青玥說道,立刻吩咐加快了趕路速度。自己更是拍馬疾馳,揚起一路灰塵。

    聞景大概沒料到她是這反應,緩了一下才揚鞭拚命追去。

    初夏時期,日頭還不算很毒辣,人們也已經褪去厚裝,換上了薄薄透汗的綢衫。

    安陽青玥一行也終於安全到達了韶國都城——楚京。

    前來迎接的卻不是永興帝,也不是垂簾聽政的孟易白,而是那位傳說中喜好金錢美色的被封為承安親王的孟易白失散多年的姐姐孟奚。

    安陽青玥不由多打量了幾眼,濃眉大眼,雖也生的一副好容顏但光從長相上看不出她與孟易白有絲毫相像的地方。

    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姐姐,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啊。

    入夜,永興帝在長青殿設宴為她們接風洗塵,韶國百官均出席。

    她們也很好奇大炎派來的使者會是怎樣的人,聽說裏頭還有一位死而複生得天神助的皇女呢。

    然而當人步入大殿的時候,前麵的慕容雨被她們自動忽略了,引起注意的反而是安陽青玥。

    因為她一個人身邊跟了三個男人,而且都是絕色。

    一眾官員看癡了看呆了,有驚歎的,有豔羨的,自然也有鄙夷的不憤的。

    “本官聽說大炎陛下此次遣來的使者隻有兩位,那麽這幾位是?”一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橫眉豎眼地盯著三個男人,似十分看不慣。安陽青玥看著她不由一笑,這老太太便是韶國的宰相馮清,年紀一大把了卻極愛挑剔,對她看不慣的東西那可是會往死裏去說,從前同朝為官的時候她也沒少被她指責。

    不過她卻是極為忠心的,也確有才學,可堪大用,隻可惜垂垂老矣。

    “這幾位都是我的家眷,難道韶國規定出席皇宴不可以攜帶家眷嗎?我看好像有幾位大人也帶了啊。”安陽青玥故作無知地驚訝。

    帶了家眷的都不幹了,是沒規定不許帶,可人家隻帶了一個,還是正夫,你一下就三個,而且還是出使他國,帶那麽多也不怕把自己累死?

    馮清被逼得沒話說,安陽青玥也不在乎周圍異樣的眼光,施施然往自己位子上坐了。

    其實她也是無奈,儲清亞和溫雲桐是不得不帶,可那個聞景真是自己黏上來的,就像牛皮糖一樣怎麽甩都甩不掉啊,她有什麽辦法?

    剛落座,就聽內侍一聲高喊:“太君後駕到!”

    她不慎把手中酒盞打翻,連忙扶正,不動聲色地抬頭望去,隻見鑾駕上一抹青衫飄下來,華麗得過分的頭冠、逶迤的衣擺代表了他至高無上的身份。許久不見,他比從前少了幾分青澀,更多了幾分沉穩雍容,麵貌卻依舊是足以蒙騙天下眾生的清雅絕倫。

    百官參拜,他微抬手,聲音隱含威赫:“起身吧。”

    安陽青玥的眼死死地盯住他,眸中似要噴出火來。那是恨意,時隔這許久,她依舊感受到了強烈的恨意,強烈到仿佛能毀天滅地的恨意。

    原來說好的放下,還是做不到雲淡風輕。她雙手緊握成拳,死死地掐住,恨不能衝上去掐死他。

    忽然感受到一陣暖意,一隻手覆了上來。她側頭,見是儲清亞,不由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

    “你放心。”她低聲道。

    她不會如此衝動,她要在最適當的時機,給孟易白最致命的一擊!

    月黑風高,不見星子。

    夜風貼著地麵打著旋兒,悠悠地飄進了皇宮內院。

    依蘭殿,孟易白除去所有飾物,準備就寢,忽耳畔聞得“叮叮”聲響。他的手一頓,正待細聽,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頭是濃重的黑,整個皇宮都似被黑霧籠罩一般,吹來的風也似乎多了一些陰冷。

    他打了個哆嗦,正要喚人把門關上,卻見室內空無一人,值夜的小修不知哪裏去了。

    不對啊,明明剛才還在的。

    他心頭莫明有些發虛,卻還是壯著膽子要起身去關門。

    視線一晃,銅鏡裏忽然多出來一個人影。

    “啊!”他尖叫一聲,差點跌在地上,伸手牢牢地扒住了妝台一角。

    定睛一看,卻又什麽都沒有了。

    他再不敢亂動,虛聲問道:“誰,誰在裝神弄鬼?”

    “故人來訪。”麵前憑空現出一個人,一身獵獵紅衣,雲袂飛揚。清長的眉,溫潤的目,眼下一顆淚痣,盈盈欲墜。

    是她,她回來了!

    “葉璃!”他高聲尖叫,卻發現隻是南柯一夢。驚出了一聲的汗,卻也再沒了睡意。

    正欲喚小修打來熱水沐浴,卷簾的手卻是一抖。

    透過雲屏,他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坐在幾前飲茶。

    依蘭殿守衛森嚴,怎麽會有人闖進來,她到底是人是鬼?

    他怕得往床裏縮去。

    “故人來訪。”清透的聲音響起。

    一樣的,一樣的話!這究竟是真是幻,是夢還是醒?

    他的恐懼,瞬間累積到頂點,失聲驚叫!

    那個人卻如鬼魅一般飄了過來,捂住他的嘴。

    他瞪圓了雙目,唔唔地叫,卻是動彈不得。

    那人微微一笑,他立刻便如暈眩了一般,看不清她的臉,那仿佛是熟悉的,就像刻在骨子裏一般,又仿佛是陌生的,冰冷得讓人膽寒。

    “我回來了。”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仿佛致命的毒藥一般,“你高興嗎?”

    “你,你是誰?”他分不清了。

    “我,我當然是葉璃啊。”那聲音輕笑。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他的眼光陡然亮了起來,似熄滅的火堆霎時騰起火焰,那般奪目。

    他的手也似乎刹那間蘊含了無限力量,將她掙開,反捉住了她手掌。

    安陽青玥一驚,抬手就想將他劈暈。

    他卻拉了她的手,貼在自己麵上,細細地摩挲。

    “這麽久了,這麽久了,為什麽你從來不肯來看我?”輕聲呢喃,似怨似訴。

    “你可知我有多想你?”一滴清淚滑下,濡濕了她手掌。

    她忽然便覺得掌心發燙,像是一把火,轉而燒成了滔天的恨意。

    “是嗎?”她幽幽地笑出聲來,想她,簡直可笑!

    若是真在乎她,何必親手將她送上黃泉?

    “你等我,等我做完了這些事,我就去陪你,你一定要等著我。”孟易白如癡如狂地抱住她,像是害怕她突然飛走一般。

    聞著那深情款款的話,嗅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她有一刹那恍神。

    她在腿上掐了一把,強迫自己醒過來,那根本都是騙人的,他就是個騙子!

    她湊到他麵前,嗤嗤地笑:“既然你想我,那我來陪你可好?”

    “好。”孟易白不住點頭。

    她更近地靠過去,尋著他紅唇貼上去,輾轉碾磨。

    他的呼吸漸漸有些亂。

    她抱著他的腰,將人壓下去,一件一件地解開他的衣服。

    月上中天,安陽青玥回到招待使者的別館,才剛躍進圍牆就被一團暗紅堵了個正著。

    “喲,這大晚上的你是上哪兒偷香竊玉去了?”

    聽著那叮叮當當的聲音,她便知道是聞景。

    “聞公子不也是好興致,大晚上的不睡覺。”她笑得坦然。

    “那可不一樣,我是特意來尋你的。”聞景跨前一步走近她。

    “找我做什麽?”她低頭看著那露在地麵上的腳丫子,真是光瞧著都覺得冷。

    “我忽然想起來,我救了你你還沒有報答我呢,想得睡不著,便過來討要。”他脆脆地笑。

    “不知公子想要如何報答?”她又後退了一步。

    “我實在沒什麽缺的,倒少個伴,不如你就以身相許了吧?”他一番思考之後,欺近她道。

    “公子說笑了。”她推開他,轉身就走。

    “我知道你去幹什麽了!”他喊道。

    她霍然回首,目光如電射向他。

    “怎麽,想殺人滅口,那可有些難。”他攤攤手,有些無賴道。

    “那沒什麽難的。”斜刺裏突然跳出一個人來,橫手一劈就把他砸暈了。

    儲清亞將他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不再管他,反而望向安陽青玥,嗤笑道:“去會你的老情人了?”

    “不是情人,是仇人。”她糾正他。

    “是嗎?”儲清亞吸了吸鼻子,誇張地低叫,“哎呀,我聞著這一身的脂粉味,該不會是一時失控,沒把持住吧?”

    “清亞,你該懂我。”安陽青玥搖頭。頗有些無奈。

    “不懂了,如今的我怎麽還有資格懂你?”儲清亞輕歎,忽然帶出幾分落寞來。

    安陽青玥無奈,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得沉默。

    好在他也沒想等著她回應。

    “這個家夥怎麽辦,要不我替你殺了?”他指指桌上的聞景。

    “不必了,我想他不會說的。”安陽青玥起身,對他道,“天色已晚,回去睡吧。”

    她從他身邊走過,衣袂帶起的風,拂動他額前的碎發。

    他猛地轉身,高聲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她的身形一頓,許久沒有說話。

    時間似凝固,他以為不會得到回答。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花樹後頭,夜風才悠悠送來兩個字,有些薄涼。

    “韶國。”

    出使韶國當然不能隻是送送禮,吃吃飯,此次來主要的目的還是要摸清楚她們的底細,究竟有沒有開戰的意思。

    當然對安陽青玥來說,還有屬於她自己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過奇怪的是,她們來了快兩天了,無論是迎接還是洗塵,韶國皇帝都不曾出現過,這是為什麽呢?

    就算她沒有實權隻是個傀儡,走出來充充門麵也是應當的啊。

    安陽青玥走出門外,招手讓侯立的小侍過來:“你們陛下很忙嗎?”

    “陛下?您,您不知道嗎,我們陛下病了。”那小侍年紀尚輕,看著她的眼臉就紅了,躲躲閃閃的。

    “病了,怎麽病了,嚴重嗎?”她卻並未發現他的異常,隻是糾結於這個問題,永興帝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病了?

    “不,不知道。病了幾天了,太醫叫了好多,藥也吃著,就是不見好。”小侍見她有興趣,就多說了幾句。

    “如此是麽,多謝了。”安陽青玥對著他微微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永興帝病了,作為使臣她也該去看看不是嗎?

    吃過中飯她便去找儲清亞,向他說明了因由。

    “你要我進宮去看永興帝,你懷疑她是假病?”不知怎的儲清亞就想到了這上頭。

    “嗯,不能確定,所以要你去看看。”安陽青玥在他麵前坐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若是假病,那就說明她不想見我,也足以說明這其中有問題,若是真病,就替她看一看,畢竟她還小。”

    “好,那我便替你走一遭。”

    她帶著儲清亞入宮,先得給孟易白通報一聲。

    孟易白聽說是儲清亞,不禁愣了一下,這個人他並不算陌生,他常聽葉璃提起他。可是儲清亞不是從不離開棲霞穀一步的嗎,怎麽又會和大炎的人攪和到一起去了?

    “你確定是儲神醫,沒有聽錯?”

    “是,小的絕對不會聽錯。”

    “那便請進來吧。”孟易白示意小修整裝。他轉頭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麵上似有疲憊之色,不由想起來昨夜那個奇怪的夢,似乎夢見葉璃回來了,那樣的真實,連每一寸細膩的觸摸現在想來都能讓他顫栗。

    怎麽會做那樣的夢呢?

    略施粉黛,麵上依舊容光煥發,他依然還是那個雍容貴氣的韶國太君後。

    步入堂中,他第一眼便望見了安陽青玥。她端坐在那裏,意態從容,仿佛是回到了自家一般。晚宴那日天色暗沒怎麽看清她麵容,這會兒再看,倒覺得她那神態似有幾分熟悉。

    尤其是那雙眼,深邃高遠,像極了某個人。

    他不由微愣。

    “太君後,我聽聞貴國陛下有恙,正好與儲神醫結伴,便想略盡薄力,讓儲神醫為貴國陛下看看。”安陽青玥起身,拱手道。

    她的聲音喚回了孟易白的思緒。他端起幾上的茶,輕抿一口,這才看向下方,視線卻轉向了她身旁的儲清亞。

    “這位就是儲神醫?”

    儲清亞他沒有見過,但世人傳聞他一襲白衣翩然出塵,清冷若仙。從氣質來看,倒是他無疑了。

    “正是。”答話的是安陽青玥,儲清亞像沒聽到一般,撇過了臉去。

    不知為什麽,孟易白總覺得他對他有些抵觸。這就奇怪了,他們之前從未見過麵不是嗎?

    不過他對他倒是很有興趣,從很早之前從那人口裏聽說了這個名字便埋下了興趣,一直隻恨無緣相見。

    “儲神醫,相傳你從不離開棲霞穀,不知這一次為何出穀了呢?”

    “有事。”儲清亞壓根不願同他多說。

    他的態度明顯不想多談,孟易白也不再追根究底,卻還是忍不住問道:“聽說你從前和我們韶國的鎮國將軍葉璃關係匪淺,你們……”

    “我們很好,引為知己,無話不談。”不待他說完,儲清亞便笑著答了。一來他怕孟易白再說下去會引得安陽青玥不舒服,二來他也著實想刺激一下這個男人。

    他就是看他不順眼,以前就看他不順眼!

    “我們究竟還給不給陛下看病了,如果不看我可走了。”他似有些不耐煩,起身就要走。

    孟易白忙叫住他:“二位請和我來。”

    他引著二人來到紫宸殿。

    這裏的裝飾和從前沒有多少變化,還是當初葉璃離去的那般模樣。安陽青玥見了,不由有種再次身臨其境的感覺,那種窒息與無力差點讓她喘不過氣。

    幸好儲清亞發現了她的不妥,及時扶住了她。

    她拍拍他的手,以眼神示意:我沒事,不用擔心。

    孟易白上前掀起樂紫宸的簾帳,露出了床上躺著的女孩一雙蒼白帶黃的小臉。

    “陛下今日醒過嗎?”他問近旁的內侍。

    “回太君後,晨起您來看過之後,就一直都沉沉睡著。”

    孟易白點頭,探手摸了摸她的小臉,便起身讓開位置:“儲神醫,你給看看吧。”

    儲清亞從剛才就一直關注著樂紫宸,她那個臉色似乎很不正常,不像尋常的病。

    他上前去把脈,卻覺脈象沉浮,忽虛忽實,竟也看不出個究竟。

    這是怎麽回事,他不禁微皺了眉頭?

    “儲神醫,可是宸兒她不好了?”孟易白刹那緊張。

    “現在還不知道。”儲清亞收回手,問道,“聽你們剛才的話,她並不是一直昏迷,有時候會醒?”

    “對,但也不能算是醒,隻是能睜眼,不能下床,有時候能吃點東西,可身體卻每況愈下,一直見不到好轉。”孟易白答。

    “她是什麽時候這樣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麽症狀?”

    “五日之前,一開始便無故暈倒,我以為是天氣突然熱了的緣故,可是太醫開了藥沒用。後來她日漸虛弱,就隻能躺在床上,時而清醒,時而昏沉,太醫看過又說沒什麽病,隻是身體像是一直在被消耗一般,連人都消瘦了。”孟易白說到這裏悲從心來,忍不住紅了眼,“儲神醫,宸兒的病是不是很重?”

    “是這樣。”儲清亞凝眉思索片刻,起身道,“我隱約想到什麽,隻是現在還不能確定,待我回去查查,過兩日再來。”

    他說了這話,孟易白心中的擔憂更甚,卻也沒法挽留,隻能送他出去。

    回了使館,安陽青玥便按捺不住疑慮:“樂紫宸的病真有問題?”

    方才在宮裏他就覺得儲清亞的表情不對勁了。

    “是,有問題,而且很有問題。”儲清亞神情更加凝重。

    “怎麽說?”她問。

    “我懷疑他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蠱。”儲清亞道。

    蠱毒,世人喜歡把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說,然而事實上蠱和毒有很大的不同。

    蠱是活物,由種蠱者植入人的身體,可被種蠱者操控。而毒是死物,沒有變通的餘地。

    蠱這種東西起源於西南那邊,閔國人擅用蠱。但這幾年閔國沒落,偏居一隅,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蠱隻在少數江湖人手中使用。

    如今竟突然在韶國皇宮內出現,不得不引人深思。

    儲清亞查了醫書,心中有了一番計較。

    “照脈象和症狀來看,這是隻吸血蠱,較為低級,它隻是寄宿在人的身體內,吸取人的精血營養,使人體虛氣弱,其他並無影響。永興帝之所以看起來那般嚴重,是因為年齡尚小。若是放在一般成年人身上,便要好得多。”

    “清亞,你對蠱也有研究?”安陽青玥看他握在手裏的一本書,書封泛黃,頁角翻得有些破舊,顯見著有些年頭。可從前她竟一直沒見過,也沒聽他提起過關於蠱的隻言片語。

    “不,那些小蟲子太惡心了,我討厭。”似乎看到了蠕動的小蟲子在麵前爬一樣,儲清亞一臉嫌惡,“是我爹喜歡研究那些,這書就是他花了一輩子時間寫的,臨終還囑咐我一定要幫他完善。”

    “既然你不喜歡,不如給我看看?”蠱在江湖上傳得那般神乎其神,安陽青玥還真有些興趣。

    “你就算了吧。”儲清亞拍開她的手,“你什麽都不懂,到時候可別被那些蟲子吃得骨頭都不剩。”

    “真有這麽厲害?”

    要是真這麽有用,讓儲清亞養個幾百隻,那可是戰場上的好武器。

    她眉毛一動,儲清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你還是省省吧,當養蠱真是養螞蟻啊,還幾百隻。養蠱可是極耗費蠱師心血的,而且蠱也分三六九等。蠱王自古以來便很少有人養出,就算養成了自身也很有可能被反噬。較次的蠱,厲害些的蠱師能養出幾十隻便不錯了。傳聞閔國最頂級的蠱師,也就是她們的大祭司,才養出百來隻。閔國也不是人人都能養蠱,隻限於皇族,血統越純正的能力就越強。不過有一點,她們因為養蠱,所以具備召喚生靈的能力,像是蜘蛛蠍子蜈蚣,啊,真是太惡心了……”

    儲清亞說著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安陽青玥好笑:“看你這麽嫌棄的樣子,我一定不會叫你養的。不過樂紫宸的吸血蠱你有辦法解嗎?”

    “這個不行,種蠱的方式有很多種,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必須找到種蠱的人才能解蠱。”

    “那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暫時不會。”

    “好,我們進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孟易白。”

    孟易白聽了儲清亞的話,仿若雷劈一般,跌在椅子上,慘白著臉久久無法回神。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突然中蠱了呢?

    他喃喃自語,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儲清亞才不管他的死活,寫了一張方子交給他的小侍:“每天三次煎服。”

    孟易白這才回過神,迎著他問:“儲神醫不是說沒法可解嗎,這藥?”

    “補藥。她身體裏有個東西和她搶營養,隻能多補補了。”說著他又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們那群太醫開的藥就別吃了,補也要看怎麽補的,像她們那樣亂補一氣,吃得吸血蠱更蹦躂得歡樂。”

    這話說得忒不客氣,遠遠候著的一群太醫聽得是滿頭黑線。

    孟易白一個勁兒點頭,連忙吩咐小修帶人下去煎藥。

    安陽青玥坐在一旁笑了,清脆的笑聲頓時充斥整個空間,顯得略為突兀。

    孟易白看向她,有些不解。

    “太君後難道不覺得當務之急是要查查究竟是誰給貴國陛下下蠱的嗎?”

    經她提醒,孟易白猛地反應過來,確實如此。該查,一定要徹查!

    “來人啊,把伺候陛下飲食起居的侍人都給本宮抓起來,嚴加審問。”

    “這樣肯定查不出什麽,她們既然敢做就一定會安排妥當,下人不過是替死鬼罷了,還是往別處查查吧。”安陽青玥好心提醒,“貴國陛下未立後宮,平時能接觸她的人不多,又哪些人比較陌生、可疑呢?”

    話到此她便不再點明,帶著儲清亞離開了紫宸殿。

    將儲清亞送回使館之後,她便轉身要再出門。

    “你幹什麽去?”儲清亞喊道。

    “出來這麽久,該辦正事了。”她哈哈一笑,縱身躍了出去。

    在街上溜達的一天,並四方打聽,安陽青玥終於弄明白了她不在的這些時候韶國發生了什麽事。

    韶國並沒有出現什麽天縱英才的大將,但是如蕭義所說,孟易白身邊卻出現了一批神秘人物,不知來曆,不知身份,且行蹤詭秘,但似乎頗得孟易白倚重。

    若說韶國真要有什麽有恃無恐的話,大概就是這群神秘人物了。

    安陽青玥挑眉,不管是誰,若成阻礙的話,她也不介意一一拔除。

    第二日一早,她便在朝堂上將此來的目的呈了上去。

    “所謂先禮後兵,我國陛下十分有誠意,吩咐我帶了豐厚的禮過來。那麽接下來就看貴國的誠意了,貴國前段時間縱容兵士在我國邊境劫掠,必須給我國一個解釋。”安陽青玥站在殿堂正中,一如當年她還是鎮國將軍的時候,抬頭望著珠簾後頭的孟易白。

    時光仿佛穿梭到過去,她的眉眼,她的笑容都是那麽熟悉。

    孟易白一怔,被邊上的內侍推了一把才醒過神。

    內侍將一紙文書呈上來,他握在手裏卻沒看,隻問:“貴國陛下是何意思?”

    “希望大炎和韶國締結盟約,永世交好。”安陽青玥答。

    孟易白微頷首,這才展開那紙文書,不過看了幾行,臉便放了下來。但他沒有發怒,而是叫文書交給內侍,沉聲道:“念。”

    “大炎與韶國毗鄰,唇齒相依,願永世修好,互不犯境。然此前韶國縱容兵將騷擾大炎百姓,實乃破壞邦交,有意毀約。為贖其過,賠償我大炎損失,此後每年韶國需進獻黃金千兩,珍珠百斛,糧食千擔。”

    內侍的聲音方落,朝堂上便響起一片斥責之聲。

    “這哪是賠償,如此分明是要我韶國年年納貢!”馮清氣得滿頭白發都在抖,“奸詐小人!”

    “實在太欺辱人,這等協議我國絕不接受!”又一老臣意氣鏗鏘。

    安陽青玥一看,內閣首輔,又是個老學究。

    千婦所指,她淡淡笑著,泰然處之。

    孟易白目光一冷,銳利地盯向她。

    “這便是貴國所謂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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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國的事再有兩章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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