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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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彥姝一手造就了這一切,又一手了結了這一切。

    田豐和刑部尚書被下大獄,雍州也換了一個人去坐鎮,很快就平息了百姓暴亂。

    原本鬧得轟轟烈烈的兩場事,不過幾日之間就變得風平浪靜。

    如她若說,安陽青鑰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

    朝政大權也理所應當地回到了慕容彥姝手裏,那本來就是她的,隻不過是臨時給安陽青鑰借用一下而已。

    安陽青鑰簡直覺得可笑,沒想到她所以為的逼迫,在她人看來隻是一場興之所至的遊戲而已。

    “這麽做有意思嗎?”她無法原諒,就算慕容彥姝為了要她知難而退,何必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何必把讓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當然有意思。”慕容彥姝握筆的手一頓,側著頭去看她,麵上小鬆子怎麽都掩不住,“朕就是想讓你更清楚地知道,朕可以不在乎,那是因為屬於朕的東西誰都拿不走。”

    “是嘛?”安陽青鑰譏誚地笑,“希望陛下能永遠這麽自信。”

    “當然,否則你以為朕憑什麽當上皇帝?”慕容彥姝麵色更顯得意,眼光望過去帶了幾分警告,“所以青鑰,讓簡萬依她們收了心思吧,你們不可能對抗得了朕。”

    安陽青鑰麵上的笑變得有些僵,她居然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陛下都如此說了,臣自當照辦。”她道。

    慕容彥姝既然對一切了若指掌,她不照辦還能怎麽辦呢?

    望見她的表情,慕容彥姝撲哧笑了出來,玩味道:“怎麽,生氣了?”

    她起身走到她身邊,雙手搭在她肩上,頭微微俯下,送到她眼前:“青鑰何必如此小氣,你給朕受的氣難道還少嗎,朕何曾說過你什麽?”

    她說話的氣息全部噴在安陽青鑰臉上,安陽青鑰十分不自在,便把頭稍稍往後仰,以一種別扭的姿勢錯開她的視線。

    “陛下言重了,臣自然不會生氣,也沒有理由生氣。不過臣想問一句,陛下如何才肯放了廊州知州及刑部尚書?”

    不知是她的話令慕容彥姝不喜,還是她的動作,總之慕容彥姝的臉立刻就變了。

    “你心裏麵隻想著別人嗎,朕在和你說話,你在乎她們作甚?”她用力地將安陽青鑰的臉掰了過來。

    安陽青鑰悶聲不吭,保持著微笑:“她們是因為臣受了無妄之災,臣自然要為她們著想。”

    “好,那麽答應朕一件事,朕就放過她們。”慕容彥姝道。

    “什麽事?”

    慕容彥姝把目光灼熱地望著她,欲言又止。

    靜了片刻,直到安陽青鑰渾身都有些不舒服,她這才挑眉一笑:“這個,朕晚些時候再告訴你。”

    安陽青鑰直覺有些不安,卻也沒有了別的辦法。

    田豐等人因為她遭罪,她總不能見死不救。

    而且以如今的情況看來,慕容彥姝應當還十分珍惜她的皇位,任人惑亂江山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這樣她就放心了。

    雖然損失有點重,但至少證明她的辦法還是奏效的。

    當夜她便傳了書信給簡萬依,要她們停止一切動作。

    信傳出去沒多久,慕容彥姝就走了進來。

    如今她住在清蕭殿的偏房,本是給值夜的宮人睡的,略顯窄小了些。

    盡管如此,也比要她住在慕容彥姝寢房裏要好得多。

    至少一個人可以更自由。

    而且自從上次慕容彥姝被她傷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踏足過她的房間,也不曾有過逾矩的行為。

    安陽青鑰以為她已經開始慢慢想通,沒想到她又來了。

    看見她有些警惕的眼,慕容彥姝失笑:“青鑰你不用太過緊張,朕隻是過來看看你,順便讓你嚐嚐朕的手藝。”

    她笑著揮了揮手,後麵跟著的嘉禾便上前,把手裏的湯盅放在桌上,揭開了蓋子。

    頓時,一股清冽的香味撲鼻而來。

    慕容彥姝揮手把嘉禾趕出去,自己坐下來,親手盛了一碗湯獻寶似的端給安陽青鑰。

    安陽青鑰看得有點呆,訥訥地接過湯碗:“這是你做的?”

    “當然。”慕容彥姝撐頭看她,“這可是朕第一次下廚呢,無論如何你都得賞臉嚐嚐。”

    她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如果好喝呢就告訴朕,如果不好喝就不用說了。”

    安陽青鑰盯了盯她,又看了看手裏的湯,總覺得有哪裏甚是怪異。

    “怎麽,怕朕下藥啊?”慕容彥姝清朗地笑了起來,“儲清亞應該教了你不少東西吧,對藥理你肯定比朕熟,朕至於如此傻地班門弄斧嗎?”

    “陛下光明磊落,自然不會做這等小人行徑。”安陽青鑰一笑,端起碗直接倒入口中。

    這話一出,慕容彥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不過隻是一刹,很快掩飾過去,又恢複了正常。

    安陽青鑰放下碗,仔細回味了一下,由衷稱讚:“還不錯,這是百合羹?”

    安陽青鑰有多挑嘴,隻要和她同桌吃過飯的人都深有感觸。

    能得她讚賞,慕容彥姝別提多高興,立即喜上眉梢:“自然要極好,你可知為了要做這盅湯羹朕反反複複多少次,浪費了多少好食材,費了多少心血。”

    一次一次地嚐試,完全按照她的口味來,排除任何一點她可能會不喜歡的東西。做了這麽多,隻是為了博得她如今這一笑而已,她怎麽能夠不領情?

    慕容彥姝拿勺子翻攪著剩餘的湯,笑意在臉上氤開:“確實是百合湯,不過還有上百種輔料,朕問了禦膳房總管之後又自己加了些東西進去,多次嚐試之後才把味道調得如此恰好,你可知朕是煞費苦心哪?”

    安陽青鑰陡然覺得頭有些沉,耳邊似乎聽到她在說話,卻完全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一張臉慢慢地靠了過來,她瞧見那麵上漸漸放大的笑,像是張開的巨網,緊緊地將她束縛住的。

    暈眩的感覺越來越重,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

    她猛地意識到湯裏有問題,可身體卻已經沒法自控,無法執行意識發出的指令。

    是什麽藥竟然如此厲害?而且她剛才端在手裏之時明明仔細聞過,沒察覺出什麽問題呀,這是怎麽回事?

    驚疑之間,她能夠明確地感覺到身體被人推倒,一隻手爬上她的臉,從眉心到下頜,一寸一寸全被撫過,細膩而暖的觸覺。

    有溫熱的氣息噴在耳朵上,帶著輕輕的癢。

    那人在耳邊說話,一字一句,這一次她卻出奇地聽清了。

    “青鑰,你還是太小看朕了。難道你以為這世間就隻有儲清亞一個人擅醫藥嗎?天下奇人異士多得很,也總有你不知道又恰好為朕所用的。”

    嗬嗬的笑聲如煙雲一樣擴散,纏繞在她耳朵裏。

    身體仿佛恢複了一些意識,她勉力想要捏起手,指尖卻傳來鈍鈍的痛。

    連握拳都做不到,她隻能在心裏無奈地歎氣,竭力發出聲音:“你,到底要做什麽?”

    “做你答應朕的事。”一隻手挑起她的下巴,一陣溫軟緩緩靠近,貼在她唇上廝磨,“還記得嗎,放了她們的交換條件?”

    安陽青鑰沒想到,她所謂的條件竟是這個。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晚,那些被迫承受的讓她感到屈辱的痛苦帶來的歡愉。

    那將是她心裏永恒的秘密,隻有她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她將它定義為恥辱。

    也是自那之後,她對慕容彥姝徹底失望。

    “取而代之。”她讓夫諸將這四個字放到了簡萬依的書房。

    簡萬依認得她的筆跡,自然也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前後變化懸殊,但她們也不需要知道。

    她們所要做的隻是將她的一封封信,一次次部署落到實處。

    再一次看完夫諸帶來的消息,安陽青鑰將紙條在燭火中毀滅,扯開嘴角冷冷地笑了。

    慕容彥姝,你以為天下盡在你掌握。

    可你卻不知道,我安陽青鑰隻是沒有盡全力,若我想爭未必會輸給你。

    你來我往,暗潮洶湧,朝堂變成了戰場,深宮變成了博弈局。

    慕容彥姝再也沒有見過露出笑臉的安陽青鑰,甚至再也沒有聽過她喊一聲陛下。

    每每午夜夢回,回想起夢裏,安陽青鑰恨不得用刀將她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的場景,她就止不住後悔。

    不該那麽做,不該貪一時之歡,才致如今徹底地將她推了出去。

    她想要道歉,甚至想要放了她,二人回到過去,還做君臣,可是安陽青鑰已經不肯再給她這個機會了。

    於是她便更不能輸。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如果再連手上的權利都失去,那麽她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所以盡管心神俱疲,她還是在苦苦地掙紮著。

    幾番碰撞,二人各有勝負。

    朝堂也一分為二,老臣們支持慕容彥姝,而簡萬依等人則暗中支持安陽青鑰。

    慕容彥姝並不顯出頹勢,可老臣終究是老了,體力或者智力上同年輕人相比都落了下風。

    終於在兩個老臣相繼被氣出毛病來之後,朝堂的局勢開始一邊倒。

    幾番拉扯掙紮過後,慕容彥姝終究是敗下陣來。

    簡萬依說服了她老娘,簡單十萬精兵衝入皇城,慕容彥姝帶領禁衛殊死搏鬥,最終不敵,便連皇家暗衛都受了傷。

    混亂之中,慕容彥姝發髻被打散,束發的玉簪掉了下來。

    她瞬間慌了,不顧刀槍劍戟危險重重,撲到地上去摸索。

    被人踩了好幾腳,弄得一身髒亂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終於讓她找到了。她緊緊地握住,無比珍重地扣在胸前。眼淚無法抑製地流了下來。

    她輸了,輸得很慘。

    她的江山,她的美人,什麽都沒有了。如今唯一還有的就是這隻簪子。

    這是安陽青鑰送她的,就算死她也要帶著。

    安陽青鑰大踏步走進來,一眼就望見她跪在九重玉階之上,披頭散發一身髒汙的模樣。

    哪裏還有半點平日的帝王風範?

    她若不是太過執念,憑她的能力,怎會落得這般下場?

    慕容彥姝知道她來了,對於安陽青鑰,她便連臉腳步聲都是熟悉的。

    她睜開眼,笑著,眼淚卻無聲落了下來:“青鑰,敗在你手上,朕心甘。朕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能不能答應朕?”

    “你說。”安陽青鑰邁步過去,兩邊是一字排開肅然而立的兵士。

    “朕希望能夠由你親自動手,結束朕的生命。”慕容彥姝笑道。

    “好。”安陽青鑰話音落,星芒劍鏗啷一聲便架到了她脖子上。

    慕容彥姝閉上了眼睛,麵上卻是帶著笑意。

    她終於可以解脫了,能死在最愛的人手裏,也算不枉此生。

    安陽青鑰手上緩緩一轉,不過隻輕輕動了一下,星芒劍的鋒銳將慕容彥姝白皙的頸項割出一道血痕,刺目得很。

    她揚手,星芒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目的銀輝。

    流光一閃,劍勢往下。

    血洇了出來,刹那間模糊了她雙眼。

    再睜開眼,她看見星芒深深地嵌進了慕容彥姝肩膀。

    她卻抿緊了唇,沒有哼一聲。

    星芒銳利,何曾有過失手的情況?

    安陽青鑰微歎,手下卻再沒法使出半分力氣。

    一次已經夠了……

    她收劍,慕容彥姝張開眼,蒼白的臉竟現出燦燦的笑容。

    她抬手捂住肩膀,似極歡悅地笑了出來:“青鑰,你舍不得殺朕,你對朕也並非無情啊!”

    安陽青鑰側頭撇開視線:“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你我並肩作戰多次,君臣之義,姐妹之情怎會沒有?”

    “哈哈哈哈……”慕容彥姝笑得譏誚,望著她的眼滿滿的都是失望,“青鑰你明明不是對朕無心的,為何不肯承認呢?難道隻因為朕不是男子嗎,這個身份就讓你如此無法接受嗎?”

    “別再騙自己了,你心裏是有朕的!”她高聲喊了出來,像是想提醒安陽青鑰,又像是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亦或者是想讓自己沒有遺憾。

    她終究是心裏有她的,這就足夠了。

    安陽青鑰隻當沒聽見她的話,側身招過來兩個士兵:“將她鎖好,封了清蕭殿。”

    話罷她再也未看慕容彥姝一眼,揚長而去,到最後也隻留給她一個漸漸拉長的背影。

    廢帝慕容彥姝長鎖清蕭殿,終身監禁。

    安陽青鑰擇日登基為帝,改年號為鳳翎。

    “鳳翎帝。”溫雲桐瞬間想到了讓他爸嘔心瀝血研究的那位神秘女子——鳳翎大帝,莫名地就有些不舒服,他不由皺起了眉頭。“你為什麽要用這個年號呢?”

    “為什麽不用?既然後世已經說定了,或許這就是必然。”安陽青鑰淺淺一笑。

    笑容卻有些晦澀。

    其實年號並不是她自己擬定的,而是欽天監呈上來的,她們在十幾個年號當中獨獨挑出了這一個。

    或許這就是所謂天意吧。

    那麽最終的結局又會怎樣呢,是不是人力終究無法勝天,還是難逃滅亡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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