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晴從遇到司徒葵的一次的時候就慢慢的回想起了一切，她想起了自己是誰，也想起了顧長音不是她的哥哥，她想起來自己為什麽會被關在這，一關就是二十年。

    她的眼睛，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他親手給她換了一雙別人的眼睛，但是失敗了，她什麽都看不見了，也許，這正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二十年了，他讓她忘記了一切，當做是顧長樂的樣子在這無聲無息的生活，讓她放棄了自己的名字，放棄了自己的生活，也放棄了自己的孩子……

    聽著賀綏新的質問，她沒有幫忙解釋，而是落井下石，“是嗎？我不是顧長樂嗎？那我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我的眼睛為什麽看不見？為什麽我不記得過去的事？你，是我哥哥嗎？”

    兩個女人的夾擊，最終難以承受的卻是顧長音。

    他看著顧熙，他看的出來，顧熙認出了自己的母親，他一聲不吭的站在那，就是想親眼看看他要怎麽解釋。

    他們想要把他逼瘋，他們竟是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他的苦衷。

    “長樂，你別這樣，桂娘，快帶她進去。”

    以往桂娘都是挺顧長音的話，可是今天，她並沒有按照他說的帶辛晴進去。

    辛晴站在原地，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準確無誤的找到顧長音所在的位子。

    她笑了一下，可是那張臉看上去卻毫無表情，“你夫人剛剛不是說我不是顧長樂嗎？你還這麽叫我？你為什麽不告訴她我是誰？顧長音，我到底是誰？”

    從以前開始，讓她躲起來就是顧長音的想法，她從來不覺得自己見不得人，也不覺得自己的存在勢必要躲著誰才能好好活著，直到前段時間她想起一切，她唯一不忍心麵對的就隻有自己的兒子。

    她不想讓她的兒子看到她現在這樣，她不想讓他擔心難過，所以隻能躲著，既然她現在連唯一想躲的人都不躲了，她又怎麽會害怕一個賀綏新？

    顧熙的驚訝和憤怒全都被司徒葵慢慢壓製，他一點一點的冷靜下來，同時也看穿了辛晴的想法。

    “你們吵夠了嗎？”顧熙突然開口，瞪著顧長音的目光豈止是冷，簡直就要凍成了冰。

    “小葵要休息，你們要是說完了可以走了。”

    賀綏新過來不過是想要確認在這的人是不是顧長樂，現在確認了不是，她隻想知道她是誰。

    而顧瑤，她在意的人已經走了，她留與不留不過是多個人的事。

    “爸，媽，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麽事回去說，別再這吵吵嚷嚷的。”

    雖然解決了蘇氏兄妹的問題，也證實了這個女人不是顧長樂，那麽接下來的問題又來了。

    她是誰？

    賀綏新不肯走，顧長音不由她不肯，連拖帶拽的把她弄了出去。

    顧熙開口趕人，是為了不讓辛晴說出後麵的話。

    之前他也覺得顧長音把他母親藏起來不讓暗夜的人知道這件事做的欠妥當，但是事情到了他麵前，他居然也做出了同樣的事。

    關上門，桂娘把門上了鎖，她看了看辛晴，又看了看顧熙，“夫人，我陪您回去吧。”

    辛晴淡淡的笑了笑，伸著手，等桂娘來扶她。

    她沒有走，而是稍稍轉身，“你們有話要問我嗎？”

    腳步聲很輕，若不是她常年看不見耳朵比常人好使，她怕是不會知道有人走近。

    “您……還活著。”

    顧熙強忍著內心的顫抖，勉強平靜的問出這麽一句話。

    心情點了點頭，“是，我還活著，真好，你長大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們對你做了什麽，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要躲著我不讓我早點見到你？”

    辛晴深吸一口氣，卻是沒有忍住眼中的淚，眼淚無聲無息的落下，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可以二十年悄無聲息。

    辛晴伸出手，顫抖著摸上他的手臂，“對不起小熙，媽媽騙了你，我躲著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的眼睛。”

    顧熙驀地握緊她的手，“他們對您做了什麽？”

    這話辛晴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默默流淚，哽咽著什麽都說不出來。

    桂娘不忍心，勸道：“少爺，夫人身體不好，您別逼她。”

    顧熙轉眸看向桂娘，“那好，我不逼她，我問你總行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知道的並不多，我隻知道夫人醒過來之後都在為您打算，生日宴上您出事的事，是夫人幫的忙，顧晟的失心咒是我下的，給蘇醫生的求救的紙條也是我寫的，過去夫人什麽都不記得，沒辦法把您照顧的麵麵俱到，但是當她想起來之後就密切的關注著您。”

    “所以小染一出事，你馬上就趕到了？你們早就知道她會出事？”

    顧熙的語氣中帶著懷疑的成分，重新見到母親，他激動過，但那不過是一瞬間的感覺。

    他不會輕易相信背叛和欺騙過他的人，即便這個人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也沒辦法接受。

    辛晴低下頭，“我知道你最不喜歡別人騙你，對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對司徒小姐做什麽的，說出來你也許不會相信，我是被她喚醒的，自從見到她之後，我就慢慢開始想起過去的事，除此之外我可以感受到她，也許是因為我們在這個世上一種相同的存在，所以她出事我才會第一時間感受到。”

    顧熙為人謹慎，從以前開始就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但是司徒葵不一樣，她不像他一樣糾結，更不像他可以把內心的期待硬生生的壓下去。

    “我相信你的話。”

    聞言，顧熙回頭，眉心緊皺。

    司徒葵朝他笑了笑，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我相信，你也相信，對嗎？”

    顧熙再用眼神告訴她，他並不信，但是他卻沒有她執拗。

    司徒葵看向辛晴問：“或許你可以說說你的眼睛，還有你的記憶。”

    司徒葵的直覺，她沒有說謊，她也沒有對不起顧熙，從她這段時間的躲避來看，她隻是單純的不想讓顧熙認出她。

    也許像她說的，不想讓顧熙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擔心，也許，她還在躲避其他的人。

    二十年的故事，講起來居然是寥寥幾句。

    聽著辛晴的話，顧熙臉上橫生了氣憤和愕然。

    她的確是詐死，連自己年僅十歲的兒子都騙了，就那麽讓他孤苦無依的一個人在外。

    顧長音當時對她說外麵不安全，為了不連累到顧熙，她隻能點頭答應配合這一切。

    再一睜開眼，她人已經到了這裏，沒過幾天，顧長音對她說她這樣躲在這還是不安全，那雙金色的眼睛太容易暴露，為了安全起見，他安排了給她換眼睛。

    她這一生，無非都是這雙眼睛惹的禍，當顧長音提出這樣的要求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但是後來她才發現，原來她錯了。

    天生的詭眼，暗夜之主的眼睛，豈是說換就換？

    手術失敗了，雖然給她換了眼睛，但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看見。

    她以為她遭受了這些就會結束，可實際卻沒有，她問過顧長音，到底這是他的主意，還是其他人的主意，當時他把一切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想，也許他是真的想要保護她，但是後來他又說出了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條件。

    賀綏新，二十年前辛晴就為這個名字哭過，那雙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日夜流淚，卻是直到今日她們才真正的見麵。

    顧長音說，賀綏新疑心重，他擔心她會跑到這來鬧，也怕她一時口誤說錯什麽，到時候誰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承受的這些就白受了。

    他開始說服她，幫她抹去記憶，讓她忘記過去的一切。

    她拒絕了，她帶著兩隻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想要離開這裏，但是卻失敗了，這一次，他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征求她的同意，自私的奪走了她全部的記憶。

    因為她的體質不同，時不時的會因為刺激而想起些什麽，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們才會聲稱她身體不好，因為他們偶爾都要來封印她的記憶，而這種封印傷害的是她身體的根本，到今天，二十年了，她的身子早已是破舊不堪。

    聽到這些，就連司徒葵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而顧熙卻硬是逼著自己裝出一副冷漠。

    辛晴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從小就是這樣，他不像一般孩子一樣會哭會鬧，就連她“死”的那天，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最起碼，在她還有感知的時候她知道，他沒有哭。

    在場的人當中隻有司徒葵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疼痛，她握著的手，緊緊的，一絲都不想鬆開。

    屋內寂靜的可怕，辛晴說完這些，整個人似乎又經曆了一次二十年的事，痛心疾首的同時又對顧長音滿心失望。

    半晌，顧熙開口問：“你見過顧槐嗎？”

    辛晴點了下頭，“見過，是他把我養大的。”

    聞言，顧熙和司徒葵紛紛一怔。

    這到底是個怎麽樣的荒唐？

    聽到他們兩個連呼吸都收斂了，辛晴苦澀的笑了笑說：“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我是顧家從小就偷偷養在外麵的，他們跟我說我是孤兒，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未必是孤兒。”

    顧熙和司徒葵相互對視了一眼，誰都摸不清這其中到底哪裏不對。

    暗夜的人辛辛苦苦的尋找暗夜少主，而顧槐手裏早就有了這步棋，卻一直藏著不讓任何人知道，就算顧長音跟她在一起是一場意外，那麽顧槐呢，他在其中又是充當的什麽角色？

    四十多年前的事，他們根本無法去追究，除非直接問他本人。

    剛剛辛晴說，她問過顧長音，要她的眼睛，拿走她的記憶，這些是不是他自己的決定。

    當時司徒葵還有些不明白，現在她卻懂了，因為她早就懷疑這是顧槐借著顧長音的手安排的。

    驀地，司徒葵看向顧熙，心裏冒出一絲驚悚。

    那樣的想法一閃而逝，但卻像針尖一樣紮在她的心上，讓她覺得疼，更覺得恐怖。

    是什麽能讓顧槐四十年前就埋下這樣一個包袱？

    為什麽會是顧長音一直在照顧她？

    他們的相愛到底是出於真心還是精心安排？

    在暗夜最需要暗夜少主的時候，顧家人卻私自藏了一個少主，他們把她從小養大，跟顧長音相知相戀，最後還生下了一個孩子，但是他們見不得人，顧長音跟賀綏新結婚了，他們的結合是為了鞏固兩家的勢力，那麽顧長音跟辛晴呢？他們算什麽？難道就是為了讓她生下一個實力強過別人的顧家繼承人嗎？

    這個想法讓司徒葵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這世上不可能有人處心積慮幾十年做出這種事，這太誇張了，也太沒有人性了。

    “孩子，你冷靜點。”

    司徒葵整個人都在發抖，不是害怕，也不是冷，而是克製不住內心的激動。

    每當她有大幅度的情緒波動，辛晴都能感覺的出來，而此刻，她已經超了負荷。

    “小染。”見她臉都變了色，顧熙連忙叫醒她。

    司徒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按照龍秋水教她的方法，用體內的靈氣克製。

    “好點了吧？”辛晴憂心的問。

    過了一會，司徒葵慢慢睜開眼，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顧長音愛過你嗎？”

    這個問題辛晴也曾經問過自己，她曾騙自己說他愛過，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已經過了欺騙自己的年紀，她無法再用不現實的承諾對自己說他愛她，因為她早就知道，他從來沒有愛過。

    辛晴低下眼睫，嘴角始終有一抹淺淡而苦澀的笑意，“愛或不愛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麽重要了。”

    “是嗎？”司徒葵的尖銳像是想要喚醒她的自欺欺人。

    辛晴臉上的表情有些繃不住，慢慢開始但卻。

    “你真的覺得一點都不重要嗎？如果他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呢？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是在騙你，他有意接近你，故意讓你愛上他，他隔離了你身邊所有的人，唯獨一個他可以讓你依靠，他萬無一失，你必須愛上他。”

    辛晴歎了口氣，沒說話。

    司徒葵剛剛緩和的平靜，逐漸又齊波瀾，“你知不知道，你的體質跟常人不一樣，你生下來的孩子會比一般辰力者更加強大，也因為如此，暗夜從來都不會留下少主生下來的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是誰家的，他都必須被送出暗夜。”

    這一刻，顧熙終於明白了她想說什麽。

    辛晴的手慢慢的握成拳，她想過顧長音在騙她，但她還是沉浸在幻想中過了這麽多年，她不怕聽到真相，她隻怕真相會給她的孩子帶來傷害。

    司徒葵不喜歡自欺欺人，也不想看到她身邊的人自欺欺人人，見她仍是什麽都不肯說，那麽隻好由她繼續說。

    “顧家人丁單薄，他們需要一個強大的繼承人，他們寧願這個世上少一個暗夜少主，也想讓顧家長興不衰，他們想要一個能力超過常人的孩子，那麽這個孩子就必須由你來生，為了不讓這個孩子被送出去，他們寧願他從小長在外麵，一個人成長，一個人磨練，直到最後的水到渠成，他們再把他接回來，繼承顧家！”

    多麽巧妙的計劃。

    多麽長遠的打算。

    從一個女人出生開始他們就計劃著她的後代，這是多麽恐怖的事情？

    暗夜，暗夜不是一個替世人擋災驅惡的地方嗎，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辛晴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但是聽完這些話，她覺得她根本沒有。

    她承受不了，她無法接受這一切都是騙局，隻是為了讓她給顧家生下個孩子而設下的大騙局。

    “嗬！”

    顧熙失落的冷笑，“是因為我，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他驀地起身，司徒葵拉著他的手竟是硬生生被掙脫。

    她心裏一慌，“顧熙！”

    顧熙就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風一般的閃了出去，她連忙跟上，可是卻跟不上他的腳步。

    他沒有去主屋找顧槐，而是離開了，去哪，不得而知。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