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兩個房間的燈都亮著，司徒葵沒有睡，辛晴也沒有睡。

    臨近天亮，一聲歎息，蜷縮著腿，把臉埋在了膝蓋上。

    她錯了嗎？

    她是不是不應該說出那些話來傷害顧熙和他的母親。

    她第一次為自己的衝動後悔，可是已經晚了。

    她從房間走出，在辛晴的門前猶豫了很久，她想要道歉，說之前的那些話全都是她胡說的，可是他們心裏都清楚，這話並不是胡說。

    “司徒小姐嗎？”

    房間裏想起辛晴的聲音，司徒葵正準備轉身離開，腳步一頓，再次轉過身來。

    “是我。”

    “進來吧，門沒鎖。”

    司徒葵推門走進，就見辛晴衣服都沒換，就那麽坐在床邊，“您沒睡嗎？”

    辛晴點了點頭，“睡不著。”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應該說那些話？”司徒葵自責了一個晚上，顧熙整晚都沒有回來，不知道他去哪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司徒葵擔心，怕他會因為她的話而做出什麽事來。

    這句道歉是她像作為母親的辛晴說的，他們母子分離二十年，如今卻又被她的一句話打破的相逢的場麵。

    “不怪你，你說的沒錯，其實我早就應該猜到，隻是我不願意接受，自欺欺人罷了。”

    之前司徒葵一直都想得到真相，即便猜到了她是誰，她還是不甘心，現在事情真相大白了，她卻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的開心。

    看著辛晴現在的樣子，司徒葵覺得她可憐，丟失了二十年的自由換來的卻是雙目失明和背叛，這樣的人生到底是要多麽的悲慘？

    “您別擔心顧熙，他會回來的。”

    辛晴淡淡的點頭，沒說話。

    司徒葵皺了下眉，“您，會怪他嗎？”

    辛晴稍稍抬起頭，“怪誰？小熙嗎？這麽多年她承受的並不比我少，我有什麽資格怪他，當初是我同意顧長音的話，假裝去世，如今我隻覺得虧欠他的。”

    能知道她現在的想法，司徒葵也算是鬆了口氣。

    辛晴說：“你放心吧，我沒事，如果可以幫我好好陪陪他，至於顧家的事，我不想讓他插手。”

    “我明白，但是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倘若他真的想動顧家，我也會支持，不會阻撓。”

    ——

    顧熙離開暗夜直接來到軍團的大牢。

    昏暗的牢房裏，一盞微黃的燈根本照不出顧熙臉上的表情，他走進來時身上帶進來的冷風讓顧寒感到一陣恐慌。

    已經這麽久了，沒人審過他，也沒人管過他，這大晚上的他卻親自來了，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麽好事。

    “你想幹什麽？”

    顧熙走近，顧寒慢慢的看清了他的臉，那陰沉到極致，彷如地獄裏的修羅般刻有死神征兆的臉，無限放大在顧寒的眼前。

    周揚站在顧熙身後說：“老大，這人到現在還沒審，您打算怎麽處置？”

    “不用審了。”

    顧家既然為了不絕後做了那麽多事，那麽他就親手斷了顧家所有的念想。

    他看著顧寒，對於這個隻有血緣毫無親情的兄弟，他的內心毫無波動和憐憫，顧寒的驚慌隻會讓他更加嫌棄顧家的人。

    “顧晟死了，顧槐和顧長啟都成了廢人，顧家無後，全都要絕於這一代。”

    顧寒聞言一怔，不甘心讓他為所欲為，他垂死掙紮道：“那你呢，你難道不是顧家的人嗎？別忘了，你也姓顧！”

    “天底下姓顧的人多了，難道他們都是顧家的人？我姓什麽由我自己決定，就算我姓顧，我也跟你們顧家沒有一點關係。”

    顧寒還想說什麽，顧熙卻懶得再跟他廢話。

    他來不過是通知他一聲，順便告訴他，他死的很不值，隻因為他是顧家的人，所以他必須死。

    顧熙轉身就走，清冷的聲音在這陰暗的監牢裏回響，冰冷刺骨，“殺了。”

    ——

    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顧熙的消息了，司徒葵不想再等，帶著司徒晗堯準備出去的時候，卻被顧長音和顧槐攔住。

    “你們這是要去哪？”

    顧熙離開的事他們已經聽說了，這麽長時間他都沒回來，他們不能讓這母子倆也這樣離開。

    司徒葵挺著肚子，牽著兒子的手，看上去完全沒有強硬之力，她冷眼看著顧長音和顧槐，突然覺得他們的臉竟是如此醜陋。

    “我去哪還要跟你們報備？”

    顧長音沒有太過強硬，試圖勸說：“我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現在身子不方便，前段時間又出過事，我們也是為了你著想，別亂走，還是回去吧。”

    隱形眼鏡戴久了，似乎連不舒服都沒有了，那雙黑色的眼仁就如那鏡片，沒有溫度，有的隻有對顧家的隔閡。

    她看著顧長音，輕扯半邊嘴角，“我如果一定要出去，你會怎樣？”

    顧長音皺了下眉，“你最好別這樣做。”

    一聲冷哼，司徒葵垂下眼睫笑了，“看來你們到現在都沒有自知之明，你真的以為，憑你們就能攔住我？”

    顧槐早就已經受夠了這些大言不慚的小輩，雖然她有辰力，也隱藏的很好，但是他並不相信顧熙不在她還能鬧出什麽花樣來。

    蒼老的臉沒了偽善，司徒葵不由得想起過去這位大法師對她是怎樣的凶神惡煞。

    現在想想，過去的她自己，跟辛晴又有什麽不同呢？不過是一個被關在暗夜等待利用，另一個是養在外麵正在利用而已。

    想著的同時，司徒葵心裏多出一抹恨，抬起的眼，猩紅被遮，眼仁呈現棕紅色。

    顧槐隨手就是一個肉眼看得到的界將他們母子扣住，外麵的人沒辦法進入，而他們也出不來。

    司徒晗堯抬頭看了看，愕然中似乎沒什麽辦法，小眉頭擰的很緊。

    顧槐說：“既然你不願意回去好好養著，那就在這待著吧，站夠了說一聲，我就叫人帶你回去。”

    在她很小的時候，因為她不聽他的話，顧槐也曾這樣用界扣過她三天三夜，那時他連一口水都不給她喝，差一點她就死在這界裏。

    現在情景重現，司徒葵倒是多出了很多“懷念”。

    看著擋在眼前的遮擋，司徒葵不屑的笑了，她手掌平坦，從身側一點一點的抬起。

    顧槐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他也沒來得及看清她都做了什麽，就見她的手驀地一握，轟的一聲，他親手下的界倏然幻滅，如一陣青煙，隨風飄散。

    顧槐傻眼了。

    那可是界，不是一塊隨便什麽人都能打碎的玻璃，雖然麵積不大，但是這個世上除了之前的顧熙，還沒人等破除他下的界。

    而且，就連顧熙也是跟他耗時兩天兩夜才打碎了他的界，可是她……彈指之間居然把界變成了虛無……

    顧槐驚愕之下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司徒葵牽著司徒晗堯的手上前，她每周一步，顧槐和顧長音都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們得罪不起的人，我以為顧梁的事能讓你們認清什麽是時務，可是現在看來，你們顧家的人並不懂得什麽叫識時務，驕傲，自大，不可一世，這都是你們為自己量身打造的標簽，但是有句話你們好像沒有聽說過，人外人有，天外有天，你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上的神，就算長了那賊心又如何？你們照樣是這暗夜中的下等人。”

    顧槐被她的話氣的直哆嗦，想要再出手，卻又害怕傷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司徒晗堯站在司徒葵身邊說：“你不敢，你不敢傷害我妹妹。”

    聞言，司徒葵勾起嘴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豆包，他們是不是在想，讓你的妹妹來當股顧家的繼承人？”

    “是。”

    “他們是不是已經放棄了你和你爹地？”

    “是。”

    “他們是不是想讓阿葵肚子裏的孩子跟你爹地一樣，一出生就沒了母親，成為顧家的傀儡？”

    “是。”

    司徒晗堯的每一聲肯定都讓顧槐和顧長音的臉色僵上一分，直到他說了最後一個是，顧槐終究是支撐不住，回手甩出一個巴掌。

    他的手在半空中被攔住，不是被人攔住，而是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扯住手臂，讓他動彈不得。

    他看向自己的手，掙了掙，卻無濟於事。

    愕然之下他再次看向司徒葵，很奇怪，他感受不到這個女人身上的能力，一點都沒有，在他麵前，她就好像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辰力流露在外給他探究。

    “我不是顧熙的母親，我也不會跟她一樣任由你們擺布，這個世上隻要是我想去的地方，就沒人攔得住我。”

    司徒葵走近顧槐，“大法師是嗎？暗夜的大法師處心積慮，難為你了，冷染的死看來你是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可惜啊，這麽好的一顆棋子丟了，這暗夜也是時候重新洗牌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司徒葵眯了眯眸子，湊近，讓他那雙老眼看清她眼底的顏色，“我的意思是……”

    “讓他們走。”

    遠處傳來的一聲，打斷了司徒葵的話。

    司徒葵眸子一低，轉身，就見桂娘扶著辛晴走了出來。

    看到她出門，顧長音一驚，“你怎麽出來了？”

    辛晴沒有回答他的話，說：“讓他們走，不然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顧長樂，至於我的誰，我相信很多人都會感興趣。”

    那天晚上顧長音就已經發現她不太對勁，果然，她想起來了。

    可是，她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她見過顧熙了，顧熙應該也認出她了，他又為什麽離開？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顧長音急忙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辛晴，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你說，或許你的妻子很想聽我說。”

    顧長音臉色突然變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知道，二十年了，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清楚了，顧長音，讓他們走，你攔不住他們的。”

    “你……”

    看不見他的臉，辛晴也感受不到他臉上的怒色。

    過去他從來都沒有用過這種口氣跟她說話，或許是因為那時候他覺得她有利用價值，所以連騙她都會小心翼翼，但是現在不同了，二十年了，他就連看她都是偶爾，更別說感情。

    一個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她的人，又怎麽會有感情？

    “你不是想讓我假裝顧長樂嗎？我答應你，隻要你讓他們走，我不會打亂你計劃的一切，你的妻子似乎對我很感興趣，辛晴這個名字，我想，你也不願意被她知道。”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龍屠也出現了，他聽到了辛晴的話，卻不知道她的話是什麽意思。

    “司徒葵。”

    聞聲，顧長音轉身看去，眉頭一皺，命令道：“桂娘，把她帶回去。”

    龍屠走到司徒葵身邊，看了一眼顧槐被固定在半空中的手，似乎沒有一點驚訝。

    “我來帶你出去。”

    帶她出去？

    司徒葵急道：“是不是顧熙找過你？”

    他點頭，“嗯，他讓我來接你們。”

    司徒葵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辛晴，她好想把她也帶出去，但是現在的情況，似乎由不得她這麽做。

    辛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淡淡的勾起嘴角，“去吧。”

    顧熙的車已經在外麵等著，半個小時之後，顧熙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老大，您要不要進去看看？”

    “再等一會。”

    話剛說完，龍屠就跟司徒葵一起走了出來。

    顧熙下車，臉色不是很好，司徒葵走過來抱住她，心裏的不安終於平緩，“我以為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顧熙摟著她，摸著她的頭，“胡說。”

    司徒葵臉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默默的為他心疼，“你一聲不吭就走了，知不知道我們很擔心？”

    我們，包括了他的媽媽。

    顧熙沒有說話，“天冷，上車吧。”

    司徒葵抬頭看他，“去哪？”

    “回Z市。”

    “那你……”司徒葵想說那你媽媽怎麽辦，可是看著他的臉色，她還是先別說了。

    司徒葵上了車，小家夥自己坐去了前麵，顧熙上車，整個車廂裏氣壓瞬間變得很低。

    司徒葵看了他一眼問：“就我們回去嗎？”

    “嗯，關麥旭被家裏人留住了，蘇家的人還是留在這比較安全。”

    司徒葵點了點頭，“你昨天去哪了？”

    “沒去哪。”

    顧熙整個人都不太一樣，很冷漠，也不去主動看她安慰她。

    他像是在故意避開，躲著她，因為他嫌棄自己。

    司徒葵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顧熙隱隱動了下眉心，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被司徒葵死死的拽住。

    “還說你不是不想要我們。”她怒，氣他連她都願意說實話。

    顧熙看著她，弱弱的歎了口氣，“我沒有。”

    “沒有嗎？在你躲什麽？你恨顧家的人是不是，你嫌棄我肚子裏的孩子也姓顧對不對？那你可以殺了他，為了不成為顧長音一樣的人，你可以親手殺了這個孩子，這樣你就不會顧忌了，這樣你就滿足了，是嗎？”

    他是想殺了所有姓顧的人，他甚至恨透了自己，司徒葵說的沒錯，他在抗拒，抗拒她肚子裏的孩子，可是他也做不到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麵對司徒葵的怒視，顧熙慢慢低下了頭，“我殺了顧寒。”

    “殺了就殺了，他本來就該死，可是你殺他不是為了他想欺辱我，而是想讓顧家絕後，顧熙，我對你很失望。”

    她甩開他的手，扭頭轉向另一邊。

    她心疼他，他現在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她那天晚上說過的話，她知道這不能怪他，但是她不想看他這麽自暴自棄下去。

    看著她生氣，顧熙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對不起小染，給我點時間，我不會傷害我們的孩子，相信我。”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