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破廟無名傳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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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且說無名瘋病複發,竟將沈輕舞誤當做自己癡戀一生的絮兒,說了好些瘋話。沈輕舞見他說話顛三倒四,接著又哭又叫,初時還覺得十分可笑,不想他這會子又說出這些瘋話來,她心中雖然也知道無名是將自己認作了他人,卻仍是不禁羞得兩頰紅潮,又不敢大聲說話,用力抽了抽手,卻沒抽回來,心裏亂跳,說道:“有什麽話隻管說,別拉拉扯扯的。”
無名道:“哼,你不肯讓我碰你,我活著還有什麽用?”猛然撒開了手,雙腿一彎,矮著身子,往身旁一根柱子上撞去,“砰”的一聲,他內功精湛,這一撞之勢雖是猛惡,撞得頭上泊泊冒血,但竟不曾暈去。沈輕舞見他仍不住地一下一下狠撞房柱,不多時已是血流滿臉,雖怕他再抓住自己說些古裏古怪的瘋話,但心中到底還是微有不忍,道:“你消停會吧,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無名扭過頭,微微瞥了一眼,見沈輕舞正定定地看著自己,臉上似有關切之色,遂歎道:“你又管我作什麽?還不如讓我死了幹淨。”沈輕舞問:“你頭上痛不痛?”無名搖搖頭,道:“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你……終究還是不肯跟我走……竟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可知天下女人若是變了心,真真是冰寒雪冷,令人切齒的。”
沈輕舞見他又說瘋話,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待要啐他,又不好跟一個瘋子怎樣,自己細思一番,更覺此話雖是粗鄙,但其中深情,竟是不能自已,一時想到自己苦戀陳玄生,若是他待自己能有此人對那絮兒一半的深情,自己便是立刻死了也無怨。再細細品之,更仿佛萬句千言,滿心要說,隻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出,隻管怔怔的瞅著,不知過了多久,才嚶嚶低語道:“你別太難過了。我們去找絮兒,勸她跟你走,好不好?”
無名盯著她看了半晌,搖搖頭,他雖有瘋症,但方才那狠命的幾撞之下,現在已略略恢複了神誌,隻淒然道:“嘿嘿,便是找著了又有何用?她是永不肯再見我的了。”沈輕舞歎道:“世間文字八萬個,唯獨情字最傷人,從古自今情字傷人幾許,又幸福幾人?你又何必介懷,倒不如相忘於江湖,來的幹淨。”
無名搖頭道:“你不明白,這世上太多的事,當你不可以再擁有的時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自己莫要忘記。”
沈輕舞道:“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然事已如此,也是勉強不來了,你看開些罷。”心中卻想:“話雖如此說,看他的神情,怕是這一輩子也忘不了啦,唉……沈輕舞啊沈輕舞,你對自己的事又何嚐放的下,忘得了了?當年陳玄生對你說盡了甜言蜜語,說道就是為你化做了飛灰變成了輕煙也沒半點後悔。你為了能和他長相廝守,不惜叛出冥獄,並以鳳凰琴的下落相告,不料他為了林楚君那個小賤人,竟將你拋諸腦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沈姑娘,我們隻是江湖上的道義之交,姑娘雖身在魔教,但在下覺得姑娘良知未泯,想引你入正途,如果因此引起姑娘什麽誤會,在下實感抱歉。不過,姑娘畢竟待我不錯,將來如有補報之處,自不敢忘。’如此負心薄幸,決絕寡義之人,可這十餘年來,你又有哪一天,不是把他想個千遍萬遍?可笑你在蝶怨穀被人追殺,走投無路,縱火自焚之時,他卻在揚州忙著和那林楚君大婚……你如此放不下,忘不了,又有什麽資格去說別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雖是其情有別,但纏夾在一起,言語中的榫頭居然接得絲絲入扣。不禁大起知己之感,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無名本就是才智卓絕之士,見識不凡,乃道:“你讓我看開些,讓我相忘於江湖。其實我又何嚐不知‘得失隨緣,心無增減’的道理!話雖如此說,但吾輩凡夫俗子,怎能修得到這般‘得失隨緣,心無增減’的境地?”
沈輕舞幽幽一歎,柔聲道:“不錯,你越想知道是不是不記得的時候,你反而記得更加清楚。”無名道:“我老啦,看不看得開也無所謂了,丫頭,你心地不錯,我不為難你了。你走吧。”說著,手指輕彈,為沈輕舞解開了穴道。
沈輕舞活動了一番有些酸麻的手腳,此時和無名一番交談,雖見他有時瘋瘋癲癲,但卻是至情至性之人,心中已是把他當做忘年之交了,哪裏還會想著甩掉他獨吞《五毒奇經》?便道:“我實話告訴你吧,你也不必去找丐幫了,那本《五毒奇經》實實在在還在我那,你跟我回映月宮去,我取來還給你。唉,此書對你如此重要,我卻不知,真是對你不住。”
無名聽她如此說,知道自己此前上了她的當,然此刻心境已然不同,反倒不以為意,隻道:“你留著那《五毒奇經》,是想學上麵的武功麽?唉……我有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那部《五毒奇經》實在是我想起過去事情的關鍵,倒不是舍不得那書,你既要學,我來教你也是一樣。”當下指手劃腳、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也不理會沈輕舞是否記得,隻是說個不停。
他說的正是他自己根據《五毒奇經》所創的一套掌法。這掌法共有一十八式,招式路數和映月宮一派的“淨蓮掌”、“冰心訣”等武功頗為相似,隻聽他口中念道:“會當淩高峰、獨攬群山小、狂風掃落葉、花落知多少、萬裏肅蒼穹、枯樹盤根老、山窮疑無路、回首向天招……”一式一式演來,施展時有如飛鷹雨燕翩翩飛舞一般,姿勢甚是飄逸靈動。
沈輕舞前生也曾自行鑽研過《五毒奇經》,並自經書中創了一套毒砂掌,起初還以為自己已盡得《五毒奇經》的精髓,但隨後才發現,同樣取自一本經書,在無名這等武學大師的手中所創出的掌法,不但口訣更為高深,招式也多了諸般變化,當下忙收起了戲謔之下,一邊凝神觀看,一邊心中默默暗記,她原本就極聰明,又有前生的根基,等無名一套掌法使畢,她已會了一半。再經他點撥教導之後,不到兩個時辰,一套三六一十八招的掌法招式已全數學會。無名見她一點即通,心中也甚覺歡喜,道:“這一套掌法取自《五毒奇經》,所以我給它取名叫做五毒神掌,你演一遍給我看看。”
沈輕舞依言展開拳腳比劃起來,這套掌法招式雖隻一十八式,但卻有三十六種變化,無名不知沈輕舞實際上已有一定研習《五毒奇經》的根基,見自己不過使了一遍,她便能將這繁複的掌法使得似模似樣,不由得喜道:“你這丫頭資質不錯,果然是學武的好材料。這套掌法招式雖不算多,但變化不少,要在片刻之間學全,卻也難為你了。不過這套掌法最要緊的卻不是招式,而是內力的運用。”
當下又教她如何運用內力,如何在掌中附著陽性真氣,又如何附著陰性真氣,如何附以六分陽、四分陰,或者是二分陰、八分陽……末了又道:“你須記得,我這五毒神掌雖是演自《五毒奇經》,但也是參考了當年天山縹緲峰靈鷲宮的絕學——生死符。這‘生死符’是當年的靈鷲宮主天山童姥所創,童姥出身逍遙派,曾以此逼得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島主乖乖聽從號令,厲害無比。可惜靈鷲宮第二代主人虛竹子做了西夏駙馬後沒有收傳人,此後西夏又被蒙古人所滅,以至於縹緲峰一脈的許多武學就此失傳。唯有這‘生死符’還有些殘章流傳下來。隻不過和當年的‘生死符’相比,那卻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沈輕舞道:“那照這麽說,前輩你這五毒神掌也不算是什麽厲害的武功咯?”
無名哈哈笑道:“怎麽不厲害了?隻是‘生死符’可隔空發射,我這‘五毒神掌’卻需近身施展,你依著我教你的法門,發掌時以掌上不同的陰陽真氣,便可在掌中煉出天下奇毒,且此毒係內家真力形成,非藥石可解,端的是厲害無比,且雖隻陰陽二氣,但先後之序既異,多寡之數又複不同,隨心所欲,變化萬千。擊中對手時其傷口會呈現朱砂般的掌印,死時更是臉色發黑、劇痛奇癢。你不妨按我教你的法門試試看——咦?你發什麽呆?我說了這許多,你可聽見了?”
沈輕舞歎了口氣,心道:“原來竟是如此,前世我自行鑽研《五毒奇經》,見經上有雲:‘掌毒摧敵,擋者立斃’,還以為是要在掌中塗上毒藥去對敵,卻沒想‘掌毒’實指掌法毒辣。唉,這可全盤錯啦。”嘴上卻說:“我哪有發呆了?你說的我都記下啦,隻是你叫我現在演給你看卻使不得。”
無名奇道:“為何使不得?”沈輕舞道:“我前陣子練功走火入魔,傷了經脈,師父以針灸封了我的穴位,現在一點的內力都使不出來,怎麽運真氣在掌中製毒?”
無名急道:“你受了內傷?怎麽不早說!”凝神查看她的傷勢,許久不語,過了一陣,道:“你的傷勢雖重,但也不是無法可解,你師父的針灸療法倒是不錯,就可惜見效太慢,可惜你不會世上最上乘的一門奇功。”沈輕舞問道:“那是什麽啊?”
無名濃眉倒豎,喝道:“你怎地連世上第一大奇功都不知曉!”沈輕舞見他忽喜忽怒,不由得暗自擔憂,心道:“唉,他患病已深,不知何時方得痊愈?”隻聽無名哈哈大笑,道:“那世上第一大奇功,自然就是少林寺的易筋經了,易筋經可化解天下所有的異種真氣,包管比你那師父的針灸法管用。”
沈輕舞歎了口氣,道:“易筋經?那可是少林寺最上乘的武學秘笈,從不傳授外人。我又不是少林寺的弟子,哪有機會去學?”無名笑道:“易筋經雖說是少林寺不傳之秘,但要說普天之下除了少林弟子就沒旁的人會,那也不見得。別的不說,我就會。”
沈輕舞奇道:“前輩,你是如何……”話未說完,卻被無名揮手打斷了:“你莫要問我這個,我可想不起來啦。唉,其實我有太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不過眼下這不重要,我現在就把易筋經的心法傳授給你,你學了就可以自行治療內傷了。”說罷,正要傳她口訣,忽聽得廟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隱約還聽得有人道:“……跑不了的……”,接著門口便跌跌撞撞衝進來一個人,欲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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