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撲朔迷離祭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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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接上回,且說陳、沈二人來到陽光鎮,投宿不得,卻見鎮中廣場上圍了不少鎮民,一問之下,原來竟是三破之日血祭龍神。

    兩人聽得麵麵相覷,陳玄生見那人麵色不善,隻得拉了沈輕舞走到一邊,輕聲問道:“情形有些不對頭,我瞧這裏頭透著詭異。他們說的什麽龍神,我竟聽也沒聽過。”

    沈輕舞道:“神仙鬼怪什麽的,從來就不可信。”

    陳玄生道:“不錯,這裏是水泛區,災民生活困頓,易信些歪理邪說。哎喲不好——沈姑娘,你的傷勢如何,可還掌得住麽?”

    沈輕舞道:“你也把我看得忒小了,好歹我也是映月宮的大師姐,哪有那麽嬌滴滴地弱不禁風了?”

    陳玄生臉色一紅,道:“既如此,這事咱們可不能不理。我懷疑是冥獄那些魔教妖人在此裝神弄鬼興風作浪。”

    沈輕舞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麽?你見過冥獄中人?”

    陳玄生道:“這……倒沒有見過。”

    沈輕舞道:“你自己都沒見過,怎麽知道他們喜歡裝神弄鬼?”

    陳玄生聽了便不言聲。卻聽沈輕舞又道:“實話告訴你罷,冥獄雖比不得少林、武當、全真這些名門正派,但他們宣揚的也是行善積德,講究念佛得西方淨土。教徒謹蔥乳,戒殺戒飲,燒香、吃齋等儀規亦多相似之處。隻不過人家奉的是無生老母為創世主,教規和佛道二宗又大不相同:比如教主可獨攬大權,父死子繼;兼之等級森嚴,教徒入教時舉行一定儀式,交納錢財;還需定期集會,燒香禮拜,宣講經卷,教習拳棒。因此就被你們這些名門正派認作‘事魔邪黨’,真真好沒來由。”

    其實這冥獄本就是白蓮教的一個分支,白蓮教在中原向來被稱作魔教,冥獄獄主——“星月仙子”莫汐顏素來孤芳自賞,目下無塵,既不見容於中原武林,也不願多做解釋,因此冥獄的教義教規鮮有人知。而教義中素有“度化世人,將迷失紅塵中之皇胎兒女收回真空家鄉”之說,因此武林中那些不容於正道的人士每每來投,冥獄也一概來者不拒,久而久之,更坐實了魔教的罪名。

    沈輕舞前生是冥獄聖女,對教義自然了如執掌。此刻娓娓道來,倒把陳玄生聽得一愣一愣地,隻道:“輕舞,你怎麽知道這許多。”

    他這一問,沈輕舞不由得悚然一驚,暗道:“不好,一時嘴快把前生之事說了出來,倒忘了此刻自己已回到二十年前,乃是映月宮的弟子。不行,玄生前生常說我是魔教之人,正邪不兩立,想來定是因此和他的姻緣才終不得諧,此生絕不能再重蹈覆轍了,得想個什麽法子混過去才是。”略一思忖,忙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將來再慢慢告訴你,倒是眼下這事可如何是好?”

    陳玄生搖頭道:“我也說不好,咱們且看看再說,如若果真有人裝神弄鬼,欲行惡事,咱們絕不能坐視不理。”

    沈輕舞道:“我知道這些閑事你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給你知道了,就定然不會不管。”

    陳玄生臉上一紅,道:“你……你怎知道?你身上可覺著好些?”

    沈輕舞暗歎一聲,心道:“我又豈止是知道了?前生你便是如此,雖是和我好,可心裏卻始終沒忘了行俠仗義。當年我不許你這樣,不許你那樣,其實也隻是想你能在心裏多念著我一點兒,卻不想反因此讓我倆生分了。罷了,無論你要做什麽,我總順著你便是。”乃道:“你不用體惜我啦,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兩人正說著,這時場中又有了變化,隻見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老者手裏握著銅煙杆,擺著方步上了台。細看那人相貌時,卻是臉色焦黃,木僵枯槁,那裏是個活人?實是一個僵屍,隻一雙眸子精光四射,熠熠生輝。

    沈輕舞不禁眉頭大皺,心想:“世上竟有如此相貌奇醜之人!我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也算久曆江湖的了,見過不少相貌獰惡之人,但決無一人如他這般難看,就算是那藏地番僧強巴,隻怕也比此人好看得多。”

    正想著,隻見他陰沉沉掃視著眾人,那閃電般的眼光掃過她臉時略一停留,似乎微感奇怪。沈輕舞連忙低下頭來,半晌,隻聽那老者朗聲說道:“諸位過路的朋友,鄰鄉的老少爺們,全鎮的父老鄉親!剛才在祠堂對著祖宗的麵已經把事情說清楚了。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很難過——總是一條性命嘛……但這個外鄉來的丫頭私闖禁地,放走妖魔,惹怒神袛,實在是罪無可恕。為了我們陽光鎮,為了這附近十裏八鄉的百姓,隻能下手毀了她!今日是龍神大典,咱們便開了法堂,拿了她獻祭,以平息龍神大人的怒火,保我們全鎮人的性命,保四鄰鄉親平安……”他足足講了半個時辰,才老態龍鍾下了台,擺手道:“把這賤人上火柱,向龍神大人贖她的罪!”

    話音剛落,隻見身邊那兩個舉著火把的大漢便走了過去,推搡著把女孩架道了柴禾之上,順手取下嘴裏塞著的破布,不料那女孩驀地揚起頭來,精致的麵龐白得像一尊漢玉雕的仕女,頭發散亂不堪,烏鴉翅膀似的飄蕩著,一麵罵道:“你放開我!快放手!臭大叔,再不放手,我可要罵你老婆了……都說了不關我的事,你們講不講道理了還……哎喲,痛死了,你捏得這麽重幹什麽……”

    她的話似乎還沒有說完,然而卻沒有機會再開口了,右首那個大漢無聲地揚起了手,揮掌向她後頸隻那麽一切,整個人就棉花般地軟了下去。

    陳、沈二人起初還隻靜靜地看著,聽著那老者沒完沒了的長篇大論,後來聽說要燒死人,陳玄生便是臉色一沉,忽又見那女孩揚起頭,沈輕舞一見之下,登時驚得魂飛魄散,那台上被五花大綁的女孩,不是師妹葉伊人是誰?

    眼見得幾個大漢就要舉火,她來不及細想,脫口而出喊道:“慢著!”就想擠開人群衝上台去,但旋即心口一痛,知是斷骨傷勢未愈,此刻便是想運起輕功身法也是不能了。連忙推了一把身旁的陳玄生,急道:“快……快去阻止他們!”

    那陳玄生在一旁聽了半日,早就覺著此間之事蹊蹺非常,已存了幹涉之心,又見台上要放火燒人,雖不知沈輕舞為何如此焦急,神色大異平時,也不多想,縱身就躍到了台上,飛起一腳,正中左首那大漢心窩,登時把他踢得摔了下去。

    右首那人見狀,也不打話,一拳就向陳玄生麵門掄了過來。陳玄生身子微側,左手一探一格,本以為鄉下村民,沒什麽了不起的本事,殊不知這漢子力氣好大,陳玄生這一格竟然沒能將他拳頭擋開,隻帶得稍稍偏了偏,沒給正麵打中,但也被拳風刮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不敢再大意,矮下身子,橫腿一掃,那漢子雖是力大,但終究沒練過功夫,下盤不穩,登時栽倒在台上。隻是說來也怪,他這一下著實摔得不輕,整個頭部鼻青臉腫,但神色間卻一無痛楚之色,一格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一拳頂天,一拳直衝,從上中兩路又向陳玄生打了過來。

    陳玄生知他力大,閃身躲過,兩手搭上他肘部“?肘穴”,喝一聲:“下去!”運起沈輕舞所授借力使力的功夫,輕輕巧巧地就把他撂到了台下。

    這幾下變起突然,但台下的人群反應卻隻有更怪,除了一小部分人略有騷動外,大多數的人都好像著了魔一般,仍舊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存心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那老者麵上似有驚詫之色,但一閃即逝,忽地縱身一躍,輕輕鬆鬆就上了丈許高的木台,全然沒有了方才老態龍鍾,顫顫巍巍地模樣,隻聽他厲聲喝問:“你是何人,竟敢前來搗亂!”

    陳玄生道:“這女孩究竟犯了何事,你們竟要燒死她?”

    那老者道:“她大逆不道,私闖禁地,縱跑妖魔,開罪了神祗。若不處罰於她,龍神大人降罪下來,不隻咱們這陽光鎮,便是這附近十裏八鄉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

    陳玄生道:“敢問老爺子可是鎮裏耆老長輩?”

    那老者道:“不錯。”

    陳玄生道:“我一路行來,眼見災民遍地,啼饑號寒以淚洗麵,賣身求一溫飽而不可得,心實不忍……但錢塘水災乃係天災,《論語?述而》有雲:‘子不語怪、力、亂、神。’對於鬼神要敬而遠之,君子當正道在心,如果自己不以正念做主而去崇拜鬼神,那就要為鬼神所製。老爺子身為鎮裏的長者,難道連這都看不明白?不為鎮民想辦法解決問題,反而把事情扯到虛無縹緲的龍神頭上,你這是不是有點……”

    他話未說完,隻聽那老者厲聲打斷道:“你是說我妖言惑眾?”

    陳玄生道:“在下隻是路過,不敢妄言,但實在從未聽說有哪一路的神仙肯行此殘忍之事。”

    那老者道:“你沒聽說過,卻不代表沒有,龍神大人的威能,這十裏八鄉的誰沒見過?”

    說罷伸手向台下一指,前排一個婦人站了起來,道:“不錯,龍神大人法力無邊,誰家隻要稍有不敬,必遭橫死。半月前,鎮東的老王頭不過說了龍神大人一句頑話,結果當夜就失了蹤,三天後才在鎮郊的荒灘裏見著了他的屍首,五髒六腑都給掏空了。還有我家隔壁的劉大麻子,前些天莫名其妙的死了,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連仵作都瞧不出死因,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一時手癢,在龍神廟裏偷了一段香燭……”

    陳玄生聽她說得如此慘烈,不由皺了皺眉頭,瞥了那婦人一眼,見她說歸說,說話的時候卻是麵無表情,再仔細一瞅,台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除了右首那十幾個人尚有幾分活人氣息,其餘眾人個個神色木然,目透凶光,陰氣沉沉地猶如猙獰惡鬼行屍走肉一般,不禁也是心中惴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此時沈輕舞也已擠開了人群走到了台上,先仔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葉伊人,見隻是暈迷了過去,並沒有什麽大礙,這才稍稍放心,扭過頭上下打量了那老者一回,微微一怔,隨即冷笑道:“她還是個小孩子,就算有什麽得罪之處,你那位龍神大人既然這般神通廣大,最多降罪她一人,與你們又有何幹?”

    那老者道:“怎麽不相幹,鎮西的錢婆子,因為孫女好吃,偷食了獻給龍神的祭品,第五天就給發現全家五口人都血肉模糊地死在床榻上,連皮都給人揭去了,猶自麵帶微笑……”

    “哼,你這位龍神大人這般酷愛株連無辜,哪裏是什麽真神了?說是偽神還差不多。”沈輕舞的聲音嬌媚卻冰冷。隻是未免有些不合時宜,這一點就連陳玄生都看了出來,但是他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了。果見那老者麵上怒氣一隱即沒,道:“住口!休得放肆!”陡地搶上兩步,瞪視著她。

    可是沈輕舞卻仍舊不管不顧,繼續說道:“怎麽,生氣了麽?其實我說是偽神還算是客氣了,真要論起來,恐怕還隻能歸入妖魔鬼怪一流……”一番話說得刁鑽刻薄,便連陳玄生聽了也不禁變了臉色,暗道一聲:“要糟!”那老者更是勃然大怒,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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