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翩然一劍挑丐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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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接上回,且說沈輕舞忽聽得淨緣說要與自己同往尋找無名,心中頗覺詫異,乃道:“仙姑你也有事要尋他?”

    淨緣道:“實不相瞞,我……我與玄天……嗯……我與玄天曾有數麵之緣,乃是舊識,如今許多年未曾見麵了,也不知他過的怎樣,所以……所以……想跟去看看。”

    沈輕舞心道:“原來如此,怪道她能知曉無名前輩的行止。”嘴上卻說:“小女子的性命是仙姑所救,仙姑有命,本不敢不從。隻是,這其中實有個難處——丐幫中人眼下正在找我的麻煩,我隻身一人,倒是不擔心,就怕連累了仙姑。”

    淨緣道:“姑娘放心,貧道也會些武藝,當不致拖了姑娘的後腿。”語音中大有歡喜之意。

    沈輕舞點頭道:“既如此,明日咱們一同上道便是。”各自歇下不提。

    次日清晨,二人起了個大早,沈輕舞為外出行走方便,仍做道童打扮,與淨緣一道,徑往城中尋車馬行,雇了馬匹。依著淨緣的指點,徑出城西而去。曉行夜宿,走了半月有餘,來到姑蘇城。這姑蘇乃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其時正是三月天氣,杏花夾徑,綠柳垂湖,暖洋洋的春風吹在身上,當真是醺醺欲醉。但那淨緣卻不叫進城,反帶著沈輕舞在城外綠柳白堤間穿行,東一拐,西一繞,宛如到了自家一般熟悉。

    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一處山穀之中,但見天光水色,綠蔭成影,青山環繞,白石崚嶒,楓橋淩空飛架,橋身石雕蛟龍,雄偉壯麗,素有“九裏紅楓,十裏梅園,有山皆綠,無水不清。”之譽。遠處寶刹疊雲、煙靄重生,青鬆古柏掩映著黛瓦黃牆,便是名揚天下的寒山寺,唐代著名詩人張繼途經寒山寺時,曾寫下著名的《楓橋夜泊》,詩雲: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鍾聲到客船。

    沈輕舞不由得心懷大暢,脫口吟道:“楓橋西望近黃昏,靈氣迂回散彩痕;漫訝群山清麗絕,沼吳人在苧蘿村。此地山靈水秀,波渺柳依,孤村芳草,斜日飛花,真是好一處所在,卻不知是叫什麽名字?”

    淨緣卻隻是怔怔地望著遠處出神,許久,長籲了口氣,幽幽道:“這裏……名叫‘白雲灘’。”

    沈輕舞又問:“明天便是中秋,仙姑何以如此肯定咱們定能在此處遇上無名前輩?”

    淨緣垂首不答,竟似完全未聽到她的話一般。恍惚之間,記憶像是倒回了三十年前,她的眼前竟似又出現了那個豐神如玉的白衣少年在這白雲灘的圓月之下輕撫瑤琴,焚香煮酒,而他的身邊,則是一位眉目如畫、嬌顏勝花的紅衣麗人,正輕舒霓裳,長袖飄飄,和琴蹈步,翩然起舞……

    一晃三十年已過,如今舊地重遊,景致依舊,可人事呢?自己早已不再是當日少女朱顏,而當日長身玉立的少年郎……是風姿依舊……還是……也已白發蒼然?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幽幽一歎,正要回答,卻聽沈輕舞輕“咦”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有人!”

    淨緣不禁微微一怔,方才一時沉湎往事,竟對周遭變故半點不知,不由得心生郝然,正沒理會處,便聽得遠處傳來腳步雜遝,來人輕功不俗,幾步便到了左近,跟著便聽得右側身後有人說道:“咱們走快點,可不能叫無名那廝逃了。”另一個粗啞的聲音道:“好,這一回幫主親自布局,咱們姑蘇分舵之人傾巢而出,定叫那廝難逃公道。”兩人說話很輕,但二人早已聽得清楚,不禁對視了一眼。沈輕舞更是心下暗驚,思忖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無名前輩早也來了姑蘇。卻不知丐幫之人為何要對付他?”不由得回頭一看,果然見身後二人衣衫襤褸,披頭散發,赤了腳,小腿上生滿了瘡,一手托著破碗,一手持著竹棒,果然是兩個叫化兒。

    待得兩人走出十餘步遠,二人這才悄然跟隨而上,行出裏許,穿過一片鬆林,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平野,黑壓壓的站著許多人,少說也有數十人。均做乞兒打扮,團團圍著一處城郊酒肆,外頭挑著一幅酒招,上書“旗亭”二字,隻酒肆中空空蕩蕩,便連老板也早已不知溜到哪裏去了,隻有個白衣老者,赫然孤身一人獨酌,腳下還躺著一個同樣乞丐打扮的老蒼頭,一臉痛楚之色,卻倒也硬漢,愣是忍住了一聲不吭。

    沈輕舞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多日不見的無名。不免驚喜交集,見他在群丐合圍困之下,居然仍是好整以暇的飲酒,生平所見所聞的英雄人物,極少有人如此這般豪氣幹雲,不由更是暗生欽佩。正要上前廝見,卻又見東側樹叢中奔出五六十人,都是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或持兵器,或拿破碗竹仗,均是丐幫中幫眾。跟著北方也有十名丐幫弟子走了出來,各人神色嚴重,當先之人正是丐幫幫主蕭瑾賢,隻聽他朗聲道:“無名!我丐幫與你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為何你定要與我丐幫為難?挑了我的姑蘇分舵不說,還打死打傷多名丐幫弟子,更擄走陳長老為質。如此以大欺小,算什麽一代宗師?”

    無名笑道:“本來嘛,你們丐幫和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本來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們丐幫的行止,的確是不關我什麽事。可是你這個手下卻偏偏在這裏和人磋商,要對付小友沈輕舞,這個事我可就不能不管了。”

    沈輕舞暗道:“原來姑蘇的丐幫分舵也想對付我?哼,這群叫化子,消息到真靈通,我連姑蘇的城門都沒進,便給他們認出來了。”

    正想著,卻聽地上躺著的那老蒼頭高聲叫道:“我對付她卻又怎地?沈輕舞乃是冥獄的妖女,少林寺一役和莫汐顏狼狽為奸,屠戮我正道門下!正是人人得而誅之,和你這老瘋子也是一丘之貉!哼,她還自以為喬裝改扮,便沒人識得出她的廬山真麵目了,殊不知我丐幫弟子遍布天下,她一進洛陽城我們就認出她來了,和冥獄大祭司虛素秋兩人鬼鬼祟祟地,又在商量著什麽壞事害人。蕭幫主,你切莫管我,大夥兒一擁而上!剁了這個惡賊!哎喲!”最後一聲卻是被無名輕輕一腳,也不知踹中了他什麽穴道,再也忍不住慘呼出聲。

    隻聽無名搖頭道:“你們若是光明正大地和人家一決生死,倒也罷了。偏偏先是暗地裏使毒害人,沒害成,這也罷了。如今又商量著要假扮冥獄中人傳話行刺……嘖嘖,虧得你們還是名門正派,這等行徑不覺得丟人?此事我沒聽著便罷了,既然聽著了,可就不能不管了。”

    話音剛落,隻聽丐幫忽然有人細聲細氣叫道:“那沈輕舞也不知得了莫汐顏什麽好處,先是戕害同道,跟著背棄師門,人家救她朋友性命,她轉過頭來就害了人家女兒,少林寺之中,和自己的老相好動起手來,更是毫不手軟,竟然一劍就將他殺了。這等貽害江湖的魔女,你如今管了她的事,小心將來她第一個動手要害的人就是你。”

    無名聽了這句話,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往人群中一掃,瞧得人人心頭不寒而栗。但他凝目瞧了半響,隻是那人擠在人叢之中,說了這句話便即住口,根本不知到底是誰,隻點了頭,大聲道:“就算她真的十惡不赦又如何?我無名既認定了這個朋友,便是她真要我的命,我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沈輕舞聽到這裏,胸口一熱,再也忍耐不住,當下大踏步向前,朗聲說道:“前輩請了,你獨酌無伴,未免寂寞,我沈輕舞來陪你喝酒。”說罷走入酒肆,向他一福,便坐了下來。

    丐幫中人聽到“沈輕舞”三字,卻俱是勃然變色,蕭瑾賢眉頭一皺,道:“沈輕舞,少室山上,你襄助魔教冥獄,圍攻正道,洛陽城中,你無故殺害我分舵弟子。如今又要幫著無名這個魔頭。你看來師父說你自甘墮落,和妖邪為伍,果然半點不錯。”

    沈輕舞心中一凜,道:“什麽殺害你分舵弟子?”

    蕭瑾賢道:“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

    沈輕舞冷冷道:“不錯。我原不必和你辯駁,你那兩個弟子暗施迷藥害我,當真便是我殺了。殺了還不解我心頭之恨,正籌劃著再剁上你們丐幫幾個癩頭,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蕭瑾賢怒道:“沈輕舞!你休要張狂,莫以為有無名給你撐腰,我們丐幫就奈何你不得,須知邪不勝正!如今我丐幫這許多人在此,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們!然今日我們隻找無名這邪魔的麻煩,知趣的,自動退開。咱們之間的恩怨,可以改日再算。但你若要急著求死,也怪不得我等。”

    他嘴上雖說得慨然而慷,心中對沈輕舞卻頗為忌憚,更知無名乃是罕見的勁敵,己方百人圍攻於他,尚有幾分把握,但沈輕舞突然冒出,倘若再加上一個她,勝負卻是難說了。

    沈輕舞道:“我管它什麽正邪黑白,妖邪也好,邪魔也罷,我沈輕舞隻知道誰對我好,我便對他好,誰對我不好,我便對誰不好。我這人本來就是這樣,這也是極公平之事。”

    無名哈哈大笑道:“說得好,你這女娃子果然有見識,巾幗不讓須眉。難怪莫汐顏那個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裏的人,也會對你這般看重。”

    沈輕舞笑道:“前輩說笑了。倒是晚輩另有一件事,要和前輩說。”

    無名奇道:“何事?但說無妨。”

    沈輕舞搖搖頭,道:“此事倒不急於一時,何況眼下有些蒼蠅在那裏嗡嗡地直鬧,鬧的我好不心煩,也就沒興致說了。”

    無名笑道:“也罷,待我趕了蒼蠅,咱們倆再好好敘敘舊。”

    沈輕舞道:“趕蒼蠅這種瑣事,哪裏敢勞煩前輩大駕,何況這些蒼蠅想叮的本來就是我,不如讓晚輩代勞如何?”

    無名搖頭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咱們倆又何分彼此,倒不如比比看,看誰趕的蒼蠅更多一些,輸了的人罰酒三杯,如何?”

    沈輕舞大笑道:“妙極!妙極!”

    兩人自說自話,簡直把丐幫眾人氣得七竅生煙,但他們也忌憚無名武功了得,卻是誰也不敢第一個衝入酒肆。而那蕭瑾賢見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口口聲聲地稱本幫為“蒼蠅”,言語之間對自己蔑視已極,更是怒火中燒,暗思:“今天便是有敗無勝,血濺當場,也定要和你們拚了!否則此事傳揚開去,我丐幫顏麵何存?”再也顧不得計較勝算多寡,朗聲叫道:“無名,我們以眾欺寡,原本不該,但丐幫中任何一人均非閣下對手。除奸殺賊,可顧不得俠義道中單打獨鬥的江湖規矩了。”

    無名笑道:“好說,好說。”

    蕭瑾賢微一點頭,再不打話,驀地大喝一聲:“結打狗大陣!”

    話音剛落,隻見一名八袋弟子應聲而出,唱著:“南麵弟兄來討飯喲,啊喲哎唷喲……”的蓮花落,帶頭三十多名幫眾排成前後兩列,或呻吟呼痛,或伸拳猛擊胸口,或高叫:“老爺、太太、施舍口冷飯!”各人手臂相挽,十六七人結成一堵堅壁,各執兵刃,發一聲喊,低頭向酒肆猛衝過來。

    沈輕舞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這些古怪的呼叫舉動,旨在擾亂敵人心神。隻見群丐腳步錯雜,然進退趨避,卻是嚴謹有法。清叱了一聲:“來得好!看劍!”不閃不避,長劍遞出,削向當先一名丐幫弟子小腿,哪知這名丐幫弟子卻也是不閃不架,仍是持刀急衝而來,反倒是左側身後遞過兩根竹棒,將她長劍架開。沈輕舞見那人猶自急衝不止,順勢收劍,在半空中劃了一個耀眼的劍花,又是一劍刺他心口,但旋即又被另一個搶來的竹棒格了開去。這幾下兔起鶻落,直是瞬息間之事,眼見得那人已衝到了麵前,刀勢爆漲,一刀當頭斬落,沈輕舞無奈之下,隻得退了半步,心下暗驚:“常聽聞丐幫打狗大陣的威名,前生今世都無緣一見,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倒不可小覷了。”

    正沒奈何間,眼見得東西兩邊又有兩排丐幫幫眾衝將過來。無名看了片刻,見群丐戰法怪異,心下暗恃:“丐幫這打狗大陣傳自北宋年間,據說是其前輩高人所創,又經其第九代幫主蕭峰完善。一旦發動,四麵幫眾便此上彼下,非將敵人殺死殺傷,決不止歇。”也不敢怠慢,喊道:“我來應付此陣。擒賊擒王,蕭瑾賢那廝就交給小友了。”

    沈輕舞道:“好說。”展開“魅舞”,身隨劍走,轉眼向右繞過打狗大陣,眼角餘光一瞥間,正見無名已然接下了戰局,雙掌突發,往人牆鐵壁中一人身上推去。她與這打狗大陣鬥過一回,知道單靠巧勁並無取勝之道,非得靠內功硬拚不可,但她素知無名掌力驚人,料想這一掌擊中,對方非死即傷,因此也不如何在意。旋即繞至陣後,一劍遞出,直取站立一旁的蕭瑾賢。

    那蕭瑾賢在少林寺一役中曾見過沈輕舞出手,知道她出劍如光似電,劍勢極快,不敢怠慢,當下展開“打狗棒法”兩人隨即纏鬥在一起。隻見劍光閃耀如電,棒影森森似障,劍來棒去,鬥了個難解難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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