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閻羅地府奪魂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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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且說沈輕舞正和虛素秋在房中打鬧說笑,忽見得雪伊伊推門而入,沈輕舞不知她在外頭聽見了多少,正覺有些不好意思,卻隻聽雪伊伊開口便道:“二位道長!快救救風兒。”
沈輕舞見她滿麵驚惶,又有淚痕,舉止大變,也不免有些慌亂,忙道:“你別急,便有天大的事,也坐下來慢慢兒說,到底發生了什麽?”說著,又倒了杯茶給她。
雪伊伊接過茶杯,微抿了一口,自己略定了一回,方道:“適才我正在外間給大家做晚飯,見風兒從房中出來,提了把木劍便走,我問他哪裏去,他說到前頭小樹林去練劍,我倒也沒多想。可是……可是直過了兩三個時辰也不見回來。我有些擔心,便去小樹林尋找,誰知怎麽也找不到他的人,隻在林中發現了兩把斷劍。”
沈輕舞一愣,忙問:“斷劍?什麽斷劍?”
“便是這個,道長請看。”雪伊伊一麵說著,一麵從懷中取出兩把薄刃斷劍。沈輕舞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失聲道:“這……這是映月宮弟子的兵器!”
雪伊伊道:“小道長識得此物?這麽說……難道竟是映月宮之人劫持了風兒?可映月宮乃是武林正道中赫赫有名的門派,我們母子又映月宮向來無冤無仇,他們為何派人來和我們為難?”
虛素秋看了沈輕舞一眼,他自知沈輕舞出身映月宮,見著師門兵刃之後,不免有些失魂落魄,忙道:“雪姑娘,你且別著急。單憑這兩把斷劍,還不能斷定此事便是映月宮門人所為。”
沈輕舞聽得虛素秋這番話,半是為堂皇正大的分辯,半是體貼自己的私心,不免更覺心動神移。正要說話,卻聽雪伊伊道:“道長何以如此篤定?”
虛素秋道:“此事疑點甚多,首先:風兒武功雖是不濟,內力卻極是不凡,隻是我還來不及傳他運功法門,他不會運用罷了。但小樹林距離此處不遠,那人能夠無聲無息地帶著他,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和風兒相熟,所以能誆得風兒自行和他走,二是此人武功極高,是以風兒根本來不及抵抗便即失手。若非如此,風兒定會出聲求救。但現場卻偏偏留下折斷的兵刃,這就有點栽贓嫁禍之嫌了。”
雪伊伊自思了一回,暗暗點頭,道:“道長所言,言之有理。但會是什麽人幹的?”
虛素秋微微搖頭,道:“此事……我也說不好。”
沈輕舞道:“於公來說,此事牽扯到映月宮;於私而言,風兒失蹤,咱們也不能不去找他,因此無論如何,於公於私,咱們都不能不管。”說罷,正要提劍出門,卻又被虛素秋喚住。
隻聽虛素秋問道:“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追查?”
沈輕舞道:“眼下,我們隻有斷劍這一條線索,我想先去小樹林瞧一眼,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線索。”
虛素秋道:“線索的確要查,可是怎麽查,最好得有個方向。否則隻會像沒頭的蒼蠅一般,茫茫然不知所措。”
沈輕舞問道:“那你有和高見?”
虛素秋道:“我方才說了,這件事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和風兒相熟,所以能誆得風兒自行和他走,二是此人武功極高,是以風兒根本來不及抵抗便即失手。所以我想問問雪姑娘,可知風兒有沒有什麽朋友住在附近?”
雪伊伊搖頭道:“這不可能,風兒一向乖巧,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我從未見他有過什麽朋友。”
虛素秋道:“那便隻有第二種可能:此人武功太高,一出手便即製住了風兒,並故意留下斷劍。此人既有如此心計,想來不會在現場留下太多線索,依我看……”
話未說完,隻聽雪伊伊道:“但若是如此,我們母子倆與世無爭,他綁架風兒又有何目的?若說是為了水龍吟……可水龍吟已經不在我們手上了呀。”
沈輕舞沉吟道:“這件事錯綜複雜,眼下我也說不準,不論真是師……不論真是侍劍宮主派人所為,還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都需查個清楚明白。”
虛素秋歎道:“可惜我有傷在身,不能和你同行。”
沈輕舞聽他如此說,想到虛素秋一身傷勢都是自己弄的,不覺微紅了臉,道:“你……且安心養傷。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小樹林一探究竟。”
說罷,自提了佩劍出屋,堪堪轉到小樹林中,忽然“咦”的一聲低呼,隻見地下斑斑點點的一道血跡,不由得嚇了一跳,伸手蘸了一些,隻見血跡紫黑,隱隱卻有一股腥氣透出,不禁暗思:“這血跡如此隱秘,怪道伊伊方才未曾發覺。隻是這是誰的血?是風兒留下的,還是綁架他的凶手留下的?”思來想去,愈來愈是驚疑,抬頭看了看天色早已黑定,卻是陰沉沉地半點星光不見。沈輕舞不覺微微皺了皺眉頭,一種極其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但臨到此時,卻已顧不得其他,隻得順著血跡向前急奔。
那血跡時隱時現,虧得沈輕舞素來細心,有時血跡消失,她又在在草叢中岩石旁找到。追出數裏,隻見前麵一片矮矮的花樹,樹枝之上還掛有些絲布迎風飄揚。沈輕舞走上前一看,原來卻是一條剮下來的布絲,看這布絲的顏色、質地,明明便是映月宮弟子的服飾,她自幼在映月宮長大,這種衣服穿了不知多少年,又如何能夠認錯?不由得心下一涼:“原來果然是映月宮劫走了風兒。這血跡定然是風兒留下的,看來他是受了傷,失手被擒。卻不知師父抓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要做什麽?”
正想著,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遠處人影一閃,霎時間又隱如了樹叢之中,沈輕舞忙喝了一聲:“什麽人!給我站住!”發足便向林中追去。
兩人一追一逃,盡在山坳之間繞行,那人黑衣蒙麵,身形嬌小,但跑的好快,輕功更是極佳,不但奔跑時奇快如風,遇到斷崖險地,更是想也不想地提足便跨越而過,直若禦空飛行一般,隻是身法頗為詭異,有時竟用雙手輔助雙腳行動。沈輕舞追得一陣,眼見得人影已在近前,左掌遞出,五指成爪,正要伸手將之拿下,誰知那人忽然一扭身,竟是橫向飛掠而去。
沈輕舞一抓落空,也是不禁暗自心驚:“看此人身法,絕非映月宮的門下,卻不知究竟是何門派?怎地輕功如此詭異?”見他橫掠而去,忙轉身又追,卻不料陡然間一陣煙霧騰空而起,近在眼前的人影卻就此消失不見。
霎時之間,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昏暗的林間頓時已陷入了一片沉寂。沒有風動樹葉的輕響,也沒有任何的獸吼鳥鳴。四周低矮的,發育得很壞的灌木有如鬼怪般張牙舞爪地向前迫近,夾雜著叢生的嵩草,隱去了遠處未知的黑暗,一層薄薄的,森林中特有的潮濕霧氣漸漸地彌漫了開來,讓人不禁輕易地聯想到那些潛伏在暗夜裏不為人知地危機。
沈輕舞深深的吸了口氣,定定地看著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種極其陰冷、古怪的直覺襲上心頭,明明有危險就在附近,卻除了這種危險感以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靈覺,沒有其他的動向!仿佛是有什麽鬼魂般的東西在悄悄地接近一般……
她生平臨大事,決大疑,遭逢過不少為難之事,這時很能沉得住氣,冷冷一笑,朗聲吟道:
天上鬥牛星,地下蔡中興。
相逢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吟罷,一麵以三指並排,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成一直線,拇指和小指搭在一起,對著林中四方各寫一個“井”字,在最後一筆之時手心向上,由下向上提筆反書,寫畢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向自己所書“井”字中央的那個口扔過去。
隻聽“噗”地一聲,石子落地,跟著林中傳來一陣似哭似笑的悲聲,聲音甚是淒切,如幽如訴,林中雖大,這幾下哭聲卻聽得清清楚楚。隻是不知何處傳來,明明白白唱的是:
哭又笑,笑又哭。
羊被虎吞,人逢鬼逐。
慎之慎之,壓弧箕箙!
歌聲越唱越低,到了後來聲似遊絲,若有若無。跟著林中影影倬倬似是有什麽東西飄來蕩去,又似多了好多雙眼睛,在偷偷向她窺探,似乎都是女子眼睛,黑暗之中,影子不住顫動,難以分辨究竟是何物事,似乎每一個影子都是個鬼怪,隻看得人心中發毛。
卻隻聽沈輕舞道:“在下冥獄沈輕舞,還請給個麵子,好讓小女子趕路。”
話音才落,四下裏卻無半點聲息,隻那些如鬼似魅的身影卻是越迫越近。沈輕舞微微蹙眉,又道:“小女子追趕惡賊,路經貴地,不知幾位可曾見過一個黑衣蒙麵之人經過?”
隻聽一人陰慘慘地說道:“呼星召鬼歆杯盤,山魅食時人森寒。這裏是陰世幽林,閻羅地府,隻聞鬼哭,哪有人笑?”
沈輕舞聽到這裏,心下一凜,驀地想起江湖中一號門派,朗聲道:“原來是‘閻羅地府’的朋友。小女子隻是不慎誤入寶地,未及向朋友拜訪,禮數不周,還請諸位海涵。”說著微微一福,又道:“不知說話的這位,可是閻羅地府‘地藏王’殷震殷老爺子?”
那人道:“不敢當,在下不過是陰曹地府之中的遊魂一個,這‘地藏王’三字,隻是江湖朋友抬愛,在下如何敢當得起?”言下之意,已自承乃是殷震本人了。
沈輕舞微一拱手,道:“不知殷老爺子在此,小女子失敬了。”頓了頓,又道:“老爺子在此日久,此處地形定然熟知,能賜示一二麽?”言畢,手按劍簧,暗暗提神戒備。
殷震陰慘慘地一笑,說道:“賜示可不敢當,隻我們這陰曹地府,向來有進無出,無論姑娘追的何人,此刻也已化作孤魂野鬼了。”
沈輕舞暗忖道:“江湖之中向來傳言: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這‘閻羅地府’乃是鼎鼎大名的殺手組織,奪命七彩燈極不好惹。‘地藏王’殷震更是武功高絕,神秘莫測,據說無人見過其真麵目。眼下要事在身,何必和他們多做糾纏。”遂道:“既如此,那就打擾了。”說罷轉身欲走。
卻聽殷震笑道:“姑娘既來自冥獄,也算是我地府同道,何不就此留下,和我們這些幽魂作伴?”話音未落,陡然間隻見紅、橙、藍、綠、青、黃、紫七盞彩燈飄然而至,竟將她圍在了中間。
沈輕舞不由得勃然變色,道:“七燈齊出?你們這是要強留下我了?”
殷震笑道:“若不是因為你‘漫天花劍’沈輕舞,也不值得我們奪命七彩燈一齊出手了。”
沈輕舞道:“我沈輕舞行走江湖,和你閻羅地府井水不犯河水,不知諸位為何定要與我為難?”
殷震道:“我閻羅地府向來收錢辦事,童叟無欺,有人花了銀子,買你的命!”話音未落,黑暗之中寒芒忽起,接著便是青光激晃,七柄寒光閃閃地狹鋒長刀便刺了過來。竟是將她前、後、左、右、上、下、正、側,所有退路盡皆封死。
沈輕舞微微冷笑,既知已無退路,索性幹脆不動,雙腳立定原地,抽劍在手,長劍疾出,嗤的一聲輕響,宛如一道長長的電光疾閃而過,跟著隻聽叮叮之聲不絕於耳,沈輕舞一把長劍,或撥或擋,竟連架七燈合擊。
但這奪命七彩燈卻也是厲害非常,雖是一擊不中,但後續刀式卻也連綿不絕,這七把狹鋒長刀使將開來,就似有七條毒蛇,一齊向她噬來。而且每一人的招數均不相同,每一刀的刀式俱有變化,聚而為一,端的是繁複無比。
然不知為何,無論這些刀式如何淩厲絕倫,變化無常,沈輕舞卻仍是立定當地,雙足片刻不離足印,隻一扭腰,一側頭,或是一蹲身,便往往能在間不容發的間隙閃過來招,七劍合擊,竟沾不到她衣衫半點。
其實若是單打獨鬥,卻是輪番上陣,沈輕舞全力出手的情況下,百招之內,雙方或可戰平,但百招之後,沈輕舞自恃有八成把握將七燈一一擊斃,但七燈合擊,卻是極難對付。
眼下戰局,自己雖說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早已使盡了渾身解數。她素知奪命七彩燈的厲害,不但刀法極高,且刀刃之上往往淬了劇毒,隻要給他們的刀鋒沾上一點,無論傷勢多麽輕微,都足以致命。
如此鬥得片刻,沈輕舞心下暗思道:“我雖能立於不敗,但長久下去,總有疏忽的時候,這可如何是好?”又想:“這奪命七彩燈單個人的武功雖不及我,但七燈合擊,卻也著實不好應付,難道我沈輕舞的性命,今日竟要葬送在這裏?”一麵閃避架禦,一麵尋隙進擊,但七燈圍著她轉燈兒般的廝殺,一燈遇險,六燈齊救,沈輕舞劍法再快,劍招再妙,一時卻也奈何他們不得。
如此纏鬥良久,沈輕舞手中的長劍四下撥擋,不敢絲毫大意,一把長劍緊緊護著周身,不露半分破綻。但那七彩燈雖攻不進去,卻仍是圍定了沈輕舞拚命進擊。攸忽數十招過去,沈輕舞漸漸心有不耐,暗思:“如此纏鬥,終非了局,何況還有殷震窺伺在側,並未出手。那蒙麵客也不知逃往哪裏,風兒的安危,還需趕往映月宮一查究竟。哪有功夫一直虛耗在這裏?可這些人死纏爛打,又該如何是好?”心下暗自焦急。
正沒奈何處,忽見得左邊林間,隱隱似有一處土垣殘壁,不知誰人留下的,隻是荒廢已久,沈輕舞心念電轉,忽地一喜,計上心來。暗道:“想不到我沈輕舞今天脫困,竟全占你了。”當下刷刷兩劍,迫退二燈,搶步就像土垣處飛身而去。
七燈見她奪路而逃,窮追不舍,三人繞左,橫刀直劈,沈輕舞展開“魅舞”,閃身讓過,誰知身形甫定,右側又是三刀橫斬她的雙腿,沈輕舞右足在地上一點,一躍讓過,卻不料堪堪避過斷腿之厄,剩餘一人長刀飄飄,竟直刺沈輕舞後心,原來此前六人六招都是虛招,隻有這最後一刀才是必殺的絕招!
這一刀來勢好快,沈輕舞身在半空,既已無處借勢再向前躍,回劍擋架也已不及,卻見她長劍挺出,拍在身前數尺外的土垣之上,這一借力,身子便已躍到了垣後,隻聽“噗”的一聲響,那一刀去勢太急,收刀不住,長刀竟貫入了土垣,一時拔不下來。
但也便隻緩得這麽一緩,七燈七刀合擊的無縫刀陣已有了破綻。沈輕舞等的就是這一刻,眼見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哪裏還肯猶豫?劍勢陡展,長劍起處,霎時之間,隻見四處都是電光劍影,如明閃橫空,耀人眼目。隻聽“嘿”地一聲悶叫,黃燈右臂中劍,長刀掉在了地上,跟著又是“啊”、“哼”兩聲驚呼,藍、紫燈也先後受傷退下。一霎之間,七燈已去其三,剩下四燈頓時險象環生,卻猶自死戰不退。
隻聽沈輕舞嬌叱道:“怎麽,還不死心?”刷刷刷地三劍,一招“神魂繚亂”,跟著變“亡魂喪膽”,又變“魂飛魄散”,三劍一氣嗬成,第三招使出之時,劍尖已及青燈眉心。這一劍去勢極快,青燈已無可破解,不覺微生驚懼,身子後躍,掠到丈許之外。
他正待挺劍再上,隻聽殷震又道:“‘漫天花劍’沈輕舞果然名不虛傳,劍法之高,實是可畏可佩。今日我們雖戰你不下,但我閻羅地府既受人錢財,姑娘這命我們卻是要定了。今後下毒、偷襲,可沒有什麽我們做不出來之事,你好自為之吧。”說罷,一聲怪嘯,七劍驟然退走,隨即音信全無,便連方才圍在四周那些影影綽綽的鬼影也消失不見,樹林之中霎時又恢複了寂靜,竟似方才驚心動魄的一戰全然沒有發生過一般。
沈輕舞一抬頭,隻見七彩燈又飄飄忽忽地遠了。不由得微微皺眉,想到閻羅地府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收錢殺人,無所不用其極,端的是讓人防不勝防。俗話說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今後要時時提防他們,不由得頗為不樂。
但甫念及此,卻忽地想到一事,暗忖:“我追蹤蒙麵客來此,旋即遭遇地府之人截殺,也不知二者是否有所關聯?那蒙麵客又是誰?是否和風兒失蹤有關?何以在風兒失蹤之地流連不去?”又想:“江湖傳言,閻羅地府收錢買命,從來隻出一彩燈,卻不知何人如此恨我,買我性命,竟連點七燈?那殷震明明見到七燈戰我不下,為何寧可無功而返,卻偏偏不出手?”思來想去,不得主意,隻得歎道:“罷了,不想了!反正江湖上要殺我的人多了去了,又何必放在心上?還是先上映月宮探明事情真相,救回風兒要緊。”說著,轉身出了林子,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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