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寒秋暗夜聆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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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回,且說虛素秋自那日和沈輕舞分手之後,本待一路上陰山,闖地獄,一探究竟,但旋即想道:“輕舞剛從閻羅殿出來,以她之心細如發,若是閻羅地府之中當真有什麽破綻,定然不會如此輕信殷震所言,我此刻便是再跑一趟,估計也不會有什麽新發現。想要找出真正凶手,看來還得另辟蹊徑。聖劍山莊的少林三僧,桃花渡口的東瀛少女,都是死在太極劍法之下,看來有必要上一趟武當山了。”
主意既定,當晚在酆都胡亂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啟程趕赴武當。這武當山位於又名太和山,仙室山,古有“太嶽”、“玄嶽”、“大嶽”之稱。位於湖北境內,西界堵河,東界南河,北界漢江,南界軍店河、馬南河,高峰林立,俊逸挺拔,山巒清秀﹑風景幽奇。山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澗﹑十一洞﹑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十石﹑九台等,上﹑下十八盤等險道及“七十二峰朝大頂”和“金殿疊影”等奇景。
當年成祖靖難,金陵城破當日,建文帝朱允炆火燒皇宮,假裝自焚而亡,從地宮內逃出,從此隱居民間,改姓讓名鑾(中國現有“讓”姓百餘人,均為其後),常扮成僧人和道人,四處避難和奔走,圖謀東山再起。成祖是以密令其時的武當派掌門,創派祖師張三豐六弟子殷梨亭的兒子殷融陽明察暗訪。
永樂十年,成祖恐天下人和後來人以其為正朔,擾亂朝綱,因悉“真武大帝”是四方神靈中的北方神,而自己又恰於北方起家,乃稱遵奉真武大帝之旨意來肅清內亂的,整肅朝綱,為其篡位之事正名,並酬謝支持自己登基的武當一派,遂降旨動用了三十萬軍民和巨資,在武當山大興土木,建成玄嶽門﹑遇真宮﹑磨針井﹑複真觀﹑元和觀﹑紫霄宮﹑南岩天乙真慶宮石殿﹑太和宮﹑銅殿和金殿等33間規模宏大的宮觀建築群﹑39道橋梁﹑12座亭台及山石砌成的“神道”,並屢封武當為天下武林正朔,武當一脈由此興盛。
虛素秋一路曉行夜宿,在途非隻一日,趕到了武當山腳下的丹江口鎮,道上早聽人傳得沸沸揚揚,冥獄魔女沈輕舞如何忽下毒手,弑師忤逆,殺害全真掌教,滅門聖劍山莊,見那些人說話之時,東張西望,仿佛唯恐沈輕舞隨時會現身一劍殺之,由不得心中好笑:“你們既是心存懼意,便不該如此背後議論,這般畏首畏尾,豈不知輕舞若當真要殺你,隻怕你連她一劍也接不下來,又何必躲?不過憑你們這些不入流的江湖鼠輩,怕是還不值當她動手。”
一麵想著,一麵暗暗搖頭,自尋了間客店隨便歇下,正自尋思扮個道士混進山門,還是夜探真武大殿,忽見得忽聽得屋頂上傳來“喀喀”兩聲輕響,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頂行走,心下微驚,暗恃:“此處已是武當地界,他們這是衝我來的麽?我此行十分隱秘,一路上也極為留心,如何竟為武當弟子瞧破了行藏?”當即一躍而起,持簫在手,凝神戒備,隻待有人破門而入,或是穿窗進屋便即動手,卻不料等了片刻,不見動靜,跟著東北角的屋頂上又傳來“喀”地一聲。
他以碧簫撩開窗縫,從中向外張望,隻見暗夜之中一人正從屋頂竄過,向東北而去,這才知道那人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再細看時,卻發現那人雖是夜行,卻仍著一身道袍,頸插拂塵,看那背影似有幾分熟悉,虛素秋略一沉吟,當即穿窗而出,打算跟上去一探究竟。
兩人一走一追,那人輕功甚佳,飛掠之時身法飄逸,待得一掠之勢將近之際,左足在右足背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又趁勢飛起。虛素秋心下暗驚,自思:“這是武當梯雲縱的身法,難道此人竟是武當派的弟子?”也不敢跟得太緊,唯恐為他所覺,隻是遠遠跟著,見那人輕功極高,竟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更是吃驚不已。眼見得他投身鎮東北一處大屋之中,當即跟近,竄上房頂。隻聽屋中一人道:“恭迎掌門。”
虛素秋心道:“原來此人便是武當掌教無極真人,怪不得如此輕功。”又想:“無極老道以一派掌門之尊,何以卻行此鬼祟之事?”
正不解間,卻聽剛進屋那人道:“這裏不是真武大殿,這些俗禮能免則免。靜虛,到底發生什麽事情,這麽火急火燎的?”果然便是無極真人的聲音。
最初說話那個被喚做靜虛的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無極真人道:“沒事,我既然已經來了,你們是怎麽遇上的那小娘子,又是怎麽將她擒住的,你且慢慢道來。”
虛素秋暗想:“聽他們所言,似是抓了什麽姑娘來?哼,想不到武當堂堂名門大派,也行此擄人劫色的勾當,難怪無極真人要神神秘秘的深夜造訪。”
卻聽靜虛道:“我們動手抓人,實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師兄行此事前,雖也曾與我商議,但我總覺得……這麽草率的抓人,隻怕打草驚蛇……”
隻聽房中又傳來一個聲音,道:“師弟,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做事雖需謹慎,但也要當機立斷,不能瞻前顧後,錯失時機。這女人在城中四處聯絡蒙古商販,密謀大事,既然被咱們發現了,自然容不得她。何況那件事,難道咱們不該問清楚?”
無極真人道:“靜閔,這件事你再傳上山的信中已有提及,我已知曉。不過我還是要當麵問你一下:咱們武當弟子之中,就屬你懂蒙語。你說這女子潛入中原,聯絡蒙古商販,圖謀不軌,又說探得驚天秘聞,說中原武林之中將遭巨變,是以飛報於我,究竟是什麽事?”
虛素秋暗道:“原來他們抓的是個蒙古女子,卻不知又是何人?還要武當掌門親自出麵調停解決,而且不在真武大殿公開處理,反而要無極老道以一派掌門之尊暗中來此,看來必定是極為隱秘之事,且定然小不了。也不知他們所說的‘那件事’又是何事?”
隻聽那靜閔道:“掌門請看,這是她隨身帶的密函。”
房中一時靜了下去,過了片刻,隻聽無極真人道:“這寫都是蒙語,我看不明白。靜閔,上頭寫了些什麽?”
靜閔道:“這是一封家書,乃是翁牛特旗朵顏衛的頭人阿不思寫給其女婿蕭瑾賢的,這信譯成漢話,乃是:餘近與大汗數晤於和林,竊以為自古中原天下,有能者居之,如今朱明天子暗弱,癡迷煉丹,不理朝政,朝中奸佞橫行,天下民不聊生,實為大衰之象。而大汗龍鑲虎步,高下在心,乃一代令主,更為我黃金家族正朔,大彙一招,天下響應,必有望中興大元,再主中原。餘等三部,皆已與大汗殺馬為盟,永不相負。不日大汗便要興兵南下,餘以為中原朝廷殊不足懼,僅少林、丐幫等江湖幫派,屢壞大事,乃我心腹之患也。望賢婿屆時約束幫眾,不至與我天兵為敵。則將來大汗一統天下之日,榮華富貴,封妻萌子,自是唾手可得。另:小女已南下尋夫,若賢婿遇事不決,你夫妻二人可共商大計,以助大汗定鼎中原。”
虛素秋聽到這裏,由不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險些失聲叫了出來,心道:“蕭瑾賢?蕭瑾賢竟然是朵顏衛頭人的女婿?這怎麽可能?”
隻聽無極真人道:“北元遣使兀良哈三衛,商議結盟之事,此事事關重大,涉及我中原王朝和江湖武林的興衰福祉,我早已知曉,但照此書信來看,他們已然達成了協議?可是我曾派了你們大師兄前去打聽,據他傳回來的消息之中,卻並未提及這件事。隻怕……隻怕是做不得準吧?這書信……是不是北元偽造的?用來挑撥離間中原武林自亂陣腳之物?江湖之中,誰不知道蕭瑾賢娶的乃是丐幫前任幫主畢擎天的女兒,當日大婚之時,天下英雄無不到賀,我們武當也是派了人去的。”
靜閔道:“此事說來話長,掌門容稟:我和師弟今日下山買馬,卻不料逛了半日,竟一匹馬也沒買到,我們一打聽才知,原來在鎮上賣馬的幾家蒙古馬販,俱都不約而同的不做生意了。”
無極真人道:“哦?竟有如此巧事?”
靜閔道:“不錯,我們也覺得奇怪。後來我們偷偷跟蹤一個蒙古商販,才發現這些馬販、商人都齊聚在鎮北的一處民居之中。我們貼上去一探,便發現這個女子在那裏和這些客商用蒙古語言道;‘大汗近日要南下中原,所有的馬匹一概不準再賣個漢人,需統一集中起來,以備軍需。’我和師弟聞言都是大驚失色,萬不想竟然聽到這等驚天秘聞。當時我一怒之下,便要衝將進去拿下這女子,但因她身周護衛良多,我和師弟二人怕不是對手,是以才隱忍了下來。”
靜虛道:“正是,我們本待另尋時機,再行下手。不料這女子自己作死,過不得多久,也不知為何,獨身一人便跑了出來。我和師兄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當下便上前動手。誰知……誰知……”
無極真人見他話說一半又不說了,乃追問道:“誰知什麽?”
靜虛道:“這女子武功著實不弱,使的竟是‘太極劍法’,而且在‘太極劍法’上的造詣,還要比我們高出幾分,我們師兄弟二人聯手,這才製住了她。”
虛素秋聽到這裏,不禁大吃一驚,暗道:“太極劍法?竟然是太極劍法?這太極劍法不是武當不傳之秘嗎?何以她也會使?原來剛剛他們說的‘那件事’,竟然指的就是這個?”隻聽無極真人失聲道:“竟有此事?”
靜閔道:“千真萬確,我記得當時最後一招我使的是‘推窗望月’,劍勢橫推,她閃身讓過,右足的腳跟離地三寸,左手捏著劍訣,右手長劍劍勢斜飛,這可不就是咱們太極劍法中的‘白鶴亮翅’麽?而且劍勢如環,揮灑自如,似挾風雷,快如閃電,。我當時乍驚之下,險些一條手臂都給她卸了下來,幸虧師弟從旁幫我解圍。後來我們二人合力,這才點中了她的穴道。”
無極真人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怎麽會這樣?按你所說,她的這一招‘白鶴亮翅’已不是形似了,而是深得這一招的個中神味,若非高人所傳,定不至於此。可是‘太極劍法’向不外傳,且我武當派中,又有誰會去傳授一個蒙古女子鎮派絕學?”
靜虛道:“就是這個話,我和靜閔師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將她抓來這裏以後,便逼問她究竟從哪裏偷學的本門武功,又是受何人指使,來我中原有何陰謀,可她卻始終一聲不吭。我們從她身上搜出這封密信,我雖看不懂蒙文,可是師兄卻識得的,譯了給我聽……說實話,我和師兄聽到如此重大的消息,俱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況且此事牽涉到蕭幫主,更不敢擅自做主,遂飛報上山,請掌門人定奪,是否該動嚴刑?”
無極真人沉吟道:“‘太極劍法’之事,的確應該了解清楚,但這般嚴刑逼問之法,不是我們正道中人所為……至於,這封信的真假,和她的身份,這個……隻怕不能妄下定論。”
靜虛道:“但此事牽涉太大,這萬一是蒙元詭計……恐怕一旦此信傳揚出去,不但壞了蕭幫主的名頭,隻怕連丐幫的聲望地位,都要大受影響,到時正道失一大臂膀,又該冥獄猖獗了。而且她偷學本派武功,更是犯了武林大忌,說不得,隻有先將她限住了,免得她又胡說八道,而後再慢慢查證這兩件事。掌門真人,你說是也不是?”
無極真人歎道:“若能慢慢查證,自是最好,隻不過……唉,我們沒有那個時間了。”
靜閔問道:“掌門何處此言?”
無極真人道:“這也怪你不得,此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丐幫蕭瑾賢蕭幫主已撒了英雄帖,廣邀江湖同道齊聚泰山,一同商議對付冥獄魔女沈輕舞之事。我們武當自然也在應邀之列,過不了幾個月,我便要帶你們同赴泰山英雄大會了。”
虛素秋聽得丐幫蕭瑾賢撒貼請人,已是大吃一驚,更不料他們要對付的竟是沈輕舞,當下凝神傾聽。
無極真人道:“沈輕舞原也是名門弟子,我原還想她是受了莫汐顏的蒙蔽,並非自甘墮落,盼她迷途知返,哪想得到竟會幹出這樣滔天的罪行來。”
靜虛道:“當初在少室山之時,我見她以一己之力,敢邀戰天下群豪,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她這份豪氣,倒不愧一代魔女,頗令人有幾分心折。卻不料此人竟然弑師忤逆,屠滅聖劍山莊之時,便連無辜之人也不放過,竟然與禽獸無異,真是令人發指。”
無極真人斥道:“靜虛!正邪不兩立,她既身入冥獄,便是你我正道大敵,你又怎可佩服敵人?豈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靜虛道:“是是,弟子知錯。”
無極真人又歎道:“唉,想是她入了魔教,耳濡目染,魔性已深,如今罪孽越來越大,是再難回頭了。這些事情且不去說它,英雄大會之上,大夥兒自會議出對付她的辦法,如今隻說這個女子,倒是怎生處理才好?”
靜閔道:“掌門又何必多慮?此事既然涉及丐幫簫幫主,到時候我們便帶她前去,交給簫幫主自行處理便是。”
無極真人沉吟一番,點頭道:“如此也好,這些日子你們不可為難她,到了英雄大會之時再做道理。門中還有要事,我得先走一步。”
虛素秋聽到這裏,忙閃身隱到牆後,不多時,隻見無極真人出了房門,施展輕功離去,待他去得遠了,略做沉吟,心道:“這女子也懂得‘太極劍法’,這麽說聖劍山莊的血案和東瀛死屍船一案,也並不能說定然就是武當之人所為了,難道和她有關?看來此事錯綜複雜,還是先將她救出來再說。”乃大步走進屋來。
屋內二道見他忽然闖入,俱不由得大吃一驚,靜虛喝道:“什麽人!”當下便要拔劍動手,哪知劍未抽出,眼前碧影一閃,虛素秋已然一簫點中了他的“膻中”穴,登時軟倒在地。靜閔拂塵揮出,擊向虛素秋後心,虛素秋反手一簫,後發先至,靜閔一個躲閃不及,又被他的“玉簫劍法”點倒。
虛素秋兩簫點倒二道,見右首房門輕掩,門口垂著厚厚的棉布門簾,當即挑開棉帷,閃身而入。果見房中榻上橫臥一女子,麵容姣好,卻是雙手雙腳俱被反綁,見他進屋,眼中頗現驚懼之色。
虛素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衝她微微一笑,道:“你別慌,我是來救你的。”
也不知為何,便隻這麽笑得一笑,那女子眼中驚懼之意便已漸去,但卻並不開口,顯然仍有疑慮,虛素秋隻得道:“你不必猜疑,我原知你懂得漢話。”
那女子頓時心下大奇,脫口就道:“你……你怎麽知道?”
虛素秋走上前為她鬆了綁,笑道:“這不難猜,你穿的雖是蒙古服飾,頭上梳的卻是漢式仕女髻,而且你身上戴的香囊,裝的乃是京城聚寶齋的半日醉香料。這種香料知道的人極少,由此可見你是個心慕中原文化之人。一個心女中原文化之人,會說幾句漢話,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那女子心道:“想不到此人倒是心細如發,洞察秋毫。”口中卻說道:“你不過就是隨便聞了一聞,又怎知我的香囊裏裝的定是聚寶齋的半日醉?實話告訴你罷,我這香料是草原上的胭脂紅。哪是什麽半日醉了?”
虛素秋無奈一笑,道:“姑娘,你還是莫要唬我了,胭脂紅乃取草木之心所製,故味辛而淡,又怎能發出如此淳厚的香氣?所以這定是半日醉無疑。”
那女子奇道:“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虛素秋笑道:“這個……在下有個毛病,便是對女子的香料香粉之類一聞便知。不過……咱們現在能不探討這個了麽?在下有句話想請問姑娘。”
那女子剛剛麵對靜閔、靜虛二人百般威逼,猶自死不開口,不想虛素秋隻隨口一句,她便不由自主說道:“你想問什麽?”
虛素秋道:“你說你是蕭瑾賢的妻子,此事當真?”
那女子道:“千真萬確,怎麽,你不信我?”
虛素秋笑道:“我若不信你,便不會來救你了。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說著,微一沉吟,又轉身到了前廳,從武當二道的身上弄了把長劍,塞到那女子手中,因道:“你且隨我來。”一麵拉起她,二人展開輕功,轉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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