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太陽剛剛從地平線落下，萬俟竹音悠悠轉醒，她眨了眨眼睛，一側首便對上了噬月琥珀色的眼睛。

    “你，咳咳，你怎麽來了？”一開口，萬俟竹音就沒忍住幹咳了兩聲，昏迷了一夜，之前又受了內傷，讓她這一咳起來喉間都帶著點血腥味，嗓子眼更是火燒火燎的疼痛著。

    噬月鬆開摟著她的一隻手，稍稍側身朝著桌子上的一個竹筒伸出手，隻見那竹筒就快速飛到了他的手裏。

    萬俟竹音：“……”

    這一手要是放到她以前那個時代去，就這顏值，再加上方才那酷帥酷帥的隔空取物，還有騰雲駕霧的本領，足以秒殺掉那些什麽活了四百年、來自外星的超能力教授，成為萬千，哦不，億萬少女心目中的老公。

    還好，在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沒有媒體傳播，不會成天有幾百萬幾千萬的少女喊他的男人老公，還沒事就意淫他。

    不過，即便是在信息傳播如此落後的時代，也還有一些什麽神什麽妖怪，甚至是黑心小蘿莉來和她搶男人。你說搶就搶唄，還動不動就下死手，恨不得自己爛臉身死魂飛魄散，心狠手辣得自己都有點心疼她自己了。

    “想什麽呢？”噬月回過身來就看見萬俟竹音搖頭晃腦歎息的模樣，笑了笑將竹筒遞過去，“這是蕭星寒煎的藥，活血化瘀的，對你的內傷有好處，趁熱喝了吧。”

    “又喝藥？”萬俟竹音一臉苦瓜相，遲遲不肯伸手去接，前一段時間她幾乎天天喝藥，不是傷藥就是補藥，再不然就是嫵娘做的藥膳，打個嗝嘴裏都全是藥味，好不容易蕭星寒和嫵娘兩個被她打發出去執行任務，才總算結束了她當藥罐子的生活，這才沒幾天呢，又喝藥？

    她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臉嫌棄地撇開臉，“不喝行不行？”

    “不想喝就不喝，不勉強。”出乎她的意料，噬月十分好商量，將竹筒放到枕頭邊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放到她的手掌心，柔聲說道，“來，把這藥丸吃了，效果要比這藥湯好一百倍。”

    萬俟竹音頓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她看了一眼手心裏的藥丸，遲疑著問道：“能勞煩你說一下這藥丸的成分嗎？”

    噬月不解，“成分？”

    “製作材料。”一陣陣詭異的氣味自藥丸散發出來，萬俟竹音相信，這絕不會是什麽正常的東西製作的。

    “這可全都是好東西，”噬月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道，“有千年巨蜥的肝，兩千年血蟾蜍的毒血，五千年大蛇的唾液……”

    “打住！”萬俟竹音忍住胃部的一陣翻騰，再讓這貨說下去，她估計他連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妖怪的糞便都得說出來，她將手裏那藥丸像扔燙手山芋似的扔還給噬月，咬牙道，“我喝藥湯！”

    說完，她伸手拿起床頭上放著的竹筒，坐起身來，揭開蓋子二話不說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就像是怕噬月硬要讓她吃那藥丸似的，三兩口就喝光了一竹筒子的藥湯。

    比起這惡心的藥丸，她寧願喝那苦死人的湯藥，起碼來源有保障，不惡心。

    “不識貨。”噬月嘀咕了一聲，嘴角卻是微微翹起，他沒說的是，這藥是蕭星寒熬的，材料卻是自己提供的，嗯，也沒什麽特別的，也就跟那藥丸的一樣。

    萬俟竹音喝完後才覺得這藥湯的味道和往常喝的不一樣，不過她也沒多想，隻以為是自己這次傷的太重，是以蕭星寒改了藥方。

    不過，這藥湯也太難喝了，那味道難聞得她都快吐出來了，等會看見蕭先生得提醒他，以後可不要再用這藥方了。

    萬俟竹音喝完最後一滴藥，皺著一張小臉想道。

    “張嘴。”噬月坐直身子，好笑地撫了撫她皺緊的眉心。

    萬俟竹音不疑有他，聽話地張開嘴，下一瞬，她就覺得嘴裏一陣冰涼，一絲絲淡淡的甜味在嘴裏化開，她砸吧砸吧嘴，瞬間就感覺到嘴裏齒頰留香，把方才的苦味臭味都給衝沒了。

    “這是什麽呀？好好吃。”萬俟竹音雙眼閃閃發亮，還有點回味地問道，這入口即化的冰涼，就跟她在上一世吃的冰棍似的，哦不，那甜而不膩的味道比起冰棍好吃多了。

    “這會兒倒是變得識貨起來了？”噬月被她那舔嘴咋舌的模樣逗笑了，將手裏的一個紫檀木盒遞給她，“這可是一千年開花一千年結果的冰玉蓮的蓮子，普通人吃一顆可以一年不吃不喝都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渴。”

    “這麽神奇？”萬俟竹音接過盒子打開一看，一顆顆碧玉般晶瑩剔透的蓮子裝滿了木盒，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淡淡的清香，看著就讓人充滿食欲，萬俟竹音寶貝地將蓋子蓋好，放到枕頭邊上，“就是它這功能對於我這種吃貨來說有點雞肋，一年不吃不喝，那得錯過多少美食呀。”

    噬月：“……”

    所以她喜歡完全隻是因為好吃麽？

    “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有精神了？”噬月伸出手臂將她撈回懷裏，垂首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我睡了這麽長時間？”萬俟竹音驚歎一聲，“難怪我都感覺有點腰酸背痛的。”

    噬月以手指輕輕替她梳理著頭發，狀似隨意地說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來了京都城這麽久，你還沒好好地逛過吧？”

    “要要要！”萬俟竹音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我之前在就聽府裏的人說過，京都城有夜市，賣各種各樣好吃的小吃，我都還一樣都沒吃過呢，我們去從街頭吃到街尾好不好？”

    結果還是吃嗎？

    噬月嘴角抽了抽，頗有些無語，“走吧。”

    等萬俟竹音換好衣服，戴好麵紗，兩個人從王晉晟的別院走出去，因為距離宵禁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宅邸和夜市的距離也不算太遠，兩人便沒有坐馬車，而是並肩走著過去的。

    這個時代的京都城夜景其實沒什麽看頭，除了京都城最繁華熱鬧的那幾個地方以外別的地方基本都是黑燈瞎火的。但是晚上這個時候，最熱鬧的地方自然隻有那些秦樓楚館了。這一帶住的就算不是達官貴人也都是富商，都不差那點油錢，門口都掛著燈籠倒也讓路麵上明亮了幾分，也同時顯得更加的清冷。

    兩人攜手漫步在街頭，由於夜市開市還要再過將近一個時辰，路上沒什麽人，偶爾才能看到一兩個行人匆匆而過，倒是有幾分靜謐安寧之感。

    “我們這樣像普通人一樣在路上走著，倒是第一次哈。”萬俟竹音牽著他的手笑道，顯然很享受現在這寧靜的一刻。

    噬月輕笑一聲道：“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陪你出來逛。”

    萬俟竹音有些驚訝，“你哪有這麽多時間，不是還要趕緊找到燭……我的骸骨嗎？而且神殿那邊的人也已經發現了丹爐裏的不是我的妖丹，他們很可能已經猜到你的意圖了，光是應付他們就夠你忙的了。”

    “骸骨的事有奕辛他們處理，至於神殿那邊，妖丹不見了不一定就隻懷疑我一個，畢竟，想要得到你妖丹的加起來有好幾百個，有能力在神殿那邊下手偷盜的也有好幾十號，憑什麽就說是我呢，隻要我咬死不承認，他們也奈何不了我。”

    這個，你作為堂堂的一族之主，這樣耍無賴真的好嗎？

    萬俟竹音想到些什麽，又問道：“那裏麵的不是你的元神嗎？這還能抵賴掉？”

    這語氣聽著還是有點，嗯，酸溜溜的，為什麽他以前都沒有發現呢？

    噬月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淺笑道：“那顆元神我做過手腳再讓他們送過去的，別說是神殿的人，就是望月也認不出來。”

    “哦。”萬俟竹音點點頭，神色淡淡的，完全沒有了方才的興致。

    即便是體內已經沒有了戾氣，可是那種嫉妒心一旦引發了就不會那麽容易就消失的吧。王晉晟說得對，不把她的心結打開，隻怕她還是會再次被戾氣侵體。第五石燕背後的那位主上身份神秘，他昨夜聽完蕭星寒的描述，也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這世上到底是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個人物？一日弄不清對方的身份查不明他的目的，他和這小東西的弱點最好還是能少一個是一個。

    噬月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道：“不用想太多這些，他們應該會消停一段時間了。”

    萬俟竹音有些詫異，“為什麽？”第五石燕昨日算是全麵向她發動進攻了，也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說不定還在慕容廷深麵前鼓動了些什麽。神殿的人發現燭陰的妖丹不見了，隻怕也已經發動了人嚴查尋找，這種時候他們怎麽反而消停了？

    噬月淡淡一笑，將王晉晟昨夜所做的那些事統統給她說了一遍，包括刀怪將那兩人連夜給剃成了光頭的事也都說了，“第五石燕和慕容廷深被王晉晟擺了這麽一道，別說什麽信任了，慕容廷深現在隻怕恨不得手撕了第五石燕，還有敏貴妃也是，她近期的日子隻怕也要不好過了。”

    “……”要說捉弄人什麽的，跟王晉晟那貨比起來，萬俟竹音頓時覺得自己隻能算是小學生的級別。

    誰說最毒婦人心的？男人要壞起來比女人還可怕好不好！

    噬月繼續說道：“而且，貞賢郡主失蹤了，你覺得，宣北親王和新月皇後會放過慕容廷深麽？他現在估計已經被新月刺得不輕了，明日我再進宮推他一把，我想第五石燕也別想好過了。”

    萬俟竹音終於忍不住笑了出聲，“嗯嗯，王家表哥果然厲害，三兩下就同時整治了第五石燕和慕容廷深，讓他們狗咬狗窩裏反。”

    噬月眼眸微閃了一下，側首看著萬俟竹音，“小東西是這麽想的？我還以為你不太喜歡王晉晟。”

    萬俟竹音眨了眨眼睛道：“喜歡和欣賞是兩回事兒，而且，我也沒有不喜歡王晉晟啊。”

    噬月眼眸更沉，定定地盯著她，萬俟竹音笑眯眯地道：“就算殿下不想承認，也還是不得不承認，王晉晟他真的是智多近妖，而且還長得很好看。”

    不得不說，王晉晟的外表一眼看過去仿佛帶著幾分壞壞的痞氣，俊美的無可挑剔。但仔細去看，他隱藏在痞裏痞氣的表象下的眸子，分明就是帶著一種煞氣和銳氣，像是一把藏在鞘中的絕世寶劍，不出鞘時無人可知，一旦拔劍便鋒芒畢露光華萬千，即便是殺敵萬千嗜血無數，也早已經被他那偽裝了十數年的浮華戲謔掩飾過去。

    噬月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萬俟竹音不解，“怎麽了？有事兒說事兒。”

    “我比王晉晟聰明，也比他好看。”噬月淡淡地說道。

    萬俟竹音愕然，一臉無語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一個大男人，哦不，老男妖，你跟一個人類比誰聰明誰好看？我該慶幸你不止是比外貌還比了一個腦子麽？

    翻了個白眼，萬俟竹音直接轉身走人。噬月卻不肯罷休，拉著萬俟竹音非要讓人承認他比王晉晟聰明好看。

    萬俟竹音不得不懷疑，“殿下，是不是因為給了你一顆女妖的妖丹，又給了你一顆女神的元神，才會讓你變得這麽，呃，女性化！”要不然，那個傲嬌的妖帝怎麽會問出這麽丟臉的問題來？

    噬月眨了眨眼睛，淡定地問道：“就算我體內的是別人的妖丹，別人的元神，你也還會愛我麽？”

    “傻子，你就是你，別說你的妖丹你的元神都換了，就是你身體裏所有的零件都換了，我也還是愛你！”萬俟竹音點了點他的額頭，笑嘻嘻地說道。

    噬月盯著她看了半晌，方才將她摟進懷裏，湊近她的耳畔認真道：“我也是，無論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你就是你，是我噬月最愛也是唯一愛著的那一個。”

    萬俟竹音一愣，總算明白他剛才的反常是因為什麽了。

    她歎了口氣，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噬月兩隻手在萬俟竹音腰後相扣在一起，下巴抵在她的左肩窩裏，說話時熱氣噴灑在她的耳後，“你不也都知道了嗎，就沒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萬俟竹音抬手抱著他的腰，輕聲問道，她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呢，沒想到他早就看出來了。

    噬月說道：“以你的性子，若不是已經知道了你府裏的那些人都沒事，怎麽會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先關注我？還有，吞噬的事你也沒問過，既然你答應了紀宇謙要替他照顧好它，那你肯定不會救了它後就不聞不問的。最後，你醒來後就隻問了一遍我怎麽會出現在這，沒有急著將我趕回去，這三點異常加起來，隻能說明其實你的意識早就恢複了，知道外界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身體醒不過來而已。”

    萬俟竹音：“……”

    是這樣的嗎？她真的是這麽大義凜然，凡事以人為先，最後再關注自己的人？

    臥槽！我原來是這麽無私的人嗎，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所以，燭陰成功重生後，”萬俟竹音甩了甩頭，拋開那些胡思亂想，鼓起勇氣問道，“留存下來的會是誰的意識？”

    噬月輕輕推開她一點，直視著她有些緊張有些擔憂的眼眸，一字一頓慢慢地說道：“你的意識就是她的意識，你們從來都是一個人，隻不過她比你多了一些以往的記憶，而你比她多了一些轉生的記憶。因為，你的每一次轉生，她都在，隻不過是從來沒有蘇醒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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