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曆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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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首肯,蘭夜的娛俗似乎無趣下來。孟庭柯一樣一樣應付著,置喜蛛時,實在沒忍住,偷偷派人回聽雪閣收拾行囊,又讓青禾去告訴六叔越早起程越好。

    不過青禾這一趟是跑多餘了,中秋近在眼前,孟六爺有意趕在之前回京,時日上隻嫌不夠,倒是與孟庭柯不謀而合。

    出發就定在初九那日,文氏老大不高興,早早到聽雪閣將丫鬟婆子挑剔個遍,責問她們連行李都收拾不好。其實一應物件都是文氏盯著歸置的,隻是每看一遍,總覺得還有遺漏。

    孟庭柯看著塞得滿一個馬車的行囊,無奈的拉住文氏,“母親若是還要添,再加兩乘馬車也是不夠的。”

    兩個小廝來來回回搬行囊裝車,還是淩晨,額頭上已經冒出細密的汗。

    文氏四下掃了一眼,還是有些不滿,“此去路途遙遙,不帶多些怕你受不住。你父親也真是,怎就由著你胡鬧?你是不懂旅途之苦,他還能不知道嗎?”文氏母家在千裏之外的五羊城,當年嫁娶未成時,她和孟三爺飽嚐山水相隔和舟車勞頓的苦楚。

    “出門在外,凡事長個心眼,不要吝惜銀錢…”文氏還在叮囑,卻見孟庭柯雙目茫然,定是沒往心裏去,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重重點孟庭柯的腦袋,十分氣急,“我怎就生養了你這麽個讓人操心的冤孽?”

    孟庭柯吐吐舌頭,她自小和母親不太親近,一時還真做不來撒嬌賣乖的情態把這件事打岔過去,隻木訥地勸慰,“母親不要憂心,前後算起來不過月餘,路上有六叔照應,決計不會出什麽亂子。”

    孩兒遠遊,為人父母的自然擔憂牽掛,這幾句輕飄飄的寬慰能頂什麽事?

    文氏歎氣,“你去和你祖母辭行,這邊我看著就是。”

    孟庭柯點點頭告退。

    到老夫人跟前,又聽了一番叮囑。

    等與六叔出京城時,已經日上三竿。孟庭柯和孟六爺帶著護衛騎馬,青禾皚雪和一個婆子乘坐馬車。

    起初她是不願意帶青禾的,她要做的事容不得透露出去半點,可惜文氏看重青禾,堅持讓青禾跟著照顧,她沒推辭過去。帶就帶吧,多留心些就是。

    “六叔,來咱賽馬吧。”好不容易出了京城,孟庭柯心情大好,躍躍欲試想要策馬長奔。

    孟六爺早先留意到孟庭柯騎的馬是良駒浮雲,若真如傳聞一般野行千裏,賽輸了是小,不慎走散卻難辦,不肯與她比,“我為你這個事受了你母親好一通臉色,你可安生些,隻當報答我。”

    提起這話,孟庭柯想到六叔平白為自己把這件事圓滿促成,不僅說服長輩,還親自同去,他管著孟家所有商鋪,如何會真正得閑,正色道,“六叔,謝謝你。”

    孟庭柯想事時落了孟六爺幾步,聞聲孟六爺收緊韁繩回頭看她,“這道謝稀奇。你可是瞞著我什麽?”

    孟庭柯張張口又頓住,她怎麽可能告訴六叔,她不遠千裏是要去找兩個毫無羈絆的人,倚借的還是如大夢一般荒誕的前生記憶。強擠出一個笑,扯謊道,“郭姐姐去了邊塞,我一個人堵得慌罷,不想在京城困著。”

    這個說法比蜀中風光誘人更讓孟六爺信服些。

    孟六爺點點頭,剛想說俞家丫頭不還在京城,想到那場全城同賀的大婚,以為孟庭柯顧忌俞水照成親了,就收住了話。

    兩人不緊不慢的騎著馬,興致來了賽一程,到暮色四合才將將抵達廬州。

    孟六爺不肯漏夜趕路,讓人去找客棧住下,一來是怕眾人受不住日夜兼程,二來太平盛世從來不是真的太平,他行商數年,見過殺人越貨的亡命之徒數不勝數。

    這份考量有道理,孟庭柯無法反駁,隻是心中隱隱擔憂,若是蜀中一些地界走山的消息傳到京中,孟家必定會派人來追回他們,先前的一切就白費了。孟庭柯嘴上不說什麽,暗地裏留意著孟家有沒有人遞消息來,做著攔截下的打算,又有意加緊趕路,追不上是最好的。

    接下來那幾日,除了必要的吃住,一行人都在車馬上。隨行的丫鬟婆子有些吃不消,但看到四小姐還沒說什麽,誰也不敢起這個頭。護衛們則十分納罕,原以為四小姐身嬌體弱,不想是個骨子硬的。

    曆時九日,孟庭柯和眾人總算抵達賨城。這一路匆匆沒有白費,意料中的阻擋沒有到來,不知是不是被甩在身後沒追上來。

    隻是蓉城以北走山的消息是瞞不住孟六爺了,兩地相臨,走在市集上民眾議論紛紛的都是這場天災。

    在賨城尋客棧住下時,孟六爺就著和掌櫃打聽蓉城的消息。

    掌櫃見他們衣著不俗,又有眾多隨侍,回答得十分殷切,“這兩個月蓉城多雨,6月底時一連下了十多日,當地民眾起初隻當多雨尋常,不甚在意,不想接下來走山頻發,竟有數十人死亡,近百人受傷,下落不明者眾,實在是天不垂憐。”

    “那當地太守可有作為?”孟六爺下意識追問。

    這下掌櫃的回答就有些猶疑,“聽聞那位父母官也是日夜憂心的,還收留了幾個無家可歸的孤童,隻是藥石銀錢不足,也是束手無策,聽說上報了朝廷…”

    孟六爺皺眉沉思,地方官都無力自救賑災而是上報朝廷,災情隻怕是嚴重許多,一路上來卻沒有朝廷派人的消息傳來,莫不是在何處耽擱了,這人命關天的事,可等不得。

    孟六爺立刻和掌櫃要來紙筆,將見聞修書一封,派人送回孟家,好歹多一重保障。此舉是無用功最好。

    孟庭柯心中五味俱全,她上一世知道鄭遊會來安撫民眾,卻不清楚具體傷亡,如今聽到這個數目心生不安,她原本是可以設法向眾人警示這場天災早做防範的。她未害人,卻罔顧他人性命。

    掌櫃回完話在一旁觀察為首二人的神色,見年幼的女娃緊緊合著嘴唇一言不發,以為是被自己說的嚇到,很是抱歉,“姑娘切莫恐慌,這幾日降雨漸少,想來是不會再發生了。”

    聞言孟六爺抬頭看向孟庭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可是嚇著了?怪六叔不好,事先也沒讓人打探清楚,你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我帶你避開北麵遊曆就是。”

    掌櫃這才明白是家中長輩帶著後輩出門遠遊,不由得暗暗納罕該是何等人家才如此寵愛一個女兒。

    孟庭柯搖搖頭,“六叔,遊不遊曆沒什麽打緊,聽掌櫃之言走山應該是不會發生了,不如我們就先往北麵去,一路看看可有需要幫助之人。”遊曆本就是幌子,一來她確實想幫人一把,二來,拾業此時正在那處。

    “胡鬧!”孟六爺嗬斥道,“人若能將天意揣測盡,如何還會身受其苦。”

    “正因天災避無可避,才要抱有修善之心,以求得佛天庇佑。祖母一直教導我心存善念,如今知道百裏之外有人處於水深火熱中,我若為了規避凶險當做不知,與見死不救有什麽區別?”孟庭柯有些強詞奪理。

    掌櫃聽二人對話間有爭辯之意,又是自己一句話引起來的,連忙打圓場,“姑娘能有此心,世間男兒都多有不如。隻是姑娘年幼,去了也難以應對,未必能心安,不如先在此住下等候消息。”

    不等孟庭柯回答,孟六爺搶先接話,“甚好,店家你去準備清淨些的上房。”

    掌櫃連連點頭,招手領著夥計上樓收拾客房。

    孟庭柯無奈,說到底,她敢去,她方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是私心作祟,另一方麵,她前世今生加起來,沒遭受過天災的苦,對自然抱有的那一點敬畏,抵不過“為什麽會是我”的僥幸之心。但是她沒想過,那些因天災離世的人,可能到死也沒想明白為什麽是他們?

    “庭姐兒,可要出去轉轉?”孟六爺問道,方才他回絕了孟庭柯的提議,不得不想法子從其他處補救。現下天剛擦黑,想來市集未散。

    “不去了六叔,我去歇著了,待會兒讓掌櫃把吃食送到房間即可。”孟庭柯哪能不知道孟六爺的打算,隻是她不願意妥協,她要找的兩個人太重要了。

    無奈的人換成了孟六爺。

    孟庭柯離開後,孟六爺撫額坐在大堂,良久,招來一個護衛,吩咐道,“你腳程快,連夜趕去蓉城看一看是什麽情況…”

    客房裏,孟庭柯自然不知道孟六爺的安排,一邊用飯一邊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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