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匪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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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尚有餘溫的屍體擺在安路亦幾人麵前,這人正是方才臉色不好看要去如廁的人。

    安路亦臉色難看地掀開他浸滿鮮血的外袍,發現脖頸到胸口處有一道長長的刀傷,鮮血從傷口流到地上,傷口處的血液現在已經接近幹涸。刀口幹淨利落,看來使刀的人手很穩。死掉的人褲子半褪,下裳上沾滿排泄物,再加上已經接近夏日,導致空氣中的氣味異常難聞。

    安路亦麵色沉重,“留兩個人帶上屍體,剩下的人立刻跟我去追前麵的護衛隊!”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殺人,而且是在這人剛脫下褲子的時候一刀了結,這人絕對不會隻想殺這一個人,他不敢想,離開他群龍無首的護衛隊遭遇突變會怎樣應對,會出現什麽樣的差錯!

    雖然他不喜歡這幫每日裏嘰嘰咕咕的文臣,但若是他們在自己手上丟了性命,便是有負陛下所托,更無顏麵見新鄉百姓!

    安路亦疾行闊步往大路處走去,隨著一聲口哨,他身下那匹棕黑大宛馬就直直朝他的方向奔來,手中揚鞭一起,四下灰塵亂迭。

    馬跑了才十幾米,就有一匹馬朝著他們瘋狂跑來,馬身上並未坐人,而是別著一根赤紅血旗,安路亦攥緊韁繩。

    “果然出事了!”

    入夜,護衛隊仍在新鄉府外的樹林裏休息,安路亦坐在火堆旁神情陰鬱。他身後的護衛隊精兵不少身上都帶著傷,裹著一層紗布,無言等待著他的命令。

    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他們就將最重要的幾位大人弄丟了!雖說來人人數不少,但那畢竟是百姓,居然能夠在他們這些從戰場上下來過的人手上將人奪走,他們根本找不到什麽話為自己爭辯。

    “大人,我們這麽在新鄉府外也不是個辦法,至少懷明郡主還在,明日咱們進城先讓郡主壓場,然後再好好盤算究竟是哪些膽大包天的百姓敢公然襲擊朝廷命官!”一個隨著安路亦去尋到屍體的士兵忍不住勸道。

    安路亦固執地搖頭,“陛下所書的聖旨中寫明了有那幾位大人,讓女子過去壓場,哪裏壓得住?”

    “可是現在隻有懷明郡主還在……”那人還想再勸。

    “你是想讓我改聖旨嗎?”安路亦極具壓迫性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下官不敢。”那人見安路亦如此固執,心中暗歎一口氣,難道要他們一直在新鄉外這麽呆著嗎?

    “安大人,”一道清冷的女聲悄無聲息地自他們幾人身後響起,把他們嚇了一跳。

    “誰在那裏?!”幾人齊齊喝道,轉頭一看,卻愣住。

    蘇白卿衝幾人抿唇頷首,“我可否同安大人說幾句話?”

    安路亦拿樹枝撥弄著手邊的火堆,沉聲道:“如今安某能保下的僅有郡主一人,還請郡主不要再做他想,請回吧!”

    蘇白卿早知以他的固執絕不會同一個女子討論此事如何解決,所以隻輕輕喚道:“綠竹,製住他。”

    幾人尚未反應過來,安路亦卻眼神一凝,從木凳上翻身而過,下一刻他原來所在之處陡然出現一道黑影,眼神犀利,木凳已經被她手中的銀劍一劈為二,直到木凳落地,眾人都未曾聽見木凳被劈開的聲音。

    悄無聲息的殺手——

    這是在場所有人給綠冰的定義。火光映照下短短片刻安路亦已經同綠冰交手數次,安路亦出手大開大合,內功綿厚;綠冰出手招招致命,卻又留有餘地,顯然是不想真正傷及性命。

    越打安路亦越是心驚,原本以為這女子的內功不會有自己深厚,所以故意消耗,可是這麽長時間打下來,他都有些力竭,她卻還像是一開始那樣氣息綿長,穩如泰山。

    不能這麽下去了!擒賊先擒王!安路亦眼神往蘇白卿那邊飄過去,蘇白卿攔住了剩下的幾人言明綠冰不會真正傷到安路亦,此刻正神情淡漠地望著這邊,似乎對結果毫無興趣。

    安路亦抓住一個機會就要往蘇白卿那邊去,綠冰卻第一次開口,沙啞著嗓子道:“安大人,我勸你最好別去。”

    蘇白卿的眼神恰好這時落在他臉上,明明是毫無威脅的一張臉,然而在戰場上磨礪出來對於危險的直覺讓他陡然停了下來,綠冰的銀劍這時正好架在安路亦頸邊。

    “安大人,你輸了。”綠冰如是說道。

    安路亦滿臉的恥辱,若不是他方才被蘇白卿擾亂心神,這小丫頭怎麽可能擒得到自己?

    在外人看來,那隻是電光火石一刹那,安大人似乎想逃,結果卻被身後人抓住機會製住了,身為安路亦的下屬,看他輸給一個小丫頭,不禁麵麵相覷。

    “若不是方才我走神了,她還擒不住我!”安路亦猶在嘴硬。

    “若不是綠冰是我的人,安大人,你的命早就沒了。”蘇白卿譏諷道。

    綠冰從製住安路亦的那一刻起鋒芒盡收,再不見之前咄咄相逼的模樣,目睹一切的人嘖嘖稱奇。綠冰可是他們日日都能見到的人,萬萬沒想到還深藏不露到這種程度!

    看安路亦仍是滿臉不服,蘇白卿平靜無波地對綠冰說道:“綠冰,放開他。”

    綠冰應聲收回銀劍,不管其他人用什麽眼光看她,溫吞地走到蘇白卿身後做起了一尊雕像。

    安路亦站起身,看向綠冰的眼神頗為忌憚,“懷明郡主為何身邊帶著武功這麽厲害的丫鬟?”看來蘇白卿能夠從下午的亂象中毫發無傷就是多虧了這個丫鬟。

    “我這丫鬟會武的事早就傳出去了,怎麽,安大人連這個都不知道就來護送我?”蘇白卿衝他一挑眉,刻意挑釁。

    安路亦臉憋得通紅,“我隻負責護送你們,又何必知曉你們每個人背後有什麽樣的人在做什麽樣的事?!”

    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得到陛下的信任,才能為皇帝所用。

    不問原因不問細節,隻要一聲命下立刻執行,這才是皇帝最想要的聽話臣子。

    “是啊,所以你也不知道刑部尚書背地裏究竟在謀劃些什麽!”蘇白卿收起滿身尖刺,不欲再與這個莽人多加爭論。

    “李德興?他要做什麽?”安路亦卻聽出了她話中淡淡的嘲諷,忍不住問道。

    “他們整日在馬車裏說話,你就沒覺得哪裏奇怪?”蘇白卿不相信安路亦能連這個都沒注意,他這段時間幾乎就跟在那輛馬車邊。

    “當然奇怪,馬車那麽小,他們那麽多人擠在裏麵一整天都不覺得膩嗎?畢竟這裏麵可個個都是重臣啊!”蘇白卿在“重臣”兩個字上加重尾音,表情似笑非笑。

    安路亦仔細回憶幾日間他在馬車邊的聽聞,突然驚覺每次他到馬車旁裏麵幾人就會集體出言羞辱武官,他本以為是他們在抱怨馬車上的日子不好過,現在聽這位懷明郡主這麽一說,這幫人竟然是在刻意逼走他?

    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

    安路亦猛地站了起來,可是恍然大悟之後又是茫然。

    就算他們在說什麽不能被他聽到的話,那和他們被劫走又有什麽關係呢?此次作亂的可是新鄉百姓啊!李德興再怎麽有手段,也不能操縱新鄉的百姓啊!

    安路亦下意識地望向蘇白卿,他沒有發覺,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開始依賴和相信這位懷明郡主的推測。

    蘇白卿勾起嘴角,“敢問護衛隊是怎麽發現這些人是新鄉府的百姓的呢?”

    安路亦又是一愣,轉頭看著身後幾個原本就在護衛隊中的人,努努嘴示意他們上來解釋。

    幾個人臉紅紅的,常年行軍,很少見到貌美的女子,何況蘇白卿又有郡主身份在身,其中有個人臉直視蘇白卿的臉都不敢。

    幾人推推搡搡,最後居然是由那位不敢看蘇白卿的人出來解釋:“他們穿著百姓的衣服,嘴上嚷著的是‘要所有的壞官好看!’,我們和他們打的過程中,他們也很散亂,隻是對那幾位大人的馬車很執著。”

    他說完就要往後躲,蘇白卿卻一把抓住他,又問道:“這些並不能證明他們就是新鄉府的百姓,衣服可以搶,話可以教,奪馬車可以是有意為之,這些都算不上是鐵證。”

    他被蘇白卿逼問後臉紅得更厲害,急忙辯解:“我看見了一個人,我小時候也在新鄉,他是我家隔壁大娘的孩子,一定是新鄉的百姓!”

    安路亦不讚同地看向蘇白卿,“若不是有萬全的把握,他這個性格怎麽敢篤定地說下這種話,那些人必是新鄉府的百姓!我們若是此刻進城,恐怕連郡主你的性命也會堪憂。”

    這就是他不敢輕易進城的原因,現在他能護住的隻有懷明郡主一人,貿貿然進城,城中數十萬百姓,他們如何能敵?

    蘇白卿卻搖了搖頭,“人是會變的,你幼年離鄉,不知新鄉後來究竟變成什麽模樣。百姓為善反被人欺,家家戶戶以偷盜為生,反正隻要在府衙裏交夠錢,就能夠完好無損地出來。你所認識的人,未必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不可能,他性子憨厚,絕不可能變成郡主你說的那個樣子!”那人為了幼時好友立即反駁,可是看著周圍人無動於衷的模樣,他忍著淚道:“當初我家裏窮,有一回我餓了整整兩日,又半夜燒了起來,是他從家裏拿著好幾個饅頭送來給我,我才能活過來的。他家裏那時候也不富裕,那幾個饅頭是她好幾日的吃食了!這樣好的人,怎麽會變成雞鳴狗盜之輩?”

    安路亦也被他聲情並茂的話感染,弱弱地說道:“也許,他那朋友就是幸存良知的百姓之一呢?”

    蘇白卿不為所動,隻是憐憫地看了一眼默默哭泣的那人。“他從前一定是個好人,可是好人在新鄉府是活不久的。他能活到今日,就說明他已經學會在新鄉府能夠保護自己的方法。”

    蘇白卿說得委婉,其實實話是,他今日能活,必是一路踏著同鄉人的屍體走來的。

    新鄉府之病,表在貪官,內在人心,早已病入骨髓。

    “他們為何正巧在安大人不在護衛隊中時偷襲?怎麽能在眾多馬車之中盯準尚書大人的馬車?那些嬌貴的大人們,明知道亂民要抓他們,為什麽還全都躲在尚書大人的馬車裏不出來求助?”

    一個個問題砸下來,幾人越加沉默。

    安路亦眸色深沉,望著蘇白卿道:“若如郡主所說,那些人豈不就是有意為之,諸位大人也是有意跟他們走?我們這些護衛隊,是被耍的團團轉了?!”

    “新鄉府貪官已經被懲治,長期習慣不勞而獲的百姓卻找不回從前的自己,再偷盜殺人就會被官府嚴懲,他們隻有一個選擇,就是離開、為匪。”蘇白卿斬釘截鐵地說道。“明日,進新鄉府。”

    安路亦瞪圓眼睛,粗聲粗氣地說道:“不行,這都是你的猜測,如果你猜錯了呢!到時候滿城的百姓,豈不是白白送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現在在這裏又能做什麽?到新鄉府的府衙去,召集人馬才能剿匪,雖然那幫人沒什麽用,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匪賊羞辱朝廷命官!”蘇白卿將自己想說的全都告知安路亦,隻等他下決定。

    安路亦內心糾結掙紮,現在守在這裏等待前去追蹤的精兵回來才是最穩妥的,可是誰知道這段時間內馬車裏的人是否安全呢?

    去新鄉府不安全,有將最後一個懷明郡主再丟掉的危險,但若是和懷明郡主推測的一樣,新鄉府才是他們最該去的地方!

    火堆燒得熱烈,幹柴“劈啪”作響。

    安路亦終於下定決心,“明日,全體進城!”

    賭一把,若是賭錯了,拚了命也要將懷明郡主救回來,也算不負陛下所托。

    “還有一事,暫且不要將這件事報與陛下,畢竟我們還沒有分辨出來的人究竟是百姓還是匪賊,留下幾人在原地等待,若是不見我們回來,再向京城回報消息。”蘇白卿聽見安路亦應下自己的請求,抿唇一笑。

    “勞煩安大人了。”

    “郡主哪裏的話?是安某仰仗你才對。”安路亦急忙推辭,這回看向蘇白卿的眼神中再沒有一絲輕視。

    ------題外話------

    李德興:我終於有名字了,我不是炮灰我不是嚶嚶嚶

    蘇明德:感覺似乎有哪裏不對?

    渣作者:【吹口哨】我母雞我母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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