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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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初辰眸色有異,半晌才說道:“原來如此。”

    他沒有問為什麽蘇白卿會知道這件事,反而趁著月輝更加靠近她一些。

    “卿兒,你想不起來沒關係,我替你記得。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在西域救了奄奄一息的我,後來沈瑜一路追殺,我們就一起落水失去聯係了。”

    再醒來時,他已經在回京城的路上,身邊圍著一幫真心護著他的侍衛。當時他已經知曉範飛煙收下她做弟子,恨極了自己的無力,六年來在京城韜光養晦,隻等她回來。

    為什麽不敢去見她?楚初辰在無數個深夜中問自己,然後沈瑜的臉就會突兀地闖進他眼中。他怕蘇白卿看見他時會想起當初的一切,會怨他、恨他,他不敢去賭。

    隻能在京城裏日複一日地耗著,或者隔得遠遠的瞧她一眼,像是一隻偷腥的貓兒。

    兩人間一時無話,蘇白卿心思雜亂,這段丟失的記憶就像是隔在她和楚初辰之間的一道天塹,她記不起,楚初辰不願提。

    “你那次拿給我看的玉娃娃……”

    蘇白卿剛剛開話頭,楚初辰就默不作聲地從懷裏拿出了那個娃娃。

    玉娃娃憨態可掬,眉心一點嫣紅更顯神韻,蘇白卿的手覆在上麵細細描摹,第一次見這娃娃時她就覺得熟悉,現在這種感覺也是一樣。

    就好像從前和這娃娃曾經寸步不離過似的——

    蘇白卿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立即問道:“這玉娃從前是不是在我身邊待過很久?”

    楚初辰的眼神在觸碰這玉娃時也變得溫柔似水,“這是我母親臨死前交給我的,說是將來遇見喜歡的女子就把玉娃送給她,權當是母親對兒媳的一片心意。”

    楚初辰提到“母親”時眼神幾乎溫柔得像是一汪泉水,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帶上笑容。

    “你說的‘母親’是康親王妃嗎?”蘇白卿問完這話就後悔了,因為楚初辰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她?她根本不配做我母親!”

    看來她是踩了人家的雷點,當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不過楚初辰向來在她麵前都不會發火,冷臉也隻是一瞬間。他用手在玉娃娃上麵再摩挲兩下,眼神堅定地將玉娃遞到蘇白卿麵前。

    蘇白卿剛剛聽聞楚初辰說了這玉娃的用途,哪裏敢接?

    楚初辰執拗地將玉娃放在她眼前說道:“我當時病重,你雖然把我從野外拖回來,但兩個幼齡孩子能有多少錢?這玉娃早就被你當機立斷拿去典當鋪賣了,我醒來後還曾經同你鬧過,你一聲不吭去賭坊半日,又替我將玉娃用高價贖了回來。這玉娃救過我的命,卻早就已經屬於你了,如果你不要,我就立刻捏碎它。”

    蘇白卿沒想到還有這麽一遭,對著楚初辰認真的神情,她知道楚初辰並沒有在開玩笑,眼神轉到玉娃身上。

    這怎麽說也是楚初辰母親留下來的遺物,從他方才不舍摩挲的動作就能看出他對這玉娃有多寶貝,就這麽捏碎了實在是……

    蘇白卿不是容易心軟的人,可是對上可能和自己牽連甚多的楚初辰,蘇白卿不知怎麽的就狠不下心來了。

    她將玉娃收到手中,幹巴巴地說道:“我隻是暫時替你收著,將來你若是遇見心儀的女子,你與我說,我會將東西原物奉還。”

    楚初辰無聲笑了笑,“我不會再有旁的心儀之人了。”

    眼前人即是心上人,能每日看見已是幸運,本不該再求其他,可是熾熱的心總在不斷叫囂:靠近她、擁有她、讓她像自己愛她一樣陷入愛欲之中。

    可他終歸是舍不得。

    送完玉娃,兩人又一次陷入寂靜,蘇白卿也不知該說什麽,也不好先行離去。正為難的時候,房裏的綠冰突然發覺蘇白卿不在裏間的床上而打燈尋了出來,蘇白卿鬆了一口氣對楚初辰說道:“丫鬟來尋我了,我先走了。”

    語罷也不看楚初辰的臉色轉頭就走,隻聽見背後楚初辰壓抑著的陣陣笑聲,臉色不由更加急迫。

    綠冰碰上了一路疾行的蘇白卿,奇怪地問道:“小姐,你臉色好紅,這是怎麽了?”

    蘇白卿回頭看一眼,月光下院子裏已經空無一人,這才感覺臉上的熱氣散掉些許。

    “沒什麽,夏夜炎熱,出來散散步。”

    綠冰沒再追問,她立誓要向綠竹學習那些聽話懂事的本領,守緊自己的界限絕不越界,倒給這一晚都沒有多少防備的楚初辰和蘇白卿一個空子鑽。

    蘇白卿回到屋中對著蠟燭看那玉娃,看了半天也隻記得很熟悉,其他的半分都想不出來,懊惱地熄掉蠟燭翻身就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他們經曆了一場匪災,休養兩日後就正經在新鄉府做起事來,懷明郡主這個明麵上的新鄉府的恩人少不得要經常出現。

    楚初辰本來是想帶著她出去玩一玩,卻被這些事擾亂了,每天在府衙裏擺著一張臭臉,碰見誰都要刺上兩句。剛開始大家還很不適應,次數多了以後,眾人已經習慣性忽視這位爺的臭臉,遠遠看見就避開了,反正懷明郡主在這裏,他也不敢做太過分的事。

    眾人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了好幾日,直到京城的旨意傳了過來。

    旨意中雖然不免責備安路亦兩句,但是更多的還是讚賞,畢竟他們剛到新鄉就把新鄉最具威脅的匪給剿了,實在是能力非凡。

    安路亦拿著聖旨直樂,其餘幾位大人的臉色反而很是難看。

    “安大人,為何領兵來救我們的人變成了那個混賬東西?”

    “就他那種人死千萬遍都不足惜,為什麽還要幫他掩蓋死後的名聲?”

    “安大人,這件事你可半點都沒跟我們提及,你欠我們一個解釋!”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神情激憤,簡直恨不得用口水把安路亦給淹了!

    不怪他們會這麽生氣,安路亦將領兵救人的人改成了李德興,又和師爺串通一氣說他正好在剿匪中英勇赴死。這救人的功在他身上,私自動兵的罪也在他身上,可他畢竟死了,陛下思量再三決定追封他為太師,同時讓性情純良的周寅留在新鄉。他們這幫人此次新鄉之行,竟是半點好處沒撈著,還白白給李德興和周寅做了墊腳石,他們能不氣嗎?

    安路亦板著臉就要上去講道理,可他卻被蘇白卿一手攔下。

    “你們除了像廢物一樣呆在寨子裏哀嚎和等人營救之外什麽都沒做,也敢搶功勞?”蘇白卿一個冷眼過去,有幾人的目光就變得閃爍起來。

    “可是剿匪也不是李德興的功勞,他害得咱們變成這樣,現在不罰他反而讓陛下獎賞他,我不服!”一個看著就精明的人立即說道。

    “死人的功勞也要跟著搶!他也就是死後追封了個太師,瞧你們這幫沒有眼力見的,這種無爵無賞的處置就是罰,這都看不清楚不如直接挖掉眼睛算了,反正也沒什麽用。”蘇白卿都要被這幫人氣笑了,連這點東西都看不出來,這些人真是活該被李德興耍得團團轉。

    “他倒是一死百了,我們受的委屈往哪兒說去?該讓陛下狠狠懲治他們尚書府的所有人,最好直接抄府,反正他得罪了大皇子,一大家子的人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一人眼神陰毒地說道。

    “呦,原來這位大人這麽有血性,那怎麽在寨子裏的時候還要給我擦靴子呢?”楚初辰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戲謔地看著他說道。

    那人表情瞬間僵住,難堪地轉過頭去。

    楚初辰一聲嗤笑,對著所有人說道:“你們應該慶幸現在還能活著,照我的意思,你們這幫不會做事隻會張嘴的人不如直接死了算了。要是報上去是安大人調的兵,所有人都得受罰,哪還能好好地回京城去?!你們就摸著自己的脖子慶幸吧!”

    幾人神情各異,那日見識了楚初辰的本事,哪裏敢對他頂嘴,嫌命不夠長嗎?

    楚初辰威懾完,蘇白卿就趁勢出來打圓場。

    “大皇子已經被陛下關在天牢中接近半月了,朝中勸誡的人有不少跟著大皇子一起進了天牢。陛下如今正在氣頭上,若有人動兵,那可不是能隨隨便便應付過去的小事,相信諸位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這下,這些人眼中的戾氣才算是盡消了,畢竟什麽也比不上自身的安全。

    眼看著這幫人安分了,蘇白卿才將攔著安路亦的手收了回來。

    他們離開新鄉的那一日,街道上滿是歡送的百姓,不斷朝著他們的馬車上扔著彩絹。楚初辰長相俊俏,一雙桃花眼分外招人,又不願意坐在馬車中悶著,在外麵馬上收到的彩絹比他們一堆人收的還要多,全都是些羞紅臉的小姑娘扔的。

    綠冰立即見縫插針罵一句“風流”,也不知楚初辰的耳朵是什麽做的,她剛罵完楚初辰就回頭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蘇白卿也在馬車裏嗬斥了一句,這下綠冰心裏可是萬分的委屈。

    周寅站在城門口左右踱步,時不時就要看一眼遠處人群,可半天了也沒看見他們出來,心裏更加焦急。

    身後伺候的人忙寬慰他:“大人,他們不會出事的,前麵都是百姓呢!”

    周寅搖搖頭,那天歸繼的話一直纏繞在他耳邊,他心裏總是惴惴不安的,雖然到現在都沒有看見歸繼所說的人的身影,可他就是不敢放鬆心神。

    伺候的人還要再勸,前麵卻突然熙熙攘攘地吵鬧起來,幾頂馬車也慢慢出現在他們眼前,周寅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就怕別人趁著人多的時候偷偷下手。

    來到蘇白卿的馬車前試探地喚上一聲“懷明郡主”,在得到蘇白卿的回應之後神情也驟然鬆弛下來。

    “郡主,不如還是在新鄉等上一段時日,畢竟那人還沒出現,您的安全還是沒有著落……”

    周寅正要絮絮叨叨說上一大堆道理,卻被馬車裏善意的笑聲打斷了。

    “周侍郎,不,周府尹的好意懷明心領了。他若是想害我,無論在哪裏都會動手,我在新鄉反而會禍及百姓,倒不如直接回京,或許我們路上還會擦肩而過呢?”

    周寅一聽蘇白卿這帶著無所謂論調的話就皺起眉頭訓斥道:“生死之事豈容兒戲?!”

    說完又覺得以自己的身份也沒資格對郡主這麽說話,隻得苦口婆心地勸:“正是因為新鄉的百姓多,所以賊人行事時會多有顧忌,也好保護郡主。”

    周寅不知曉要來害蘇白卿的人是誰,還當也是什麽亡命之徒,比起隻有百十人還出過錯的護衛隊,新鄉府衙在他心裏的可信度可就高得多了。

    沈瑜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將他引到新鄉他可不會顧及百姓,新鄉已經遭逢大難,正是重建的好時候,她不該因一己之私再害新鄉一次。

    何況,新鄉也護不住她。

    “周府尹不必再說,懷明心意已決。”

    周寅又氣又急,這回不等他再說什麽,綠冰已經直接駕馬帶著蘇白卿跟上前麵的護衛隊,徒留他在原地無奈地歎氣。

    “周府尹是個好人。”綠冰囔囔地說道。

    “是啊!”蘇白卿合上手邊的書,應和著。“京城要亂起來了,讓他在新鄉府避一避也好。”

    事實上沒有多少人把歸繼的話當真,安路亦也隻是多派了幾個人在蘇白卿的馬車邊轉悠,畢竟那是一個垂死之徒放下的狠話,多數情況下算不得真。

    護衛隊一路慢悠悠地回京城,安路亦一直在琢磨旗幟的其他用法,免得再出現之前的情況,時不時他就要轉到蘇白卿馬車周圍問上兩句。

    一路上都很平靜,要不是歸繼飽含恨意和痛快的麵容還在她眼前晃悠,蘇白卿都要以為那是一場夢了。

    他們離京城已經很近了,大約再過兩日就能進京。

    蘇白卿照常在馬車裏翻看書籍,突然外麵瞬間靜了下來,人聲鳥聲蟬鳴聲全部消失,沒有半分聲音,空寂得像是整個世界裏隻有她一人。

    蘇白卿麵色如常合上書籍,外麵恰好傳來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

    “小師妹,你可讓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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