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簾子放眼望去，周圍一片暈倒在地的人，綠冰似乎還有意識，睜著眼睛趴在地上看向前方站著的男人牙呲欲裂。

    沒有任何征兆，甚至連吹動的微風都沒有，所有人在這男人到車隊前方的那一刻就全部暈倒了。

    空氣中無味，周圍也沒有河水，蘇白卿眼眸稍暗。

    “師兄的本事越發厲害了。”

    沈瑜一頭銀發，眼眸狹長，偏偏紅唇豔得像是要滴血，若是在常人看來，恐要驚呼一聲“妖邪”。而此刻，他那淺灰色的眸子戲謔地看著蘇白卿。

    “自毒林一別，你我師兄妹二人已有多年未見，師兄實在對你想念得緊。”

    沈瑜拿起腰間別著的香囊，取出其中僅剩下的一點藥沫，彈指間那星點藥沫就朝著蘇白卿方向飛揚而去。

    蘇白卿不躲不避，正麵迎上那點藥沫，辨認出這藥沫隻會讓人昏迷之後登時不解。

    沈瑜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她早就做好這護衛隊裏活不下幾人的準備，可是這藥沫怎麽？

    對上蘇白卿驚疑的眼神，沈瑜張狂一笑。

    “小師妹，你被師傅偏愛，早已百毒不侵，我又怎麽會拿辛苦研製出來的毒讓你解呢？”

    蘇白卿抿唇不語，沈瑜一直覺得師傅偏愛於她，所以百般刁難萬般苛刻，無論師傅和她如何解釋都是無用。

    百毒不侵隻她練成，天機閣也在她手上，她辯無可辯。

    沈瑜見蘇白卿不說話，便也不笑了，冷冷地看著她。蘇白卿雙拳緊握，隻覺自己在跟一條毒蛇對視，背脊上爬過涼颼颼的冷意。

    “小師妹，我們這麽久沒見，你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沈瑜瞬息就來到了蘇白卿身邊，將下巴搭在蘇白卿肩旁靠在她耳邊如情人般呢喃。

    可蘇白卿卻登時渾身汗毛直立，腳下微動整個人如浮萍躍至路旁一根粗壯的樹枝上。

    沈瑜神色微冷，隨著她一同離開馬車，在他離開馬車的下一刻，馬車下就湧出黑雲般的螞蟻，將整個馬車覆蓋，不過片刻馬車就被啃食幹淨，連一絲木屑都不剩。

    螞蟻們似乎還未吃飽，圍著沈瑜團團打轉，沈瑜手下微動，“嗤——”地一聲，螞蟻瞬間消融了一大片，剩下的螞蟻再不敢圍著他，化作小黑點四散而逃。

    “這是我閑暇時養出來的小東西，既然對你沒用，那也就沒必要繼續養下去了。”沈瑜仍是笑著，那笑容卻讓蘇白卿冷汗涔涔。

    似乎是不滿仰頭去看蘇白卿，沈瑜也跟著飛到樹枝上，站在蘇白卿身旁說道：“小師妹怎麽這麽冷淡？是不希望看到師兄嗎？”

    蘇白卿扯動嘴角，覺得沈瑜心態比之幾年前更加扭曲，怎麽能在剛對她放完那噬人的螞蟻之後還這麽溫情脈脈地說話？

    “我隻是驚訝於師兄的功夫。”

    沈瑜居然也會武功了，雖然用輕功上來的時候身子還有些控製不住地歪斜，但到底還是上來了，這對她來說隻能是更糟。

    沈瑜表情晦暗，“比不得師妹，有師父親傳武功內力。”

    他突然扭頭看向蘇白卿，視線迅速掃過她的五官和全身，甚是奇怪地說道：“我從前就很奇怪，我們同是師父的弟子，為何師父不肯教我武功不肯傳我天機閣？不過算了，他教的我學了，他不教的，我也總有一天能學成。”

    蘇白卿的臉色十分難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沈瑜的天賦，若不是範飛煙有心相護不讓沈瑜在年紀小根骨好的時候打好根基，她根本敵不過沈瑜。

    “師兄怎麽會在這裏？”蘇白卿不想讓沈瑜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沈瑜恨極了範飛煙的偏愛，再多說兩句，蘇白卿怕他直接發瘋。

    沈瑜語氣驟然變得輕蔑，“就憑你也想讓我追過去殺？”

    眼神瞄過蘇白卿脆弱的脖頸，青色的脈絡在白皙的皮膚下顯得異常吸引人，沈瑜舔了一下嘴唇，抑製住內心的狂躁。

    還不能殺了她。

    原來是覺得追過去殺她丟人所以才守在京城周圍等她回來，蘇白卿眼睛掃過下麵的人，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可他們還是沒有要清醒過來的征兆，甚至之前還能睜開眼睛的綠冰都已經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我這迷藥，越是抵抗毒性越足，早早睡過去才好。”沈瑜順著她的目光向下看，炫耀著自己的新毒。

    蘇白卿斂下眸子，在毒林裏就常常如此，他研製出來的新毒，她一定是第一個品嚐的人。她痛苦不堪的時候，沈瑜就會在她耳邊告訴她新毒的作用，但永遠不會告訴她解法。

    “這裏麵有朝廷的重臣。”

    “那又怎樣？小師妹，別說是我，你也不怕，何必拿這種東西嚇唬我？”沈瑜的手剛搭上蘇白卿的肩就被她轉身避開，麵色不愉。

    “師兄今日來究竟是想做什麽？”蘇白卿橫眉冷對，已經不願再與他委蛇虛設。

    “小師妹，師兄還沒怪你打小就藏匿身份來拜師呢！怎麽？當郡主這麽不痛快，非要跑到西域來折騰自己才算舒服？”沈瑜望向蘇白卿的眼神滿是憤恨，範飛煙所收的弟子本來應該隻有他一人！她明明已經是青霄的郡主，明明得到了眾人稱讚，還有個名滿天下的生母，為什麽還要跟他搶？！

    “你放心，師傅逼我立的誓我還記著，我不會動手殺你的。”突然沈瑜的神情一變，嘴角邪肆地勾起。

    “小師妹，你會來求我殺你的。”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從歪歪倒倒的馬車中飛馳而出，寬大衣袖帶著獵獵風聲，銀光落刃霎時已經來到他們二人眼前。

    沈瑜一驚，不明白怎麽會有人沒暈倒，情急之下來不及多思索，瞬間拍爆腰間一枚香囊，黃色粉末頓時將他整個人遮住，趁這機會他立即向後退去。不想銀劍揮舞如風，劍影繁多，三兩下就把他的粉末打散，來人的模樣也落入他眼中。

    “蘇白卿！你居然還跟他混在一起？！”

    楚初辰眼中戾氣驟升，銀劍全力一揮，沈瑜在樹枝上還沒來得及下去，這一劍避無可避，隻來得及偏讓半步，銀劍刺入肉體的聲音比疼痛更快傳達到耳中。

    沈瑜看一眼楚初辰，又看向蘇白卿，發狠般地怒罵：“好哇，我還當你忘了，原來都是做戲！範飛煙也是個蠢貨，被騙了這麽多年還不自知！你和你的小姘頭可真是情比金堅，可惜，你還有多少年可活？兩年、三年？替他飲毒，來日你死了他最多念你幾日，往後還不是溫紅軟帳裏快活？”

    楚初辰戾氣更深，硬是將劍又送進去幾分，正準備直接取他性命，卻被蘇白卿攔住。

    “師兄，”蘇白卿抬眸看向眼前之人，沈瑜生得一副好樣貌，若不是憤恨讓他變得偏激，相信他一定會有一個好人生。“我的武功比師兄修習得好，也練成了師兄苦練不得的百毒不侵，師兄怨我恨我，我原先都覺得是無妨的。”

    沈瑜還以為她要說什麽，聽見她說的這些話，還以為她要挑釁自己，眼中冒出不少紅血絲。“蘇白卿，你要殺就殺，羞辱我算什麽本事？”

    “師兄覺得我搶了你的東西，我也這麽覺得。”若不是她重生一世，範飛煙的弟子恐怕真的隻會是沈瑜，也不會因為範飛煙想要護著她的性命，不讓沈瑜修習武功。“所以我從前都忍讓著，因為我總覺得師兄總會想通，我身為師妹，忍著些倒也沒什麽。可師兄一逼再逼，讓師妹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沈瑜下意識地覺得那不是什麽好話，肩膀上的刺痛讓他額間冒起了冷汗，失血過多讓他難以控製手臂。

    蘇白卿伸手將沈瑜拚命想要打開的腰間一堆香囊全部拽了下來，放到沈瑜麵前，緊盯他的眼睛說道：“師兄，我欠你的早在西域毒林就還完了，我避你不是因為害怕你，而是，我怕我會親手殺了你。”

    “師兄從前讓我試毒時也是這樣，香囊擺在眼前，讓我選一個，現在我也來選一個給師兄嚐嚐，師兄覺得如何？”蘇白卿惡意滿滿地將香囊勾在五指中，隨意挑起一個放到沈瑜麵前，試探著問道：“師兄覺得這個怎麽樣呢？我瞧著著顏色鮮豔，想來是個不錯的毒物，師兄心裏一定很歡喜，是不是？”

    沈瑜氣得身子顫抖，恨不能與眼前人同歸於盡，可惜她百毒入體而化，真的將香囊打開，死的也隻有他一人。

    一人？不對！

    沈瑜轉頭看向楚初辰，忿忿道：“你就這麽看著她作孽？她要是把毒放出來，死的可不一定是我！毒是我造的，給我時間，我也能解開，你可就說不定了！”

    楚初辰唇色微白，想來是為了抵抗迷藥和吸入了黃色粉末，但還是冒出個心甘情願的笑容來。

    “你不是最清楚的嗎？我的命是誰給的。”

    沈瑜臉色一僵，香囊就在眼前，其實他說了謊，蘇白卿挑中的那個香囊是烈性毒藥，他身上沒帶解藥，不出一刻中毒之人就會暴斃而亡。他不甘地看向蘇白卿尖聲說道：“蘇白卿，同門相殘是大忌，若是被師傅發現，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師兄也說了，反正我沒幾年好活了，帶著師兄這樣的美人一起入地獄倒也不錯。”蘇白卿替換楚初辰握劍的手，直接將沈瑜的肩骨穿破，鮮血濺在她臉上她卻擦也不擦。“師兄就是一直仗著我不會殺你。可是師兄，從前不殺是愧疚，後來不殺是因為我有事要做，現在既然師兄追到這裏，不如咱們今日就把所有的事了結了！”

    沈瑜痛得臉色發白，嘴唇發抖，拽著蘇白卿的袖子半天疼得沒說出話來，其中好幾次都險些疼暈過去。

    他終於發現蘇白卿不是在開玩笑，恐怕他此次來京城是真的觸到了她的逆鱗，才讓她這麽不管不顧地要殺他。

    他不能死！

    沈瑜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蘇白卿拽到嘴邊，蠕動嘴唇勉強說道：“你不能……殺我，你的丫鬟，快死了……隻有我能——”

    話還沒說完，他就徹底昏了過去。

    蘇白卿心神俱震，看過底下沉沉睡去的綠冰，雖然眼皮緊閉但是呼吸綿長，出事的不會是她。

    除了綠冰，就是綠竹！

    那日離開京城時不妙的感覺果然是真的！到底是誰傷了她？

    嚴氏？蘇致遠？孫菲菲？還是蘇明德又起了色心？

    楚初辰不放心地看一眼昏過去的沈瑜，“卿兒，也許他隻是想活，綠竹根本沒有出事。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再想殺他，就難了。”

    蘇白卿心中糾結，楚初辰就硬扛著藥性站在他身旁等她作出決定。

    “把他綁起來，不管護衛隊的人了，我們先行進京！”

    不能殺他，卻也不能放他。

    經過楚初辰的勸阻，她也終於找回了理智。

    傷綠竹的不可能是蘇府的人，沈瑜說的是“快死了”而不是其他的。如果綠竹真的被蘇府的人逼到這種地步，顏淵他們不可能沒有出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根本來不及出手，或者、出不了手……

    這份猜測讓蘇白卿拽著沈瑜的手更緊了幾分，如果是沈瑜做的，她一定不會再顧及範飛煙的情分，親手廢了他！

    楚初辰的臉仍是泛白，蘇白卿便問了一句：“你還能走嗎？”

    楚初辰臉上泛出個笑容來，“當然能。”

    蘇白卿飛身而走，楚初辰的笑容在背對她時慢慢消失。當年的事還是讓她聽到了，雖然隻有隻言片語，但是以她的聰慧，想必還是猜了個七七八八。他害怕畏懼等待她記起的真相，竟然由別人三言兩語說了出來。

    沈瑜——

    將這個名字在嘴裏滾來滾去的念叨，楚初辰恨不得將那人咬盡筋骨，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報仇機會，這次又要沒了。

    這是卿兒的選擇，他不會多說什麽。

    手握成拳放在嘴邊低低咳嗽兩聲，最後給護衛隊的人留下一個記號，便也立即朝著蘇白卿的身影追了上去。

    －－－－－－題外話－－－－－－

    恭喜玩家【綠竹】獲得【來自主角的flag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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