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默默與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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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身像沒長骨頭一樣,軟軟地靠在她身上。
盡管剛開門的時候看到門外他這醉醺醺的樣子明晴就已經做好要被他一下子撲上來壓著的準備了,但還是在被他壓得一個趔趄。她努力掙紮著轉了個身,用背背著他往房間拖——這樣好像可以省一些力。
在這個過程中,她嗅到了他身上不僅有酒味,還有一絲幽幽的、淡淡的香水味。
她抓著他胳膊的手僵了一下。
沒什麽,他去的應酬也會有女性出席,握個手問好或者禮貌性的擁個抱,沒什麽的。
她吸了吸鼻子,半背半拖著他穿過沒開燈的客廳。
到了床邊,當她想要鬆開手把他從背上放到床上時,原本看著已經醉得軟趴趴的他,在從她背上滑到床上的一瞬間忽然收緊了手,把她一起拽著摔到了床上。
她沒有防備,仰麵摔到了他的懷裏。
她剛要發火,就感受到他把手掌覆在她眼上,在她耳邊哧哧哧地傻笑。
“晴晴……”他傻笑夠了,就蹭著她撒嬌,“我頭好痛。”
“你喝這麽多,頭能不痛嗎?”
他又傻笑了幾聲,就不做聲了。寬厚的手掌還覆在她的眼上。過了一會兒,她沒再聽到什麽別的動靜,隻聽到耳畔他平穩淺長的呼吸聲。
睡著了?
她小心地把他覆在她眼上的手移開,轉過眼看到他已經閉著眼睡著了。
她輕輕喚了他兩聲:“阿遠,阿遠?”
沒有動靜。
她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幫他擦擦臉和換衣服,不然他渾身都是酒氣,熏得她難受。當然,還有那絲不知是哪個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也讓她聞著難受。
她擰好了沾了溫水的濕毛巾,替他擦了擦臉。當擦到脖子時,他的頭一側,她的手一軟,毛巾掉在了床單上。
他的皮膚很白,鮮紅的唇印在他的頸上很明顯。
她就呆呆地跪坐著,一動也動不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唇印看。她顫著已經徹底軟了的手,伸過去稍稍抽出他穿在裏麵的那件白襯衫的領子。在靠近那唇印的衣領,果然也殘留著曖昧的痕跡。
她的腦子轟地一下炸開了,什麽也想不了,什麽也不知道。
那妖豔的口紅印印在他的頸上,印在他襯衫的領子上,卻更像是萬萬沒想到的耳光子扇在她臉上留下的印記,一個燙紅的鐵塊烙在她心上的留下的印記,讓她不知所措,讓她連痛都喊不出。慢慢的,還有一種恥辱的感覺湧了上來,瞬間,什麽最壞的想象都有了。
她說出了那樣傷人殘忍的話,所以就遭報應了麽?他不逼她了,不稀罕她了,反正多的是人給他選擇。
她定定地跪坐著看他,仿佛成了一座雕像。不止是身體,血液似乎也止住不流了,不然,她為什麽渾身都在發冷?
呼吸還在憑著直覺繼續,而心跳卻像是靜止了一般。
她跪坐著,直到雙腿發了麻,沒有了知覺。她想站起來,然而腳著地的刹那膝蓋以下的地方開始強烈地發麻發脹,如上萬隻螞蟻在啃噬。
她沒站穩,一下子又跌坐回了床上,一抹臉,竟涼涼的全是濕答答的眼淚。
等周遠再次睜開眼睛時,房間已經空無一人了。他轉了轉眼睛,再次確認是熟悉的房間才安下心來。身上的西裝已經換成居家服了——應該是她換的吧?
可是她人呢?哪兒去了?
他勉強地撐起身子來。宿醉的感覺不好,他現在腦殼還是疼得厲害,還有胃,也有些不舒服。
窗邊的紗簾拉上了。外麵的天色大概本來就暗了,現在拉上紗簾房間就更暗了,昏暗得讓人壓抑。他扶著頭再靜了靜,才聽出窗外下雨的聲音。
看看腕表,已經中午了。所以說,她應該已經去醫院實習上班了。他又賴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懷裏不僅抱著小北極熊,還貪得無厭地抱著小熊貓。
他唇角上揚,覺得還不夠,就裹著背子把臉蹭到了她的枕頭上。
還是最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啊,清香獨特,什麽香水味都比不上。
等在床上賴夠了,他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床。床頭有她貼的便利貼,上麵寫著她熬有粥在鍋裏,讓他自己起床後記得喝。他經過客廳時順便往陽台一看——她已經幫他洗了昨晚穿的襯衫。陽台裝有玻璃窗,外麵的雨滴飄不進來。
昨晚的事情他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他隻隱約記得自己被王可若糾纏了一會兒。不過還好,他最終還是把她給擺脫了。他開開心心地舀了碗粥,美滋滋地喝了起來。他想著他們的冷戰看樣子是結束,便盤算著一會兒等她下班了就去接她,再帶她去吃好吃的。
“明晴,你怎麽回事?”剛出了產房,明晴就被帶教老師叫住了,“雖然你剛剛沒出什麽差錯,可感覺精神狀態不太好。”
此時明晴身心俱疲,但還是強打精神急忙道歉:“老師對不起,接下來我會注意的。”
帶教老師拍拍她的肩膀:“注意就好,以後回到家也要記得注意休息。對了,你一會兒去看看護士站還有沒有空缺的移動電腦,幫我補幾個出入院的病人。”
“知道了。”
婦產科出入院非常快,帶教老師分管的病人有快三十個,所以每天都有很多出入院和病程記錄要寫。老師忙不過來時,就會招呼明晴這些實習生去幫忙。
等換下手術服,明晴就直接來到了護士站。她找了個護士,問道:“請問還有空的移動電腦嗎?”
護士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自己不長眼睛不會自己看看啊?”
明晴擠出抹微笑,努力保持好脾氣:“我這不是沒看到才來問你的嘛,麻煩你了。”
“你也知道麻煩啊?那問問問什麽啊?”護士的語氣十分地惡劣,“你沒看見就自己去找,問我幹嘛?”
這個護士邊說著,還邊對著身邊另一個的護士說道:“這人一看就是實習生,什麽屁事都不懂,整天問來問去給人添麻煩。”
明晴低著頭,鼻子一酸,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了。這三天的和周遠的事兒悶悶地壓在心裏,現在再被眼前的這個護士不耐煩的言語一刺,一下子所有的傷心委屈都爆發出來了。期間,還混雜著這些日子來憋在心裏的所有受到的難過。
她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真的是窩囊矯情到底了。
正當她準備偷偷擦幹眼淚趕著回去和帶教老師說明情況時,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晴?”
她轉過身去:“學長?”
“真巧。”同樣一身白大褂的楊映朝對她微微笑了笑,看到她還紅通通的眼睛驚疑道,“這是怎麽了?”
“沒怎麽,昨晚沒睡夠,眼睛有點兒不舒服。”她一邊揉了揉眼睛,一邊笑著搖搖頭,“學長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說完,她就默默地回去和帶教老師說了一下情況,然後又馬上準備下一台手術了。
今天最好的事大概就是下班時間早了一些,至少是在天黑之前。可等她一走到樓下時,看著這漫天大雨,忘記帶傘了的她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確實是倒黴到了極點。
她午飯忙得隻吃了幾口,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
身邊人來人往,她站在一角,望著這漫天大雨發呆。回不去了,回不去也好,不然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她以為遇上了這種事情自己要麽會直接離開他,要麽會把他給扇醒拉著他崩潰地質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她沒有,一種“要麽”都沒有選擇。她選擇了一個她曾經想都沒有想過的最沉默最憋屈的方式,默默地幫他換洗好了衣服,默默地幫他擦掉那個頸上的唇印。在搓他襯衫上的那點兒口紅印時她就像個上了發條的人,機械地一下一下地搓著,直到那個印子淡了,消失了,她也還在機械地一下一下地搓著。搓到最後,她蹲在地上抱著自己默默地流著眼淚——是啊,連流眼淚都是默默的,甚至都不能號啕大哭。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還在害怕會吵醒他。
楊映朝不知什麽時候又出現在了她的身旁:“怎麽傻站著?是不是沒帶傘?”
明晴怔怔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那一起走吧,我也正好下班了,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這雨這麽大……”
楊映朝爽朗一笑:“沒事。雨大,我的傘也大。”說著,他把傘一撐。傘確實是很大,撐兩個人綽綽有餘。
他見明晴還在猶豫,便接著招呼道:“來吧,順路而已。”
恭敬不如從命,明晴衝他感激地笑了笑,走到了他的傘下。
“今天好巧啊,碰到你兩次了。”楊映朝笑道,“自從你輪完外科實習就好少見到你了。”
“是啊。”明晴也笑道,“對了,學長你今天怎麽會到我們婦產科那兒?”
“啊……我是順路幫你們的何副主任捎資料過來。怎麽樣,現在輪轉實習感覺還好嗎?”
“嗯,還行。不過現在在的婦產科科室有點兒累。”
“婦產科這個科室很累,熬過就好了。”他鼓勵道,“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以後想到兒科?”
“對,以後我想去兒科科室。”
“好像婦產科輪完了就到兒科了?”
“對。”
“那到時候一定要加倍用心地去學習啊,加油。”
“知道了,謝謝學長。”
“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其實並不是眼睛不舒服,而是被護士說了幾句?”
明晴點點頭,又搖搖頭。
楊映朝沒再多問她什麽,隻是口氣溫和地說道:“越忙的科室護士的脾氣也會跟著有些不好。但別放在心上,嘴甜一點兒,手腳勤快一點兒,態度禮貌一點兒,護士就不會這麽凶了。當然,奇葩另當別論,我們得離他們遠遠的。”
“我知道了。”盡管隻是普通的安慰,但在這個落魄的時候還是對她很受用的。
兩人邊走著邊又聊了會天,沒多久就走到了醫院的正大門。
“你現在住哪裏?”楊映朝問。
明晴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幢樓房:“就住前麵那個小區。”
“那還挺近的。”
拐出正門,明晴忽然發現停在路邊的一輛車子很眼熟。
好像是他的車吧?
但是不懂是怎麽了,她沒有停下腳步,隻是裝著沒看見地和楊映朝接著往前走。
興許是賭氣,興許是報複。
走過以後,她聽到了幾聲汽車喇叭。
楊映朝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那車是怎麽回事?”
她沒有回頭,站在原地淡淡地說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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