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相爭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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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圓,隔壁院子燈火通明,四處掛著紅燈籠、紅絲綢,就連房裏透出的燭光也是紅的,令人睜不開眼,彰顯著它的璀璨和光明。

    諾達的王府四處清冷,隻有年世蘭的院子充滿著幸福。

    柔則站在窗前,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撐著腰,眸裏有著淡淡的哀愁,以及一絲冷漠。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剛進王府也是這樣的光景,年世蘭也終歸是年世蘭,雖比不上烏拉那拉家族的榮耀,但是她那張臉,還有桀驁不馴的性子,都會讓男人產生一種征服感。

    想起婚禮當天她說的那些話,雖大膽卻是為了王爺著想,令人不得不佩服,相比之下,當年的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跟王爺這樣說話的。不過,漢軍旗始終是漢軍旗,任何嫁入皇室的官宦女子都必須飽讀詩書,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至少不能丟王爺的顏麵,如今年羹堯一心要把自己沒讀多少書的年世蘭嫁進來,想必也還留有後招,這個時候一定是輕易不能動她的,否則一個不小心她年世蘭說漏了嘴,那才好看呢!

    容止微笑地走進來,端著安胎藥,“福晉,安胎藥熬好了。”

    “今兒個膳房這樣忙碌,怎麽這麽早就把安胎藥送來了。”柔則接過安胎藥。

    “回福晉,王爺讓側福晉幫著太醫一同照料您,這兩日的安胎藥都是側福晉熬的,所以不必經過膳房。”容止乖巧地回答。

    柔則眼裏閃過一絲不明察覺的冷意,把藥放在桌上,淡淡地開口,“妹妹有心了。”

    “福晉……”容止欲言又止,有些吞吞吐吐。

    “有什麽就說。”

    “請福晉先恕奴婢的罪,奴婢才敢說。”容止一下子跪在地上。

    “我不怪你就是。”

    “福晉,雖然側福晉是您的親妹妹,可是之前發生的事情奴婢都看在眼裏的,她先是害您,再害死小世子,奴婢怕她又來害您的孩子……”

    柔則沒想到一個小丫頭居然能想到這一點,心裏甚是欣慰,她讓容止起身,對她說,“你能與我說這些話,我很高興。”

    “福晉,奴婢不敢挑撥您和側福晉的關係,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呀,側福晉能犧牲自己的兒子來害您,她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的!”

    容止說得有些激動,她實在是很氣憤,每次都看著福晉受委屈,福晉是側福晉的親姐姐,還被迫害,幸好王爺明察秋毫,否則福晉一定會含冤而死的!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你跟著我也七八年了,現在我身邊再也沒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丫頭了……”

    她原本想再從娘家撥幾個信得過的丫頭,隻是她身為王府的嫡福晉,如果再從娘家找人,隻怕是會被人說閑話,王爺的臉麵也受損,

    “奴婢願一生為福晉做牛做馬,報答福晉的恩情。”容止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有些激動。她的娘在她七歲的她時候染病去世,後來被父親賣到集市做雜役,每天都被老板鞭打,吃不飽穿不暖的,一天隻能睡三、四個時辰,還要被老板的女兒當丫鬟使,一不小心就被打得頭破血流,那種日子她簡直過得生不如死,那個時候她還每天盼望著父親能接她回去。

    隻是父親濫賭,輸得一幹二淨,壓根沒有錢也不願意把她贖回去,不想自己當她的拖油瓶。直到後來遇到烏拉那拉府的大小姐救下她,當時柔則隻比她大兩歲,卻很有主見,硬是求著侯爺和夫人把她領了回去,給她取了容止這個名字,結束了她悲慘淒涼的苦日子。

    所以容止很感謝柔則,發誓要一輩子效忠她的。

    其實當時剪秋也是跟著她一起服侍柔則的,後來柔則見宜修可憐,便把剪秋賞給了她。

    哼,沒想到她卻不知好歹,接二連三地害自己的親姐姐。

    柔則撫摸著肚子,嘴角微微上翹,“明兒個太醫過來請脈的時候,我需聽到太醫的說辭,否則我還是不願意相信,這碗安胎藥,你給我收好。”

    “是。”容止把安胎藥擱在櫃子裏,柔則盯著隔壁院子的燈已經熄滅了,臉上平靜不已。

    第二日一早,按照慣例,柔則攜宜修和齊月賓要在正廳接受年世蘭的叩拜,算是正過門了。

    柔則穿了一件海棠色金邊青羅煙長裙,隆起的腹部被遮住,絲毫看不出懷孕的臃腫,頭上斜插著翡翠碧雲簪,清淡典雅,不施粉黛,碧色衣裳襯托出她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膚更加吹彈可破。

    宜修穿了一件紫紅色繡鴛鴦及地長裙,她一直都喜歡這種深色長裙,高貴、雍容,給人一種不可忽視的強勢感,配上以前皇後賞的瑪瑙手鐲,彰顯著她在王府不可動搖的地位。

    而齊月賓的穿著就如她的性子,淡雅,恬靜。她皮膚本就白,隻穿著一條玲瓏八寶長裙,

    頭上戴著零星的滿天星金簪,膚若凝脂,唇紅齒白,但相比氣勢下,就遠遠不及宜修了。

    宜修看到柔則氣色依舊紅潤,眼裏劃過一絲詫異,很快就恢複微笑,卻沒被柔則錯過,她笑著道,“姐姐真是福氣好,妹妹懷孕那會總是吃不下,弄得整個人都沒有精神,現在一看姐姐,可知肚子裏的小世子乖巧可人呢!”

    柔則微微一笑,“我倒希望是個女孩兒呢,男孩兒可調皮呢。”

    一旁的齊月賓也笑道,“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是王爺的骨肉,於我們姐妹也都會一樣疼愛的。”心裏卻道:宜修,你隻怕是巴不得福晉生女兒吧,說得這樣冠冕堂皇。

    “妹妹說得是。”柔則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道,“如今年氏入府,你們兩個可要好好地教導她,畢竟是漢軍旗,要想得到王爺的庇護,必定得下番功夫。”

    正說著,年世蘭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進來。

    她身著鴛鴦牡丹度紅色長裙,襯得她肌膚雪白,一雙美眸靈動清澈,如天上的繁星,佩戴著青蘿金簪步搖,一顰一笑猶如上天精心雕刻而成。

    她落落大方地下跪行禮,“妾身年世蘭拜見福晉、兩位側福晉。”

    端莊大氣,不失風範,看來年羹堯花了不少心思去調教這個妹妹!柔則心裏冷冷一笑,臉上卻平靜溫和。

    “妹妹快起來吧。”柔則抬手示意她起身,年世蘭起身,滿臉愧疚和嬌羞,“實在是不該讓姐姐們等我,本該早一點起來的,可是王爺他……”

    此言一出,宜修麵上劃過一絲嘲諷,決心要給她下個馬威,隨即道來,“新婚第一天拜見福晉就遲到,這來日還不知成什麽樣兒呢!”

    誰知年世蘭絲毫沒有被嚇到,隻是謙卑地說,“姐姐提點得對,妹妹銘記在心,隻是福晉都沒有對妹妹表示不滿,姐姐隻怕多慮了,妹妹才入王府,需得福晉姐姐多多庇護才是。”

    一句話輕描淡寫地離間了柔則和宜修,並給柔則扣上了個好高的帽子。

    柔則沒有吭聲,倒是一旁的齊月賓看不下去了,“世蘭妹妹,怎麽說側福晉也入王府服侍王爺三年有餘了,你如今新進王府,不謙卑恭順一點,怎能不把側福晉的話放在心上呢。”

    滿字滿句都是在指責年世蘭的不是,齊月賓毫不在意地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果然是漢軍旗出生的女兒,竟這般不知輕重,真是半點也上不得台麵!

    柔則卻不這麽想,年世蘭從昨天開始就知道怎麽討王爺歡心,今日這話如果沒有王爺的特許她是絕對不敢說的。她突然想到王爺昨日告訴她的那些話,現下才明白過來,於是緩緩開口,“世蘭妹妹才入府,很多事都不懂,咱們作為姐姐的就多多包容理解,日後慢慢教導,總歸不能讓王爺覺得咱們姐妹不和就是。”

    柔則和齊月賓暗暗吃驚,怎麽從前最懂得禮教和尊卑的柔則今日如此明顯地包庇這個不懂禮數的年世蘭?!

    柔則看著年世蘭,眼神略帶幾分溫和與暖意,“你坐吧,今日你入府,便要好好服侍王爺,缺什麽少什麽的派人來告訴我就是了。”

    “多謝福晉關懷。”年世蘭的眼裏藏不住的自豪,我哥哥是大清朝赫赫有名的功臣,漢軍旗又如何?你們還不是得看我哥哥的麵子對我忍讓?福晉又如何?我擺明了說這些話為難你,你也不敢對我大呼小叫!

    唏噓一陣後,宜修和齊月賓離開了,宜修實在看不下去年世蘭仗著年羹堯在朝堂上的地位顯赫而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的樣子,從前自己阿瑪也是功臣,但自己跟姐姐也沒有像她那樣不知輕重,不懂尊卑,偏偏姐姐還不責怪她!

    齊月賓倒不管這麽多,她巴不得看著她們鬥得你死我活,不然這漫長的日子可怎麽打發呢!

    花廳裏隻留下柔則和年世蘭,柔則平靜地上下打量著她,年世蘭身上有一種她們這樣的名門閨秀都沒有的東西,那是一種桀驁不馴的氣勢,從她明亮的雙眸就可以看得到,王爺看多了她們這樣溫柔賢淑的豪門千金,雖然個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溫婉賢良、善解人意,可突然冒出一個與她們個性完全相反,更讓男人有征服欲望的美人,這種新鮮感是每個男人都會有的。柔則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胤禛真的登基了,那他的女人不知道會有多少,除了三年一度的選秀,更有各大王公貴臣的女兒入宮,更不少像年世蘭這樣的功臣家族的女兒。

    她突然倒希望皇阿瑪不要傳位給胤禛,那把椅子看著尊貴無比,但背後不知道會有多少心酸。

    柔則心裏長歎一聲,眼裏的落寞被年世蘭看進眼中,便溫和地問道,“福晉這是怎麽了,妾身瞧著您有些憂愁?”

    柔則自知失神,收回自己的情緒,“你剛入王府,一切都還習慣嗎?”

    年世蘭笑了笑,“一切都很好,王爺也待我很好。”

    “這話你剛剛已經說過了。”柔則看著她,眼裏的溫和褪得一幹二淨,“剛才在兩位側福晉麵前,我已經很給你麵子了,不過我要告訴你,如今你哥哥是皇阿瑪的功臣,這一點毋庸置疑,因此必定有人會事事針對你們,你在王府有王爺庇佑,而你哥哥的立場不同,你明白嗎?”

    年世蘭一愣,她的確沒有想到這麽多,便開口道,“還請福晉明示。”

    “王爺不喜歡太強勢的女子,或許你現在給他的感覺很新鮮,但是時間久了,他知道你在王府目無尊卑,毫不把福晉和側福晉放在眼裏,他還會繼續寵愛你嗎?”

    年世蘭嚇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福晉,妾身隻是……”

    “你隻是實話實說,因為王爺現在很寵愛你。”柔則微笑著開口,她不想過分嚴厲地教訓年世蘭,但是她更不願意有朝一日年世蘭或者其他誰騎在自己頭上,這關乎到她烏拉那拉家族的恥辱,更關係到她的自尊!

    年世蘭沉默了,柔則起身,一步一步走過來扶她起身,“你要記住,王爺永遠是王爺,臣子永遠是臣子,王爺有一躍千丈的機會,可臣子永遠都沒有,你嫁給了王爺就隻能依附王爺生活,王爺榮你榮,王爺辱,你辱。”最後五個字如同一把鋼刀,插進年世蘭的胸口,令她喘不過氣。

    柔則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不可忽視的氣場,年世蘭忽然明白為什麽宜修近在眼前的福晉之位會在最重要的時刻被柔則取代,不能說是取代,而是柔則似乎有天生做嫡福晉的風範,更或者,有做更高位置的風範。

    這些話她也隻能在心裏想,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她鄭重地朝柔則下跪行禮,“妾身願一切聽從福晉安排。”

    柔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角微翹。

    柔則回到碧桐院,來請脈的孟太醫已經在等候了,她有些疲累地靠著美人榻上,眉目輕輕地閉著,伸出潔白的藕臂放在軟墊上,孟太醫拿出絲帕蓋在她手腕上,恭恭敬敬地跪著替她把脈。

    “你是皇阿瑪派給我的太醫,我很放心,你看看我的胎有沒有什麽不妥。”柔則淡淡地說道。

    孟太醫聽聞她的話,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不敢相信地說,“福晉,能否把您最近的飲食清單給臣看一下。”

    容止看了柔則一眼,得到她的默許,很快就從膳房把柔則懷孕過後的飲食清單取了過來,孟太醫接過一看,“福晉,這杏仁茶您現在還有麽?”

    柔則睜開眼睛,詫異地道,“杏仁茶有問題麽?”她的心裏咯噔了一下,杏仁茶是胤禛吩咐人熬的,怎麽會有問題!

    “微臣不敢確定,需得看過了才能分辨。”

    容止很快把她今日要喝的杏仁茶端過來,這杏仁茶是把杏仁磨成細粉,用龍鳳銅製大壺燒製的沸水衝製,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幹,枸杞子,櫻桃,白糖製作而成,美容養顏,滋補益壽,胤禛看她懷孕辛苦,就專門吩咐下人給她做的。

    孟太醫用勺子嚐了一口,片刻,臉色大變,連忙跪下,“不知是誰要害福晉,這裏麵不是杏仁,而是桃仁呀!”

    “桃仁?”柔則和容止對了一個眼神,同樣是一臉詫異,“那是什麽東西?”

    “桃仁跟杏仁長得很像,且價格低廉不說,最重要的這東西是祛瘀活血的,更有女子用它來經閉痛經,這樣的東西有身孕的女子吃了會小產的呀!”

    柔則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看著那碗杏仁茶,冷漠地開口,“那我的孩子現在有沒有事?”

    “幸好福晉服用的不是很多,我馬上為您開幾副藥,好好調理就沒有問題了,但是這幾日要注意一定不要到處走動,一定要靜養,如果一旦動了胎氣後果不堪設想。”孟太醫看到柔則這個樣子心裏有些發毛。

    “好,我知道了。”幸好她嫌杏仁茶味道不好,每次都沒有怎麽喝,否則她的孩子或許早就沒了。

    “既然桃仁有損胎兒,為什麽我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孟太醫遲疑地道,“臣也不是很清楚,按理說服下桃仁這種東西,胎兒太小感受不到,但母體也會有不適的……”

    柔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看了容止一眼,容止會意,便端來昨晚那碗安胎藥,柔則看著孟太醫,“有沒有什麽東西和桃仁一起服用會感到不適的?”

    孟太醫愣了一下,看著容止端過來的安胎藥,他立刻明白過來,同樣嚐了一口安胎藥,再跟杏仁茶一對比,歎了一口氣,帶著薄怒,“福晉請息怒,這安胎藥裏有大量的薏仁粉,薏仁粉無味,跟安胎藥這樣氣味濃烈的藥混合根本聞不出來,薏仁和桃仁對胎兒有很大的害處,薏仁是一味中藥,且一種功效是健脾祛濕,這樣跟桃仁一混合,就無法使您感到不適,現在福晉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臨盆李,到時候不管是突然小產,或者是生下死胎,都是一屍兩命啊!”

    柔則下意識地摸著肚子,她不希望自己擔心事的發生,那個人拚了這樣的手段來害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多留了個心眼,恐怕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她看著眼前名義上有助自己安胎實則會害死自己的藥,心裏閃過濃烈的恨意,王府三年的光景,她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福晉,把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善待王府每一個人,從未生過害人的念頭,然而她這樣做並沒有得到什麽好報,反而差點讓自己喪命!嗬,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

    柔則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眼睛裏全是冰冷,身上散發著讓人不可靠近的憤怒!就連容止也被嚇到了,連忙跪在地上。

    四周靜得可怕,孟太醫大氣不敢喘一個,這可是雍親王嫡福晉,腹中懷的可是嫡出的小世子,要是怠慢了皇帝非宰了他不可。

    片刻,柔則溫和地聲音在他頭上響起,“孟太醫,我要囑咐你幾件事,你且記住。”

    孟太醫恭恭敬敬地回答,“福晉請開口。”

    “第一,對外都要稱我的胎沒有任何問題。第二,你要重新給我開一份安胎藥,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我近日睡不安穩,這是安神藥,容止親自給我熬。第三……”她停頓了一下,太醫會意,便靠近一點,柔則神色冷淡,太醫聽罷愣了一下,隨即道,“福晉請三思,這件事非同小可。”

    柔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冰冷的眼神直射進孟太醫的眼裏,“如果不這樣做,我保證你走不出這個院子。”

    “……”

    “孟太醫,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他們拚盡心思這樣害我,如果我不斷絕了他們的後路,以後還是會發生的,說不定會發生在蘭福晉身上,或者以後其他人身上,你懂嗎?”柔則語氣溫和,卻帶著一股誘惑的力量,讓孟太醫不得不認為柔則說得是正確的。

    “這不是為我自己,是為王爺的子嗣,如果不把那個人揪出來,你覺得這個王府日後還有平靜的日子過嗎?”柔則很心痛,這話是對孟太醫說,更是對自己說。

    孟太醫思量片刻,最終還是俯身叩頭,“是,微臣明白!”

    外麵淅瀝瀝地下著雨,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房簷下,形成一股股小水流,流到地板上順著縫隙不知流向何處。

    柔則躺在床上,經過今天的事情容止一點都不敢怠慢,生怕她有什麽閃失,吩咐了兩個信得過的丫頭在門外守著,親自到小廚房給柔則熬安胎藥,柔則摸著自己的肚子,聽著窗外的雨聲,心一點一點地沉下來,突嘴角慢慢上揚,眼裏卻帶著冷冽,“孩子,額娘會替你報仇的。”

    太醫給柔則請脈的事情不到半個時辰就穿到宜修的耳朵裏,剪秋在一旁替宜修剝荔枝,看著自家主子陰晴不定的樣子,她有些害怕,自從小世子離世後,宜修經常在這樣的下雨天大哭不已,甚至會抱著枕頭當做弘暉,很是可怕,她也不敢善做主張替宜修請太醫,不能讓王爺知道宜修的毛病。

    還好,今天一切還算正常。

    “剪秋,太醫在姐姐院子裏呆了多久?”宜修漫不經心地道。

    “福晉,這次比以往要久了一點,聽說是福晉最近睡不安穩,特地讓太醫開了安神藥。”剪秋恭恭敬敬地回答。

    “安神藥?”宜修嘴裏重複著。

    “是。”

    “姐姐近日身體不適嗎?這懷著身孕可怎麽好。”宜修關懷的語氣,但是與臉上的嘲諷很是違和。

    “有身孕的女子自然會不適,有太醫調理,福晉不必擔心。”

    “王爺吩咐我同太醫一起照料姐姐的胎,如今姐姐又身體不適,我該去看看的。”剪秋替她換上一條青梔琉璃裙,這是新婚的時候德妃賞的,說起德妃的賞賜真是夠大方的,德妃一旦有什麽珍寶首飾布料的都盡數賜給了宜修,什麽稀世古玩,她都是看膩了也玩膩了,齊月賓在一旁隻有羨慕的份,隻是姐姐一入府,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全都沒有了,德妃有什麽東西也都是第一時間給她,把那些次品、不入流的東西賞賜給宜修,叫她心裏怎麽不怨。

    雨越下越大,齊月賓的心開始不安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這場雨預示著什麽事一樣。

    “吉祥!”齊月賓喚了一聲身邊的丫頭,吉祥是個長得乖巧可人的小姑娘,平時細聲細語,從不多說話,齊月賓很喜歡她,“替我更衣,我要去看看福晉。”

    “福晉,雨這麽大,不如改日再去,或者等雨停了再去,福晉在碧桐院好好的不急這一刻。”吉祥怕自家主子又淋雨,本來身子就不好,便大膽地勸阻道。

    “不行,我總感覺不對勁,一定要去看看。”齊月賓解釋道,“福晉雖然是宜修的姐姐,但是她終歸跟我沒有仇恨,她善待每一個人,那次如果不是她,你能逃得了側福晉的手心嗎?”

    吉祥惶恐,連忙道,“是,奴婢馬上準備。”有一次自己在膳房替齊月賓準備膳食,她一向愛吃辣的,但是遇到剪秋,剪秋說宜修福晉最近胃口不好,想吃點辣的食物,就把吉祥給齊月賓準備的食物搶走了,吉祥上去理論,不小心腳滑了一下把手裏的湯灑到剪秋手臂上,頓時剪秋身上被燙破了一塊皮,宜修一向心疼剪秋,當日若不是柔則承諾會治好剪秋的傷,再替吉祥做主,恐怕宜修是不會放過吉祥的。

    對宜修來說,收拾吉祥絕不隻是收拾一個小丫頭那麽簡單,吉祥是齊月賓的心腹,除掉了吉祥就等於砍掉齊月賓的一隻手,說不準王爺還會怪姐姐治理王府不當呢!

    吉祥深知事情的輕重,不敢怠慢,陪著齊月賓向碧桐院出發。

    還沒走到碧桐院門口,就看到胤禛急急忙忙地跑進去,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似乎沒有看到她,齊月賓沒有管那麽多,心裏暗叫不好,便加快腳步走進去。

    沒想到看到的是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幕。

    寢殿內彌漫著一陣濃烈的血腥味,丫鬟媽媽們進進出出忙碌著,齊月賓看到宜修坐在床邊輕聲哭泣,羅帕不時擦拭淚水,胤禛坐在旁邊,眉目間滿是憤怒和心疼地看著床上的人。

    床上躺著的人是柔則沒錯,齊月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兒早上還好好的一個人,她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此刻麵容蒼白地昏迷在床上……

    眼睛下意識地落到她的腹部,天哪!齊月賓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怎麽可能!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像胤禛行了個禮,便忍不住問宜修,“這是怎麽回事?早上還好好的!”

    宜修還沒開口,一旁的年世蘭便說道,“側福晉,福晉今日喝了安胎藥就腹痛不止,不下半個時辰就小產了……”她越說越小心,生怕觸犯到王爺。

    “安胎藥?”安胎藥怎麽會小產!莫不是有什麽問題。

    胤禛轉過頭,目光在宜修和齊月賓身上轉了轉,最後落到宜修身上,“那碗安胎藥呢?”

    宜修被這種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便道,“姐姐已經喝了,但相比還有些殘留的藥汁。”說著便吩咐容止把藥碗端過來。

    “孟太醫,張太醫,劉太醫,你們過來看看這碗藥有什麽問題。”胤禛朝一旁跪著的幾位太醫吩咐。

    太醫們一一查看後,都俯身跪在地上,“王爺息怒,這碗安胎藥裏有傷胎的桃仁,還有……”

    “還有什麽?!”胤禛不怒自威的聲音想起,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敢發出聲響。

    張太醫顫顫巍巍地開口,“回王爺,裏麵有……有紅花!”

    此話一出,宜修和齊月賓大為震驚,就連年世蘭也不敢相信。

    “放肆!”胤禛聽到紅花兩個字大為震怒,一腳踢在張太醫的胸口上,摔得很遠,張太醫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爬過來,“王爺息怒,微臣萬萬不敢妄言,真真是有紅花和桃仁呀!”

    見勢不對,另外兩位太醫都連忙開口,“王爺,按照福晉的情況,福晉從有身孕以來喝的安胎藥裏有擱有桃仁,而紅花是最近才擱進去的,否則萬萬拖不到這個時候小產。”

    言下之意就是,凶手就是故意等到柔則足月才給她下紅花,要的就是一屍兩命。

    胤禛知道這幾位太醫都是宮裏頭派出來的,斷斷不敢胡言亂語,他們一致認為這裏麵有害人的東西,若非如此,柔則也不會快到臨盆才突然小產,還好發現得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看著心愛的女人痛苦不堪地躺在床上,胤禛心痛是真的,他滿心期盼著柔則的孩兒出生,他直覺這次是個男孩,名字都想好了,交弘裔,象征著偉大使命的意思,沒想到卻被人暗害!叫他如何不傷心,但是憤怒更超過心痛,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王府對嫡福晉下毒,害他的孩子!

    “你!”胤禛看向宜修,“你精通醫理,為什麽連福晉的藥裏有這些髒東西都不知道!”

    宜修連忙跪下,說道,“王爺息怒,妾身怎麽可能謀害自己的親姐姐!妾身隻是跟著太醫看藥方,熬藥這些事情都是下人所為,再是姐姐院子裏的丫頭們端走的,臣妾絕沒有下毒!”

    齊月賓毫不相信地冷哼一聲,隨即說道,“你倒是說說,都是誰去你那取藥的?”

    宜修瞪了齊月賓一眼,看著胤禛道,“由膳房的人熬好藥後,都是姐姐身邊的綠環來取的。”

    “這麽說你是懷疑綠環了?”齊月賓似笑非笑地道。

    “當然沒有,綠環是姐姐的丫頭,斷不可能謀害主子,隻是不知道中途有沒有人往裏麵加了東西?”宜修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安胎藥裏麵放了紅花,原本的計劃被打亂,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柔則在這時醒了過來,看著滿屋子跪著的人,以及胤禛因為憤怒而變得鐵青的麵孔,她痛苦地閉上眼睛,“王爺,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她此刻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她被迫殺死自己的孩子,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孩子從她身體裏流出的痛,那是一種千刀萬剮的痛苦蔓延到全身上下每個細胞的煎熬,她多麽希望自己能代替那孩子死去,昏迷前的那一刻她甚至希望不要醒過來,這種悲痛她想也許一輩子都忘不掉!

    看著柔則痛苦的樣子,胤禛心痛至極,但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沉默片刻隻得道,“柔兒,咱們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孩子的,你放心!”

    是啊,會有孩子的,也許以失去這個孩子為代價,會保住她一生的榮耀。

    再次睜開眼睛,眼睛裏再沒有半分愧疚,隻有雙眸充斥著悲傷,孩子,額娘來世會補償你的。

    “王爺,妾身有話要說。”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問道。

    一旁的容止趕緊把她扶著坐起來,拿了個軟墊靠在她背後,她輕咳了兩聲,胤禛說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誰害你的?”

    一旁的容止這才開口,“王爺,就是因為福晉知道誰是凶手,為了顧及王爺的顏麵才讓太醫保密。”

    “妾身知道是誰在安胎藥裏放的桃仁,但是紅花的的確確不知道是誰放的,還請王爺屏退左右。”柔則的目的不是讓宜修死,她要的,是宜修永遠不敢再侵犯她,永遠都活在她的陰影下,要她看著謀害自己親姐姐的代價比死更痛苦。

    她深愛王爺,萬事以王爺為主,那她就要讓宜修親眼看著王爺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裏慢慢冷落她,讓她數著冰涼的地板慢慢熬過下半生,讓她下半輩子孤苦伶仃沒有子嗣地生活!

    柔則心裏冷笑一聲,她給了宜修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不管是誰傷害她,她一個都不會放過。侵犯嫡姐,就要有承受後果的準備。

    胤禛似乎明白了什麽,他點點頭,屏退了所有人,隻剩柔則和他在寢殿,柔則麵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胤禛看著她竟從床上起身,跪在冰涼的地板上,低著頭開口道,“請王爺饒恕妾身管理不當之罪。”

    半晌,胤禛緩緩道來,“是宜修。”語氣不是疑問,而是像在陳述一件事情。

    柔則抬起頭,淚水包裹在眼眶裏,卻不往下淌,“宜修從小受了很多苦,若不是我的照拂她恐怕活不到今日,妾身與宜修從小感情甚好,還請王爺看在妾身的份上,饒了宜修一命。”

    “你真是不知教訓!她是第一次害你嗎?!”胤禛很是氣憤,他之前隻是懷疑,因為這個王府沒有人敢動柔則,隻有她的親妹妹,隻有宜修是應了他的吩咐照料柔則的胎,旁人沒有下手的機會,也不敢!

    如此,他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胤禛不願意看到眼前女子剛小產就跪著替有罪的宜修求情,便扶她到床上。

    柔則苦笑道,“妾身是今天才發現安胎藥有問題的,好在平日妾身不喜歡安胎藥的味道便不怎麽喝,太醫診斷出來後我也細細想過,後來讓容止找來負責給我煎藥的丫頭,她們說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隻有宜修的丫頭負責抓藥配藥,如此,妾身心下便有了數。至於那紅花……”柔則停頓了一下,那紅花是她準備的,劑量很少,可是足以殺死自己已經成型的孩子,她痛哭起來,哭的是自己的狠毒,哭的是對不住自己的孩子!

    胤禛痛心疾首,為她擦去眼淚,“宜修如此狠心,三番五次害你,你為何還要替她求情。”

    柔則道,“不管怎樣,宜修始終是我烏拉那拉氏族人,是我的親妹妹,如果宜修有什麽意外,妾身無法向阿瑪交代,更無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你萬般為她著想,著實不該這麽庇護她。”胤禛很不讚同柔則的看法,既然宜修做了傻事,就一定要付出點代價,嫡福晉都敢謀害,簡直目無尊卑!否則以後還不翻天了。

    “求王爺讓妾身好好跟宜修談談,保證宜修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左右是妾身福薄,日後還會有孩子的。”柔則卑微地懇求著他,使得他不得不動容,見胤禛沉默,她繼續道,“王爺現在身處險境,還有很多朝堂上的事情要處理,現在最最重要的是年大將軍,王爺可不要為這些小事分心才好。”

    胤禛有些欣慰和無奈,這種時刻柔則還能為自己著想,全然不顧自己剛剛失去孩子的痛,要是換了別人恐怕早就鬧得天翻地覆,得此良妻,他已足夠。

    他想起老八和老十四整天在朝堂上跟他處處作對,老八倒是一心以為皇阿瑪是打算讓他繼位,還真把自己當個太子樣了!那些全力支持他的大臣也不知道是誰允準的,明著暗著跟他對著幹,完全不把皇阿瑪放在眼裏!

    半晌,胤禛長歎一口氣,雙手捂著柔則冰涼的手,認真地說道,“柔兒,委屈你了。”

    柔則笑著搖頭,反握住他的手。

    直到柔則睡著,胤禛才離開碧桐院,走進了年世蘭的院子。

    年世蘭正在為柔則熬藥,見胤禛進來,連忙行禮,胤禛看著她美麗的臉,眉頭微微舒展開,“你在做什麽?”

    “回王爺,妾身在為福晉熬藥。”年世蘭回答道,她現在一心都依附著柔則,為她自己,也為她哥哥,所以這些事情她必須要做。

    果然胤禛笑道,“難為你有這樣的心,福晉會記得你的好的。”

    年世蘭有些惶恐,“妾身萬萬不敢,能為福晉做事是妾身的福氣,隻求福晉身子趕快好起來。”

    胤禛對她十分滿意,隨即坐下來,“你是局外人,本王想聽聽你對福晉小產的看法。”

    年世蘭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心下一跳,麵色卻沒有什麽變化,娓娓道來,“妾身剛剛入府,與各位姐姐並沒有很多來往,也斷斷不敢揣測福晉之事,還請王爺不要為難妾身了。”

    胤禛冷笑道,“那依你看,紅花和桃仁是不是同一人下的?”

    年世蘭平靜的麵容有些蒼白,心裏泛起波瀾,死勁咬住牙才不讓自己失態,“王府除了妾身隻有兩個側福晉,如果王爺懷疑妾身的話,就直接把妾身抓起來好了。”她說著竟然下意識露出委屈的表情,兩句話更是把話題引導了兩位側福晉身上。

    不然她要怎麽辦,她總不能說是福晉讓自己偷偷的放了一點紅花在今天的安胎藥裏吧?要死就讓宜修一個人死吧,反正她又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喜歡她。

    胤禛笑了笑,“本王不就是想問問你的看法麽,還弄得這麽委屈。罷了罷了,你好好煎藥吧,本王走了。”

    等了半個月,一直沒有傳來王爺要處罰宜修的消息,半個月柔則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除了年世蘭和齊月賓每天去碧桐院探望,與柔則說說話,宜修還真是把她自己關在水雲閣半個月,柔則也沒有找她。

    這日午後,齊月賓依舊和年世蘭在碧桐院的偏廳裏跟柔則聊天,桌上擺了幾碟精致的點心,龍鳳酥,鳳梨酥,米果糖,如意糕,梅花香餅以及八寶甜酪,柔則拿了一塊如意糕放進嘴裏,香香軟軟的很好吃,“病了半個多月,一直都沒什麽胃口,今日你們送來這些點心,倒是把我肚子裏的饞蟲勾起來了。”

    齊月賓笑道,“福晉這半個月瘦了許多,可不得多吃點補回來嗎!”

    柔則與年世蘭互相看了一眼,年世蘭唏噓道,“哎,也不知側福晉怎麽半個多月都不來看福晉,到底是親姐妹,竟這般不知所謂。”她隨即問齊月賓,“姐姐,你這半個月看見過側福晉出門麽?”

    齊月賓冷笑一聲,“她巴不得不出門不見人才好呢!做了那許多喪盡天良之事,還想著出門丟人現眼嗎?”

    “呀!姐姐,可不要胡說!”年世蘭故作害怕地道,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說,“小心被有心人聽見。”

    齊月賓心道,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還怕什麽被別人聽見?嘴上卻道,“是我口不擇言了,不過福晉,您就是太善良,得好好整頓整頓王府裏不正之風了。”

    柔則微微一笑,摸著自己的肚子,“原是我福薄,也可能是還未到真正生育的年紀,橫豎我自己小心一點就是。”

    年世蘭這下更口無遮攔了,“福晉,你真得好好修理一下她,否則她還真不把您放在眼裏。”

    柔則端起一晚甜酪品嚐了一口,濃濃的奶香味在口中蔓延,嘴角浮起一絲冷漠的笑,“我自有分寸。”

    這時丫頭進來報宜修求見,齊月賓和年世蘭互看一眼,紛紛起身,“妾身先告退了。”

    吩咐容止伺候她午睡,任何人不得打擾。

    門口的大理石上,宜修攜剪秋跪在上麵,見齊月賓和年世蘭出來了,欲起身,誰知齊月賓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微笑道,“福晉吩咐了,讓你多跪一會,這烈日炎炎的,妹妹。”她轉頭向年世蘭道,“去我院子裏喝點冰鎮酸梅湯吧。”

    年世蘭恭敬地答應,兩人攜手離開。

    宜修淡淡地看著屋子裏並沒有派什麽人出來,心下一狠,繼續跪著,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下來,她沒有擦,眼神決絕而堅定地盯著前方,半晌都不眨一下。

    她在屋子裏躲了半個月,也等了半個月,她清楚柔則已經知道自己是害她的人,王爺也知道,她一度以為會等來皇阿瑪賜死的聖旨,可是半個月過去了,院子裏的吃穿用度跟往常一樣,沒有宮裏的人來王府宣旨,一切都很平靜,她按耐不住了,是死是活總要給個答案,不然她不會安心的。

    一個時辰過去了,宜修早已被曬得昏昏欲睡,可是她依然堅持著,不見到姐姐,她不會倒下。

    柔則這才睡醒,容止慢慢地給她更衣梳妝,她這才走出來,看著還跪在外麵的宜修,心下冷笑一聲,吩咐容止扶宜修進屋。

    屋子裏淡淡的清香味頓時讓宜修舒服不少,她顧不上雙腳的麻木,跪下向柔則行禮,“姐姐。”

    柔則坐在軟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淡地開口,“從前倒不見你這般謙卑。”說著便站起身來,還沒等宜修開口,她用盡力氣狠狠地給了宜修一巴掌,頓時把她的臉打偏過去,“你還當我是你姐姐?還當我是福晉嗎!從前我萬般寵你,遷就你,你竟一點都不懂得感恩,更不知悔改,你說,我有哪裏對不住你!”柔則冷漠地看著宜修,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來,一雙眼睛寒氣逼人。

    宜修沒有見過柔則這個樣子,她捂著自己的臉,悲痛欲絕地看著她,“姐姐,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來做王爺的福晉,一山不容二虎,你搶走了我的福晉之位,難道你就對得住我嗎!”

    柔則深深地盯著她,冷冷地說,“所以你就害死你的孩子來陷害我,還來害死我的孩子!有什麽你衝著我來,害死那些無辜的生命,你的良心何在!”

    “姐姐!”宜修抓住柔則的手,自嘲地說道,“你可曾想過妹妹過的是什麽日子,王爺從未愛過我,好不容易我憑著肚子可以爬到正位,你為什麽要突然出現來跟我搶,現在我連地位都沒有了,你說,我還有什麽,啊?”

    柔則一直都知道自己搶了宜修的地位,她也曾經對此感到愧疚,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成為宜修害人的理由,不管她怎麽說,柔則絕不會姑息養奸。

    “我說過,這都不是你害人的理由,從前你在家裏雖然跋扈,可是你沒有這麽多害人的心思,現在不過嫁給王爺五年,你竟這般心狠手辣,目無尊卑,你那些禮義廉恥都學到哪裏去了!來日這麽多漫長的時光,你以為你能有多少精力繼續謀害那些阻擋你地位的人?你又以為隻有你害別人卻沒有被害的時候嗎!”柔則氣得麵色發青,指著宜修罵。

    “那些桃仁不至於讓你小產,隻會在你生產的時候母子隻能保一個,那紅花根本不是我放的,你不應該賜死我。”宜修最終掙紮道,她隻要說清楚真相就可以不用死,對,紅花才是害她直接小產的毒藥。

    柔則看著她,“怎麽,紅花不是你放的嗎?”

    “……”

    宜修突然明白了什麽,指著柔則不敢置信地道,“是你!”

    柔則麵色平靜,“妹妹在說什麽?”

    宜修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絕望地閉了閉眼,原本以為是齊月賓那個賤人,沒想到,從一開始就謀算好了要把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就是眼前這個,這個看起來溫柔善良,傾國傾城的姐姐!

    “我明白了。”宜修自嘲一聲,“是我不中用,你故意讓太醫說三天找到解藥可以治弘暉,等時間一到你告訴我沒有解藥!”

    柔則歎了一口氣,“宜修,你怎麽能這麽說,弘暉是你自己下的毒,我清朝本就沒有解藥,難不成還是我害的麽?”

    “太醫可以調配處清理毒素的藥,三五年總會痊愈的,你竟這般狠毒,活生生地讓我們母子陰陽相隔!”宜修向柔則撲過去,容止急忙拉住她,柔則用力再給了她一耳光,抓住她亂舞的手臂,“你自己弄清楚,如果不是你打算用弘暉中毒來害我,弘暉就不會死,這是你的報應!”

    姐妹之情在這一刻恩斷義絕,骨血之情也跟著煙消雲散,宜修痛哭流涕,她後悔當初沒有看清楚柔則的心計,悔恨太信任自己,讓她落到今日這般田地。“事已至此,我別無他求,隻求福晉賜死。”她絲毫沒有求饒或者悔改之心,柔則看著有些心痛,可是她並不打算放過宜修。

    “死?”柔則冷哼一聲,身上散發著淩冽的氣質與宜修多年所認識的她有著天壤之別,她一直覺得這位嫡姐端莊大方,溫文爾雅,卻從沒見過如此冷漠的一麵。“如果死那麽容易讓你解脫,如何對得起我死去的孩子!”

    宜修心裏突然有些發毛,柔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宜修開口,“你想怎麽樣。”

    “你不會死,也不會受到任何刑罰,你原本的所以都不變。但是……”柔則看了宜修一眼,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你永遠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永遠享受不到為人母的感覺,更不會再得到王爺一絲一毫的關心,不管王爺日後娶多少女子進門,你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受寵,你永遠,都是一個人。”

    柔則說完微笑地看著她,宜修愣了一下,然後攤坐在地上,全身發軟,眼前的柔則此刻就是一個毫無情感的魔鬼,看似柔弱美麗的外表,實則狠毒至極!她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她親愛的姐姐竟然這般對待她。

    一輩子啊,那是多麽漫長的時日,她要一輩子一個人過嗎?她不要,絕對不要,寧願死,她絕不過那種痛苦的生活。這半個月她已經是一個人了,短短十五日的光景她都快要發瘋了,一輩子何等的漫長,她絕不會任由別人擺布!

    想到這裏,眼神閃過一絲決絕,墓地向對麵的牆壁上撞去,整個人緩緩倒下,柔則沒來得及組止,宜修突然的舉動讓她大吃一驚。

    “福晉!”剪秋見狀大叫一聲,連忙跑過去扶著宜修,她額頭滿是鮮血,已然昏迷過去,

    柔則站在原處不去看她,吩咐人送她回自己的院子,派了太醫去診斷。

    “妹妹,姐姐不會讓你死的。”這句在別人看來是關心的話,從柔則的嘴裏發出來卻帶著一絲諷刺。

    胤禛踏進水雲閣時,偏廳裏坐滿了人,眾人見他進來,起身行禮,胤禛直接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隻聽得下人們交頭接耳,宜修撞牆自盡,他聽後極為生氣,身為側福晉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自己已經繞她一命了,竟敢不把他放在眼裏。

    “回稟王爺。”柔則攜眾人跪下,低頭輕聲道,“妹妹一時想不開,覺得自己對不起王爺,便做出這蠢笨之事,不過還好太醫救治及時,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你們先起來吧,本王去瞧瞧她。”胤禛走進寢殿,年世蘭看了一眼胤禛的背影,表情有些擔憂,齊月賓落在眼裏,“世蘭妹妹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自覺不妥,年世蘭便沒有解釋,倒是齊月賓感覺到了什麽一樣,便漫不經心地說道,“也難怪,畢竟王爺跟她這麽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是吧,福晉?”

    柔則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也不想讓宜修為此丟掉性命,王爺能待她如初,自然是最好的。”心裏卻冷笑,想要王爺待她如初?有她在,這輩子恐怕都不可能了。

    “福晉真是心地善良,怎麽會有這樣狠毒的妹妹呢。”齊月賓搖了搖頭,一副不勝唏噓的樣子。

    年世蘭搶在柔則前說道,“親姐妹之間脾氣秉性不一樣的多了,更何況不是同一額娘生的呢,到底是庶出,怎能比得上嫡出的尊貴大氣。”

    她字字句句針對宜修,絲毫不顧及周圍的人,齊月賓見柔則沒有阻止她,便笑道,“還好王爺喜歡你、寵愛你,否則你今日這話被王爺聽到了,恐怕後果可不是你我能承擔的。”年世蘭心下一跳,想到王爺也是庶出,便不安地看了柔則一眼,見柔則沒有不悅,還是半跪下來朝柔則道歉,“妾身口不擇言,福晉請不要往心裏去。”

    齊月賓見柔則露出淡淡的笑容,溫柔美麗地開口,“無礙,你起來吧。”

    其實她們自己心裏都清楚,但是這些話是斷斷不能拿到台麵上來說的,年世蘭就是這樣,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可是柔則也很羨慕她,活得沒有壓力,輕鬆灑脫。

    齊月賓笑了笑,“跟著福晉時日不久,倒是學會了謙卑,想起當日你剛進王府的時候那桀驁不馴的性子,如今可有大大的改變。倒是福晉,您難道就不擔心她還會東山再次嗎?”

    她想起上次弘暉去世,大家都心知肚明誰是凶手,王爺沒有處罰她。這次害死了嫡子,王爺不但沒有向皇帝請旨處死她,更沒有冷落她多少。齊月賓實在很不解,難不成烏拉那拉家族對皇室的影響這麽大?還是有別的原因?

    齊月賓怎麽都不會想到,柔則不讓宜修死的真正原因,恐怕連胤禛都不會考慮到這一點,所有人都會認為柔則太善良太顧念親情才三番五次原諒宜修的,所有人都為此越來越服從和尊敬柔則,這樣的結果,才是柔則想要的。

    柔則喝了一口茶,“世間萬物有因果循環,種什麽因就結什麽果,她是我烏拉那拉家族的人,更是我的親人,我不做那劊子手是因為我有悲憫之心,但是如果她還繼續做那些愚蠢之事,自然會有人收拾她。”

    年世蘭不敢再多嘴,小心翼翼地看著柔則溫和美麗的臉,她才進王府不到一個月,但是隻有她最清楚,這個女子不是一般的難對付,就連那個一向囂張跋扈、心狠手辣的親妹妹都栽到她的手裏,此刻見她這麽說,聯想到她悄無聲息地就把宜修打入萬劫不複,仿佛眼前這個女子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還是一直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明明是一張溫和美麗的臉,但齊月賓怎麽都覺得似乎她的臉色有一種令人害怕的氣息,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宜修已經醒過來了,額頭上包紮著厚厚的紗布,麵容蒼白,胤禛雙手負在背後,高大挺拔的身軀站在她的床前,她慢慢坐起身來,並未向他行禮,細聲問道,“王爺是來看妾身有沒有死嗎?”

    胤禛冷笑一聲,“本王當然不希望你死,本王已經答應福晉,你不會死的,你竟敢做自盡這樣糊塗的事,是要陷本王與福晉與不仁不義嗎!”

    “哈哈哈哈……”

    宜修突然大笑,一遍笑一遍搖頭,眼淚都要笑出來了,“王爺,妾身不要你們的憐憫,請王爺賜死。”

    “你說什麽!”胤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竟這般不知好歹!”

    宜修冷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她從未像現在這樣一心求死,被逼到絕路,生不如死,“王爺,桃仁是我放的,紅花是我放的,不僅如此,我還多加了薏仁。妾身辜負您的期望,害死了您的孩子,還差點害死福晉,您說,這樣罪孽深重的人還不該死嗎?”

    胤禛鐵青的臉憤怒至極,“很好,你一心求死,本王自然會成全你。來人!”他朝外吼到,很快管家進來,他冰冷地道,“烏拉那拉氏側福晉,殘害主母,害死本王的血脈,罪惡滔天,把她給本王關進地牢,待本王回稟皇上,處死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毒婦!”

    宜修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眼淚流淌而下,姐姐,你終究還是鬥不過我,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不管任何事。

    “是。”管家回答。

    宜修被關進了王府的地牢,陰暗潮濕,蛇蟲鼠蟻到處都是,她隻能把自己縮成一團,蜷在牢房的角落,她害怕這些蟲子老鼠,悲涼充斥著全身每個細胞,她堂堂雍親王側福晉竟會落到這般田地,真是可笑,不過很快她就要結束這樣肮髒的生活了,很快就再也不用看到那個讓自己惡心了很多年的姐姐了。

    真好。

    柔則聽聞宜修被關進牢房,立刻去找胤禛,可胤禛早就進宮了,她立馬寫了一封信讓容止親自送到阿瑪手裏,自己穿戴整齊,帶著幾個丫頭準備好馬車,一路朝皇宮直奔而去。

    宜修,你用盡手段讓王爺處置了你,但是姐姐絕不讓你死,未來漫長的時日,你不好好的活下去,姐姐怎麽能安心?

    她拿著皇帝所賜的玉佩順順利利地進了宮門,找到德妃,德妃一早就聽到胤禛進宮的消息,她並不知道王府裏發生了什麽事,現下見到柔則出現在她麵前,不禁有些驚訝,“柔兒,你怎麽進宮來了?”

    柔則跪在德妃麵前,麵色焦急,“額娘,王爺要殺宜修,求額娘救救她!”

    ……

    乾清宮偏殿,皇帝頭發白了一半,麵色有些憔悴,右手負在後背,眉毛揚起,“你說的可是真的?”

    他下了早朝就被胤禛攔住,說有事情稟告,胤禛把宜修在府裏的所作所為全都告知給他,皇帝很吃驚,宜修一向是個好孩子怎麽會如此心狠,害福晉的孩子不算,還害死弘暉?他很喜歡弘暉那孩子,白白淨淨的,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胤禛恭順隱忍地道,“福晉仁厚,念在親姐妹的份上請求兒臣放過宜修,可是宜修不知好歹,以撞牆自盡來威脅兒臣,此事關乎到皇家體麵,所以兒臣來請求皇阿瑪做主。”

    皇帝思量片刻,慢慢地說,“這是你的家事,朕原本不好插手,可是這件事關係到朕的皇孫,那就不得不插手了。朕聽說福晉進宮了,你知道嗎?”

    胤禛愣了愣,拱手道,“許是福晉知道兒臣把宜修關起來,想要進宮替她求情。”

    皇帝擺擺手,歎了一口氣,“柔則之舉堪比赫舍裏皇後,一個國母,不需要太多的陰謀手段,管理王府跟管理後宮是一樣的道理,都是以德服人,柔則對宜修寬容大度,朕很是欣慰。”

    胤禛知道皇帝這話的意思,沒有回答,更謙卑地低下頭,“皇阿瑪教訓得對。”

    “那依你看,該怎麽處置宜修?”皇帝左手拿著一串晶瑩剔透的佛珠把玩,說這話的時候漫不經心。

    “宜修德行敗壞,早就不配再做兒臣的側福晉了,既然柔則不想她死,那兒臣隻能廢了她。”胤禛淡淡地回答。

    皇家媳婦被休被廢是一種天大的侮辱,王公大臣把女兒嫁進皇家就等著靠女兒的恩寵和地位榮耀滿門,如果被廢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嫁的,有些看重麵子的家族甚至會嫌女兒不中用,斷絕關係的都大有人在。

    但是皇帝絲毫不對胤禛的看法感到詫異,一個皇帝如果太過心慈並不是什麽好事,烏拉那拉氏的女兒被廢掉側福晉之位,但還是有一個嫡福晉,就算他們對此不滿,也會看在唯一一個女兒是嫡福晉的份上忍氣吞聲,皇家的權威是任何人都不可以侵犯的,不管是他烏拉那拉家族,還是富察家族,還是其他滿軍旗的女兒,皇帝的意思很明確,我給你一塊糖你要要雙手接著,給你一巴掌你更要感恩戴德。

    “很好,那就這樣做吧,朕待會擬一道旨,你自己看著辦就是。”皇帝風輕雲淡地說道。

    還沒等胤禛說話,門外魏公公推門進來,小心翼翼地看了胤禛一眼,弓著腰便對皇帝說道,“啟稟皇上,雍親王福晉在門外跪著。”

    柔則?她怎麽在外頭跪著?

    胤禛不敢說什麽,看著自己的皇阿瑪,隻見他淡淡地道,“跪了多久了?”

    “不到一刻鍾,皇上可要召見?”魏公公回答。

    “皇阿瑪,柔則才小產不久,可否讓她起來?”胤禛有些心疼,他來宮裏請旨的事沒有與柔則商量,沒想到她竟然敢跪在乾清宮門口!成何體統?

    “你心疼了嗎?”皇帝擺手讓魏公公出去,接著說道,“她能跪在乾清宮門口,想必已經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

    胤禛狠下心來,“皇阿瑪,一切都是兒臣的錯,是兒臣沒有提前與她商量,她才尾隨兒臣進宮的,求皇阿瑪體諒。”

    “那就讓她跪著,什麽時候朕改主意了,什麽時候讓她起來。”皇帝決定考驗一下柔則,一國之母要的不是過度善良,而是要有一定的耐心、韌性,以及雍容的氣度,他遲遲不立宜修為福晉的原因是一個庶出的女子絕對擔當不起國母的重任,當她第一眼看到柔則的時候,才知道什麽是天生的國母。先不說她的美貌,光看她身上有一種天然的氣質,外表雖柔弱但不可侵犯的氣質讓皇帝很滿意,所以讓皇後下懿旨,柔則才有機會認識胤禛,沒想到兩人果然在一起了。

    皇帝不是胤禛,也不是宜修,他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原諒害死自己孩子的人,即便是親姐妹也沒有例外,他倒要看看,柔則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胤禛不敢再反駁皇帝的話,皇帝接著說,“你先回王府吧,晚些時候朕會派人把你的福晉完整無缺地送回去。”

    胤禛沒有辦法,隻好灰著頭離開,走到門口看見柔則一言不發筆直地跪著,他走上前去,心疼不已,“宜修哪裏值得你這樣做,現在惹惱了皇阿瑪,連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對你做什麽!”

    柔則看著胤禛,溫和平靜的麵容毫無懼怕之意,淡淡地說,“王爺放心,皇阿瑪不會對我怎麽樣的,我要保住宜修,更不會讓自己受傷。”

    明明是很溫柔的語氣,在胤禛聽起來卻是如此的自信,他拿她沒有辦法,歎了口氣,無可奈何,“我在宮門口等你,半個時辰你不出來我就進來找你。”

    “皇阿瑪要找妾身談話,恐怕半個時辰不夠,王爺要貿然闖進來嗎?”柔則笑道。

    胤禛想了想,“那好,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內我要看到你出現在宮門口。”

    柔則對著他點頭,給了胤禛一個放心的笑容。

    胤禛走後,過了半個時辰,皇帝終於宣柔則進去了。乾清宮的偏殿依舊華麗無比,文房四寶五一不全,香爐裏焚著龍延香,柔則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味。

    隻見一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偉岸男子背對著她,腰帶上係著明玉帶,頭上戴著琥珀珠冠,對著牆上的畫思考著什麽。

    牆壁上掛著赫舍裏皇後年輕時的畫像,眉不描而黛,膚色白皙如玉,婀娜的身姿如畫中起舞,美得令人移不開眼,柔則想,這大概是赫舍裏皇後最美的時候了吧。

    想到這裏,她不禁跪下行禮,“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萬福。”

    胤禛慢慢轉過身,盯著她的頭頂,她沒有戴過多的首飾,隻一支翡翠步搖,清新脫俗。

    “許久不見你,仿佛瘦了。”皇帝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她抬起頭,看著胤禛滄桑的臉,便回答道,“多謝皇阿瑪關懷,天氣悶熱,實則有些胃口不佳。”

    “你替老四打理王府,也算是打理得井井有條,朕該謝你才對。”皇帝麵容平靜地道。

    柔則謙卑地低下頭,“兒臣惶恐,打理王府是兒臣的本分。”

    “朕也不大喜歡繞圈子,你告訴朕,救宜修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皇帝看著她,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

    柔則知道皇帝已經或許已經猜測到了她心中的想法,皇帝是什麽人物,任何人在他麵前都耍不了花招,否則沒什麽好下場。如今她的一言一行代表著胤禛,更決定了胤禛是否能順利繼承帝位,她心裏十分清楚,皇帝是看重胤禛不錯,可是稍稍惹了他不高興,會牽連到很多的人,除掉她也未可知。

    如今老八虎視眈眈皇帝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並沒有做出什麽舉動,柔則明白他這是要考驗胤禛的狠心,該大義滅親的時候就不要心軟,否則就算把位子傳給他也是坐不穩的。

    要想成為一代明君,首先就要學會心狠手辣。柔則想到這裏,突然心裏明白了什麽,露出淡淡的笑容,恭順地道,“皇阿瑪聖明,兒臣是有別的原因。”

    她要賭,賭贏了就是永遠的贏家,如果輸了那她和宜修就隻能死,她有七成的把握,皇帝不會要一個善良過度的國母,對胤禛是如此,對她自然也是如此。

    “你覺得留著她活下來,比她死更煎熬?”皇帝冷笑著說道,絲毫看不出喜怒。

    柔則的心抖了抖,麵前的不僅是自己丈夫的爹,更是君威顯赫的聖上,柔則絕對不敢冒犯皇帝的龍威,可是她別無選擇,手心開始冒汗,但也顧不得,她恭恭敬敬地朝皇帝磕了個頭,認真地道,“皇阿瑪,也許在外人看來兒臣對待宜修太過寬容,可皇阿瑪是一代明君,千秋萬代,所以隻有皇阿瑪明白兒臣這麽做的原因。沒錯,宜修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兒臣要她付出沉重的代價,更何況她是我的親妹妹,如果她是因為我死的,不管她犯多大的錯在世人看來都覺得我不顧姐妹之情,阿瑪那裏兒臣也無法交代。”

    皇帝看著柔則從容平靜的麵孔,淡淡地道,“這樣的你,與宜修的心狠有什麽區別?宜修在朕麵前斷不敢把實話都說出來,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柔則覺得自己全身冰涼,她怎麽會不怕死?如果不是皇帝逼得這麽緊,她也不會老老實實地把話說出來。

    “所以你的本意,就是要折磨她一輩子。”皇帝看著她說道,仿佛在說天氣一般淡然。

    柔則咬緊牙關,低下頭謙卑地道,“請皇阿瑪體諒兒臣。”

    臉上的陰霾煙消雲散,帶著幾分傷感,“從前皇後在世的時候太過善良,寬恕了許多本該處死的人,最後自己落得被人陷害的下場,朕國事繁重,實在是無暇顧及到她,以至於後來重病而死,朕,實在對不住她。”

    柔則細細地聽著,沒有回答。

    “你知道朕為何要單獨見你嗎?”皇帝微笑道。

    她知道皇帝這樣說就代表著已經不再追究這件事了,她賭贏了,她猜準了皇帝的心思,從皇帝秘密召見胤禛,沒有光明正大立胤禛為太子的時候她就隱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果然夠狠的,寧願讓自己的兒子互相殘殺,也要從中選擇一個心夠狠手夠辣的兒子繼承皇位,她看著皇帝無比虔誠地道,“兒臣不知,請皇阿瑪明示。”

    皇帝示意她起來,一旁的魏公公連忙把她扶起來,跪了一個時辰,柔則的雙腿早就麻木了,她感激地衝魏公公笑了笑坐下,皇帝也坐在香案旁,看著她,神色嚴肅,麵色十分不好,柔則從進來開始一直都低著頭,沒有正眼瞧過皇帝,沒想到他的病如此嚴重,柔則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皇帝長歎一口氣,早已不複剛才威嚴的氣勢,淡淡地道,“朕六歲登基,在孝莊太後的輔佐下,把大清朝帶進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朕這一生跟孝莊太後相依為命,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朕也算對得住祖母……”皇帝最後沒有用孝莊太後的尊稱,而是用了祖母的稱呼,柔則看在眼裏,她沒有見過孝莊太後,可是所聽聞到的無一不是對孝莊太後的尊敬,她在想,是怎樣一位傳奇女子能輔佐三朝明君,能得到世人的稱讚?

    皇帝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頓時有了興趣,“朕給你講一講孝莊太後的事情吧!”

    柔則詫異了宜修,然後點點頭,“好。”

    “孝莊太後原本是蒙古科爾沁草原大漢的嫡女,她出生的那一天,朕的曾祖父,也就是努爾哈赤平定了大金的首都,帶來了吉兆,所以親自為她賜名叫玉兒,象征著吉祥和尊貴,她本該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卻愛上朕的祖父,她幫助祖父奪得皇位,多次為我大清出謀劃策,所以很得祖父的寵愛,但同時朕的皇叔爺爺多爾袞也愛上了祖母,祖母一心為大清的榮耀和自己的使命,不敢接受多爾袞的愛,後來祖母才知道,祖父真正愛的不是她,而是她庶出的姐姐海蘭珠,祖父對她隻是利用,隻是當做一個吉祥之物來穩固江山,海蘭珠是祖父的心頭肉,她的兒子死後祖父把賬算到祖母頭上,更在祖母生下先帝後讓他們母子分離了十幾年,祖母終日以淚洗麵,直到祖父駕崩之前才把先帝送還給祖母,祖母一心教導先帝,沒想到先帝懷疑祖母與多爾袞私情害死了他,更為了一個董鄂妃之死出家為僧,祖母痛心欲絕,當時朕隻有六歲,祖母扶持朕登上了這個位置,一心輔佐,嘔心瀝血,事事親為,朕的額娘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妃子,朕大多數時間都是與祖母相處,直到朕二十八歲,祖母離世,朕為她修造了最大最豪華的陵園,與多爾袞合葬,圓了她與多爾袞一生的夢。”

    皇帝娓娓道來,眼眶泛著晶瑩的光,孝莊太後離世之前,她把她這一生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講給了皇帝聽,告訴他一定要做一個對得起自己,對得起百姓,更對得起自己愛的人的帝王,太難了,祖母,真的太難了,朕這一生對得起百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卻對不起自己愛的人,身為帝王,無暇顧及兒女情長之事,朕隻有把您這個期望交代給後人了。

    柔則聽得百感交集,不由得為孝莊太後偉大無私的精神所折服,更敬佩她為了江山社稷放棄了自己的愛情,下意識道,“孝莊太後一生為國為民,兒臣很是佩服。”

    皇帝微笑,“大清朝開國以來,孝莊太後是唯一得到三朝大臣甚至天下百姓尊重的人,朕不要求你能像她那樣為國為民,隻需要你做一個能對得起自己身份地位的人。”

    仿佛交代後事一般,皇帝把所有的話都告訴柔則了,柔則有些不解,她隻是皇家的一個兒媳婦,皇帝不給德妃交代,更不給胤禛交代,為何要告訴她?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皇帝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慢悠悠地開口,“德妃一心想老十四做皇帝,朕知道她盤算著什麽,但是都是她的親生兒子,老十四與老八同流合汙,不夠光明磊落,而朕也不想讓老四陷入水深火熱裏,如若今日從乾清宮走出去的人是老四,那他就不夠清白去對抗別人。剛才朕還在納悶該怎麽辦,你卻闖進來了,所以注定了是你。”

    柔則看皇帝越來越虛弱的樣子,不禁開口,“皇阿瑪,您休息一會吧,這件事日後再說也不遲。”

    皇帝擺擺手,“沒多少時間了。”然後拿過一旁魏公公手裏托盤裏的明黃色詔書,接著對柔則說道,“你跪下。”

    柔則明白皇帝的意思,恭敬地雙膝跪地,她看著皇帝攤開詔書,拿出玉璽印在上麵,交給魏公公,魏公公會意讀起詔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身後,傳位於四阿哥胤禛,福晉烏拉那拉氏為中宮皇後,不得廢後。欽此!”

    柔則心裏咯噔了一下,她總算明白了皇帝的真正意思,她是史無前例的例子在皇帝的遺詔上永不廢後的一位,皇帝更是為了保全她,保全整個皇族的榮耀,她接過魏公公手裏的遺詔,恭敬地磕了三個頭,隨後說道,“兒臣謹遵皇阿瑪懿旨,定用一生輔佐四阿哥治理天下。”

    皇帝淡淡地舒了一口氣,“朕已經沒什麽放心不下的了,柔則,你扶朕去休息吧。”柔則連忙起身,卻從魏公公捕捉到一絲不安的神色,她隱約猜到了什麽,想讓他去請胤禛,但一想到皇帝剛才所說的話,她隻好把話咽下去,扶著體力越來越弱的皇帝走向了乾清宮的寢殿。

    胤禛已經在宮門口等得不耐煩了,早已過了一個時辰,宮人都不知道乾清宮內發生了什麽,皇帝已經吩咐了不準任何人進去,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想了想便往乾清宮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隻見到魏公公低著頭站著,見到胤禛便行禮道,“王爺吉祥,皇上吩咐了不準任何人進去。”

    見乾清宮大門緊閉,胤禛問道,“柔則怎麽樣了?”

    “王爺放心,四福晉沒事。”魏公公回答道,“皇上有要事與四福晉商談,還請王爺稍後片刻。”

    胤禛稍微寬下心,隨後問道,“本王不能進去嗎?”

    魏公公麵容有些悲傷,歎了口氣,最終無奈地道,“王爺,皇上是在向福晉交代後事啊!”

    “你說什麽?!”胤禛不可置信看著魏公公。

    魏公公跪下說道,“太醫昨日秘密來診,皇上恐怕熬不過今日了,此刻福晉正在伺候皇上,福晉代表著您,王爺不要太過心急,皇上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但求王爺不要貿然闖進!”

    胤禛身體重重地震了一下,頃刻間腦袋一片空白,隨即情不自禁地跪下,眼睛頓時被淚水模糊,他明白皇帝為何不讓他在身邊陪伴,隻有這樣,他才沒有被世人誣陷和詬病的嫌疑,也會在老八他們抗旨不尊的時候有足夠的清白證明皇帝的死與他無關,世人才會尊擁他!

    他深深地磕了三個頭,就一直跪在乾清宮門口,魏公公看著胤禛虔誠恭敬地模樣,老淚縱橫,心道:皇上!您果然沒有選錯人,您可以安安穩穩地離開了。

    寢殿內,柔則坐在皇帝的床榻邊,皇帝保持著最後的精力,虛弱的開口,“柔則,朕想起年輕的時候與赫舍裏皇後的時候了,那個時候……她比你現在好看多了……”

    “……”柔則心裏泛酸,沒有說話。

    皇帝繼續自言自語,“你跟她長得很像,看到你就仿佛她還活著……”

    “……你是朕的兒媳婦,也是大清未來的皇後,朕很放心……”

    “柔則,你答應朕的事千萬不能忘了……”

    “老四是不是來了?他是個孝順的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皇帝指了指一旁的櫃子,柔則取過來,皇帝打開,裏麵是皇後的印章和寶冊,還有一塊鳳玉,“這些東西朕就交付給你了,明日可能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皇帝歎了一口氣,“朕十幾個兒子中沒有一個讓朕省心,隻有老四,別心軟,別顧念手足之情,朕不想曆史再重演了……”

    柔則接過那個沉重的盒子,起身跪下,“兒臣遵旨。”然後磕了三個頭,把頭重重地埋在地上,眼淚毫無知覺的淌在地上,浸濕了地板。

    良久,柔則緩緩抬起頭,皇帝的一隻手搭在床榻上,早已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

    乾清宮的大門終於開了,柔則平靜地走出來,胤禛立馬起身,抓著她問道,“皇阿瑪怎麽樣了?”柔則抬起頭,看到胤禛焦急的麵容,心裏懸著的石頭奇跡地落下了,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這才回過神來,“皇阿瑪,駕崩了。”

    所有人立刻衝了進去,魏公公尖銳而悲痛的聲音傳遍皇宮,“皇上駕崩!”

    德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大為吃驚,急忙往乾清宮趕,所有人都趕往乾清宮,整個皇宮頓時陷入了一片緊張和悲痛。

    德妃一定要進去見皇帝最後一麵,柔則站在門口淡淡地道,“額娘,皇阿瑪交代了,他隻想安靜地走,任何人都不能打擾。”

    德妃看著她,想起今日柔則來求她,她也不想宜修死,就答應柔則胤禛離開後就去勸勸皇帝,沒想到皇帝把病情瞞得這麽深,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竟然駕崩了。她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有人動了手腳,不禁問道,“柔則,皇上駕崩之前是誰在身邊?”

    柔則恭順地回答,“是兒臣。”

    德妃不可置信地道,“怎麽可能,你可別糊弄額娘!”

    柔則笑道,“額娘是王爺的親額娘,更是尊貴的德妃娘娘,兒臣怎麽敢騙您?的的確確是兒臣在皇阿瑪身邊伺候的,四阿哥是剛剛才趕到。”

    德妃眯起眼睛,皇帝死前竟不召見她,也不召見兒子們,居然召見柔則這個外人?他到底要幹嘛!難道,他真打算把皇位傳給老四?想到這裏,她的語氣變得有幾分冷漠,“你既然在伺候皇上,那遺詔呢?”

    柔則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額娘,兒臣隻是女流之輩,皇阿瑪怎麽可能把遺詔交給我?”

    “那遺詔到底在哪裏,皇上召見你肯定會告訴你些眉目的,你別跟額娘打啞謎!”德妃有些著急,絕對不能讓老四做皇帝,不然她跟隆科多絕沒有好日子過。

    柔則看了一眼前後忙碌的胤禛,便笑道,“額娘何必心急,等諸位大臣到齊了,自會宣告遺詔。”這個時候王公大臣和阿哥們陸續趕到乾清宮,眾人皆是一身素服,皇宮上下早已布置成了國喪的布景。

    乾清宮內,八阿哥胤禩領著十阿哥、十四阿哥及眾位大臣站在左邊,右邊是四阿哥、十三阿哥領著眾位大臣,兩邊對峙著,先帝唯一的正妃德妃娘娘坐在龍椅的一旁,看著胤禛平靜的麵容,再看看八阿哥有些自信的麵容,緩緩開口,“先帝駕崩,本宮悲痛欲絕,但也不得不顧全大局,現下要求諸位大臣推選出一位皇子繼承大統,延綿我大清江山!”

    八阿哥胤禩與十四阿哥胤禎對視了一眼,胤禎邁出一步,“兒臣認為,八阿哥品行端正,文武雙全,且皇阿瑪生前也最重視他,因此八阿哥最適合繼承大統。”

    此話一出,他身後的大臣們接連跪下擁護胤禩。

    德妃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胤禛,心裏有些不安,老四為何這般沉得住氣,她管不了那麽多了,在遺詔出現之前,隻要成功擁護了老八或者老十四坐上皇位,一切都成定局,到時候不管是誰拿出遺詔都可以說是偽造的,再治他一個假傳遺詔之罪。

    胤禛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十四弟,你說這樣的話置皇阿瑪的顏麵何存?皇阿瑪屍骨未寒,誰給你的膽子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

    胤禎心下有些不安定,畢竟他沒有親口聽皇帝說過這樣的話,但是此刻他沒有退路,隻道,“四哥,皇阿瑪生前是如何看重八哥的你不是不知道,早已是默認了八哥做太子的,如今隻是秉承皇阿瑪的遺願,難不成你要違抗皇阿瑪的意思?!”

    十三阿哥胤祥微笑道,“十四弟,萬事不要太過著急,等看到皇阿瑪的遺詔再擁護八哥也不遲啊!”

    胤禩不知道皇帝駕崩之前發生的事情,所以認為皇帝一定把遺詔交給了德妃,便向德妃遞了個眼神,但德妃隻是對他搖了搖頭,胤禩立刻明白過來,皇阿瑪怎麽會沒把遺詔交給德妃!那到底給了誰!

    想到這裏他看了看胤禛,見對方一臉平靜,沒有與他爭論許多的意思,心下一著急,便道,“皇阿瑪是急症,或許還沒來得及準備遺詔,依本王看還是遵從皇阿瑪的意思吧,四哥你這樣僵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胤禛冷笑一聲,徑自走到中間,“誰說沒有遺詔!”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卷明黃色的詔書,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胤禛手裏的詔書,仿佛要把它吃掉。

    “本王真是替先帝感到心寒,喪期未過,你們就準備擁護老八做皇帝,簡直不知孝為何物,既然你們要看遺詔,本王就讓你們好好地看清楚!”他強大的氣勢壓住了在場所有的大臣,十三阿哥胤祥在一旁看著胤禛有一種君威天下的氣勢,不禁心裏為他叫好。

    德妃、胤禩和胤禎這下著實被嚇了一跳,胤禩沒想到遺詔竟在他身上,真是失策,皇阿瑪,您真是瞞著所有人,好,實在是太好了!

    胤禛掀開詔書,所有人一並跪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身後,傳位於四阿哥胤禛,福晉烏拉那拉氏為中宮皇後,不得廢後。欽此!”胤禎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徹大廳每個角落,所有人都不敢出聲,直到他念完,胤禩一把奪過詔書,看著先帝的筆跡,以及那奪目的玉璽印章,腦袋轟的一聲全是空白,不由得後退兩步,說不出話來。

    胤禩此刻心中全是怒火,皇阿瑪,您千方百計培養我,騙了所有人,您是在拿兒臣當擋箭牌,為四哥除掉所有的障礙,害得兒臣以為您是中意我的!您的用心才狠毒,沒想到,真真是沒想到!

    “哈哈哈哈!”胤禩仰天大笑,拔出自己隨身所帶的匕首衝到德妃身旁,匕首鋒利的刀刃對著她的脖子,瀕臨瘋狂地對著胤禛說,“我知道你不可能放過我,我不能死,也不想死,你放了我!”

    眾人沒想到胤禩竟敢做出這種事,胤禛平靜地看著德妃,她在向自己求救,她悲痛絕望的表情在告訴他:救我!胤禛冷漠地看著胤禩,“老八,我給過你機會,你現在持著匕首要殺德妃,你覺得你會安全地走出乾清宮嗎?”

    胤禩冷笑,“四哥,你現在就是皇帝了,還有誰敢不聽你的話,但是你確定置你額娘的性命於不顧嗎!你竟這般冷血?”

    身後的大臣們都在勸胤禩,“八阿哥,趕快住手,別一錯再錯了。”

    “是啊八阿哥,傷害德妃娘娘可是死罪呀!”

    “八阿哥,現在住手還來得及,四阿哥是不會殺你的!”

    “……”

    胤禩看著眾臣焦慮的看著自己,之前跟隨他的大臣們低著頭一句話也不為他說,絕望了閉了閉眼,隨後看向德妃,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德妃娘娘,您會保證四哥放過我嗎?”

    德妃被嚇得不輕,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用匕首指著脖子,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這麽近,此刻的胤禩讓她覺得害怕,她甚至不敢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說著玩的。可是她是先帝的嬪妃,絕不能被一個晚輩嚇唬住,她壓抑住心底的恐懼,冷笑一聲,“挾持先帝嬪妃,你真是膽大妄為,你以為今天你能順利走出乾清宮嗎!”

    胤禩笑了笑,“反正都是死,拉一個德妃娘娘墊背,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先帝屍骨未寒,你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真是枉費我平日支持你,對你的信任!”德妃狠狠地開口。

    胤禩準備反駁德妃的話,卻見胤禛緩緩地從懷裏掏出一塊玉牌,頓時臉色全變,不可置信地看著胤禛,他剛才還納悶為何胤禛一點都不擔心德妃的死活,沒想到竟留有後手。

    胤禛冷冰冰地開口,“老八,你確定要一意孤行嗎!”

    胤禛手上拿的是八福晉隨身攜帶的玉牌,那是他與八福晉成親時贈與的信物,兩人約定此生非死不得把玉佩交於第三人手中,大家都知道八王爺深愛福晉,沒想到胤禛竟用八福晉要挾他!

    “你把福晉怎麽樣了!”胤禩急衝衝地問。

    胤禛皮笑肉不笑,“德妃與八福晉,孰輕孰重你不會不知道,現在你要挾著德妃,本宮捉拿了你的福晉,算起來還是本王吃虧。”

    “你到底想怎麽樣!?”胤禩咬著牙,從牙縫裏蹦出這句話。

    胤禛一步一步走向他,眉目之間全是殺氣,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很愛福晉嗎?現在她在本王手裏,江山還是美人,你自己選擇。”

    胤禩回憶起今天離開王府前,八福晉郭絡羅知夏含著眼淚痛心疾首地對他說,“王爺,求求您放棄吧,王爺之尊有什麽不好,何苦要與四哥鬥得頭破血流,任由他們去吧!”

    胤禩隻是覺得她不懂,他溫和地喚著她的閨名,“知夏,皇阿瑪生前就十分器重我,我隻是去承接皇阿瑪的遺願而已,你放心,你會是將來唯一的皇後!”

    八福晉是和碩額駙名尚之女,安親王嶽樂的外孫女郭絡羅氏,她與胤禩青梅竹馬,十分恩愛,聽到胤禩這樣說,她痛苦地搖搖頭,“如果皇阿瑪真打算傳位給你,那最後一刻陪伴聖駕的就不是四福晉了呀!”

    他還是執迷不悟,全然不顧八福晉的哀聲勸阻。

    ……

    如今得知福晉在胤禛手裏,再看著朝堂下跪著的大臣,最終妥協,唯唯諾諾地問道,“四哥,你答應不殺我嗎?”

    胤禛心裏冷笑,對他道,“你下來,本王答應不殺你。”

    胤禩這才放開德妃,她被嚇得腿已經軟了,整個人攤坐在地上,胤禩扔掉手裏的匕首,朝胤禛跪下,道,“多謝皇兄不殺之恩。”

    胤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冷漠,胤禩被盯得有些不安,胤禛這才緩緩開口,“不殺你,並不代表不懲罰你,從今日起,八阿哥與十四阿哥割除黃帶子,削掉爵位與宗籍,不再是皇室的血脈。八阿哥取名阿其那,與老十四終生囚禁宗人府。至於八福晉……”

    說著他看了一眼胤禩,果然見胤禩麵容慘白地看著自己,卑微地開口,“四哥,求你放過她……”

    他死了不要緊,但是他的兒子不能沒有額娘。

    此刻的胤禛在所有人看來如同一個來自地獄的修羅,毫無感情,胤禩聽到胤禛的聲音如同一把見到深深地刺進他的胸膛。

    “八福晉,挫骨揚灰。”

    胤禩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頓時覺得五髒六腑揪成一團,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暈倒在地上,十四阿哥胤禎連忙撲過來跪在胤禛腳下,痛哭道,“四哥,四哥不要,我是你的親弟弟,求你放過我!”

    胤禛輕蔑地瞧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從你跟隨老八開始的那天起,你我就斷了手足之情。禁衛軍!”他大聲吼道。

    此刻禁軍已經衝進來包圍了整個乾清宮,首領恭敬地朝胤禛道,“四阿哥!”

    胤禛淡淡地說道,“把他們兩個拉去宗人府,沒有我的吩咐終生不得出來。”禁衛軍領命,幾個幾個地架著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離開了乾清宮 ……

    年羹堯見勢跪下,聲音響徹乾清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的大臣全都跪下來,高聲呼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胤禛俯視著跪著的人,淡淡地笑了。

    ……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胤禛登基,改國號為雍正,尊德妃為太後,移居壽康宮,封烏拉那拉柔則為皇後,居長春宮。齊月賓為端妃,居延慶殿,年世蘭為華妃,居翊坤宮,烏拉那拉宜修為謹妃,居景仁宮。

    一個月前,先帝國喪完畢,柔則才把宜修從地牢裏放出來,她在裏麵帶了整整八天,當時在地牢門口見到宜修的時候柔則嚇了一跳,她全身破爛發臭,頭發全是蜘蛛網,一張臉沾滿了髒泥,地牢潮濕,她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吃,一下子人都瘦了好多,不過還好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在她再三懇求下,皇帝答應封宜修一個妃位,算是給烏拉那拉家族一個交代,賜封號謹,意思就是要宜修謹言慎行,不要再做什麽出格的事,否則柔則這個皇後也幫不了她。

    她們三個是從王府出來的,柔則定然會安排她們住最好的宮殿,哪怕是沒有子嗣的年世蘭也居妃位,跟隨她們一起進宮的,還有鎮遠大將軍之女佟佳氏,封為齊妃,居披香殿;

    禮部尚書之女女富察氏,賜富察貴人,居延禧宮;早些時日柔則就在佟佳氏與富察氏之間周旋了很久,猶豫到底要封誰為妃,後來太後提到鎮遠將軍在戰場上英勇奮戰,是保家衛國的棟梁,應立佟佳氏為妃,而柔則卻以為,這樣以家世而得封妃的妃嬪已有一個年世蘭,再多了就不好了,應當平分春色,但太後執意,她也沒有辦法。

    這日,嬪妃們來長春宮向柔則請安,按照尊卑順序,最前麵的位子是該宜修和端妃坐,再是華妃,再是齊妃,最後是富察貴人。

    柔則穿著朱紫色絲綢繡鳳凰長裙,裙擺輕瀉,頭戴九尾鳳釵,美麗華貴,她打量著座下的幾位女子,宜修穿著淡藍色繡芍藥花長裙,她比以前更瘦,看起來弱不禁風,美則美矣,卻沒有生氣,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表情,柔則倒不在意她這些。

    端妃和華妃都都穿著新做的衣服,都是以翠蘭花瓣繡成的長裙,翡翠碧綠,很適合她們,端妃頭上戴著簡單的流蘇發髻,而華妃戴著皇帝新賜的八寶步搖,走起路來玲玲作響。

    齊妃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但是她身上有一種恬靜美好的氣質,斯斯文文的,也不太愛說話,富察貴人同樣打扮樸素,穿著鵝黃色繡金邊長裙,襯得她嬌小可人。

    柔則看著她們穿著素淨,便苦笑道,“你們倒是挺會為本宮節省的,一個個的都穿得這麽簡潔,待會皇上看了該不高興了。”

    端妃笑道,“皇後娘娘教訓得是,隻是嬪妾已經不複年輕時候了,哪能學剛進宮的妹妹們穿得花枝招展,這不是惹人笑話嗎?”

    “是啊,娘娘,瞧這後宮人煙單薄的,恐怕皇上要多封幾位妹妹進來才算熱鬧,臣妾們這是在為皇上節省銀子呢!”一旁的華妃調侃道。

    柔則微笑道,“如今皇上剛登基,處理朝政繁忙,暫時不會選秀,各位妹妹更是要悉心伺候好皇上。”

    眾人一一回應,柔則捕捉道座下的宜修不以為然的表情,便開口,“謹妃,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宜修表情淡然,她絲毫不畏懼柔則的地位,經過了上次被關了八天,那八天簡直是生不如死,為什麽不讓她直接死了!姐姐,原是我對不住你,如今沒有什麽能讓我顧及的了。

    “嬪妾隻是感慨歲月流逝,總有人老珠黃的時候,不知道再過些年新人進宮了,皇上是否還能一如既往地對待我們這些人呢。”此言一出眾人臉色全變,富察貴人和齊妃暗暗觀察柔則的神色,隻見她微微一笑,絲毫沒有不快,“若是不老豈不是成妖怪了?後宮的女子從來都不是以美貌取得皇上的寵愛,這一點你們都要記住,不管將來有多少美麗的女子進宮,你們都是宮裏有資曆的人,要以德服人,否則再傾城傾國也是蛇蠍美人,本宮是斷斷不能容這樣的女子留在後宮的,你們明白嗎?”

    “謹遵皇後娘娘教誨,嬪妾等銘記在心。”眾人齊聲回答,宜修偏偏又說,“皇上一時興起也是有的,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出現一個女子占據了皇上的心,給她更高的地位,怎麽辦呢?”

    柔則見宜修始終針對自己,便有些嚴肅道,“謹妃,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宜修似笑非笑地道,“嬪妾隻是提醒皇後,您知道的,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年世蘭嘴角浮起一絲嘲諷,她雖後入王府,但對她們兩姐妹的事情也略有耳聞,宜修是誰給她的膽子,竟敢明目張膽地冒犯皇後,虧得皇後大度一直沒有與她計較,她竟瞪鼻子上眼到如此地步,這下看她怎麽收場。

    端妃則一臉平靜,她很清楚皇後是不會對宜修怎麽樣的,從她之前拚死進宮求先帝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甚至覺得,不管宜修今後犯了什麽錯柔則都不會處死她,她開始有些慌亂,宜修一天不死,她一天都沒辦法釋懷,更沒有顏麵去見自己死去的孩子。

    於是她開口,“謹妃,皇後始終是皇後,你不記得先帝遺詔的內容了嗎?”

    聽到端妃這樣說,宜修眼中拂過一絲恨意,隨後道,“當然記得,隻是姐姐。”她看著柔則,哀傷地道,“名分在你心中重要嗎?”

    柔則心裏蕩漾起一絲波瀾,她想要胤禛的愛和皇後的名,這兩者她一定都要擁有,胤禛答應過她,一生都會愛她的,想到這裏,她放寬心,神色冷漠,“謹妃以下犯上,罰在景仁宮關禁閉一個月,靜思己過。”

    宜修冷笑,站起身來,“皇後,妹妹隻是提醒你,千萬別走妹妹的路。”

    “關半年!”柔則接著冷冷地道。

    富察貴人與齊妃對視了一眼,暗自佩服這位皇後,她以為親姐妹不和隻是暗地裏的,沒想到宜修竟敢正大光明地冒犯皇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平日裏皇後都是溫柔和藹的對待每個人,不想竟有如此冷漠的一麵,簡直判若兩人。

    端妃笑了笑,不忘火上澆油,“謹妃,你可別再冒犯皇後娘娘了,縱然是親姐妹你也要分得清尊卑。”

    一句分得清尊卑深深刺痛了宜修的心,她突然笑了,朝柔則行了一個禮,“皇後要關嬪妾禁閉,嬪妾無話可說,希望多年以後還能看到信心百倍的姐姐!”說完甩繡離開。

    年世蘭這才開口,“皇後娘娘,您千萬別往心裏去,謹妃說的都是胡話。”

    柔則陷入沉思,沒有聽清年世蘭說的話,年世蘭見柔則沒有回答,看了一眼端妃,端妃點點頭,起身道,“皇後娘娘?”

    柔則這才回過神來,“怎麽了。”

    端妃笑道,“時候不早了,嬪妾等先告退了,皇後您歇息會吧。”

    柔則擺擺手,“去吧。”時隔多年,她突然想到當初自己是如何取代宜修的位子,那個時候的她對宜修的內疚之心隻有三分,時間久了就變成理所當然了,她不明白庶出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胤禛,如何能做至高無上的國母,先帝都不讓宜修做,她隻不過是把真正屬於她的東西拿過來而已,又有什麽錯?!

    沒有人能取代她今日的地位,她是最尊貴的皇後娘娘,先帝說過不廢後,她這一生都會是皇後,皇上說過會永遠愛她,君無戲言,宜修的話一定不會變為現實,一定不會……

    一旁的容止見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便開口道,“主子,您怎麽了?”

    柔則突然冷冷地盯著她,容止立馬跪下,“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

    柔則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便溫和地道,“不怪你,起來把。”容止小心翼翼地起身,自從主子做了皇後之後很容易發脾氣,起初在王府的時候那樣的溫柔大度,側福晉殺死了她的孩子也隻被關了八天,現在一句話冒犯了居然關半年的禁閉,她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開始懼怕起眼前這個越來越猜不透的皇後。

    皇帝身邊的蘇公公過來稟報,皇帝請皇後去養心殿用午膳,柔則原本糾結的心奇跡般地撫平了,皇上果然還是最心疼她的,齊妃進宮一個月,當天見過皇帝一次,此後再沒見過,富察貴人見過皇帝兩次,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後那裏,再是華妃,謹妃和端妃幾乎是不聞不見,所有的嬪妃都不如她受寵,皇後終歸是皇後,任何人都無法取代。

    她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容止,走吧。”

    容止小心翼翼地扶著柔則往養心殿走去,皇帝已經在等候了,柔則行了個禮,“皇上萬福。”

    皇帝朝她招招手,“等了你一會了。”

    柔則端莊地走過去座下,看著桌上精致豐富的菜肴,三鮮肥雞、燕窩鴨條、金絲酥雀、鳳尾魚翅、元寶乳鴿、佛手金卷、奶汁魚片等主菜,以及合意餅、紅豆膳粥、金絲燒麥等點心,這些都是柔則素來愛吃的菜,看似簡單做法卻很複雜,皇帝對她笑道,“這些都是你愛吃的菜,近日朕忙於國事,好多天沒見你了。”

    柔則看著滿滿一桌子菜,心裏十分感動,便道,“四郎國事繁重,還記得臣妾愛吃的菜,臣妾已經很知足了。”

    皇帝拉著她的手,“你是朕的結發妻子,更是後宮之主,朕會愛你,尊敬你,朕十分幸運有如此德高望重的妻子,朕還要謝謝你。”

    柔則一顆心洋溢著幸福,卻沒有在臉上過多表現出來,微笑地道,“為四郎分憂是臣妾的福分。”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著菜,突然皇帝開口,“柔則,朕一直想問你……”

    柔則停下筷子,溫和地道,“怎麽了?”

    皇帝猶豫了一下,柔則覺著有些不對勁,隨後聽到他說,“先帝駕崩前為何要你陪在左右?”

    柔則覺得頭皮有些緊繃,隱隱發麻,腦袋裏不停地搜索當時在乾清宮的場景,先帝召見她最大的緣由是因為她與赫舍裏皇後相似,後來柔則也告訴過他,先帝是因為不想讓他陷入僵局才讓召見的柔則,可皇帝明顯不信,也難怪,她隻是皇家的一個兒媳婦,按尊卑長幼也應該召見德妃,再或者是值得信賴的大臣,柔則很快恢複了平靜的神色,笑道,“當時事從權宜,先帝沒有那麽多時間再去召見其他人!”

    胤禛從前從未細想過這件事,昨日偶然在皇額娘宮中見到赫舍裏皇後的畫像,正是當日掛在乾清宮的那幅畫,皇帝兒時見過赫舍裏皇後,但是由於太小,記憶早已模糊,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赫舍裏皇後比如今的柔則、年世蘭都要美,依稀之中,他從畫像的神韻裏看到了柔則的身影,聰明如他,猜測了到了先帝駕崩前召見她的真正原因,這一點讓皇帝十分不悅,即便他知道先帝對柔則沒有任何想法,可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笑,倘若日後被有心人大做文章,那他這個一國之君的顏麵何在!

    如今見柔則不肯說實話,便道,“那麽皇後,先帝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麽?”

    柔則連忙跪下,她不知道皇額娘到底對皇帝說了些什麽,竟然第一次讓皇帝如此懷疑她,她不敢多想其他的,跪在地上低著頭謙卑地道,“皇上明鑒,先帝隻是擬了一道遺詔交給臣妾,讓臣妾轉交給皇上,其餘的什麽也沒交代。”

    柔則咬死了牙關,她絕不能承認,否則她日後在皇帝麵前如何立足自己的尊嚴?而在皇帝看來,如果柔則承認了,他隻會認為是先帝自己的問題,但是此刻柔則卻不坦白,倒像是刻意在逃避什麽。

    皇帝更不悅,突然蘇公公走進來,見著這詭異的一幕,原本帝後該坐在一起用膳,怎麽皇後娘娘跪在地上!

    他不敢多問,連忙朝皇帝和柔則行了個禮,微微地道,“皇上,皇後,奴才有要事稟告。”

    皇帝皺眉,“什麽事。”

    這氣氛太奇怪了,他要稟告的原本是喜事,此刻蘇公公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不笑了,隻得保持自己平淡的笑容,“回皇上,翊坤宮的宮女來報,華妃已有身孕一個月。”

    柔則心裏蕩漾起波瀾,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皇帝這才淡淡地開口,“朕知道了,朕還有話要與皇後說,稟告了皇額娘沒有?”

    蘇公公道,“奴才這就去。”蘇公公連忙溜出養心殿。

    柔則覺得自己太敏感了,皇帝竟對華妃有孕一點都不高興,可轉念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她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從小精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雖年輕,雖然自小身在閨閣裏,卻也跟著父親耳濡目染了許多國家政治之事,此刻卻也不敢問出口。

    皇帝繼續看著她,“柔則,你是朕的皇後,是國母,朕不希望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朕。”

    柔則心裏抖了一下,瞧著胤禛深深地看著她,那雙眼睛裏是認真,沒有懷疑或者諷刺,或許是她顧慮太多了,皇帝這樣問她隻是站在夫君的角度,他們是夫妻,就應該坦誠相待不是嗎?猶豫了片刻,她最終還是把當日在乾清宮的一切都告訴了皇帝。

    柔則皺著眉,看著皇帝,“皇上,先帝隻是想最後一刻在臣妾身上找回赫舍裏皇後的影子,請皇上明鑒!”

    皇帝終究隻是歎了一口氣,柔則是怎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今日在壽康宮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指著偏廳掛著的那幅畫像問,“皇帝,你知道這幅畫是誰嗎?”

    皇帝差點要說是柔則了,但是仔細一看,畫中的女子比柔則更傾國傾城,眉目間略帶著貴氣,身上穿著玲瓏百鳥朝鳳袍,眼角還有一顆若隱若現的淚痣,畫中的女子比柔則美貌太多,但卻有七分與柔則相似,皇帝記得這件鳳袍隻有赫舍裏皇後穿過,並一起葬入了園陵,他已然明白畫中女子乃赫舍裏皇後,接著太後繼續說,“哀家知道你已有了答案,先帝駕崩那日,乾清宮內就掛著這幅畫,還好哀家及時把它收起來了。”

    皇帝坐在太後一旁,沒有瞧她,淡淡地道,“先帝深愛皇額娘,思念她也是應該的,太後為何要把皇額娘的畫像收起來?”

    太後眉心微皺,皇帝當著她的麵喚赫舍裏皇後為皇額娘,卻喚她為太後,對她這個親生母親來說無疑是一種打擊,心頭一憤怒,便道,“先帝為何召見柔則,恐怕與這幅畫有脫不開的幹係!”

    皇帝本就不大與太後親近,太後這樣說皇帝更是不愉快,便道,“皇額娘,您這是什麽意思?”

    太後冷哼一聲,“皇帝,你的皇後與赫舍裏皇後如此相似,你看出來了,難道先帝看不出來嗎?先帝不召見哀家,不召見你,更不召見其他德高望重的老臣交與遺詔,卻召見自己的兒媳婦,你卻這般不知輕重!這樣的事情傳出去,皇家的顏麵何在!”

    先帝駕崩那日,柔則當眾頂撞太後是大家都看在眼裏的,皇帝也知情,但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太後竟然逼得這樣緊,且今日這樣疾言厲色地向自己說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少,太後啊太後,您可真是真的好額娘!

    皇帝沒有做過多的解釋,他不會因為太後說幾句話就定柔則的罪,更何況柔則是沒有罪的,他起身,冷冰冰地開口,“皇額娘,您早些歇息吧,朕自會處理,如果今日再聽到宮裏關於這件事的隻言片語,全部處死!”說完甩手離開。

    太後身體顫抖了一下,她怎麽忘了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在她麵前謙卑恭順的四王爺了,他是皇帝,一國之君,生身母親又如何,她自嘲地笑了笑,這個老四一向不是省油的燈,從前他是王爺的時候,她是德妃,他不得不在她麵前恭順孝敬,但明裏暗裏跟自己作對,還害得親弟弟終生囚禁宗人府,更教唆柔則當麵與她作對,如今更是不把這個太後放在眼裏,在她看來,皇帝就是一個不知親情手足的冷血動物,她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兒子!

    ……

    皇帝收回思緒,扶起柔則,“朕不是不信你,隻是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止朕,你要交代的也不是朕。”

    柔則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來,接著道,“皇上,臣妾並沒有聽到過關於這件事的流言蜚語,皇上大可放心。”

    柔則的意思很明確,那個故意把這件事說得很嚴重的人無非就是想借著這件事給她重重一擊,但殊不知沒有人把這件事看得很嚴重,任何人都沒有,隻有那個人唱獨角戲罷了。

    皇帝思考了片刻,的確,他不該不信柔則,太後這樣做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並不打算再追究了。

    皇帝正了正色,兩人依舊和睦地用完了這頓午膳。

    午後,柔則帶著容止去了翊坤宮。

    早已有太後和皇帝的賞賜堆滿了翊坤宮,柔則在門口遇見了端妃,端妃朝她行了個禮,“皇後娘娘萬福,娘娘也來看望華妃?”

    “皇上和太後的賞賜都送來了,本宮可不能落後。”柔則笑道。

    端妃微笑,帶了幾分欣然,“如今年羹堯是皇上的肱股之臣,為我大清出生入死,他的妹妹自然也會得到無上的恩寵,如今懷了身孕,皇後娘娘可要好好的照顧她的龍胎呀。”

    “當然,本宮自然會好好照拂她。”柔則淡淡地說道。

    端妃笑了笑,“娘娘,您先請。”柔則和端妃一同走進去,華妃正在軟塌上坐著喝茶,見著她們立刻起身行禮,“不知皇後和姐姐到來,還請恕罪。”

    “你有身孕,不必多禮,起來吧。”柔則示意容止扶著她,隨後坐到主位上,端妃和華妃也一同坐在側方,接著端妃道,“妹妹可是好福氣呀,一定好好好養著龍胎才行。”

    華妃不好意思的笑道,“全靠皇上眷顧,妹妹才有幸懷上龍裔。”

    “太醫診斷了身體怎麽樣?”柔則關切溫和地問道。

    “娘娘關懷,一切都很好。”華妃笑著回答,一旁的端妃歎了一口氣,“這孩子本來可以有兩個兄長的,華妃,你一定要好好養胎,景仁宮你可千萬別靠近!”

    華妃愣了一下,看了柔則一眼,柔則臉色沒有什麽變化,端妃在這個時候提起往事,也是皇後的傷心事,膽子朕是大,幸好皇後不曾怪罪,於是謙卑地道,“姐姐說哪裏的話,同是後宮嬪妃哪有不見的道理,這是皇宮,不是王府,謹妃現下還在禁足,哪來這麽大膽子。”

    柔則沒想到兩人已經開始防著謹妃了,片刻才慢慢開口,“謹妃在本宮眼皮底下不會做出什麽事情,她始終資曆在你之上,你見著她都要尊稱一聲‘姐姐’,別亂了尊卑才好!”

    “嬪妾明白。”華妃一向都是依附著皇後的,惹毛了皇後可沒她好日子過,她雖然膽大,卻也見識過皇後的手段,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接著柔則對端妃開口,“皇上國事繁忙,抽不開身每日都來探望,本宮也要料理後宮大小事務,你就代替本宮和皇上經常來陪華妃,缺什麽少什麽就跟本宮說。”

    端妃沒想到皇後竟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自己,她與華妃本無恩怨,可她的資曆本就比華妃老,且兩人又是同一位分,為何一定要她來照顧華妃!

    端妃十分不悅,卻也不敢表現出來,隻得溫和地道,“皇後娘娘,嬪妾自己都未生養過,隻怕會照顧不周,影響了妹妹養胎,嬪妾怎麽擔待得起!”

    柔則就知道她會拒絕,於是道,“哪需要你親自照顧,經常來陪她說說話解悶就是了。”

    說話解悶?說得那麽好聽,她要是答應下來了,恐怕華妃以後有什麽三場兩短全都要賴在她的頭上。

    華妃也不明白為何皇後執意要讓端妃作陪,但她不敢多問什麽,眼瞧著端妃不願意,便道,“皇後娘娘,嬪妾有一大堆宮女照料,沒有問題的,何必勞煩端妃姐姐呢。”

    柔則不說話,端妃最終還是咬了咬牙,答應下來,“嬪妾謹遵皇後娘娘懿旨,定會盡力照顧華妃妹妹。”

    柔則這才開口,她的聲音溫和動聽,卻帶著幾分威嚴,“好好照顧華妃,皇上和本宮會感謝你的。”

    皇帝派了兩個太醫專門照料華妃的胎,太後時不時送來補品給華妃補身子,年世蘭的榮寵一下子比過了宮裏所有的嬪妃,尤其是新進宮的齊妃和富察貴人,皇後隔三差五的也要去問候一下,實在是史無前例的榮寵,任何女子在這樣的恩寵下都會忘形,華妃甚至開始做母憑子貴的美夢,幻想著自己生下皇子就可以一躍龍門了。

    短短一個月,她仗著自己的身孕橫行霸道,皇帝多看了翊坤宮的宮女一眼她就命人悄悄打死那宮女,宮人們稍稍不如她的意都被重罰,輕則打二十大板,重則打發去辛者庫做苦力,除了見到皇後勉強行個禮之外,其餘嬪妃她一律不搭理,就連端妃她也開始不放在眼裏。

    這日眾嬪妃在長春宮給皇後請安後,端妃走在前麵,富察貴人和齊妃走在後麵,齊妃快步走到端妃麵前,有些不平地道,“端妃姐姐,華妃現下連給皇後請安都不來了,也太不把皇後放在眼裏了吧!”

    端妃笑道,“皇上都默許了,你這麽憤憤不平做什麽?”

    富察貴人溫柔地道,“端妃姐姐,齊妃姐姐隻是覺得華妃她不過才兩個月身孕,又不是快要臨盆,沒那麽嬌弱吧。”

    端妃心裏冷笑,齊妃回應,“是呀,左不過是與我們同位分的嬪妃,還不一定能生下皇子呢!”

    端妃這才開口,“你如此不平,為何剛才不與皇後娘娘說,現在跟我說有什麽用?”

    “妹妹哪敢在皇後麵前說這些,皇上與皇後明擺著放縱她,我說這些倒顯得小家子氣了……”齊妃悻悻地道。

    端妃嚴肅地看著她,“宮裏隻有幾位嬪妃,我依附著皇後娘娘,你與富察貴人是新人,有大把的機會,年世蘭有身孕你自然碰不得她,至於景仁宮那位,從她一入宮就注定了此生的悲涼,往後還有這麽多年,咱們慢慢走著看吧。”

    齊妃聽得糊裏糊塗的,回到自己宮裏仔細想了想,她雖是妃位,卻也隻是個名分,遠遠比不過端妃和有孕的華妃,隻能與不受寵的謹妃平起平坐,謹妃?謹妃算個什麽東西!一個毫不受寵的女子竟敢與她平起平坐,皇上皇後乃至太後都不曾過問她的死活,皇上更是一次都沒寵幸過她,若不是皇後顧念姐妹之情,在後宮給她留個一席之地,就憑她也配?

    想到這裏,她多日積累起來的怨氣與不平都怪罪到了宜修的身上,越想越覺得氣憤,便衝去了景仁宮。

    景仁宮十分安靜,枝繁葉茂,沒有過多繁華的裝飾,卻隨處可見一片生機盎然,仿佛走進了春天,四處還種植著許多牡丹花,齊妃心裏越發不平,她竟敢在院子裏種植牡丹花!皇後可曾知道!

    宜修雖然禁足,可宮裏的吃穿用度沒有任何改變,皇後吩咐了,禁足歸禁足,絕不能虧待了謹妃。

    齊妃惡狠狠地毀了好幾株開得很美的牡丹,旁邊掃地的宮女實在看不下去了,便上來小聲勸阻,“齊妃娘娘吉祥,這是皇後娘娘吩咐種植的牡丹花,您可別再摘了……”

    齊妃聞言挑眉,隨後道,“恬不知恥!”說完直奔寢殿,貼身宮女翠竹連忙跟上去,掃地的小宮女都來不及向宜修稟告,急忙跟上去。

    齊妃看見宜修正坐在桌前用修剪著桌上的幾株牡丹,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頓時更氣了,走到她麵前奪過她手裏的剪刀,“想不到你竟如此清閑。”

    宜修眼皮都沒抬一下,麵色沒有任何改變,齊妃有一瞬間覺得宜修和皇後很相似,她們不說話的時候都會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她有兩分心虛,隨即宮女小跑進來,直接跪在宜修麵前,小心翼翼地道,“小主請恕罪,齊妃娘娘硬闖進來,奴婢實在攔不住!”

    宜修這才抬起頭,看著齊妃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她覺得特別好笑,這皇宮裏居然也能容得下這麽蠢的人,她看了小宮女一眼,“去數數本宮的牡丹少了幾朵,回來稟告。”

    小宮女應聲後退下,她淡淡地道,“本宮清不清閑,礙著齊妃什麽了麽。”

    齊妃不明白為何宜修會如此淡然,已經被關了一個月多了,不能出景仁宮,竟這般平靜淡然,她越看她越不順眼,便冷哼哼地道,“皇上不寵幸你,皇後也對你不理不睬,你還是皇後的親妹妹呢,竟得到這般對待,從前相傳你們姐妹情深,卻也不過如此。”

    “如果你是來挑撥本宮與皇後關係的,那麽不好意思,你不會成功。”宜修一點都不想應付這種愚蠢的人,打斷了她修剪花的心情,還來說這些陰陽怪氣的話。

    齊妃見她絲毫不動容,繼續說道,“謹妃,到底憑什麽!”

    這時宮女進來,低著頭,支支吾吾地道,“小主……牡丹花……”她看了齊妃一眼,接著道,“少了四朵,是開得最好的那四朵。”

    景仁宮的宮女隻會在宜修麵前唯唯諾諾,她們隻會懼怕宜修,卻不會怕其他妃嬪,尤其是這種無理取鬧的,小宮女果然看見宜修臉色一變,眼裏閃爍著憤怒,直愣愣地盯著齊妃,剛剛她隻是應付齊妃跟她打太極,現在她是真的生氣了。

    齊妃被她這種眼神看得有些發毛,她進宮以來隻見過宜修短短幾次,每次她都不愛說話,唯一一次就是在長春宮頂撞皇後被禁足,她一直以為宜修是個好欺負的。

    “你……你想怎麽樣!”齊妃裝著膽子看著她,

    宜修跟柔則骨子裏都是極度殘忍的人,身上都流淌著烏拉那拉氏的血液,發起狠來絲毫不給人喘氣的機會,宜修冷笑,“這宮裏所有的牡丹花都是先帝賞賜的,皇上和皇後都不能做主毀掉這些花,你愚蠢之極,簡直不知死活!”

    齊妃直接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宜修冰冷嘲諷的聲音繼續傳來,“你貿然闖進來本宮不與你計較,你在這無理取鬧本宮也不怪罪,不要仗著你父親是鎮國大將軍就敢在本宮麵前放肆,損壞先帝禦賜之物,你再長個腦袋也不夠砍。”

    齊妃聽到最後一句直接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臉色慘白,她隻是看不慣宜修被禁足過得還這麽好,看不慣那開得燦爛鮮豔的牡丹花,牡丹花是花王,她怎麽配!但是沒有人告訴她這些花是先帝禦賜的,就連景仁宮的宮女剛剛都沒有提醒她!

    她頓時手足無措,話都說不出來。

    宜修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她,“皇上怎麽會封你這樣的蠢貨做嬪妃!簡直丟盡皇家的顏麵,你也算膽大,竟敢闖入景仁宮,本宮會稟告皇上留你全屍,你滾回去吧!”

    宜修絲毫不留情麵給齊妃,像趕一直蒼蠅一樣厭惡地對齊妃下逐客令,齊妃當然不能任由事情這麽發展,她回過神來之後向宜修磕頭請罪,“娘娘,嬪妾知道錯了,求求您饒恕嬪妾,嬪妾知道錯了……”

    宜修冷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冰冷,“你自己闖下的禍還指望誰替你背黑鍋?!這宮裏上上下下那麽多雙眼睛都看見了,你以為你瞞得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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