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裏有時終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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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當眾拆自己的台,柔則自然是不高興的,卻也沒有發作,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皇帝,皇帝也沒有多說什麽,這件事本就小,偏偏下方宜修朝她遞來一個嘲諷的眼神,柔則心下一沉,她一直都知道太後與宜修串通一氣,自然也沒多在意,宜修是肯定要恨上自己的,昨兒個晚上她在長春宮陪皇帝用完膳的時候,宮女來報剪秋被水淹死,皇帝念在她服侍謹妃多年,下旨厚葬剪秋,並賞五百兩白銀給剪秋的家人,算是為寬慰她多年來的辛苦。
其實柔則是後悔的,為什麽要昨天就處置了剪秋,在自己生辰的前一晚。早知道,就讓她在慎刑司勞累而死,真是晦氣~
宜修淡淡地看著柔則的臉,如天仙般絕美的容貌,雍容華貴,氣質高雅,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絲一毫毛病,昨晚她去看了剪秋最後一眼,她滿身是血地泡在禦花園的鯉魚池裏,麵容蒼白,衣裳破爛,臉上還有傷痕,想也知道到底經曆過什麽,她恨自己的無能,不能庇護她,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麵前。宜修的臉慢慢地冰冷,沉了下去。
宴會還在繼續,昨日由後宮嬪妃為柔則獻上禮物,今日就由各位官員獻上,禮部尚書送的是來自西域的青花釉白瓷茶具一套,鎮國將軍送的是琉璃明珠配飾一套,丞相送的是天山雪蓮,烏拉那拉府送的是來自唐朝的文房四寶及仕女圖……都是些價值連城的寶貝,都是各個官員家裏壓箱底的寶貝,柔則這些年光是生辰收下的禮物已堆滿了偏殿,她還賞了些出去,不然還裝不下呢!
年世蘭瞧著這一幕,心裏不禁搖了搖頭,她看了旁邊的齊月賓,隻見她一直保持著微笑,一副皇後為尊皇後為大的樣子,真是一路貨色。
倒是甄嬛眼瞧著這一幕挺吃驚的,她小聲地朝身旁的沈眉莊道,“都說皇後勤儉節約,是後宮的榜樣,可過生辰收這麽多禮物,連太後都要賞賜些好東西下來,可見傳聞不真。”
甄嬛一向心直口快的,而沈眉莊倒是有些小心翼翼,悄悄地道,“皇後到底是皇後,皇上如此寵愛她,可見她地位非同一般,到底是滿軍旗大家族的嫡女,怎能跟咱們這些相比。”
甄嬛對於人心的見識自然沒有沈眉莊多,現下才明白過來,卻還是忍不住道,“後宮一年的支出銀子如流水,皇後要是肯拿出一半的寶貝充公國庫,那咱們的日子也要好過些。”
沈眉莊無奈地笑了笑,“你可真是個管家婆,操心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伺候皇上,為皇上生個一男半女的,你下半輩子才有指望。”
甄嬛的臉蹭的紅了,嬌羞地道,“哎呀,你說什麽呢!”她的確未經人事,進宮這許久也沒有受皇帝寵幸。
沈眉莊看著甄嬛的樣子也笑了,正欲說什麽,隻見皇帝身邊的小廈子急匆匆地走進來,麵色有些不好,他走到皇帝身邊說了幾句話,眉莊見皇帝的臉色變了變,心裏隱隱有些不好。
柔則在一旁見皇帝臉色有些變化,柔聲問道,“皇上,怎麽了?”
皇帝轉頭淡淡地看著他,目光悠長,語氣有些深沉,“皇後,容止上吊自盡了。”
柔則覺得自己身體像是被凍住般的冰冷,皇帝的聲音在她耳邊盤旋,一遍又一遍,心沉到穀底,仿佛掉進萬丈深淵,甚至,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樣的表情,皇帝握住她的手,“柔則,你要節哀,朕與你去看看究竟。”
兩人來到長春宮偏殿,容止已被救下,一塊白色的布蓋住她的身體,周圍站著幾個太監宮女,見皇帝與柔則到來,急忙跪下行禮。
“到底怎麽回事!”皇帝踏進房裏就看見這一幕,一旁的柔則死死抓住皇帝的衣角,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倒。
其中一位宮女跪在地上,麵色蒼白,“回皇上,早上容止姑姑稱身體不適,皇後娘娘允許她去休息,方才奴婢路過的時候聽到裏麵的響動便進來看看,結果就看到姑姑懸梁自盡……”宮女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朝夕相處的一個人突然就吊死在自己麵前,且救下容止的時候她都未曾閉眼,小宮女心裏暗自揣測是有人暗害,可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來的。
皇帝向柔則道,“早上她身體不適,你還看出來其他異樣沒有?”
柔則抓著皇帝的手指都在泛白,一張臉更是蒼白不已,她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情緒,眼淚還是無聲地流了下來,“都怪臣妾太大意,容止對臣妾一向忠心耿耿,昨日容止說錯了話,臣妾就罰她思過,沒想到這丫頭心性這般高傲,竟然自盡!”
柔則此話一出,便是往自己身上攬責任,縱使皇帝再有疑慮,也不得不信皇後所說的話,何況柔則一向寬厚待人,容止也未曾得罪什麽人,皇帝安撫著柔則,“宮中婢女自戕是大罪,這丫頭性子這般高傲,既然如此,那朕就下旨好好埋葬了她,也算是她這些年盡心服侍你的回報吧……”
柔則掩住眼淚,“多謝皇上。”
“皇上,此事恐怕沒那麽簡單。”來者是齊月賓,後麵跟著年世蘭、宜修以及甄嬛、沈眉莊等妃嬪,眾人朝皇帝與柔則行禮,皇帝見大家都過來了,此事也瞞不了多久,索性就道,“端貴妃何出此言?”
齊月賓不卑不亢地開口,“皇上請明察,昨日謹妃身邊的剪秋溺水身亡,今日皇後娘娘身邊的容止上吊自盡,她們都是皇後與謹妃身邊的貼身宮女,皇上不覺得太巧了嗎?”
柔則半信半疑地看著齊月賓,“端貴妃的意思是……”
齊月賓微笑道,“嬪妾自然不會對皇後娘娘有任何懷疑,隻是這件事非同小可,且出現在今日皇後娘娘生辰的宴會上,容止再怎麽不懂事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她一向為皇後娘娘著想,怎能輕易自盡呢?還死在皇後的宮裏?”
皇帝點頭道,“那麽依你看,這其中有什麽蹊蹺?”
甄嬛與沈眉莊麵麵相覷,怎麽好好的一個宴會弄成這個樣子,甄嬛是見過容止的,那個氣度比自己都還高的人,怎麽皇後責罵幾句就自盡?她也是不願意相信的。
沈眉莊對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亂說話,此時沒有她們說話的份。
年世蘭笑著道,“皇上,皇後,端貴妃說得對,此事涉及到皇後娘娘,皇上要幫皇後娘娘還容止一個公道。”
柔則有些氣急敗壞,麵色卻十分鎮定,她雙拳緊握,指甲幾乎嵌進肉裏,她露出不可置信地道,“難道容止是被害死的嗎?”
“皇上,臣妾建議驗屍。”齊月賓淡淡地道。
皇帝心中的疑惑隨著齊月賓和年世蘭的話變得越來越大,他自然是不會允準後宮出現道德敗壞、心狠手辣之人的。
“好,那就驗屍,若是沒有問題,朕會好好補償容止的家人。”皇帝終究還是下了決心驗屍,柔則麵色越來越難看,她褪下平靜地麵孔,幾乎是哀求皇帝,“皇上,請可憐一下容止吧,讓她安心地走。驗屍對她是種侮辱啊!”
皇帝看著她欲哭無淚的樣子,頓時心軟了一半,年世蘭繼續開口,“皇後娘娘,嬪妾們知道您愛護容止,可她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了,皇上是明君,絕不會姑息養奸的!”
皇帝拍拍柔則的手,“你放心,隻是驗屍,不會傷害容止身體的。”
柔則無法再辯駁了,再繼續堅持就會惹人懷疑,她看著齊月賓胸有成竹的樣子,又看著宜修一臉淡然,才慢慢恢複平靜,同意驗屍。
很快,淨事房的太監過來了,此前眾人一直未曾掀開那塊布,太監打開白布後,眾人大吃一驚,還有幾位宮妃嚇得驚呼起來。
容止麵色如紙般蒼白,瘦弱的麵頰全是淤青,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麵布滿了血絲,衣服破爛不堪,到處都是血,隱約看得到裸露的脖子和手臂也都是淤青,可想而知,容止死之前經曆過什麽。
柔則再顧不得皇後的體麵,再也站不住,癱軟在地上,她抓住皇帝的雙手,痛苦地哀求,“皇上,臣妾實在不知容止竟受了這樣的折磨,請皇上揪出凶手,還容止一個清白啊!”
周圍的宮女連忙扶柔則起身坐到一旁的軟塌上,皇帝的麵色駭青,“朕原本還以為是多此一舉,沒想到宮裏也會發生這樣的事,看來,謹妃身邊的剪秋之死也沒那麽簡單。”
齊月賓附和道,“皇上聖明,容止和剪秋都是有身份的宮女,普通的宮女太監不敢對她們動手。”
皇帝這個時候總算把目光重新放在宜修身上,想起昨日她與皇後在景仁宮似乎發生了爭執,他看著宜修從容淡定,沒有絲毫破綻,說實話,皇帝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宜修,整個後宮隻有宜修有動機殺死容止,但她為何要殺自己的宮女?
“謹妃,你上前來。”宜修突然聽到皇帝冰冷的聲音,心裏冷笑,皇上第一個懷疑的竟然是自己?她的心一點一點的冰冷,從前是絕望、無助,現在是冰冷、絕情,以後呢?
宜修走上前一步,“皇上。”
皇帝看著她,不願意拐彎抹角,直接道,“朕問你,你昨日到今日有沒有見過容止?”
宜修看著皇帝的眼睛平靜地回答,“回皇上,不曾見過。”她從皇帝的眼睛裏看到了鄙夷,甚至是厭惡,皇帝從她的眼裏隻看到一片平靜,什麽都沒有。
她不是凶手?
多年前她害柔則小產的時候是大膽認罪了的,如今他平靜地告訴自己,皇帝竟無法繼續審問。
“朕記得,昨日皇後去找過你……”
宜修嘴角拂過一絲嘲諷,瞬間消失,“皇上,昨日皇後娘娘來找臣妾隻帶了另外兩個宮女,並未帶容止。”
景仁宮上上下下那麽多眼睛,柔則無法誣陷她。
皇帝把眼光轉向柔則,柔則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她走向皇帝,哭過的聲音沙啞動人,“昨日嬪妃向臣妾進獻禮物後,容止說錯了話,臣妾罰她在宮內思過,所以並未帶她去景仁宮。”
柔則心裏蕩起層層漣漪,她實在是後悔,為什麽要選擇今日動手,宜修太聰明,又有太後庇佑,如果一個不小心會把自己弄進萬丈深淵。事已至此,她別無他選,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端貴妃接過柔則的話,“皇上,皇後,臣妾剛剛在過來的路上見一個小太監鬼鬼祟祟的在長春宮門口,已經抓了他在殿外等候,皇上可要傳問一下?”
宜修心裏竟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傳!”皇帝下了命令,徑自走到正殿上坐下,柔則也一起坐在旁邊。
一個穿著太監常服的人被押了進來,“你抬起頭來。”端貴妃開口。
太監抬起頭,柔則看清此人的容貌才鬆了口氣,便問道,“你是哪個宮裏的,為什麽在長春宮外鬼鬼祟祟?”
太監一臉傲氣不肯回答,柔則輕笑,“嘴這麽緊?皇上與本宮麵前豈容你放肆?來人,給本宮打二十大板,看你的皮硬還是板子硬!”
皇帝在一旁沒有幹涉柔則,倒是底下的甄嬛和沈眉莊詫異,皇後怎麽說打人就打人?
太監這才乖乖開口,“皇後娘娘饒命,奴才是景仁宮的,奉命過來接應……”
此話一出,宜修暗叫不好,這根本是個圈套。
皇帝看了宜修一眼,“接應什麽?”
“謹妃娘娘告訴奴才,未時三刻來接運容止的屍體出宮……並在宮外安排好了人手,隻等奴才把人運出去……”小太監唯唯諾諾,幾句話就坐實了宜修的罪名。
“你說什麽?”宜修從未見過這個太監,簡直是天方夜譚。
“娘娘可別不管奴才死活啊,您說過的隻要這事成了就放奴才出宮,還許多給奴才一百兩黃金呢!”太監朝宜修道。
一百兩黃金?嗬嗬,真是不知死活!
“還有,您還答應把二等宮女青煙指給奴才對食,您忘了嗎?可以讓青煙來對峙的!”太監俯首在地,一副被主子拋棄的痛苦樣子。
“謹妃,你怎麽說?”皇帝不著急定宜修的罪,剛剛那個平靜淡然的眼神,令他下意識地想聽宜修解釋。
謹妃隻是輕笑,仿佛這件事與她無關,“皇上,您信臣妾嗎?”許多年前,當她剛入王府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四王爺隻對她一個人好,哪怕不愛她,也是足夠寵她,從未說過一句重話,也未曾責罵或者懷疑過,隻是,那都是曾經,是她這輩子的回憶,終究,是再也回不去的懷念。
此刻她看著皇帝冰冷懷疑的眼神,心下倒有了底,什麽都不在乎了,那才是真正的無求無欲,無懼無怕。
“皇上如果信臣妾,那臣妾就是清白的;如果您懷疑臣妾,那麽臣妾就有罪。一切,全在於皇上。”柔則心中沒有任何的波瀾。
“謹妃,你不要混淆視聽,這個太監明明是你宮裏的,難道他還自己跑來陷害你不成?”年世蘭輕笑道。
“謹妃,你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否則朕無法信你。”宜修最後一絲的希望徹底破滅,她冷幽幽地看著座上的柔則,那麽美麗,就算哭起來也是絕色,你不是想置我於死地嗎?不就是害怕我再對你動手嗎?為了報複我不惜殺死自己的貼身宮女來陷害我!
“臣妾自會證明清白,不過皇上,如果抓到了真凶該怎麽處理呢?”宜修看著柔則說著這話,不見一絲慌亂,倒是沈眉莊為她捏了一把汗,謹妃在宮裏樹敵頗多,幾乎沒有什麽盟友,眼見著是今日被陷害,她要如何才能洗清罪名?
柔則被她盯得心裏有些發毛,從昨日她敢明目張膽地對自己下手,差點殺了自己,她就對宜修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懼怕,可她是皇後,絕不能退縮。
“手段殘忍,狼心狗肺,當施以貓刑!”皇帝說道。
眾人倒吸一口氣,甄嬛不解,朝眉莊小聲道,“眉姐姐,什麽是貓刑?”
眉莊回道,“貓刑,就是抓一些深山裏餓了許多天的野貓丟進麻袋,再往人身上塗一些甜食扔進去,這些貓都是有病毒的,餓了很久的貓會爭先恐後地撕咬,但貓不會吃人肉,麻袋裏的人會一點一點感受貓抓的痛苦,直到死去。”
甄嬛震驚極了,這種酷刑聞所未聞,如果謹妃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她就要這樣死嗎?甄嬛腦海裏突然浮起富察貴人的臉,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柔則心裏暗笑,宜修,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你說你是本宮宮裏的?”宜修朝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道,“那本宮問你,你負責景仁宮的什麽職務?”
顯然早已知曉宜修會這麽問,便幹幹脆脆地回到,“奴才隻是一個打掃院子的,謹妃娘娘您說過,就是要奴才這樣不起眼的人才能幫助您做事呢!”
瞧,這太監每一句話都不忘給宜修抹黑,還真是調教得夠好的。青煙的確是她身邊的二等宮女,沒想到皇後連青煙都收買了。
“很好,你既然說本宮把青煙賜予你對食,本宮告訴過你她的愛好,你沒有忘記吧?”宜修微笑道。
小太監額頭開始冒汗,皇後並沒有交代這些呀,他下意識地朝皇後看了看,一並落入宜修的眼裏,卻見皇後隻淡然地盯著前方,並為理睬他。
“本宮問你話,你心虛了嗎?”宜修冷冷地盯著小太監,小太監哪裏受得住宜修這樣冰冷的眼神,腿肚子都直哆嗦。
“是。”小太監隻好硬著頭皮說下去。
柔則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雙手在長袖下隱隱發汗,不會的,宜修怎麽會有翻身之地呢!她朝底下的端貴妃使了個眼神,齊月賓會意便道,“依本宮看,這小太監已經被嚇到,問不出什麽話,不如傳青煙來對峙?”
皇帝默許,很快青煙就被帶了過來,她瞧著眼前這一幕,心下便有了數,她朝皇帝與皇後磕頭,再朝各位嬪妃磕頭,柔則直接問道,“青煙,本宮問你,謹妃平日待你如何?”
青煙的身體微微顫抖,“回皇後娘娘,謹妃娘娘待奴婢很好……”
“待你好,所以拿你當工具去與人交易?”年世蘭嘲諷。
“奴婢卑賤,能讓娘娘當做工具也是奴婢的福氣,不敢有怨言。”青煙低著頭,眼淚啪嗒地流了下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的委屈與身不由己。
齊月賓看不下去了,徑自說道,“謹妃,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這些年你做的孽還不夠多嗎?”
宜修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越來越令柔則不悅,便道,“謹妃,兩人的口供皆是一致的,你殺了容止,縱使你是本宮的親妹妹,本宮也不能不為容止討回公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本宮會請求皇上給你一個全屍……”
柔則的話聽起來無限惋惜,全然顧及著姐妹之情,實則殺人不見血,就連年世蘭也覺得柔則越來越虛情假意。
“嬪妾話還沒有說完,皇後就這麽急著定臣妾的罪嗎?”宜修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宜修,你別再這麽執迷不悟了,姐姐也很難過,從前姐姐可以庇佑你,現在姐姐是皇後,必須秉公處理,你別怪姐姐才好。”
姐姐?別惡心她了!
“皇上,臣妾還有話要說。”她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她還有好多事沒有做。
皇帝遲疑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睛,終究給了她機會,“你說。”
宜修走到小太監跟前,“本宮告訴過你,青煙喜歡吃山楂糕,你還記得嗎?”
小太監愣了一下,“是,青煙喜歡吃山楂糕。”
“剛好本宮也喜歡吃,宮裏可備下不少呢,來人,去景仁宮取一份山楂糕來!”宜修笑得燦爛。
青煙剛要說什麽,宜修便朝她道,“本宮就要被處以貓刑了,主仆一場,本宮是一定要在死之前看到你們倆郎情妾意,所以,你可一定要讓本宮安心才是。”
柔則自然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沒有辦法阻止,皇帝都發話了,她不能給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很快,宮人取來一碟山楂糕,金瑩剔透的紅色讓人食欲大開,可是有些人是萬萬碰不得山楂的,比如青煙,青煙屬於過敏性體質,一旦吃了山楂便會全身起紅點。
宜修端著那碟山楂糕,蹲在青煙麵前,溫柔地道,“青煙,你瞧,你的郎君都說了你愛吃山楂糕,本宮這就賞給你了,千萬不要辜負本宮的心意,更不要辜負你郎君的心意!”
宜修說“郎君”兩字的時候加重了音量,加重了青煙心裏的痛。
敢背信棄主,就要做好承擔背信棄主後果的準備!
“慢著!”齊月賓開口,“謹妃,你這山楂糕事小,可別吃出其他問題來。”
……
她有那麽蠢嗎?
“貴妃如果有疑慮,那我吃一塊便是了。”說著便拿起一塊放進嘴裏,倒顯得齊月賓有些小肚雞腸。
“很好吃,酸酸甜甜的,禦膳房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宜修笑道,“好了青煙,現在該你了。”
她把碗碟遞給青煙,青煙後背開始發涼,謹妃是知道她對山楂過敏的,從前吃一塊就全身起紅點,若是把這些都吃了,後果不堪設想……現在她進退兩難,橫豎都是死,但她若選擇不吃,就沒辦法定謹妃的罪,那她的家人就完了!
皇後娘娘哪怕是顧念她的忠心,她的家人也許不會死,她在心裏不停地安慰自己。
“我……我吃……”青煙下定了決心,柔則送了好大一口氣,懸了半天的心才算是落地。
青煙顫抖的手拿起一塊山楂糕正欲往嘴裏送,便聽到一個清脆動人的女聲,“富察貴人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眾人的視線便從青煙的身上轉移到那個女子身上,甄嬛微笑著看著富察貴人,富察貴人受不住眾人這麽直白的目光,“熹嬪,你這是什麽意思?”
甄嬛微笑著道,“你這一招真是妙啊!”
“你到底想說什麽?”富察貴人直直地盯著她,這個女人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要這樣說?
“你那日跟這位太監的對話我都聽到了,真不愧是富察家族的女兒,心機如此深沉,當真是令妹妹佩服。”甄嬛繼續四兩撥千斤地道,她絕對不能失去宜修這個主心骨,這個時候幫她一把,她會永遠記得自己的好,不管誰是主謀,不管是誰陷害宜修的,她必須救她!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富察貴人覺得頭皮發麻,怎麽會無緣無故牽扯到自己呢?
甄嬛走上前,朝皇帝行了個禮,“皇上,臣妾新進宮不久,與謹妃娘娘素無瓜葛,與富察貴人也沒有任何恩怨,所以實在無需為誰說話,隻是臣妾覺得後宮裏應該是平靜和睦的,這樣腥風血雨的事情不應該再次發生,臣妾當日是聽到了在富察貴人暗中指使這個太監來陷害謹妃的,還有容止和剪秋都是富察貴人殺死的。目的是陷害皇後與謹妃。”
誰也沒想到一向寡言內斂的熹嬪今日這般膽大,衝出來指責富察貴人,維護謹妃。她說得對,甄嬛沒有任何理由去誣陷富察貴人,也不需要提謹妃說話,隻有她這個中間人說的話,才最可信。
“你胡說!我沒有!皇上明鑒,臣妾沒有啊!”富察貴人哪受得了這種侮辱,即刻跪下朝皇帝喊冤,她的的確確是清白的,可此刻卻沒人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
“是富察貴人指使你的嗎?”皇帝淡淡地朝小太監說,柔則此刻死死地盯住他,小太監也感受到柔則的目光,他明白了,如果不承認是富察貴人動的手,皇後出事,謹妃出事都不可能繞過他,他必死無疑,隻有富察貴人當了替死鬼,他與青煙才有活路。
“奴才招了,奴才全都招了,是富察貴人指使奴才的!”他深深地磕頭請罪,“求皇上恕罪,繞奴才一條狗命吧!”
見他這麽說,青煙也頓時明白了,同樣跪在地上,“富察貴人抓了奴婢的家人,如果奴婢不幫她陷害謹妃娘娘,就要殺了奴婢的家人,奴婢的弟弟才一歲啊,求皇上饒命啊!”她與小太監不停地朝皇帝磕頭,頭都磕破了。
宜修淡淡地看了一眼甄嬛,隻有一眼,便不再看任何人。
皇帝顯然有些不信,一個小小的貴人竟有通天的本領,在宮裏連續殺掉兩個宮女,還收買了一個太監和一個宮女,意圖嫁禍給皇後和謹妃?
“熹嬪,你既然暗中聽到富察貴人的陰謀,為何不早一點兒阻止富察貴人,或者稟告朕與皇後?”皇帝看著甄嬛淡淡地道,絲毫聽不出一絲溫度。
甄嬛全身震了一下,立刻跪下,眼眶微紅,“皇上息怒,並非臣妾不稟告皇上,臣妾的位份雖在富察貴人之上,卻也是個新人,富察貴人威脅臣妾不許說出去,否則也要殺了臣妾滅口啊!”
“你胡說,我沒有!我沒有!”富察貴人哪裏受得住這樣的汙蔑,她快步上前走向甄嬛想打她,卻被小廈子生生擒住。
甄嬛跪在地上,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求皇上救救臣妾!”
這下所有人都信了富察貴人是凶手,齊月賓卻不死心,她盯著跪在地上的太監,“那你告訴大家,富察貴人是用什麽方法殺死容止和剪秋的?”
倒黴透頂的小太監差點沒背氣暈過去,他焦急地看著皇後,再看向宜修,沒有人願意理會他。
“怎麽,這樣重要的事,你不會忘了吧?”年世蘭微笑著道。
“華妃娘娘請息怒,他隻是奉命接應屍體,應該沒有參與富察貴人的殺人計劃吧?”甄嬛道。
“娘娘恕罪,奴才的確不知。”太監深深地把頭埋在地上。
“皇上,皇後,臣妾這裏有證人。”甄嬛繼續說道。
皇帝看著甄嬛的臉,從在選秀上第一眼見過她之後,這是第一次正式見她,選中她的理由有兩個,第一是跟柔則五分相似的臉,明明自己身邊有柔則,卻也抵擋不住那樣美麗的女子,而相比柔則,此女的身上有一中傲氣,有一種他許多年沒有見過的純淨,大概是他的嬪妃們常年處於深宮,早已沒有了那種清純。第二個原因是那句“緩緩一嫋楚宮腰”,能說出這句詞的女子,勢必有屬於自己的另一番氣度,正是那句話,另皇帝對她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可封嬪後皇帝並未立即讓她侍寢,一邊考慮著皇後的感受,另一邊,他是要摸一摸她的性子的,沒想到此女平日裏內斂沉穩,一說話倒有幾分自己想象中的氣度。
五分像柔則,又有些不像,今日她勇敢站出來為一個連皇帝自己都厭惡的女子證明清白,皇帝實在不能不動容。
“傳。”皇帝淡淡地開口,並示意甄嬛起來,他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柔則的心沉到了穀底,她從皇帝的眼睛裏看到了神采奕奕,那是多年前在王府與她相遇時的眼神。
一位身著綠衣的宮女被帶了進來,富察貴人見到這個宮女近乎瘋狂,想大叫,想為自己辯駁,無奈嘴巴早已被堵上,甄嬛即可開口,“你告訴皇上你是誰,是做什麽的。”
宮女跪下磕頭,“皇上萬福,皇後萬福,奴婢是伺候富察貴人的二等功女碧蘭。”
“你有什麽話要說?”柔則聰明絕頂,立即明白過來宜修與甄嬛為伍,早已背地裏安排好了一切,隻是她不解,甄嬛與宜修是怎麽事先知道自己的計劃?難不成是容止?
“回皇上,皇後,富察貴人一心想攀附高位,想取皇後而代之,所以她早就開始密謀皇後與謹妃反目。”碧蘭微微低著頭,像陳訴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富察貴人聽到碧蘭的話,額頭青筋凸起,眼裏湧出嗜血的恨與絕望,她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為何出生在富察家族卻無人為自己說話!
她好恨……
碧蘭繼續說道,“她先用毒藥毒死剪秋,扔進荷花池,讓所有人以為剪秋是溺水身亡,後來被容止發現,富察貴人就嚴刑拷打了容止,結果還是殺了她……”
柔則雙眸湧出淚水,死死地捏住羅帕,幾乎從牙縫裏逼出來,“簡直目無王法!”
“求皇上降罪,奴婢實在是身不由己呀,富察貴人拿奴婢的家人要挾奴婢,奴婢別無他法,隻求皇上留奴婢全屍!”碧蘭說得清淚長流,如同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一屋子的人大氣都不敢喘,柔則閉了閉眼,收起自己的眼淚,與端貴妃對視一眼,隨即朝皇帝道,“皇上,富察貴人罪不可恕,但念在這幾個宮女能及時認錯的份兒上,請皇上從輕發落。”
兩個宮女的事弄了一天,皇帝早就累了,“罪婦富察氏草芥人命,心狠手辣,賜貓刑,碧蘭幫襯著富察氏害人,同賜貓刑,誅九族。青煙和太監交給謹妃處置。朕乏了,熹嬪,你陪朕回養心殿用晚膳。”
富察貴人始終是無法為自己辯駁,此刻她已經放棄了掙紮,她心裏千般恨萬般恨,隻求來世再不入宮門王府半步。
三言兩句,富察貴人的命運走到盡頭,還讓熹嬪得到了皇帝的青睞,不甘心,柔則實在不甘心,滿軍旗又損失了一個妃嬪,甄嬛,你可真是好樣兒的!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容止的屍體已經被處理掉,隻剩下柔則、齊月賓兩人在長春宮正殿,齊月賓捧著茶,無限惋惜,“原本計劃好的,可以把宜修打進深淵,那碗山楂糕就算沒有毒,也會變成有毒。可竟冒出來一個甄嬛!”
“本宮太小看她了,平日裏默默無聞,竟在關鍵時刻三言兩語扭轉局麵……”柔則冷笑,“不過這樣也好,再這樣下去皇上一定會懷疑本宮的,就讓富察貴人做那個替死鬼吧。”
“娘娘說得是,這次不行,咱們還有下次,但是我們都疏忽了甄嬛竟會如此聰明,實在不能不防。”端貴妃目光幽冷地道。
“她與宜修早已為伍,這一點無可厚非,但是她也隻有這些小聰明,救得了她一次,難不成還能救第二次第三次?”柔則笑地很平靜。
“損失了一個富察貴人,咱們還有的是,那個安陵容,娘娘您看……”
“安陵容性子太弱,不過性子弱有她的好處,你要做的不急於這一時,咱們慢慢來。”
“是。”
夜深,月亮懸掛在高空,明月灑下白色的柔光給碎玉軒鍍上一層高雅的顏色,美麗溫柔,躺在帝王的懷抱裏,寬厚偉岸的男子,濃烈強勢的氣息,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仿佛遊走在雲端,享受著屬於自己最真實的夢!
一場好好的宴會就這麽散了,這件事自然也會傳到各個王公大臣耳朵裏,皇帝不得不殺了富察貴人,倒是富察玲瓏的父親禮部尚書得知這件事後就病倒了,皇帝為了寬慰他賞了不少金銀珠寶。
齊妃禁足的第二日就聽到富察貴人貓刑的消息,震驚之餘是傷心,她是了解富察貴人的,平日雖莽撞卻也沒那麽膽量敢連續殺兩個人,解禁後她去長春宮找柔則請罪,順便提起富察貴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殺人的,柔則隻是微笑,“當日人證物證俱在,縱使本宮想為她說話,卻也是無能為力,怪隻怪她太沒用了,這樣的人早晚為人魚肉。”
齊妃看著柔則說話幾乎沒有一絲情感,縱然語氣惋惜,卻從她的眼裏看不出絲毫溫度,是她的錯覺嗎?
“好了,當日本宮禁足你也並非本意,隻是要讓你有個教訓,這次本宮隻是禁足,倘若下次遇到皇上、太後,就遠遠不止禁足這麽簡單,你明白麽?”柔則道,“宮裏人心險惡,自保為上,別癡心妄想,否則隻會跟富察貴人一個下場……”
齊妃聽得頭皮發麻,柔則無形的壓力直逼向她,那美麗如仙的臉,那溫柔動聽的聲音,此刻如同針紮。
“是,嬪妾明白。”
齊妃走後太後就來了,柔則對著鏡子看了看引以為傲的容貌,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幾分冷峻淩厲,飽滿的額頭,精心勾勒的遠山黛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朱唇微翹,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仿佛每一處都是精心雕刻的,她身穿著芙蓉蜜色繡折枝蝴蝶花氅衣,頭戴著點翠銀鳳含珠步搖,清清爽爽,大氣十足。
她起身跪下迎太後,“兒臣恭迎皇額娘,皇額娘萬福金安。”
太後徑自往裏走,淡淡地開口,“別跪著了,起來吧。”
柔則起身往裏走,太後已經坐在長春宮主位上,太後用了一枚碧璽翠珠扁方綰發,腦後簪了一對素銀簪子,穿著一身家常的湖青團壽緞袍,繡著幾朵淡白的蘭花,清爽不失華貴。
“你這裏的茶可真香,皇帝可越來越寵愛你了。”太後端起青釉瓷杯聞了聞,聽不出誇讚還是諷刺。
柔則不緊不慢卻帶著兩分恭順,“這是皇上前幾天新得的洛神花茶,番邦進貢的,皇額娘喜歡的話兒臣派人送去壽康宮孝敬皇額娘就是了。”
太後聞了味後便擱下茶杯,“甄宓雖美若天仙,卻為情自盡,以保衛國家,保護夫君,實在可歌可泣,可是你與哀家都無法成為這樣的人,還有個說法,洛神花是洛神血淚幻化而成的,沒到洛神花開之時,那豔紅如血的顏色,會映亮整個藍天,妖豔而淒涼,皇後,你這是要至哀家於什麽地步?”
柔則跪下,太後卻看不到一絲慌亂,隻聽得她娓娓道來,“皇額娘息怒,洛神的傳說雖可歌可泣,卻也隻是傳說,咱們堂堂大清王朝盛世,實則不該為傳說傷了情麵,別的也就罷了,洛神花美容養顏的功效可是絕無僅有的!”
“隻可惜哀家老了,美容養顏又有何用,還是留給你吧。”太後道,“你與宜修是至親姐妹,與哀家也是同一家族的,別以為這次的事哀家不過問就代表哀家糊塗,非得弄得不可收拾的地步才算完嗎?”
柔則微微一笑,果然是比較心疼宜修,為著這事兒來還不忘下一個馬威,“皇額娘說什麽,兒臣不明白。”
“隻有皇帝才會被你騙得團團轉,哀家清楚得很,你為何要三番五次害宜修,還連累了富察貴人,連帶著禮部尚書都病倒了。”太後實在不喜歡她的性子,容貌太過耀眼,城府又深,頗為狠毒。
柔則隻是微笑,一如既往地保持她最完美的笑容,“皇額娘方才說您已經老了,就不要再管後宮的事了,後宮有兒臣在,一定會平安穩固的。”
太後見柔則絲毫不給自己顏麵,有些氣急,柔則一向眼高於頂不把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放在眼裏,如今她竟敢明著跟自己作對,“眼下你越來越不把哀家放在眼裏了。”
“皇額娘不要生氣,您永遠都是兒臣的表姑母,與兒臣同為烏拉那拉家族,所以為了家族的榮耀,兒臣也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柔則的語氣溫婉動人,聽起來賢良淑德。
“哀家可以坐視不管,隻一個條件,你不能再害宜修了,否則哀家不會饒恕。”太後自然知道柔則這麽做的道理,後宮女子擅長玩心計,必須要有一個能製衡住她們的皇後,這一方麵她對柔則無話可說,宜修是她的親妹妹啊,她若尚有一絲良知在,就不應該與她計較,好好保護她,就算宜修沒有恩寵,沒有子嗣,她能安穩度日,能在宮裏平安地過一輩子,也就夠了。
“皇額娘說的是什麽話,兒臣與宜修本就是親姐妹,她不先來惹兒臣,兒臣是斷斷不會與她計較的。”太後是老了,竟會敗給一個年輕女子,果然是青出於藍啊,她突然想起什麽,又笑道,“剛剛說到甄宓,哀家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選秀皇帝得了一位甄氏,熹嬪對嗎?”
柔則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表麵卻平淡無比,“是。”
太後自然是知曉了熹嬪昨天的一舉一動,她可是真真切切地瞧見那位熹嬪的容貌,看著皇帝寵幸一個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柔則這下子可有的受得。於是道,“進宮這麽久,皇帝是第一次讓她侍寢嗎?”
“兒臣看過淨事房的檔案,是第一次侍寢。”柔則麵不改色地回答。
“皇帝年輕氣盛,喜歡新鮮是很正常的,皇後一定要多擔待,做一個賢惠的好皇後才好。”太後看著她平靜的臉,心裏才微微好受些。
“兒臣多謝皇額娘教誨,隻是烏鴉再怎麽飛,也不能變成鳳凰,皇額娘就不必過操心了。”
“希望如此吧。”太後並不想多與柔則共處一室,三兩句說完就離開了,柔則坐在軟塌上,吩咐新提拔的貼身宮女容若,“熹嬪回宮碎玉軒了嗎?”
容若道,“娘娘,熹嬪今日一大早就回碎玉軒了,奴婢聽蘇公公的意思是,今晚依然是熹嬪侍寢……”
柔則冷笑,眼神變得冰冷,散發著駭人的氣息,她可以容忍皇上寵幸任何女子,但是無法接受甄嬛,想到她的清純美麗,那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臉,她就覺得怒火攻心,偏偏這個熹嬪還是自己向皇帝替她求的,找不到地方發泄,她狠狠地賞了容若兩個巴掌,容若差點暈過去,整張臉都腫了,忍住眼淚跪在地上,柔則悠悠地道,“你說,本宮與熹嬪,誰更美麗一些。”
容若極力壓製住顫抖的身體,“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容顏絕色,是天底下最美麗最尊貴的女子。”
柔則的心情才慢慢平複,是的,她是天底下最尊貴最美麗的女子,就連太後那個老太婆見著自己盛裝的樣子都會驚豔,其他人都比不過她……是的,憑她甄嬛,年世蘭,都隻是皇上的玩物而已,誰都無法取代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宜修處置了那個小太監和青煙,任憑二人如何求饒,都是因為她們剪秋才死的,所以縱然她心有不舍,卻難以咽下這口氣,隻要是對她有二心、出賣過她的人,都不會饒恕。
太監被割去舌頭、挑斷筋脈丟進河裏喂魚,青煙被挖去雙眼砍去四肢丟進亂葬崗自生自滅,宜修冷幽幽地站在院子裏,語氣沒有任何溫度,“這就是背叛本宮的下場,你們都可以來試一試。”
景仁宮的宮人奴婢跪了一地,高呼不敢。
是啊,這件事一出,她失去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再也無法信誰,可也是因為這件事,才明白當日熹嬪並不是與自己開玩笑,不管她的原意為何,不管她是不是想依附自己利用自己,都無所謂。
熹嬪身穿藕色玲瓏碧玉長裙,頭戴著金玉滿堂步搖微笑地朝宜修走來,她虔誠萬分地朝宜修行禮,“嬪妾拜見謹妃娘娘。”
“後宮的人都知道了你昨日替本宮說話,你應該避嫌的。”宜修淡淡地道。
甄嬛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些,表情溫和,“嬪妾有娘娘庇佑,自然不怕。昨日事情一出,整個後宮都知道嬪妾與娘娘一體,所以嬪妾來與不來,不都是一樣的結果麽。”
宜修突然發現眼前這個女子的魅力了,難怪柔則會忌憚她,此女雖長相與柔則相似,可是她風輕雲淡,似乎什麽事情都不能令她皺半分眉,無欲則剛四個字是她嫁給皇帝多年才明白的道理,甄嬛一個十六歲的女子竟懂這些,除去昨日之事,此女並未露過半分鋒芒,這一點,宜修不得不佩服她。
她輕笑,“看你的樣子,皇上一定很寵愛你。”
甄嬛隻是微笑,看不出其他情緒,“嬪妾能得皇上恩寵已是萬幸,卻也未曾奢望過能獨寵,恕嬪妾冒犯,謹妃娘娘之前如此受寵,不也落到現在這般麽。”
宜修身體震了一下,是啊,任憑她曾經如何受寵,地位如何高,現在這景仁宮如同冰窖,恩寵二字,從來不是任何人可以一直擁有的,“你倒是看得明白。”
“嬪妾依附謹妃娘娘,娘娘存嬪妾存,娘娘亡,嬪妾自然沒有好日子過,嬪妾幫您也是幫自己。”甄嬛微微低頭,謙卑恭順,挑不出半分毛病。
“可你知道,得罪皇後就是得罪整個後宮,如果被她抓住把柄,本宮是救不了你的。”宜修不忘提醒她。
“嬪妾自然明白,如果有那麽一日,嬪妾自然不會連累娘娘。”
眼前的女子蕙質蘭心,心思玲瓏,卻懂得明白的時候裝糊塗,她是不排斥甄嬛的,甚至有些喜歡她的智慧和隱忍,但當時的宜修並未曾想到此女會是她將來的劫難。
她撥動著手裏的青瓷釉茶杯,裏麵的茶水清淡碧綠,她隻是微笑,“這一次若不是你,本宮僅憑自己的力量或許難逃一死,她們一個個地都巴不得本宮栽呢。”
“謹妃娘娘是有福氣之人,絕不是這點小事就能打倒您的。”甄嬛淡淡地道。
沉思片刻,宜修朝她招手,“你過來,本宮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甄嬛附耳,宜修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的臉色微微有變化,隨後恢複鎮定,她也明白了宜修的意思。
“嬪妾知道該怎麽做,娘娘放心。”甄嬛謙卑地道。
宜修隻是微笑,直到甄嬛離開,想起太後昨日過來看她,告訴她柔則已有身孕,但是她自己不知道,是太後一直安排在長春宮的宮女發現不對勁,事先稟告了太後,又讓太醫保密,但是這件事是瞞不了多久的,柔則早晚會知道,但是晚一天也有晚一天知道的好處,不是麽?
太後知道自華妃小產後皇帝一直沒有子嗣,他也很想有一個嫡長子,彌補他自己是庶子之失,沒想到皇後果然懷孕了,縱然不知道此胎是男是女,皇帝也會百般疼愛,有了這一胎,皇帝縱然因為剪秋與容止的死對皇後有半分疑惑,也都會煙消雲散,柔則,真是老天都在幫她。
甄嬛帶著宮女走在回碎玉軒的路上,心裏沉了下去,宜修剛剛告訴她,皇後懷孕了,但是皇後自己不知道。
甄嬛覺得很不可思議,柔則是尊貴的皇後,竟不知道自己有身孕,卻被宜修先知道了,
放眼整個後宮,怕是隻有太後一人有這樣的權勢令皇後暫時不知道,那麽,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阻止?殺死孩子麽?不,她做不到,稚子無辜,何況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若是個公主也沒有影響,若是皇子……。
她與柔則無冤無仇,卻多次在她眼裏看到對自己的不滿,甚至是憎恨,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容止與剪秋的死她已經看清了皇後的脾性,利用兩個丫頭來陷害自己的親妹妹,這樣的心機與手段,如果自己繼續為人魚肉,恐怕到時候怎麽死都不知道。
宜修說得對,在這個步步為營的後宮,隻尋求安穩的日子會讓自己陷入無盡深淵。
她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慢慢走回碎玉軒。
這個晚上還是甄嬛侍寢,她靠著皇帝偉岸的身軀,感受到濃烈的男子氣息,心裏卻平靜無常,現下已比剛侍寢的那晚好多了,那個晚上她初心萌動,既緊張又害怕,差一點就為這個男子傾心,可她多麽理智,多麽清楚自己隻是一個替代品,硬生生的掐掉自己心裏還未燃燒的火種,任它湮滅。
皇帝喜歡她的純真,喜歡她與柔則幾分像又不像的臉,柔則一直都是一位好皇後,他是愛她的,但近幾年卻少了幾分小女兒家的明媚,裏裏外外散發著成熟與端莊,就連房事也是相敬如賓一般,甚是少了幾分樂趣,眼前的甄嬛卻不一樣,她青澀、清純,美好得仿佛一朵還未開苞的花骨朵等著他來澆灌,他甚至有些迷戀這樣的感覺。
“這幾日辛苦你了。”皇帝緩緩道,聽不出多少情緒。
“皇上這樣說可是折煞臣妾了,侍奉皇上是臣妾的福分。”同樣地,雖然能感受到這個男子強烈的氣息,卻也感受到他冰冷的心,根本不會在她身上停留分毫。
“朕給你金銀珠寶玉器首飾你都不要,告訴朕,你需要什麽。”皇帝把玩著她纖細的手腕,觸感很好。
甄嬛隻是微微一笑,她的確不需要那些虛無的東西,她要的,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得到,“臣妾進宮侍奉皇上已是萬幸,卻也不得不自私的想要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男女都可以,隻要有個依靠……”在這八麵圍牆的深宮,她除了盼望日後有個依靠,還能奢望什麽。
皇帝眼裏閃過一絲詫異,隨後道,“孩子會有的,朕何嚐不希望子孫滿堂,也是急不來的,既然如此,朕便賜你坐胎藥,也能讓你安心,如何。”
甄嬛笑道,“皇上賜坐胎藥,應該嬪妃們人人有份,臣妾也算為其他姐妹謀福了。”
皇帝隻是道,“朕看重你,隻賜給你一個人。”
甄嬛臉色有些變化,她本就聰慧過人,皇帝這樣說,她懵懂地問,“且不說其他姐妹,但是皇後娘娘是後宮之首,臣妾聽聞皇後娘娘一直都想為皇上生個皇子,皇上應該賜予皇後娘娘坐胎藥的。”
“不必了,隻賜你一人就好。”皇帝已不準備再與甄嬛說下去了
她盯著頭頂繡著二龍吐珠的織錦緞床帳,皇帝不知道皇後有身孕卻不賜坐胎藥,直到後來甄嬛秘密宣召太醫替她檢查時,她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皇帝才是那個心思最毒之人。
不過當時的甄嬛並未曾意識到這一點,皇帝肯賞坐胎藥對任何女子都是極大的恩賜,若不是她身體本能對這些東西有抗拒性,若不是她服下後便腹痛不止,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侍寢過後的第二天,那碗坐胎藥就如約送到了碎玉軒,宮內人人皆知甄嬛備受皇帝寵愛,不僅連續侍寢更賞賜了坐胎藥,甄嬛在蘇公公的眼皮下盡數喝下,不出半個時辰便腹痛不止,她當下心裏便有了疑惑,忍著痛苦,悄悄地讓宮女去找太後,太後很快派來一位老太醫,太後是何等人物,隻聽宮女草草說了幾句就明白過來,並囑咐了太醫不管發生任何事堅決不能走漏風聲。
太醫到碎玉軒的時候甄嬛已經在趴在床上無法起身,一頭的密汗,麵容蒼白,太醫為她搭脈後,隻說了氣血不足,是服了傷子宮的藥物,當驗過那碗坐胎藥剩下的殘渣時,不禁大驚。
“徐太醫,請你如實告訴我,這坐胎藥是不是有問題。”
太醫的反應已經證實了甄嬛心中的猜測,她隻是要太醫親口告訴她,也必須親口告訴她,“您是太後身邊的人,相信您回去也會如實稟告太後,可是請您理解我的心情。”
徐太醫自然知道這裏頭的來龍去脈,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太醫,主子的事情他一向不管的,可看見甄嬛這麽可憐的樣子,他有些於心不忍,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還請小主顧及臣已年邁,不能讓別人知道是臣告訴您的。”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甄嬛自然明白太醫的難處。
太醫歎了口氣,“這碗坐胎藥裏放了有損女子身體的東西,小主隻一碗喝下去也許沒事,但如此劑量喝上半年的話,便再不會有孕。”徐太醫提著腦袋告訴甄嬛這個秘密,皇上賞賜給嬪妃的坐胎藥裏竟是絕育藥,這實在是不敢相信。
“那為何我現在就腹痛?”甄嬛的心冷了下去,她死死捏住雙手,忍住自己想要發泄的衝動。
“小主身體偏寒,本就不能食用寒性食物,所以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徐太醫緩緩道。
甄嬛地閉上眼睛,死死地咬住下唇,全身冰冷,微微發抖,太醫的話如同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來,難怪皇帝不讓皇後喝,她頓時覺得真是可笑無比,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麽?
皇上有剝奪自己為人母權利的心思,想害得她永遠都當不了母親,還假惺惺地說這是什麽坐胎藥!可笑至極!這口氣她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難怪謹妃會對皇上心灰意冷,難怪太後不待見皇上,難怪皇上至今沒有子嗣,皇後,皇後懷孕了,如果皇上知道皇後有身孕也會這樣做麽?
不會,他絕不會殺死皇後的孩子,太後說過,皇上一直想有一個嫡長子,所以無論如何皇帝都不會讓任何人在皇後生下皇子之前有身孕的,帝王之心就是那麽可怕,那麽自私。
“有勞徐太醫,這件事我不會對別個提起分毫是你告訴我的,你放心就是,還望太醫也也向外稱我的身體沒有問題,這樣才能保住你我。”甄嬛再次睜開眼睛,對著徐太醫叮囑。
徐太醫是太後的人,他自然知道該怎麽做,隻是眼前這個熹嬪看起來柔弱,內心卻剛強堅毅,他自然是有些不忍的,便道,“小主請放心養好身子,太後今日派微臣前來,想必小主也知道太後的意思,一切請珍重。”
太醫行禮後離去,甄嬛無力地靠在床榻上。
外頭烈日當空,四處充斥著夏日炎熱的氣息,時不時還有蟬鳴的聲音傳來,甄嬛聽見仿佛不屬於自己的聲音,“流朱,去把剩餘的藥渣收好。”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自己的丫鬟,有些念頭一旦萌生就再也收不住手,她不想也不能弄髒她們的手。
“是。”流朱應聲道。
柔則是在三日後的晨吐後發現不對勁的,心下有了計較,便召太醫診脈,沒想到真是喜脈,她高興地大賞了長春宮上下,並第一時間通知了皇帝,皇帝自然喜不自勝,來沒來記得處理養心殿的折子就趕到了長春宮。
蘇公公來報長春宮有喜的時候,皇帝握住筆的手都拿不穩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蘇公公見著皇帝這個樣子,便再次微笑著肯定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有喜了。”
皇帝頓時覺得鋪天蓋地的狂喜向自己湧來,自柔則的第一個孩子小產後,他一直心裏有道刺,就算是年世蘭有孕,他也沒有多高興,原因就在於他是想要一個皇後嫡出的皇子,他會好好培養,他會向世人證明,愛新覺羅氏終有一個中宮皇後所出的皇帝,不再活在庶出的陰影下。
“柔則,你可知道,朕一直都想你為朕生個嫡長子。”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長春宮,並當即下了口諭,“皇後懷孕期間宮內上下務必盡心照料,若有半點差池,朕定不輕饒!”
料理後宮之事就交給了齊月賓,頃刻間,合宮上下都知道皇後娘娘有孕之事,有心如死灰的齊月賓,有嫉妒怨恨的華妃,還有憤憤不平的齊妃,有淡然若之的謹妃,也有心如止水的惠貴人,還有毫不起眼幾乎被遺忘的安答應,宮內嬪妃多不算多,少也不算少,在眾人看來,原本就是皇上心尖上的皇後娘娘眼下有身孕,自然更是被皇上捧在手心的,皇上幾乎把所有好東西都送到長春宮,就連太後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積攢多年的送子觀音給柔則養胎,這尊送子觀音是當年太宗賜給孝莊太後的,流傳了近百年,孝莊太後贈與順治皇後博爾濟吉特氏,後來順治皇後又贈與當年育有兩子的德妃,博爾濟吉特氏與烏雅氏本就交好,當年的赫舍裏皇後雖不滿順治皇後此番舉動,卻也沒有過多在意,畢竟赫舍裏皇後隻有一位二阿哥,且都不如四阿哥與十四阿哥優秀,現在這尊送子觀音太後竟不得不拿出來賜給柔則保胎,可見她也是煞費苦心的。
柔則在寢殿內看著容若清點賞賜的時候,看著這尊玲瓏剔透、成色極好的送子觀音,微笑地道,“太後還真是大方,連送子觀音都拿出來了。”
容若微笑,“如今娘娘是宮裏最尊貴的女子,縱然是太後,也不得不顧及皇嗣,娘娘始終是有福氣之人。”
柔則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這是第二次懷孕了,絕不能出任何差錯,她是一定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皇子的,“大清朝烏拉那拉氏出生的皇後也不算少,太後為何不待見本宮卻喜歡宜修,同是一個家族的姐妹,本宮還是嫡出小姐!”
“太後娘娘自知皇後娘娘是嫡出,且如此受皇上恩寵,自然是要避嫌的,娘娘您可多慮了。”容若比容止好的地方是知道察言觀色,是知道怎麽才能討好主子的歡心,柔則自然是很滿意的。
“真希望這胎是個皇子。”柔則喃喃道,眸裏竟多了幾分母性的慈愛。
容若深深地看著,笑了笑,“娘娘,是生皇子還是公主,自然是取決於娘娘的。”
柔則眼裏劃過一絲異樣,隨即明白過來,隻是微笑吩咐,“好了,送子觀音給本宮好好供起來,其他的收進小庫房吧,這些金銀玉器,本宮實在是看多了。”
“是。”容若福身退下,柔則靜靜地靠在金玉軟墊上假寐。
柔則這一胎很穩定,一是她身體強壯,當年小產雖傷了身體,但這幾年悉心調養並無大礙,二來她萬事小心,任何人送來的東西都經過太醫檢驗,絕無差池,宜修見著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覺得可笑,整個後宮她防的隻有自己了吧,可她才不會傻到去害她的肚子,不管她有沒有去害柔則,她肯定,隻要柔則的肚子有任何問題她都逃不了責任,還好,柔則很重視這一胎,重視得滴水不漏,也省了她不少心。
除夕,柔則已有七個月的身孕,後宮所有嬪妃包括太後都在太和殿過年,柔則穿著一件朱紅色織錦鳳凰流蘇長裙,因而冬日格外懼寒,便再搭了一件銀鼠窄襖,頭上戴著金累絲珍珠鳳釵,金色並珍珠,耳環是玲瓏藍寶墜,這個除夕因為懷有身孕她穿得明豔動人,美麗不可方物。
太後身著的墨藍色厚鍛繡蘭桂齊芳的棉袍,漆黑不見一根銀絲的發髻上斜插著兩支雪色流珠發簪,她一邊撿了顆玫瑰酥吃了,淡淡地看著座下的歌舞表演。
齊月賓穿著藕色繡著百合花的織錦長裙,外頭同樣套了一件紫色鼠襖,發髻上簪著一直赤金合和如意讚,珍珠翠玉,赤金燦爛,雖然她的衣服不如其他嬪妃華麗,但這支發簪卻不能令人忽視,她隻是淡淡地道,“每年都是這些歌舞,倒看不出多少新意。”
華妃笑了笑,“貴妃姐姐平日在宮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竟也覺得這些歌舞沒有興趣?”華妃向性子高傲,今日的她戴了支珍珠蓮花步搖,長長的碎玉和珍珠鑲成一朵朵盛開的蓮花,又以黃玉為蕊,碧色水晶為葉,精巧無比。
齊月賓隻是笑道,“本宮隻是感慨,咱們又老了一歲,卻萬萬是比不過皇後娘娘那樣有福氣的。”
齊妃插了句,“皇後娘娘是國母,出身高貴,又深得皇上寵愛,怎麽可能是沒有福氣之人?”齊妃一向低言少語,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有些懼怕柔則,她雖比不上柔則、端貴妃等人聰明,但心下也十分清楚,皇後是萬萬惹不得的。
柔則隻淡淡地聽著她們的談話,看向一旁的皇帝,皇帝穿著朱紅色紗綴繡八團夔龍單袍,她瞧著皇帝的一雙眼睛,竟落在熹嬪的身上,她朝熹嬪看去,隻見她穿著新製的雲雁細錦,及冷清的淺綠色,似露水染就,繡黃蕊白花的梅花和水仙,和真花一般大小和顏色,甄嬛是拿了真花蒸了暖氣熏了一夜的,披在身上,花香傾骨,仿若自己也成了那百花叢中的一朵,她的眉畫的是皇帝中意的遠山黛,先薄施胭脂,再抹上一層雪白香粉,姿態淡雅,惹人憐愛。
“熹嬪是用了什麽香料,這香味竟這般好聞?”皇帝突然開口道,眾人的眼光不由得朝甄嬛移去。
坐在甄嬛身邊的沈眉莊笑而不語,之前她建議甄嬛這樣做的時候,她還有些不願意,覺得太麻煩,如今看來效果十分可觀。
甄嬛起身,恭敬淡然,“回皇上,臣妾哪懂什麽香粉香料,隻是拿花熏了一下衣服而已,讓皇上見笑了。”
見笑?怕是故意的吧!
皇帝自然沒有聽說過這種熏衣的辦法,被甄嬛這麽一說,便有了興趣,笑著道,“這漫長的冬季,除了梅花還有什麽花開得這樣好?”
甄嬛回答,“臣妾一向愛花,一年四季屋子裏都是開得芬芳的鮮花,也權當是臣妾的一點兒小愛好了。”
“從前倒不知道你有這般心思。”皇帝極為讚賞,“皇後愛山茶,謹妃也愛牡丹,沒想到你也是性情中人,朕會記在心裏,明年入春了命人種植些花種在碎玉軒吧。”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對皇後說的。
令柔則沒想到的是,皇帝不僅對甄嬛大為讚賞、另眼相看,承諾給她種花,竟還在此刻提起了謹妃,謹妃她愛牡丹,牡丹是花王,今日眾嬪妃都在場,皇上怎麽能告訴所有人牡丹是謹妃所愛!
柔則絕色的臉有片刻僵硬,很快反應過來,溫和地道,“皇上愛惜妹妹,臣妾自然會替皇上為熹嬪妹妹種植最好的,可臣妾如今行動不便,來年春天恐怕就要生產了,這件事不如交給端貴妃與華妃?”
讓她去給一個地位低下的女子安排?柔則萬萬做不到。
“臣妾多謝皇上和皇後垂愛。”甄嬛自然是大大方方地接受,她抬頭看了上方的柔則一眼,沒有錯過她眼底的憎恨。
沒錯,是憎恨。
柔則是個太過小心眼的女子,但凡有任何威脅到她地位和恩寵的人都沒辦法忍受,可是柔則卻忘了始作俑者是皇帝,不是她一個小小的甄嬛可以左右的,她把這些東西看得太重,太重,以至於累的始終是自己。
安陵容看著甄嬛頗出風頭,實在是為她高興,安陵容出身本就不高,過年也沒幾件像樣的衣服,隻穿了一件煙霞銀底色的棉袍,繡著幾枝石青碧藤蘿圖案,亦不配香囊、玉佩,頭上簪了一對年前甄嬛送的暗紅瑪瑙圓珠的烏銀扁釵,也算將就,她朝甄嬛細聲道,“姐姐,今日你這身打扮,可要蓋過皇後的風頭了。”
甄嬛低聲道,“皇後始終是皇後,我這一身隻是今日出出風頭,不作數的。”
“皇後如今身懷六甲,身型也越見豐腴了,許多衣裳她是不能穿的,姐姐何不趁此機會……”
甄嬛自然明白安陵容的意思,她一直覺得安陵容性子雖安靜膽小,卻也是個有主意的人,關鍵時刻,她提的建議倒能幫自己一把。
“你替我著想,怎麽不為自己打算一下?皇上正值盛年,你可不要熬到人老珠黃。”甄嬛反過來調侃她,
安陵容有些害羞,“妹妹有多大能耐自己心裏清楚,隻一心全依附姐姐了。”
“無論如何,斷不能拿皇嗣開玩笑,你明白嗎?”甄嬛囑咐。
“是,妹妹明白,姐姐說到底還是善良的。”安陵容應聲。
甄嬛默然,隻聽得上方皇帝有些焦急地聲音傳來,“皇後,皇後你怎麽了?”
隻見皇後倒在皇帝懷中,麵色發白,她緊緊地抓住皇帝的袍子,顫抖地道,“我的孩子……”
除夕夜太醫都休假回去了,值班的太醫一個都沒有,沒有人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出事,前麵好好的保了七個多月的胎,安然無事,卻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出事。
皇帝踱步在太和殿寢殿內,看著已經暈厥過去的柔則,他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催太醫了,“太醫呢!太醫都死了嗎!馬上去給朕把所有太醫召進宮!”
宮人早已兵分幾路去各個太醫家中,然而最快的來回也要半個時辰,柔則能不能撐過去,皇帝心裏如萬千隻螞蟻啃噬,砸碎了殿裏的古董花瓶、金銀玉器,能砸的都砸了,眾嬪妃全都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個,誰都未曾見過皇帝如此憤怒生氣的樣子。
太後站在旁邊,幾個宮裏有經驗的嬤嬤來替柔則檢查身體,也未發現出血等小產的症狀,為了皇帝安心,一個嬤嬤跪在地上道,“皇上不必太擔心,皇後娘娘沒有出血,更無小產的症狀,想必是勞累或是動氣造成的,皇後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皇帝這才收住了憤怒,卻還是破口大聲道,“你們到底是怎麽照顧皇後的,怎麽會動氣?怎麽會勞累!你們一個個地不為皇後分擔,朕養你們有何用!”
皇帝罵完才後悔,是自己太著急了,這幾句話無疑是把太後也罵進去了,還未等他開口,太後怒意勃發,“皇帝,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皇上和太後母子對峙,眾人跪在地上,頭埋得更深。
“皇額娘請恕罪,朕……朕實在是太著急了。”皇帝朝太後頷首,語氣溫和下來。
太後也不想當眾給皇帝難堪,她看著床上的柔則,心裏燃燒起烈火:皇後啊皇後,這麽多年了,你竟還有這般魔力,令皇帝跟哀家對峙,放任整個天下,恐怕隻有這位柔則皇後有此力量了吧。
那麽,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柔則遂意的。
“罷了,哀家乏了,先回壽康宮。”太後說完看了一眼宜修,宜修跪在地上沒有動,徑自離去。
沒有人敢動柔則,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怒了皇上,直到幾個太醫急匆匆地跑進來,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微臣來晚了。”
“趕快替皇後診治!皇後有什麽差錯朕要你們的腦袋!”太後走後,皇帝的憤怒又被挑了起來,他都差點給那幾個太醫一腳踹去了。
太醫的額頭開始冒汗,皇後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除夕這天,真是要他們的老命,替柔則診脈後,幾位太醫才鬆了口氣,為首的徐太醫朝皇帝道,“皇上請放心,皇後娘娘隻是動了胎氣,微臣開兩副益氣補血的藥,娘娘服下就沒事了。”
“皇後一直悉心養胎,為何會動胎氣?”皇帝還是不解。
徐太醫道,“有時候並非悉心養胎就是萬全的,還得看娘娘的心境,隻要心境好,自然就不會動胎氣,娘娘的胎已經是最後的關鍵期,還望皇上告知娘娘,一定要平心靜氣,斷不可亂了心神啊!”
宜修冷笑,這就動胎氣了?這就受不住了?才隻是開始呢,能不能生下這個孩子,還得看她的造化。
皇帝打發了眾嬪妃離開,當然是要了解他最關心的事,“徐太醫,你是宮裏的老太醫了,依你看,皇後這胎是皇子的幾率大,還是公主的幾率大?”
“這……”徐太醫愣住了,他雖然能根據孕婦的脈象依稀辨別是男是女,可眼前的是皇上,如果說錯了那豈不是欺君之罪。
“怎麽了徐太醫,你不是有這方麵的經驗嗎?”皇帝皺眉。
豁出去了,萬事有太後撐腰,徐太醫恭敬地道,“皇後娘娘懷孕期間胎像平穩,但現在卻會動胎氣,說明有絕大可能是為皇子,可是皇後娘娘正值青春,即便此次是為公主,來日也一定會為皇上誕下皇子的。”
絕大可能?那也不是肯定的,皇帝朝太醫招招手,“朕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見柔則還未醒,又想起方才太醫所說的,皇帝不知怎麽地覺得自己有些疲憊,他叮囑容若,“朕還要去看看太後,你好好照顧皇後,醒了派人來告訴朕。”
“是。”容若福身。
皇帝走後,柔則慢慢坐了起來,眼裏是無窮無盡的深淵,分不清此刻的情緒。
容若連忙扶住她,“娘娘您醒了,皇上剛走,奴婢去叫皇上。”
“不必了。”柔則出聲阻止,任由容若拿了軟枕放在背後,她靠在軟枕上,摸著自己依舊隆起的腹部,“方才太醫跟皇上說的話,本宮都聽到了。”
容若自然明白過來,她安慰著柔則,“娘娘,皇上隻是想要一個皇子,縱然此胎不是,以後也會有的,您放寬心,好好養胎。”
柔則立刻緊張起來,她抓住容若,顫抖地道,“不,本宮這次一定會生下皇子的,一定會!”
容若會意,輕輕地拍拍她的背,“是,皇後娘娘洪福齊天,自有神明庇佑,一定會誕下一個健健康康的皇子。”
“可是容若,你說,若是本宮這次生的不是皇子,皇上會不會變心?會不會不愛本宮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柔則就受不了,她無法忍受皇上的心裏還有別人,更不許任何人撼動她的地位。
她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甄嬛的臉,她比自己年輕,比自己有活力,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種自己早已沒有的青春氣息,有朝一日自己老了,若是沒有皇子做依靠,皇上就不會愛她了!
不要!她絕對不要!
“娘娘,娘娘您放寬心,太醫說了您千萬不可動氣呀!”容若耐心地哄著她,“娘娘一定會生下皇子的,一定會……”容若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如同魔咒一般,深深地紮進柔則的腦海裏。
是,一定會!
“容若,你沒有騙本宮吧?”容若扶她睡下後,她還是有些緊張,還是要再確認一遍。
容若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皇後,您是國母,母儀天下,受萬民朝拜,受天下尊重,您要生皇子,全天下都阻止不了,您放心。”
柔則這才安心睡去,容若起身,看著自家主子被甄嬛那個死丫頭折磨成這樣子,心裏不舒坦極了,於是召來兩個宮女,“你們兩個,找人去監視熹嬪的一舉一動,她每天做了什麽,去了哪裏都要來向我匯報。”
“這……”監視嬪妃是大罪,兩個小宮女麵麵相覷,這個罪名她們如何承擔得起?
“這是皇後娘娘的旨意,你們敢不遵?”容若淩厲地道。
“是,奴婢遵命。”
從長春宮出來,皇帝自然沒有去見太後,而是去了碎玉軒。
一進碎玉軒就聞到一陣清雅的花香,溫暖芬芳如同在春日裏一般,皇帝這還是頭一次踏進碎玉軒裏,見甄嬛穿著碧色裏衣在案桌上寫著什麽,皇帝走過去,隻見她未施粉黛,三千青絲傾瀉而下,純淨美好,如蔥般的玉指握著一支上好的象骨毛筆,提筆抄寫著李清照的詞。
“除夕夜這麽好的光景,被你浪費在抄寫書詞上了。”皇帝瀟灑地奪過甄嬛手裏的筆,徑自坐到一旁的軟墊上。
見皇帝到來卻無人通報,甄嬛驚訝於皇帝竟在除夕夜來碎玉軒,她跪下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怎麽過來了?”
皇帝伸手扶起她,“本應在皇後宮裏,但皇後抱恙,這團圓的日子朕不想一個人過。”
甄嬛替皇帝脫掉厚重的鬥篷,微笑,“皇上不嫌臣妾這裏小就好。”
皇帝牽起她坐下,“外頭寒風四期,隻有你這裏最溫暖,朕也好來跟著取取暖了。”
甄嬛親自為皇帝沏了一壺上好的香茶,碧綠的茶杯裏冒著熱氣兒,冬日裏看著這滾滾的氣息心裏都會覺得暖了不少,她把茶杯遞給皇上,“皇上,皇後娘娘怎麽樣了?”
皇帝喝了一口,祛除了方才一路過來的寒冷,這才道,“不礙事,是朕太過緊張了。”
“沒事就好,本是除夕夜,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要是出什麽差錯那該如何是好。”甄嬛小心翼翼地道,她一邊看著皇帝的臉色,沒見到有什麽不悅,繼續道,“好端端的,皇後娘娘怎麽會動胎氣,莫不是臣妾等人讓皇後生氣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這個自然不會,皇後一直寬容大度,溫和善良,怎會為些小事動怒?更不會拿皇嗣開玩笑的。”
“那就好了,等這個年過了,春天一到,咱們宮裏就有第一位皇子了,臣妾很替皇上和太後高興。”甄嬛笑得純粹幹淨,皇帝不得不動容,她的美麗,她的純真,還有她的機靈聰慧,是整個後宮的女子都沒有的。
“你也覺得皇後這次會生個皇子嗎?”皇帝眼睛裏閃爍著光芒,有些急切地問道。
甄嬛像是沒有看到皇帝的急切,“皇後娘娘母儀天下,一定會生個皇子的,臣妾之前也與眉姐姐在寶華殿為娘娘祈福,希望娘娘能生個健康的皇子,為皇上延綿福澤。”
皇帝有些感激地擁她入懷,“熹嬪,朕謝謝你。”
甄嬛淡淡地笑了,宜修告訴過她,皇後太在乎她的後位,太在乎她皇後的名分,她行事殘忍,手段頗多,她知道皇上一直希望她生個皇子,說不定連偷天換日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
當時的甄嬛震驚極了,她不相信皇後身為國母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的,可是她留在長春宮的眼線方才回來稟報皇後與容若的對話,她心下便相信了宜修所說的話。
隻是這件事非同小可,也隻是她們的猜測,沒有十足的證據,是萬萬不能隨口誣陷皇後的,皇後的人做事都十分嚴謹,尤其是那個容若,一心隻為皇後,她們根本無法打探到任何消息。
三個月很快就過去,柔則生下了一位皇子。
皇子繼承了柔則的相貌,生得粉雕玉琢,剛剛出生就白白嫩嫩的,一雙漆黑的眼睛閃爍著靈光,皇帝對這第一個孩子疼得不得了,下令大赦天下,萬民慶祝三天,並給皇子取名昀,昀為日,為光,寓意光明美好,他希望弘昀如天上的太陽能給天下帶來光芒與幸福。
皇帝允準柔則自己帶二阿哥,不必送去阿哥所,已經特有的先例,柔則躺在床上有些虛弱,卻無法掩蓋住內心的喜悅,她瞧著弘昀的樣子,白白嫩嫩的臉,精致的五官,將來長大一定會是個美男子,“娘娘您瞧,二阿哥與皇上長得真是像,這眼睛眉目也與娘娘相似呢。”容若在一旁逗著弘昀。
“皇上與本宮的孩子自然是人中龍鳳。”柔則絲毫不謙虛地道,她是堂堂中宮皇後,烏拉那拉氏族的驕傲,生出的孩子怎會不是人中龍鳳?
“皇上對為了二阿哥大赦天下,封賞了老爺,並特許二阿哥養在娘娘膝下,已經極大的恩寵了。”
是啊,皇上到底還是在意她的,任憑甄嬛貌美年輕,皇上的心始終在她這裏。
她隻是微笑,“好了,本宮要歇會兒,你把二阿哥抱下去吧,仔細一些。”
“是。”容若福身離去,把二阿哥交給乳娘,走出寢殿便看到華妃帶著宮女走過來,“拜見華妃娘娘。”
容若淡淡地朝華妃行禮,華妃打量著容若的氣度,絲毫不同一個尋常宮女的小心翼翼,身上竟帶有幾分皇後的淩厲,她有一種被輕視的感覺。
“皇後娘娘如今寵冠六宮,但你始終也隻是個宮女,你可別亂了分寸,以免傳出去人家會覺得皇後教導無方的。”華妃咬牙切齒地道。
容若像絲毫不在意似的,微笑地道,“皇後對奴婢自然是教導有方,奴婢可以理解華妃娘娘此刻的心情,但子嗣這事是急不來的,娘娘要平心靜氣,才能為皇上誕下皇子。”
華妃的怒氣頓時燃燒起來,道,“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從前容止服侍皇後的時候也沒見這麽囂張,本宮不想與你多費口舌,本宮是來瞧皇後娘娘的,你去通報吧。”
容若看起來恭順的樣子實則語氣並沒有幾分謙卑,“真不巧,皇後娘娘剛才睡下了,勞娘娘白跑一趟。”
華妃穿著玫瑰紫千瓣菊紋上衣,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發髻邊插著赤金與紅寶石的玉簪,光彩耀目,丹鳳眼微微向上飛起,她的美貌也算得上宮裏數一數二的,華妃哪裏會信容若的話,她擺明了就沒有把她這個華妃放在眼裏,直接道,“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誆本宮?”
容若繼續道,“奴婢並非誆娘娘,隻是娘娘才生下二阿哥,此刻十分虛弱,已經睡下了。”件華妃並不相信她說的話,容若繼續道,“娘娘請息怒,皇後娘娘如今為皇上生下第一位阿哥,自然會恩寵不斷,所以奴婢奉勸娘娘,可別亂了分寸才好。”
容若的話年世蘭怎會不明白,她一個低賤的宮女竟敢諷刺自己懷不上龍種,還在這仗著皇後之勢挖苦自己,這口氣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咽下,一息尚存的理智把她拉了回來,她生生忍住怒氣,“很好,本宮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年世蘭說完轉身離去,容若淡然若之地站在原地看著年世蘭怒氣衝衝離去的背影,隻是微笑,她瞧著一旁幾個小宮女怯生生地看著她,有些懼怕,於是道,“你們是伺候皇後娘娘的宮女,身份自然要比其他嬪妃的宮女要高貴,你們要時刻記住自己的使命,斷不能丟了娘娘的顏麵,明白了嗎?”
“是,容若姐姐。”小宮女諾諾地回答。
年世蘭怒氣衝衝地走在回宮的路上,蠻橫地不知道撞到了什麽人,痛得她幾乎跌倒,她定睛一看,甄嬛笑盈盈地站在她麵前,也幾乎被她撞倒,她想也不想地劈頭大聲責怪,“你瞎了嗎!沒看到本宮嗎!”
甄嬛心中冷笑,表麵卻溫和恭順,“嬪妾拜見華妃娘娘。”
看著這張與皇後相似的臉,同樣溫和動聽的聲音,年世蘭狠狠地抓住甄嬛的手腕,“你撞了本宮,就想這麽算了?本宮是千金之軀,豈容你冒犯?”
甄嬛擰眉,手腕傳來疼痛,卻麵不改色繼續恭順地道,“撞了娘娘是嬪妾的過失,還望娘娘恕罪。”
年世蘭本以為她要為自己分辨幾句的,沒想到就這麽認罪了,她冷哼一聲,加大手上的力度,“那你就跪下給本宮道歉!”
年世蘭狠狠地甩開她,甄嬛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被身後的流朱扶住,流朱徑自走到年世蘭麵前,眉宇間隱隱動怒,“華妃娘娘請息怒,我們小主位份雖比不上娘娘,但也是聖眷隆寵,同樣身為皇上妃嬪,向娘娘下跪實在不妥,不如由奴婢代替小主,請娘娘大人有大量。”說著她跪在地上,深深地朝年世蘭磕了個頭。
年世蘭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流朱,又看著甄嬛無可奈何的樣子,甄嬛年輕貌美,今日穿著一件翠綠色百合長裙,與這春意盎然的季節交相輝映,靈氣十足,片刻才緩緩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個賤婢,竟膽敢在本宮麵前耍滑頭!”接著指著甄嬛道,“今日你必須跪下給本宮磕頭認罪,否則難消本宮心頭之恨!”
甄嬛隻是微笑,她的位份雖比華妃低,但也沒到磕頭下跪的地步,更何況方才是華妃自己撞上來的,她一點錯都沒有!
“娘娘息怒,嬪妾與娘娘同為皇上的嬪妃,自然應該互相敬重,隻是這條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那麽多,咱們姐妹何不息事寧人,要是傳到皇後娘娘耳朵裏那就不好了。”甄嬛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語氣溫和十足。
聽到這話年世蘭方才稍微平下的怒氣又被鉤了起來,竟敢那皇後來壓她,是不是這宮裏所有人都可以拿皇後來壓她?就連一個小小的熹嬪也敢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裏。
年世蘭的眸裏閃過一絲陰狠,隨即道,“你不是要代替你的主子受罰麽,來人!”她朝身後的兩個太監道,“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給本宮帶回翊坤宮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本宮倒要看看,今後你們還敢不敢不把本宮放在眼裏!”
“是!娘娘!”身後的太監領命上前,甄嬛上前一步,冷冷地道,“我看誰敢!”
年世蘭笑道,“妹妹這是在質疑本宮的決定嗎?”
甄嬛隻是道,“娘娘睿智,嬪妾自然不敢質疑娘娘,隻是在宮內動用私刑,皇上可曾同意?”甄嬛步步緊逼,她絕不能讓流朱為她受罰。
皇上自然沒有同意,但是她是堂堂華妃,收拾一個婢女怕是用不著皇上同意,“皇上聖明,自會裁決,但是本宮今日就要打她,熹嬪,你能拿本宮如何?”
年世蘭一聲令下,兩個太監就上前拉住流朱,“住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甄嬛抬頭看見容若朝這邊走來。
“奴婢給華妃娘娘、熹嬪小主請安,娘娘萬福。”容若朝兩人福身。
“你來幹什麽?”年世蘭才受了容若的氣,她現在過來做什麽?
容若微笑道,“奴婢要去禦膳房為皇後娘娘挑補身的食材,沒想到在這遇見兩位娘娘,恕奴婢多嘴,皇後娘娘還在月中,聽不得打打殺殺,娘娘宅心仁厚,想必會寬恕熹嬪娘娘,也算是為二阿哥積福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年世蘭心中湧起一陣又一陣的怒意,皇後見不得打打殺殺?皇後自己做的孽還少麽?她會怕什麽打打殺殺?二阿哥才多大?積什麽福?這些卑賤的婢子一個個蹬鼻子上臉的都不把她放在眼裏,皇上也許久沒來翊坤宮了,她一心想有個自己的孩子卻無能為力,她隻能憑著那僅有的歡宜香來斷定皇上心裏是有她的,歡宜香用完了會繼續送來,可是那又有什麽用!沒有皇子永遠都隻能是孤身一人,她進宮幾年,早已數清了翊坤宮裏裏外外的磚,從天亮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天亮,她何時能像皇後一樣擁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裏,年世蘭的目光充斥著悲痛與仇恨,她狠狠地甩了容若一巴掌,容若措不及地受著,被打倒在地,隻聽年世蘭冷冷地道,“把容若和流朱都給本宮帶回翊坤宮,每人重打二十大板。”
兩位太監麵麵相覷,他們不敢得罪容若,更不敢得罪皇後。
“都聾了嗎!都當本宮的話是耳旁風嗎!”年世蘭狠厲地看著那兩個太監,太監忙應聲,“是,娘娘!”
諾達的翊坤宮焚著歡宜香,清新典雅,讓人一聞就舒心不少,但是年世蘭的怒意並未有半分減少,她坐在上座,底下站著甄嬛,她一直隱忍,不敢與年世蘭正麵交鋒,她是妃位,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嬪位,尊卑有別,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丫鬟被打,容若與流朱被打的慘叫聲接踵而至,響徹整個翊坤宮,甄嬛第一次恨自己的無能,第一次,覺得自己沒用。
仿佛隻有聽到兩人如此慘烈的叫聲,年世蘭心裏才舒坦,二十大板不是小懲,打在弱不禁風的女子身上如同淩遲,屈辱地趴在凳子上被兩個太監打的場景,甄嬛永生難忘。
“華妃娘娘,皇後娘娘一定會為奴婢做主的!”容若滿頭大汗,她咬緊牙,從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清清楚楚地傳進華妃的耳朵,華妃一邊品著上好的香茶一邊欣賞這場景,微笑地道,“還敢強詞奪理?看來這二十大板你覺得不夠,容若再打十板,你們給本宮好好看著,這就是不分尊卑,冒犯本宮的下場!”
流朱的板子已經打完了,容若還在繼續,看著流朱已經暈了過去,甄嬛死死咬住唇忍住眼淚,逼自己沉住氣,她跪在地上,“板子已經打完了,娘娘的氣可消了吧。”
年世蘭輕笑,“自然,你帶著流朱回去吧。”
甄嬛離開後,容若被冷水潑醒,鵝黃的宮女裝被打得血跡斑駁,頭發淩亂,額頭被汗水打濕,蒼白的臉頰看起來狼狽不已,她努力睜開眼睛,看著不遠處年世蘭站在自己麵前,她看起來如同一隻高貴的孔雀,自負貌美,眼神中是無盡的鄙夷。
“娘娘,她醒了。”一個太監走過去朝年世蘭稟告。
年世蘭看著她的樣子,慢慢走了過來,“現在你知道本宮到底是不是你能冒犯的了?”
容若的嘴唇早已被她咬破,血凝固在唇上,慘白的臉和嘴角的血看起來觸目驚心,“娘娘打奴婢就是在打皇後的顏麵,皇後出月後會替奴婢做主的。”
“那好,本宮就等著,等著皇後來找本宮算賬!”年世蘭這次做得如此明顯,在所有人看來蠻橫跋扈的都是她,可是她卻一點都不怕。
甄嬛替流朱請了太醫診治,隻是皮外傷,好好養半個月就沒事了,安頓好流朱後,甄嬛立刻去了養心殿,她絕不會讓年世蘭好過。
來到養心殿門口,蘇公公在殿外候著,見甄嬛到來,連忙上前,“熹嬪娘娘萬安,皇上這時候正在與年大將軍商議國事,娘娘稍等片刻。”
年羹堯?
甄嬛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接著問道,“公公可知是為了什麽?”
蘇公公笑道,“奴才怎敢揣測,不過年大將軍剛剛平定了西北戰亂,怕是明日就要下聖旨褒獎年家了,年家可真是有福氣。”
甄嬛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年羹堯立了大功,所以此刻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告發年世蘭,如果她堅持的話,皇上一定會怪她不識時務。
所以流朱就這麽白白受辱?
她在養心殿門口站了片刻,“罷了,別告訴皇上本宮來過。”甄嬛心灰意冷地離開養心殿,華妃,雖然流朱撿回一條命,但是她受的苦,一定會從你身上討回來的。
甄嬛望著紫禁城四麵的牆,牆外湛藍的天,突然覺得進宮是此生最錯誤的決定。
……
柔則是第二日清晨醒來,見伺候的是其他兩個宮女,並為見到容若的身影,“容若呢?”
宮女支支吾吾地說向柔則稟報了昨日翊坤宮發生的事情,柔則用盡力氣一巴掌甩向宮女,“放肆!”
小宮女委屈不已,連忙跪在地上,“皇後娘娘饒命!”
“竟敢動本宮的人,當本宮死了嗎!”柔則氣急敗壞,輕聲咳嗽起來。
宮女連忙勸阻,“皇後娘娘請息怒,”
好一會兒柔則才平複下來,月中本就虛弱,她的起色看起來十分不好,但神色依舊淩厲,“皇上知道了嗎?”
“回娘娘,皇上已經知道了,隻是年大將軍才平定了西北戰亂,皇上隻是責罵了華妃幾句,並未懲罰。”小宮女跪在地上諾諾地回答。
哼,她就說年世蘭哪來的這麽大膽子,竟敢動長春宮的人,她要是就此放過年世蘭,那她就不是烏拉那拉柔則,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她的人打得隻剩半條命,她以為皇上不追究就算了嗎?天底下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兒!
柔則嘴角微微上翹,身上散發出冰冷駭人的氣息。
宮女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下,柔則、宜修、甄嬛是一類人,疵瑕必報,對於敢冒犯自己的人絕不留情,但柔則與宜修、甄嬛不同的是,柔則太在乎尊卑嫡庶,就算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容止、容若她都保持著主仆間的距離,而宜修和甄嬛卻是真心對待下人,從不嚴苛,所以在柔則看來,容若無非隻是一個卑賤的宮女,但打容若就是打她的臉,華妃沒有把她放在眼裏,她自然生氣。
“告訴太醫,務必替本宮治好容若,這幾日不必過來伺候了。”柔則慢慢道,已經死了一個容止,不能再死容若,無論如何她都要保容若周全。
“是。”
“皇上駕到——”
皇帝一身明黃色金珠紋龍朝服,顯然是剛下了朝就過來的,柔則半躺在床上,細聲道,“臣妾行動不便,不能向皇上行禮,還望皇上恕罪。”
皇帝握住她的手,笑容明朗,“你是朕的妻子,人前遵從禮儀,此刻隻有朕與你兩人,不必拘禮。”
“皇上,臣妾很感激皇上恩準臣妾親自撫養二阿哥。”這一點柔則的的確確十分感激皇帝,她已經做好了把二阿哥送去阿哥所的準備。
皇帝笑道,“弘昀是宮裏第一位阿哥,又是皇後所出,朕自然不能虧待。”
“那這樣一來,日後其他嬪妃誕下皇子,若是都以二阿哥為先例,那豈不是亂了宮闈了?還是把二阿哥抱去阿哥所吧。”
皇帝深感柔則的大度周全,考慮片刻道,“皇後思慮周全,如此也好,那朕就特許你隻要想見弘昀都可以去阿哥所,可好?”
柔則微笑著點頭,“且臣妾還要料理後宮之事,二阿哥得皇上垂愛已經萬幸,臣妾自當竭盡全力替皇上管理後宮,不給皇上增添煩惱。”
柔則這樣一說,倒令皇帝覺得有些對不住她,他聽說了容若被華妃打的事情的,礙於年羹堯才立了功,他不能在此刻治華妃的罪,何況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為一個宮女大動幹戈,實屬不值。
“朕知道你在怪朕……”皇帝抽回自己的手,眉頭微皺。
“容若很是委屈……”柔則不忍地道。
皇帝盯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麽,隨後道,“華妃是跋扈了些,可也沒什麽壞心眼,皇後要體諒才是。”
柔則心裏顫抖了一下,她知道皇帝這樣說就代表著他不會懲罰華妃,華妃是算計好了的,她烏拉那拉柔則竟會被一個小小的年世蘭給算計,沉默了一會,柔則微笑地道,“容若隻是一個宮女,臣妾怎會如此不顧全大局呢,皇帝放心便是。”
皇帝最終還是拍拍她的手,“你明白就好。”
“此外,朕還有一事要與皇後商量。”皇帝看著柔則美麗的麵容,不由得想起甄嬛,現在的甄嬛就仿佛多年前的柔則,那樣令他心動,讓他覺得自己還年輕。
“什麽事這麽嚴肅?”柔則沒看見皇帝眼中不明深意的東西,隨口問道。
皇帝微笑地看著柔則,說出了一句令柔則幾乎暈眩的話,“朕,想晉熹嬪妃位。”
柔則使勁全身力氣抑製住自己的情緒,指甲狠狠地嵌入肉裏,麵容依舊保持著溫和,“新進宮的妃嬪當中,熹嬪的位份已經很高了,如今她沒有子嗣,皇上要晉位份,隻怕難堵悠悠之口。”
柔則說出這話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眉頭微皺,心裏掀起萬丈波瀾,卻萬萬不敢向皇帝問起。
皇帝果然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明朗俊美的麵容令柔則心悸,可是她十分明白,這樣的笑容不是因為自己,不出她所料的,皇帝道,“熹嬪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今天太醫才診斷出來的。”
柔則頓時覺得有一塊大石頭堵住自己的心口,近乎不能呼吸,怎麽會有身孕?她知道皇帝一直都賜了坐胎藥給熹嬪的,於是她命人偷偷地朝藥裏放了點東西,怎麽會有身孕?怎麽會?
“熹嬪聰慧懂事,想必腹中的孩子也一樣乖巧,此胎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朕都會一視同仁。”皇帝用輕鬆平淡地語氣朝柔則道,可越是這樣,柔則就越恨,當初他懷弘昀的時候沒日沒夜地擔驚受怕,生怕不能生出皇子來博取皇帝的歡心,現在一個小小的漢軍旗女子,一個小小的熹嬪,竟能讓皇上說出公主阿哥一視同仁的話來!那些個坐胎藥竟一點藥效都未曾發揮!她怎能不恨!
“是,那就晉熹嬪為熹妃,也好讓她安心養胎,替皇上生下健康的皇子。”柔則依舊溫和恭順地道。
皇帝這才欣慰地拍拍她的手,陪著她說了一會話,柔則喊乏了睡下之後,皇帝才慢慢起身離開。
很快,甄嬛晉封熹妃的聖旨傳遍六宮,甄嬛成為雍正皇帝首次選秀第一位登上妃位的宮嬪,也是晉封最迅速的一位。
絲竹聲響了整整一天,甄嬛剛朝拜了皇後行了冊封禮回到碎玉軒,流朱體貼地送來花茶、芙蓉玉糕、山楂甜酪和珍珠丸子,一邊替她捏肩一邊道,“小主忙了一天肯定很餓了,趕緊吃點東西吧。”
甄嬛拍拍她的手,麵不改色地道,“累倒不累,隻是覺得繁瑣,現在本宮已經是妃位了,我倒要看看,華妃日後拿什麽在本宮麵前耀武揚威。”
流朱有些感動,“奴婢知道小主想著替奴婢做主,可是這件事過了就過了,千萬不能讓別人抓住把柄,說小主您剛晉妃位就……”、
“本宮知道,你放心。”現下令甄嬛納悶的事不是這個,而是皇帝給自己下了絕育的藥,現在知道自己懷孕了竟然一點都不驚訝,還十分高興的樣子,她多次試探,竟未曾發覺一點異樣,究竟是皇帝城府太深,還是凶手另有其人?
這件事,她早晚都是要弄明白的,到底是誰在背地裏暗害她,她一定會查明白,絕對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小主?小主?”流朱輕聲喚了好幾聲甄嬛才回過神了,“怎麽了?”
流朱捧著一晚山楂甜酪,“小主有身孕後便喜歡吃酸的,這一胎怕是個皇子呢。”
甄嬛接過碗碟,精致的勺子撥動著紅色的山楂汁,“民間有句俗話,酸兒辣女,但本宮卻不以為然,是男是女自有定數,本宮倒想生個乖巧可愛的公主,多惹人疼啊。”甄嬛是打心裏不想生皇子的,一旦生下皇子便會成為被利用的工具,更為成為一種威脅,也同樣會變成一種束縛。
“小主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就一定要有一位阿哥。”流朱提醒道。
“流朱。”甄嬛放下手中的碗碟,定定地瞧著流朱,“如今宮內爾虞我詐,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有了阿哥弊大於利,你明白麽?”
流朱不敢再勸阻甄嬛,她也知道這種事絕非人力可改的,甄嬛用了一些點心後便覺得乏了,命流朱伺候就寢。
長春宮裏,端皇貴妃撥動著手裏的一杯上好的碧螺春,似笑非笑地道,“皇後娘娘可能忍得住?”
柔則已經出月,氣色卻不怎麽好,齊月賓一瞧便知緣由,也不多問,可看樣子,柔則為著這件事傷神傷己,再加上生產後沒有調養好,身體大不如從前了,“本宮是皇後,有什麽不能忍的?再怎麽爬,難不成她還能爬到本宮頭上?”
“皇後娘娘說這話便知是往心裏去了,既然如此,當初為何不找個由頭阻止皇上晉封呢。”有的時候齊月賓都替柔則覺得累,一邊扮作賢良淑德,一邊自己心裏過不去。
柔則無奈地笑了笑,“你以為本宮想這樣麽?皇上決定的事兒,隻是與本宮知會一聲,若是萬事都聽取本宮的意見而選擇做不做,那皇上的英明何在?隻是本宮不明白,咱們不是給她的坐胎藥裏放了東西嗎?為何她如今還能懷上身孕?”
齊月賓也納悶,“難不成是她自己發現的?”
“不會,本宮已經交代太醫院了,任何人都不得向熹嬪說出真相,她不可能知道的。”柔則也想過這個可能,整個皇宮隻有太後的徐太醫不為她所用,不過她自認為甄嬛並沒有這個本事拉攏到太後,果然是好福氣,這樣的藥都不能斷了她的念想!
齊月賓這輩子不可能再有生育的機會了,她也不想看到別的女子生下孩子,這對她來說是種絕對的諷刺與侮辱,於是她想了想,道,“這件事咱們還需從長計議。”
“那依你看,該怎麽做?”柔則喝了一口碧綠剔透的茶水,緩緩地放下,鎏金綠寶石護甲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如她絕美的麵容一般奪目。
“且看看她到底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吧。”齊月賓道。
柔則冷笑,“且看看?若是她生的是個皇子,憑她的聰慧,保不齊會成為弘昀的絆腳石。”
齊月賓頓時明白了柔則的想法,於是道,“皇後不必太心急,若是您做得太過明顯倒會惹人懷疑,牽扯起往事就不好了,她生下皇子又如何?後宮始終掌握在娘娘手裏,憑她一個妃子能翻得了天?”
柔則危險地眯起眼睛,“你果然膽子越來越大了,敢拿以前的事來威脅本宮。”
齊月賓隻是微笑,“輪手段、論心機,嬪妾是及不上娘娘分毫的,隻是娘娘是與嬪妾站在一條線上的,嬪妾隻是提醒娘娘,不要亂了分寸。”
柔則的確不能拿齊月賓怎麽樣,整個後宮,她不敢動的嬪妃隻有齊月賓,可偏偏她又與自己同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本宮不能忍受她懷著皇上的骨肉在本宮麵前耀武揚威。”柔則冷冷地道。
齊月賓笑道,“皇後,她甄嬛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爬到妃位,沒點本事是萬萬做不到的,嬪妾聽聞那日華妃打了容若的同時,也打了她身邊的流朱,這件事甄嬛一定不會與華妃善罷甘休,從前甄嬛低華妃一等,自然不敢造次,現在多出一個與她平起平坐的甄嬛,華妃……也不可能會咽得下這口氣,不管是誰倒下,娘娘都是受益者,娘娘您就坐收漁翁之利吧!”
柔則微笑,“整個皇宮最了解本宮的,就隻有你了,有時候皇上與本宮都會因為君臣之分難免會產生隔閡,本宮希望你能過得好,答應你的事本宮也不會忘記,如果熹妃這次生下的是公主,本宮倒是可以考慮把她寄養到你膝下……”
齊月賓聞言心頭一動,所有人都知道她此生無法再生養,皇後許下這份承諾,圓了她做母親的夢,實實在在地抓住了她的心。
“甄嬛已是妃位,又得皇上寵愛,她怎會把自己的孩子讓給我?”她承認,自己無法不動容,沒有什麽事能再比做母親更讓她滿足。
“這個本宮自會有辦法,就看你們配不配合本宮了。”柔則繼續風輕雲淡地道。“本宮絕不會拿孩子來牽製你,如果熹妃生的是位阿哥,她的地位也就穩固了,如果是位公主,那便是成全了你我,不是麽?”
齊月賓怎會不明白柔則的意思,皇後、熹妃、孩子,誰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她心如明鏡,隻是如此一來,她就要一輩子為皇後賣命,公主的的確確不能牽製住她,可也未嚐不會令她一輩子活在皇後的陰影下,她們的手段都是見不得光的,一人倒下所有人都會受牽連,是啊,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麽可選擇的?
柔則已然明白了齊月賓的心思,便不再給她半分思慮的機會,“你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權力地位隻在本宮之下,有了孩子一切都圓滿了,你如此聰明睿智,不管是誰的孩子,你都會教導得很出色的。”
齊月賓抬頭看著柔則,她如天仙般美麗的容顏,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仿佛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她把自己牽引進一個無限美好的憧憬裏,仿佛自己已為人母,置身其中,她抓住自己致命的弱點,不算威脅,更算引誘,讓自己心甘情願,無怨無悔,這就是柔則的高明之處。
她慢慢地道,“我安插在熹妃身邊的宮女來報,熹妃在吃食上都是經過貼身宮女流朱之手的,從不許外人插手,她也不許其他人伺候,看來隻有從太醫身上下手了。”
“要是這麽好安排太醫,本宮還需跟你在這兒多費口舌麽,皇上已經下了旨意,熹妃這一胎務必精心,就連本宮也要跟著照顧她的胎,皇上的意思,後宮不允許再出現嬪妃小產之事,否則那就是本宮管理不善了。”
“娘娘的意思是……”齊月賓大概猜到了柔則的心思,驟然覺得柔則竟能狠心到這個地步,不過轉念一想,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罷了,即便是這高高在上的皇後和皇貴妃又如何,稍不注意也會落人圈套摔得粉身碎骨。
“前朝和後宮總是瓜葛著,你且看看本宮的阿瑪,你的阿瑪,甄遠道,年羹堯,還有鎮國將軍,華妃因為年羹堯備受寵愛,害得你無法生育卻依然地位穩固,甄嬛在宮裏備受恩寵,他甄遠道也從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被提攜了足足兩個品級,這其中的緣由你不會不明白,所以問題的突破口,就在甄遠道身上……”柔則第一次與齊月賓說得這樣明白,齊月賓自己心裏也清楚這些事牽扯到的東西。
她微微皺眉,“娘娘,咱們還有沒有別的法子,這樣會牽扯許多無辜的人。”甄遠道為官清廉,頗受皇帝寵愛,更重要的是他為人正直,不與年羹堯為伍,到時候隻怕是扳倒年羹堯的重要人物。
“你什麽意思?”柔則挑眉。
在齊月賓眼中,柔則隻在意怎麽除掉甄嬛,卻沒有顧忌到這裏頭的利與弊,她是被嫉妒衝昏了頭。
“娘娘從前不是這般不顧全大局之人。”齊月賓淡淡地道,多少有些失望。
柔則眯著眼睛,齊月賓又感覺到那種淩冽駭人的氣息,雖然她現在已經無所畏懼,可柔則是她不能觸犯的人,於是語氣緩和下來地道,“娘娘,嬪妾不是那個意思……”
“是也好,不是也罷,本宮不想再聽到第二次,你為本宮所用,就不要起二心,否則……”柔則淡淡地道,幾乎聽不出來喜怒,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她擁有了世間女子所期盼的一切,尊貴的地位,夫君的寵愛,還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嫡子,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都應該知足,不應該與一個小小的妃嬪計較,可是隻有柔則自己知道,她當初答應先帝要傾盡所有輔佐胤禛,如今甄嬛爬得這樣快,皇上可以寵任何女子,但絕不能被這樣的女子左右心思,給了她這樣高的地位,是要付出代價的。她是有私心,她討厭那個跟自己長得像的女子在眼前晃悠,她是高高在上的烏拉那拉家族的嫡女,尊貴無上的皇後,她不允許的事,誰都沒有辦法改變。
齊月賓有些惶恐,低聲道,“是。”
第二日早朝後,瓜爾佳鄂敏與甄遠道走在出宮的路上,鄂敏個頭挺拔,兩頰帶著些許胡渣,比甄遠道看起來滄桑一些,甄遠道夫妻和睦,從未生過嫌隙,所以一到中年人越發精神,而鄂敏卻因為娶了幾個小妾,夫人與侍妾一直處於僵局,自己的幾個子女也是各懷鬼胎,他是有些羨慕甄遠道的美滿,甚至有些嫉妒,甄遠道愛女加入皇宮,連著他也升了官,想到這裏,鄂敏笑著道,“還未曾恭喜過甄大人高升,真是托了熹妃娘娘的福啊!”
甄遠道隻是謙遜地笑,“大人笑話了,我隻求熹妃在宮中能平安。”
甄遠道一點都沒有說假話,他是十萬個不願意自己女兒入宮的,深宮裏變化莫測,勾心鬥角,她的女兒雖然聰慧卻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她哪裏鬥得過那些人。
“甄大人此言差矣,你瞧瞧熹妃娘娘進宮不過半年,如今懷了龍種,更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甄大人好福氣呀!”鄂敏話裏多多少少的吃味,甄遠道不會聽不出來。
甄遠道是何等聰明,他半開玩笑地道,“似乎你家的大女兒也十六了吧,怎麽沒有參加那次選秀?”
見步入正題,鄂敏笑道,“半年前我女兒恰好染了風寒,不宜選秀,如果她進宮,憑著美貌與聰慧,也不見得比你女兒差。”
甄遠道心裏冷笑,表麵卻道,“殊不知下次選秀得等到什麽時候。”
鄂敏的臉色變了變,扯出一絲笑容,“咱們怎敢揣測聖意,不過有熹妃娘娘在,一切都好辦,不是麽?”
甄遠道沒想到鄂敏竟這麽不知廉恥地說了出來,他以為他是誰,哪裏來的自信他一定會向熹妃說瓜爾佳氏的好話?
甄遠道是打心眼裏不喜歡鄂敏,如今朝堂上年羹堯一派,甄遠道一派,張廷玉隆科多地位不倒,保持中立,而鄂敏卻見風使舵,牆頭草,實則令甄遠道看不起,最近,鄂敏開始支持甄遠道一派,功夫可是做足了的,處處針對年羹堯,而年羹堯卻不把他放在眼裏,滿軍旗的大臣在朝堂上並不多,皇帝也推崇漢軍旗的發展,甄遠道並不認為沒了鄂敏他會怎麽樣。
“鄂敏大人,您是在是太抬舉我了。”甄遠道笑著道,“且不說我不能隨時隨地見到熹妃娘娘,就憑熹妃現在的地位,上麵還有皇貴妃,還有皇後,還有太後,熹妃怎麽能越俎代庖替您女兒進言呢,您這不是陷娘娘於不仁不義麽?”
“甄大人,你不考慮一下嗎?這件事如果成了,那熹妃再過宮中也有個幫手,我們也將站在統一戰線,這樣有什麽不好?”鄂敏不覺得甄遠道不清楚裏麵的利與弊,便再次勸說。
兩人已經走道宮外了,見天色正好,鄂敏繼續道,“今日天氣甚好,前些日子我得了許多稀奇古玩,還有上好的大紅袍,不如去我府上觀賞一二?”
甄遠道看著鄂敏為了自己女兒的事對自己畢恭畢敬,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
翊坤宮內,到處一片祥和,諾達清冷的翊坤宮總算不再是華妃整日的愁眉苦臉,皇帝與年世蘭坐在檀木桌旁用膳,他穿著一身寬衽儒袖的赤色緙金袍,和青色寶藍蛟龍出演的靴子,對麵的年世蘭頭上未戴珠釵,家常地隨意簪了幾朵花,淩亂半綴著幾個翠水梅花鈿兒,身上隻穿了一件鵝黃色撒花煙羅衫,下穿曲綠繡蟹爪菊薄紗褲,她的眼如月般明亮,輕輕地替皇帝夾了一顆蝦餃,“皇上,這是臣妾親手做的,您嚐嚐合不合胃口。”
皇帝很自然地夾起放進嘴裏,露出笑容,讚許道,“味道不錯,難為你這般細心。”
年世蘭淡淡地笑了,國色天香的麵容如花般燦爛,“皇上許久不來翊坤宮,臣妾還以為皇上忘記這裏了呢~”半撒嬌半責怪的語氣,皇帝很吃這套,他放下碗筷,握住年世蘭的手,“朕前些日子是冷落了你,如今宮中安穩,朕也好慢慢地補償你,你要什麽就跟朕直說,朕一定會滿足你的。”
女人就是這樣,任憑之前多少煎熬難忍的日子痛苦地熬了過來,隻要男人一兩句好聽的話,便會忘記之前所受的苦楚,年世蘭天生專情,隻為皇帝一人,聽到皇帝這樣說,仿佛覺得多年前的感覺又回來了。
“皇上,臣妾隻有一事相求。”年世蘭心心念念的,無非就那麽一件事。
皇帝自然知道她要說什麽,隻道,“你盡管說就是。”
年世蘭嬌媚地道,“臣妾服侍皇上不求其他,隻希望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日後有個依靠,還望皇上成全。”
皇帝依稀記得誰說過這樣的話,是熹妃,半年前熹妃同樣伏在自己的胸前朝自己請求有個孩子,他滿足了她,皇帝自然是希望後宮子嗣不斷,可熹妃是熹妃,年世蘭是年世蘭,不能相提並論。
皇帝似安撫地對年世蘭道,“世蘭,孩子一定會有的,你要放寬心些。”
有了皇帝的承諾,年世蘭自然不再擔憂什麽,她隻是心裏不服氣,甄嬛算什麽東西,現在與她平起平坐,日後如果產下皇子,豈不要淩駕在她頭上?
她是一定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皇子的。
隻有這樣,她年氏一族才能榮耀滿門。
從前自己倚仗著年羹堯嫁給皇帝,現在她必須一步一步往上爬,妃位算什麽,她要的遠遠不止這些,今後,她要的是年家都倚仗著她生存,這才是年世蘭想要的。
氣氛還算融洽,卻見蘇公公快步走進來,年世蘭見蘇公公在皇帝耳邊說了些什麽,心裏想著會不會是熹妃出了事,眉色竟露出一絲得意,皇帝自然沒有錯過,蘇公公說完後便退在一旁。
“皇上,怎麽了?”見皇帝的臉色不大好,年世蘭越來越覺得自己猜得沒有錯,拚命抑製住內心的喜悅,輕聲問道。
皇帝看了她一眼,隻是道,“朕還有些事要處理,得空再來看你。”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皇上……”年世蘭試圖叫住皇帝,卻隻有背影留給她。
從她小產到現在兩年多,皇帝幾乎不踏進翊坤宮,今日好不容易過來跟她吃飯,剛坐下就被蘇公公叫走了,她氣得砸了所有飯菜,盛怒之下叫來掌事太監周公公,“去給本宮查查今日發生了什麽事。”
“是。”周寧海得令立馬去辦,年世蘭坐在軟塌上,也順便砸了宮女送來的香茶,蘭芝連忙跪在地上,“娘娘息怒,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的茶具……”
皇後的往年的壽禮都會悉數分給各宮的嬪妃,一方麵是她的庫房早已堆積不了,也順便做個順水人情吧。
年世蘭看著地上殘留的碎片,冷哼,“不過是一副茶具,她不會跟我計較的。”
蘭芝繼續道,“娘娘在子嗣這件事上不可心急,太醫讓娘娘放寬心,您可千萬不能氣壞了身子啊!”
年世蘭聞言“啪”地給了蘭芝一個耳光,怒氣衝天,“本宮怎能不心急!”年世蘭嫁給皇帝四年,隻有過一次孩子,還讓齊月賓給害死了,齊月賓!齊月賓!
想到這裏,年世蘭已無法控製情緒,也顧不得別人會怎麽看,她怒氣衝衝地來到披香殿,瞧著齊月賓正坐在院子裏品茶,逗著皇後送的一隻金絲雀,好不愜意。
陽光灑在齊月賓的臉上,襯著她白皙的肌膚更加明亮,她轉頭看著年世蘭在蘭芝的攙扶下往這邊走,身上散發著不可掩飾的怒意,心裏覺得可笑,年世蘭走過來,瞧著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愈發生氣,她一把奪走齊月賓手裏的茶具狠狠地摔在地上,周圍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華妃,你越來越放肆了。”齊月賓身邊的宮女替她重新倒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淡淡地道。
年世蘭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是以下犯上,不過她沒有打算退縮,她年世蘭這輩子都不會退縮,她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齊月賓,“你可真會享受”
齊月賓幾乎沒有正眼看年世蘭,隻顧自己給鳥兒喂食,聽到這話,挑了挑眉,“可不是嗎,不然這漫長的日子可怎麽過?”
“你殺死我的孩子,為何這般冷血,竟一點兒悔意都沒有,你就不怕午夜夢回的時候我的孩子找你索命嘛!”年世蘭逼近她,說這話的時候牙齒都在發抖,來的路上她想了無數方法出自己這口咽不下的氣,但此刻看到她一副風輕雲淡不為自己辯駁的樣子,她竟然有種無力感。
齊月賓隻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年世蘭,想看看她風風火火一副來找自己算賬的樣子今日到底要幹嘛,她隻是一個華妃,有封號又如何,卻是萬萬比不上她齊月賓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的,皇上許她皇後之外最高的地位,最高的權勢,她年世蘭上究竟哪兒借的膽子非得認定她是凶手!
“本宮不想與你爭論,你若是要向皇上告發本宮盡管去找證據,如果沒有證據,這一次本宮權當沒發生,要是再有下次,本宮治你一個以下犯上之罪易如反掌。”齊月賓沒有太過嚴厲,她實在是太理解年世蘭的心情,同樣是失去過孩子的女人,同樣身為皇帝的妃嬪,她知道年世蘭是一根筋,認準了的事誰也改變不了,由著她去吧,她不打算為難她。
年世蘭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是啊,她今日來就是自討苦吃,明知道過來占不到上風,卻也還是沒頭沒腦地闖了進來,她是太想有個自己的孩子了,誰能理解她心裏的苦與恨,誰能告訴她這輩子還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哈……”年世蘭突然仰天大笑,眼淚婆娑,齊月賓瞧著她的樣子,竟有些於心不忍,等她笑完了,示意她坐下。
屏退左右後,齊月賓親自替年世蘭倒了杯香茶,“這是皇後前日賞的西湖龍井,香氣逼人,味道十分清雅,你嚐嚐。”
年世蘭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措不及防,她自然不準備喝她的茶,帶著三分警惕,“你有話直說。”
齊月賓想起昨日柔則對她說的話,心下一動,朝年世蘭道,“你的眼光永遠停留在以前那些破事兒上,什麽時候才能清醒呢。”
年世蘭自然是聽不懂齊月賓話裏的意思,她冷冷地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齊月賓笑了笑,“本宮這輩子在生子上已經無望,可你還年輕,身子強健,一定還會有孩子的,你瞧瞧,咱們宮裏的熹妃娘娘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麽,才進宮多久就有了身孕,皇上可把她當做手中寶呢!”
年世蘭最聽不得別人在她麵前說懷孕的事兒了,還偏偏是哪個自己恨得牙癢癢的甄嬛,那個皇後如此相似的賤人,年世蘭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咬著牙狠狠地道,“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的賤人麽,真以為憑著肚子就可以在本宮麵前作威作福麽!”
“她還算懂事的了,懷孕這麽久,未曾在誰人麵前作威作福過,這也是皇上喜歡她的原因之一。”齊月賓適當地道。
果然,年世蘭眼裏的恨更深切,“哼,狐媚子功夫始終上不得台麵,她得意不了幾天了!”
“你要做什麽?”齊月賓挑眉。
“……”年世蘭竟然沉默了,齊月賓就知道這是空長一顆腦袋沒有主意的人,但是,她會幫助她的。
“甄嬛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人,你看看,之前三言兩語就扳倒了富察貴人,又那麽快封了妃位有了身孕,她在背後做的事情,可不比我們少,而且……”說道這兒齊月賓停住了,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是什麽讓甄嬛爬得這樣快,隻憑著她的臉和聰慧麽?她想起除夕夜那日別出心裁的花熏衣,硬生生地在除夕夜裏把皇上從皇後那裏弄到了碎玉軒,她不過是區區一個漢軍旗的閨閣小姐,哪會懂這麽多。
“而且什麽?”年世蘭聽得興致正濃,見齊月賓突然停下來若有所思的樣子,她有些急切。
齊月賓不管自己猜測得對不對,她的目的隻有一個。
“本宮總覺得有人在暗中幫助甄嬛,否則就憑她一人之力怎麽可能!”她的腦海裏不停浮現著種種場景,宜修被她們陷害殺死剪秋和容止的時候,甄嬛為何冒著生命危險來替宜修說話?為何除夕夜皇後會被氣暈?那用花熏衣服的主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柔則生辰時甄嬛送的賀禮、宜修從哪裏弄到那副柔則已經丟掉的畫……這一切關聯起來,都仿佛跟宜修和甄嬛有關,聰明如齊月賓,她竟猜測出了七八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道,“而且,如果甄嬛此胎是皇子,那就真的沒有你什麽地位了,恐怕你的翊坤宮都要讓出來呢……”
翊坤宮是除長春宮最好的宮殿,坐北朝南,近挨著皇帝的乾清宮,風水也好,如果連翊坤宮都被甄嬛搶走了,那她還有什麽念頭!
“賤人!本宮是不會讓她得逞的!”年世蘭咬牙切齒。
“那你預備怎麽辦?殺了她?還是殺了她的孩子?”齊月賓不輕不淡地扔出這句話。
年世蘭自然沒有想過要弄出人命,可是她卻無法忍受甄嬛如今騎在她頭上耀武揚威的,她是皇上親封的華妃,她的哥哥更是平定西北戰事的大將軍,她的榮耀還在後頭,怎能屈降尊貴於一個賤人!
“我……”年世蘭說不出話了。
齊月賓冷笑一聲,“你遇事隻會慌慌張張,從來拿不定主意,現在你去殺了她又如何?你一樣會死,不止是你,還有你的家人,你的哥哥,殘害皇嗣,殘害嬪妃,那個人還是皇上寵愛的人,你覺得皇上會繞過你麽?”
“……”沉默半響,年世蘭道,“我沒有想過要殺她。”
“這件事本宮隻是提醒你,要你做好這個心理準備,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別動什麽歪腦筋,否則本宮也救不了你!念在你我同是王府出來的嬪妃,本宮給你支個招,你過來。”
齊月賓朝她招招手,年世蘭如湊過去,齊月賓在她耳邊細語,年世蘭安靜地聽著,很快露出了微笑。
年世蘭走後,齊月賓身邊的宮女上前替她按摩,忍不住道,“娘娘就不怕華妃到時候反咬咱們一口?”
齊月賓假寐著,拍拍宮女的手,信心十足,“放心吧,她年世蘭隻是一頭沒有方向的母獅子,成不了什麽氣候,本宮隻是告訴了她方法,具體怎麽實施就看她自己了,到時候出了什麽差錯,本宮自由辦法撇清關係。”
“娘娘聖明。”
宜修,甄嬛,年世蘭,你們付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你們一個個的全部還回來!
年世蘭回到翊坤宮,周寧海已經在等候了,見著年世蘭,便上前道,“娘娘,是熹妃出事了。”
年世蘭眉頭微皺,心裏悅喜,“到底怎麽回事。”
周寧海細細道來,“今日皇後娘娘邀請熹妃、齊妃、謹妃、惠貴人和安答應去長春宮賞花,熹妃娘娘被太後養的貓兒抓了一下,受了驚嚇,但被皇後娘娘救了下來,皇後也被貓兒抓傷了。”
“什麽!”華妃蹭的一下站起來,隨即坐下,“熹妃有無大礙?”
周寧海道,“熹妃隻是手背被抓傷了,胎兒也沒有影響,隻是皇後的脖子傷得有些嚴重,流了好多血,此刻皇上已經過去了,皇貴妃也趕過去了。”
年世蘭不解,皇後為何要救甄嬛?太後的貓兒為何會出現在長春宮?她來不及細想便在蘭芝的攙扶下急匆匆地朝長春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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