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什麽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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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對於魚類,這男人確實是沒什麽興致。
尹沙再次想到了那把拱形小圓梳子。
倘若,不是午時那一刻意外看到她的那把斷裂的梳子,怕是,他也未必會有讓卷毛做餌下水的決定。
所以,這一會,她也拿捏不準,他們是不喜歡吃魚,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而眼下,卷毛手中提著的那條魚,光是那體型就足夠大的,比之烤肉之類的量,可能更實在一些,而且,雖然它長得有些古怪,但也確實與她記憶中現代的某種淡水鱸魚頗為相似。
至於營養方麵,水生動物本就普遍比陸行動物的肉營養豐富,且,魚肉也富有高蛋白,而鱸魚,則更是對傷口愈合有諸多好處,隻是,魚類的骨刺比較多,吃著費力,一不注意的話,很可能就會被魚刺卡住。
這也是現代許多人不愛吃魚的原因之一。
當然,她也有懷疑這男人會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對魚類沒什麽好感,但那終究也還隻是她的設想而已。
火堆對麵,那卷毛站了會,見男人根本沒有興致,便也失了得瑟的心,隻彎腰伸臂,將那塊擱在地上的石塊給撿了起來,扭身往另一邊的空地去了。
尹沙忍不住“哎”了聲。
那男人適時轉了頭來看她,一時間,四目相對,那一雙眸色深邃的眼睛讓她又有些坐立不安起來,硬著頭皮捱了會,尹沙實在是坐不住了,手忙腳亂爬起了身,趕緊往那卷毛蹲著的地方給逃了去。
這兩天,每每麵對這男人,她總是有些忐忑。
前一夜,或許還是有驚慌跟驚懼的成份,這一晚卻是不然,除開他所做的事讓她感動之外,對於他時不時投來的目光,她總覺得有些尷尬。
慶幸的是,此刻,他並未對她那刻意的逃避而做出些可怕反應,相反,他依舊是蹲坐在那火堆邊上,一言不發地撥動著那些燃燒著的枝子。
尹沙鬆了口氣。
卷毛選擇的位置其實距離那男人正撥著的火堆並不遠,而另一側,距離那幾個呼呼大睡的人身邊的火堆也是不遠,差不多是處於中間的坐標,所以,兩下的光度互照,目力倒也不怎麽受影響。
對於她的“投奔”,卷毛明顯很樂意,盡管他還在那古怪大魚的身上摸來按去,但他也沒忘記抬了頭來,衝她嘻嘻哈哈地笑了幾聲。
尹沙已經不止一次質疑這兩兄弟的脾氣了。
明明長得那麽相像,同一個爹媽生出來的,不知道為何,性子會差那麽多,一個南,一個北,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與那男人十來天的親密相處,卻及不上與這卷毛一半時間的熟悉。
若說與卷毛在一起呆著很輕鬆,那麽,與那男人一起悶上一小會,便是鴨梨山大。
就好比剛剛,她跟卷毛明明都聽到了他餓肚子的聲音了,然而,一眼詢問過去,他卻是一臉冷漠,毫不在意到可以敷衍了事……這會子再回頭想想,她都依然覺得很惆悵。
幽幽歎了聲,回了神,她正打算開口問那卷毛些關於魚的事情,未料,就在磚頭的一瞬,那二傻子忽然就對著那魚的腦袋給砸了一石頭。
尹沙目瞪口呆。
那魚卻是驟然感覺到疼痛,便難以控製地猛烈掙紮蹦跳了起來。
那一石頭倒是沒見血,也不知是那魚的頭骨太硬,還是卷毛那一下砸得有些偏了,反正,那條大魚身上的水是濺了她一身。
無奈之餘,尹沙隻得退開些許,盡量避著些那胡亂折騰魚的二傻子。
偏那卷毛對於自個折騰出來的破事缺乏自知,甩著那粗壯的臂膀,抓了那石塊,對著魚的腦袋又是一頓狂砸。
由蹲著到退開再到站起身,尹沙內心已瀕臨崩潰,下意識叫了聲那卷毛的名字。
後者倒也是應聲做出了回應,可那手上的功夫卻是未停,他就這麽一邊砸著魚頭,一邊抬著頭眯著眼衝她“嗯”了一聲,既沒注意到她有些抓狂的窘境,也沒留意到那魚瘋了般地掙紮,光是依著那身蠻力,做著些無法無天的事。
尹沙覺得,自個再次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困境。
事實也確實如此——因為,在她所知悉的那部分鳥語當中,她著實想不出任何一句能讓他停手的話。
她倒是想做些動作來示意他的,可就他現下的那勁頭,她已覺阻止無望。
看著卷毛那喪心病狂的樣子,尹沙隻覺嘴角又抽了抽,為防再被波及,她下意識又退開了兩步。
然而,還沒等到她退開第二部,那一直安靜坐在火堆邊的男人就迅速起了身,三兩步便是走到了那仍然在瘋狂屠魚的二傻子身後,一伸手便捏了前者剛剛揚起的手腕。
蠻力之下,那二傻子瞬間“哎喲”了聲,大抵是被捏得手腕生疼,半空之中,他便迫不得已鬆開了手中抓著的石塊,爾後,他則是憤憤地抬了頭,瞪著眼,咬牙切齒地自齒縫擠出了“加摩”兩個音,嘟囔著喋喋不休起來。
尹沙沒聽明白,也聽不清那貨到底在叨逼些什麽。
不過,對於那念經一般的喋喋不休,她隱約有種感覺,大約是這貨對那男人下狠手相當不滿,但是又懟不過他,心下火大又憋不住想要發泄,卻又忌憚著男人,不敢把聲音往高了說,以致,他也隻敢在那嘟嘟囔囔。
好在,他手下的滲人動作總算是消停了。
至於那男人,自打以蠻力強製那卷毛丟了手中的石塊後,他便又站直了身子,朝她瞥了眼後,伸手就拉了她一把。
這是個跟阻止那卷毛一樣令人出乎意料的舉動。
所以,直到他動手,她也沒能反應過來。
隔了幾小步,措手不及下,最終,她直接摔進了他的懷抱中。
同一刻,她聽得了一聲悶哼。
似是,他也是始料未及。
但他的始料未及區別於她的措手不及,因為,在她摔進她懷中的一瞬,他便立刻穩住了身形,一收手,便幹脆地回抱住了她的身子,反應極快。
尹沙卻是懵了許久才回過神。
這一個拉扯下,她怕是又撞到了他胸膛上的傷口吧?
可她也沒有辦法,是他來拽她的,她根本就想不到他會這麽幹,比之前一夜的蠻橫粗魯,她一直覺得,這一個白天下來,及至此刻,他對她的態度都是相當溫和的,卻還是沒有想到。
果然,他骨子裏存著的暴烈,是天生的性子,就算是刻意隱忍,也未必能管住多久。
而今,再感受著他身上的熱度,即便是隔著一層布料,那種灼燙還是不依不饒地傳遞了過來,連帶著,連她的臉都高溫升騰。
瞬息驚醒,便是下意識的抗拒與推離。
此下,縱然他圈禁著她的手臂力度頗大,但他也並未再向前一宿那般執著不肯放手,反而是在她做出抗拒動作的一刹,他便卸了力去,任由著她推開了他。
在這期間,由始至終,他都沒有過任何與她對著幹的舉動,同樣,他也沒跟她說任何一句話。
以至於,在離開他懷抱之後,她竟是生出了絲絲納悶情緒來。
說來,他沒再像此前那般,強製地抱著她,確實令她相當意外,但這於她來說,總歸是好事吧?
畢竟,像最初一樣,他對她冷淡,也是種變相尊重。
她本就是不願意在這處生活的,隻是苦於沒法子離開而已,對於與這男人一起生活的事,她原本也就是排斥的,他這樣順了她的意,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自我安慰了一番,尹沙自覺,自個會平靜下來,可現實的情況卻有些糟糕。
那些個安慰的想法,於此刻想來,卻是有種怪怪的矛盾感,並且,也不能再讓她回到數日前的平靜,反而是讓她的心中,莫名生出了種煩躁感。
莫不是……她……對這男人也有了些心思?
尹沙被自己嚇了一跳。
條件反射之下,她更是迅速地抬了頭,朝著男人看了過去。
這是一個連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反應,隻可惜,再等她發現自個有些魯莽跟突兀的時候,已經遲了。
那男人卻還是沒有太多反應,隻在她抬頭看他的時候,也低了頭來,麵色平靜,黑眸無波。
火堆的光度下,尹沙還是清楚地看見了他微微上挑的眉頭。
可惜,她揣摩不出他的想法與心思,尤其是在他表現得尤為淡漠的時候。
對視的時間僅僅片刻,男人很快便回轉了身,重新回了那一處火堆邊。
內心哀歎一聲,尹沙隱隱有種挫敗感。
像她這樣的,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犯賤嗎?
當這個男人跟她表現出明確的心思,幾乎把她捧在手心裏的時候,她堅決拒絕;再當這個男人對她表現得淡漠疏離,哪怕就是抗拒也遂她的意時,她卻又有些無所適從了……這是落差感,還是有病?
須臾功夫,尹沙成功將自己繞暈。
但這個暈頭轉向的思慮很快便被那卷毛打破了。
就著她站著的那一處,那卷毛便是蹲著挪了過來,拿手肘捅了捅她的腿。
這一下,尹沙差點被他那力大無窮的捅撥給捅進了那暗沉的河裏。
幸而,她此下所站的地方離那水域還有兩步的距離,她這才沒滑下去。
也就是這一刹,她忽然又想到了那男人拉她的舉動。
敢情是,她剛剛站得太靠水邊了,所以他才拉了她一把?
借著眼角餘光,斜睨了不遠處的那個男人,尹沙覺得心下又湧起了些許暖意。
也是,都是她自己胡亂揣測的。
不然,這男人又何必給她做什麽梳子跟草鞋?
他對她的心思,好像未曾變化。
隻是,大概是因為她一直不回應,平日裏又一直拒絕他的親昵,所以,他才會這樣的吧?
這麽想來,她心下又免不得滋生出了些許愧意,但這份愧意很快又被擾亂了,因為,那卷毛再次拿手肘捅撥了她幾下,臨了時,還特意壓低了聲音,叫了聲她的名字。
印象深刻的“尼瑪”再度上線,前一刻生出感慨頃刻散盡,尹沙有些抓狂。
卷毛卻是完全看不透她的臉色,隻見了她回神,便示意她蹲下身子來。
看樣子,他還是很有興致去折騰那淒慘無比的大魚,但又苦於那男人強行禁止了一次的緣故,他想動手,卻又不敢,所以,拉著她給他打掩護做墊背。
這二傻子的心思向來好猜,沒那麽多彎彎繞繞,腦子又一根筋,思想絕對膚淺,她根本都不需要死腦細胞,也因此,她於第一時間就搞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下想笑,她卻也沒有情緒表露於色,隻伸了手,去他腰間的獸皮夾層中,將那把瑞士匕首給抽了出來,頗有些不懷好意地遞到了他的麵前。
麵對她的動作,卷毛硬是愣了老半晌,待到醒神,便是滿臉的恍然大悟。
當即,他也飛快地伸了手,接了她手中的瑞士匕首,對著那仍在掙紮的魚的魚頭就打算紮下去。
未免再次遭殃,尹沙也不敢讓他胡來,見他一刀要紮下去,便飛快地阻止了他,示意他直接割了魚頭。
她的意思,自他見到她的那天開始,他便是很樂意順從,這一下,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她壓根就沒折騰多久,幾個動作下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是照做了。
作為軍用器具,瑞士匕首的鋒利程度已是不用說,隻是,比起短刀來,匕首還是更適合戳刺這一類的操作,因此,卷毛切割了好幾下,才算是將那魚頭給割了下來。
尹沙並不清楚他折騰這條魚到底要做什麽,但她卻是想要那魚的身子。
因為,那蹲坐在火堆邊的男人還餓著呢,即便他根本沒有任何饑餓的表示,她也不願意讓他遭罪,畢竟,他整個夜裏都在為她奔波折騰。
哪怕就是出自最寡薄的相互利用關係,她也不能隻顧著自己吃飽了了事,總得有所償還。
除此之外,她也許久未曾喝到湯汁一類的東西,一直吃烤肉的話,就算不覺得膩,對身體也不大好。
出於謹慎,她倒也沒忘記向那卷毛做出幾個詢問的動作來。
一則,是那魚有沒有毒,這個很簡單,隻要給那卷毛看下她手中的拱形小圓梳子,再讓他看一下自己腿上被那怪東西纏出來的細密血孔,他便是明了了。
答案很歡喜,那魚沒毒。
二則,便是他們為何不吃魚了,這也同樣簡單,隻需要對著那魚做出吃的動作即可。
這個解釋倒是有些驚人,那卷毛大抵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抓耳撓腮許久,一伸手,揪了那魚身上的一片魚鱗,做出了個極度嫌棄的表情來。
尹沙忍俊不禁。
她總算是搞清楚他們不吃魚的根本原因了,原來是介懷魚類身上的鱗片。
也怪不得他們沒辦法處理。
那魚鱗本就是覆蓋魚類全身的,而他們使用的是骨刀,根據她先前看到的男人的那把斷裂的骨刀,包括後麵他曾給過她的那把獸齒骨刀,他們在打磨骨刀的尖銳程度上做得很好,但削薄程度並不是特別好,有厚度的話,處理起魚鱗自然困難。
當然,那隻是建立在他們知道用刮的方式去鱗的基礎上,也不排除,他們根本就沒想到這個法子。
若是沒想到的話,那便就隻有兩個結局了——要麽直接帶磷啃,要麽一片一片拔。
剩下的第三則嘛,便是有沒有可吃的植物了,非漿果之類,這也是動作上很好溝通的話題,所以,在她詢問之後,那卷毛便是立即站起了身,一句廢話都沒有多說,轉身便朝著那幾隻睡得一塌糊塗的人所在的方向去了。
覺著他該是去尋些能食用的草葉,尹沙便也沒阻止他,隻心下想著,這些植物與魚湯一起煮的話,能稍稍地去去腥,增點味,不然,一絲調味料都沒有的情況下,隻怕那魚湯會難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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