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失憶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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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藍生失聲叫了出來,這會他才知道大事不妙,原來他竟闖進了這戶人家的《浴室》裏。而闖進的竟是個大戶人家,因為尋常百姓家裏不要說浴室,連茅廁都沒,隻能在內室裏洗浴。
更驚惶失色的還是眼前的女子,隻聽她驚叫一聲便奪門而出。
這會事情鬧大了,藍生心慌意亂,不知是該追去解釋還是轉身遁走。
稍加思索,他還是決定去麵對…
才出浴室的門,藍生便瞧見一女子手持木棍指著他,暍道“大膽淫賊…”另外還有兩人,神色驚慌地躲在她身後。
定眼一看,那手持木棍的女子正是婷兒,她身後兩人不是蘭兒母女又是誰?
婷兒認出了藍生,舌頭似打了結,話說了一半便止住。
“大嬸,”藍生慌道“我非有意,昨日路過見到蘭姊,又怕登門拜訪認錯人,所以想來暗中瞧瞧,不巧…。”
三人驚魂甫定,確認是藍生後,瞬間便轉驚為喜,一同迎上前來。
閑話隻說了兩三句,大嬸便問起詩妹,早把方才的尷尬事,付諸腦後。藍生正欲啟口,想起與詩妹行俠仗義,大鬧妓院總總,突然悲從中來,眼淚竟奪眶而出。
三人都知藍生與詩妹感情極深,一時竟都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幸好此刻敲門聲響,婷兒開了門,見是路非花,三人驚疑不已。
藍生知道定是路非花等得不耐,迅速拭幹去淚水,正欲開口介紹,卻聽蘭兒道:“這位姊姊一定是路姑娘。”
藍生疑道“蘭姊如何知道?”
蘭兒怯怯地瞥過路非花,輕聲道“我與婷妹偶爾會去聽說書…說書的有說到飛沙寨的事…”
豈知路非花立即變了臉,沒好氣地向藍生道“我在外麵等你”說罷,忿忿睥睨過三人,拂袖而去。
藍生苦苦一笑,忙向三人解釋“這路姊姊是來幫我尋詩妹的。”
未多言語,藍生迅速說明來意,大嬸隨即進屋拿出木帖交予藍生,並道“多虧這木帖,守城的李將軍借了這宅子給我母女三人,連租金都不肯收…”
當然,如何找到李將軍,這之前另有曲折,大嬸不及詳述。
大嬸還拿出二十金子欲還藍生,可藍生卻堅持不肯收,大嬸抝不過,也隻好將金子收回。
藍生收好木貼,因擔心路非花,隻好匆匆告別。
“待我找到詩妹,再來探望大嬸。”藍生說完便轉身離去,沒想到這木帖還真管用。
出了門,見路非花挺立在一棵桐樹下,用拂塵抽著樹皮,顯然氣還沒消。
收了拂塵,路非花問起如何認識這家人,藍生邊走邊說。
豈知路非花聽罷,諷道“隔街有間妓院,怎不再去救幾個出來?”
藍生知道路非花在嘔氣,詩妹也偶爾會生氣,但絕不會如此冷言冷語的,如火燃心頭般叫人心焦意躁。
其實路非花也非存心想與藍生嘔氣,此刻藍生隻要哄她一哄,那怕隻是說一兩句好聽的話,她都會即刻轉怒為喜,麵綻桃花…。可藍生卻不懂得女子的心思,尤其是路非花的,他心裏對她仍猶存著幾分的生懼,那一巴掌的陰影始終沒散。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走回野菊齋,形同陌路半語未發。
回到房裏,藍生鬱悶至極,丟了詩妹已是心如火焚,路非花又無端鬧起脾氣,更叫他心力交瘁,頓感人生乏味。
正當藍生背起劍,想要離去時,路非花走進屋來,雙手端了熱騰騰的菜飯…
菜香四溢,頓時便讓藍生的腸胃都鼓噪了起來。
“嚐嚐,我炒的。”隻簡單一句話,便悄然掃盡藍生的五裏愁緒。
藍生萬沒想到路非花會炒菜,而且味道挺不錯。
其實炒得淡了些,卻正合藍生脾胃。
路非花邊吃,見藍生胃口大開,吃得津津有味,笑問“你詩妹會炒菜麽?”
藍生道“她隻會煮飯,我會生火…菜都是用蒸煮的,不曾炒過”
“等找到你詩妹,我三人一起闖蕩江湖,我煮飯給你倆吃。”
“闖蕩江湖?”藍生慌疑“路姊姊,你要與我倆一起闖蕩江湖?”
“是啊,我不想再回山寨當女匪,我決定隨你倆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當女俠。”
見藍生麵露難色,路非花道“等尋著你詩妹再說不遲。”
藍生心想,也罷,能尋著詩妹,比什麽都重要,…
見藍生沒反對,路非花問道“等尋到詩妹,打算去哪?”
藍生道“我倆打算去看海。”
“看海?”路非花顰眉問“海有什麽好看的?”
藍生“我與詩妹都沒見過大海,聽人說海比天還大,也比天更藍,海不但能納百川,還能洗盡人的煩惱,就像偎在母親懷裏一樣的溫柔,哦,我與詩妹從小都沒了母親…。”
“是麽?”路非花雖然也從小無恃,但她顯然與藍生、詩妹不同,她並不那麽懷念母親。
路非花低頭沉思了半天,還是不知海有甚好看,略帶著失望問“看完海呢?”
“看完海,或許就回山上去隱居…”
“不闖蕩江湖了麽?”路非花急道,臉上驟然布滿陰霾。
“也不是,”藍生怕她又生氣,忙道“等找到詩妹,看她怎麽說,說不定她還不欲回山上。”
“就是麽,”路非花梢露喜色道“回山上做甚?還不如當土匪呢。”
藍生暗忖:“這是哪兒的道理?寧願做土匪也不願隱居?”藍生原以為路非花在古墓待了近十年,應該會喜歡平淡、與世無爭的隱居的生活。
他哪懂女子的心事?又怎知路非花心底的寂寞?古墓九年雖是暗無天日,但畢竟與世隔絕,可心無旁鶩,專心練武。
而這大千世道,卻與她格格不入,路非花一向心高氣傲,不要說是閨中密友,身旁連能說上幾句話的人都絕無僅有,內裏寂寥,豈為外人道也?
闖蕩江湖忙忙碌碌,就像這兩天幫藍生尋詩妹,雖疲憊,但她心中是歡喜的,但隱居,三個人每天待在山上做什麽呢?
第二天仍是一樣的忙碌,不但是武昌,連漢口也都快被翻遍了,仍渺無詩妹的音訊,藍生則越顯抑鬱焦躁,整日愁眉不展。路非花也不再提闖蕩江湖之事,隻是常一個人發楞,偶爾自顧低語,冒出一句:“海有什麽好看的?”
晚上,回到野菊齋已是酉時過半,路非花仍堅持親自做飯炒菜,藍生心下感念,但因思念詩妹益重,沉默不語。
又一天,仍依舊,午後,左順喬裝販夫,依約出現在李將軍府前,藍生持木帖與左順走進將軍府。
李將軍甚是年輕,看來還不到四十,素麵鳳眼、眉清眸正、談吐不俗,不像武將倒像個書生。他是張定邊一手提拔的,連武功也是張定邊教的,報知藍生手持木帖而來,竟親立於廳前降級相迎,絲毫不敢怠慢。
才坐定,看了茶,李將軍直誇藍生武當救張定邊並奪魁之事,看來他知道這木帖的來曆,並略提及大嬸與蘭兒之事。
藍生謙迎了幾句,並感謝他相助大嬸,然後便直接了當說明來意。
原來李將軍早知同來的是左順,細思了一會,叫出了書房的參事。
這參事性米,不過二十三、四,白淨、細致,標準的書生模樣。
他在書房內早將藍生的話聽得仔細,所以李將軍甫開口,便答道“當下正是用人之際,且洪都戰事膠著,若左幫主能率眾棄暗投明,對我漢軍不無幫助,依在下淺見,此事可成,至於後續如何安排,還需即刻報知太尉。”
“正合我意!”李將軍笑道,他似早已有定見,隻等參事說出。
陳友諒的漢軍號稱有六十萬之眾,洪都一戰死傷意外慘重,逃亡者亦不在少數。左順山寨雖不過區區百人,此刻歸順對前線而雖是杯水車薪,可對安撫城內百姓卻有一定作用。
隨即,米參事與左順談討歸順與釋放家屬之事,藍生便全插不上嘴。
來之前,路非花要藍生請李將軍協助打探詩妹的下落,藍生卻幾次欲言又止,猶豫不定。他覺得李將軍已幫了蘭兒一家,又助了左順一夥,實在不好意思再開口,何況他不認為李將軍能幫上忙。
藍生萬沒料到,他的猶豫竟釀成了大錯,留下一個令他終身都無法弭平的傷痛。
因為此刻,詩妹恰巧就在將軍府…,
那日,藍生想給詩妹一個驚喜,悄悄地跑去街北買蔬子。詩妹一轉眼尋不著藍生,卻往南疾走,哪知就在此刻,一匹快馬從後方飛馳而過,詩妹因掛念藍生,沒留意,竟不慎被馬撞著,當場暈厥過去。
騎馬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將軍府的米參事…。
詩妹之後雖清醒過來,卻暫時失去了記憶,什麽也想不起,因此被米參事帶回將軍府,暫住於廂房中…
左順之事沒完,李將軍雖年輕,可卻事故,他遣人備馬送藍生回野菊齋,留下左順一人詳談細節。
藍生離去時,穿過長廊,對麵廂房裏,一名女子搖遙隔著綺窗,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出了神。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她又揪心又發愁。“他是誰?我又是誰?”
回到野菊齋,藍生心中毫無半絲欣愉可言,雖解了左順一夥的危難,但詩妹不在身邊,一切似乎都沒有意義。
何況詩妹正因此而與他走散…
閑聊中,藍生問起路非花關於古墓派的事。
路非花隨口道“除了冰冷蒼幽,還是蒼幽冰冷!”可她的表情似對《冰冷、蒼幽》並不厭倦。
令藍生意外的是,路非花回到飛沙寨,並非如路飛所言是學成出師,而是因為她師父突然仙逝,她是古墓派第六代弟子,竟也是最後一個傳人,除非將來她再收弟子,否則古墓派從此便要絕跡於江湖。
路非花“我師父終身未嫁,尤不知情為何物,這是她一生最大的遺憾。”
“古墓派可成親嗎?”藍生問
“可以,”路非花道“隻是師父心高氣傲,天下之大,卻沒一個令她心儀的男子。”
藍生笑道“喔,這點倒與你很像。”在他心中,路非花也不正是心高氣傲,誰也不入眼?
“這是緣分,”路非花道“師父那世代沒有出一個像生弟這般善良、敦厚,武功高強卻謙遜的男子。”
藍生被他說的臉紅到了腳跟,顯得尷尬不自在。
路非花看在眼裏,嫣然一笑,她的笑帶著微微的紅暈,美極了。
沉默了一會,路非花續道“師父曾說告訴我,寧可孤芳自賞,也不可將這冰心玉潔之身給了平庸的男子。”
藍生更尷尬了,路非花此話已接近《閨中密語》了,可她說來卻泰然自若,似將藍生當成了她的閨中密友。
又連續瞎跑了三天,幾令藍生心力交瘁…吃晚飯時,路非花突道“看海也不錯,海邊有貝殼,還有一種彎彎的海螺,湊到耳邊,還可聽見他吹奏笛聲呢…”
“喔,是麽?”藍生沉思了半晌,疑問道“真有會吹笛的海螺?那詩妹必定很歡喜!”可他臉上卻沒半點喜色。
路非花道“到時候,詩妹可以和海螺比比,看誰吹得好聽。”
藍生“自然是我詩妹吹得好聽。”
路非花笑道“我就知你會這麽說,還沒比呢!”
此刻,大廳裏突有急報,一名喚小六子的男子滿頭大汗,飛奔而來。
小六子喘著氣向兩人嚷聲道“有詩姑娘的消息!”
“稍早,先從一婦人口中探知,前幾日見有一年輕女子被馬踢傷,送至街角許郎中處醫治,我倆等了半個時辰,適巧那許郎中采藥回來…。”小六子又猛喘著氣續道“弟兄們向他打聽出,就在那日傍晚申時許,有人送來一名十三、四歲,著黃衣的女子…,她不慎被馬踏傷,暈了過去…”
“啊,那正是詩妹!”藍生失聲大叫,激動地臉眼都紅了。
藍生與路非花沒等小六子說完,已奪門而出,一人跨上一匹快馬,往渡口奔去。
到了渡口換船,再換馬,一路馬不停蹄地往許郎中的中藥鋪駛去。
許郎中原早欲上門板打烊,無奈在野菊齋的威脅利誘下,苦等著路非花與藍生趕來。
兩人策馬趕到,隻問了兩句,許郎中肯定那黃衣小姑娘是被將軍府的米參事接走…
這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
藍生這才後悔前日在將軍府,竟未聽路非花的建議,向李將軍打探詩妹的下落。
兩人再趕到將軍府,卻見府前混亂一片,守門的認出藍生,答道“方才來了幾名黑衣、蒙麵的匪盜,竟將府內一女子劫走…”
再細問,得知其中為首的盜匪竟是女子,且斷了一隻手。
不用說也知是怎回事了,藍生與路非花都心知肚明,詩妹是被鬼穀陰姬擄了去。
藍生惱恨不已,且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鬼穀陰姬陰邪歹毒,且一心欲致自己與詩妹於死地,詩妹一旦落入她手中,豈不如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為確定那被擄走的女子確是詩妹,藍生與路非花隨米參事走進廂房,查看詩妹留下的物品。
沒錯,床角端放著詩妹的米色包袱,包袱旁直豎著豔紅如火的魔笛…可叫藍生吃驚的卻是,整齊迭放在枕旁的雪白絲衣。
詩妹竟換下防身保暖了絲衣,可見她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
藍生拿起絲衣,雖和詩妹日夜相處,可這還是他第一次有機會撫摸。柔致,細膩…他似乎並不意外,就如姊姊贈他的絲娟…可這絲衣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渾然天成,《天衣無縫》。
藍生見米參事得知詩妹便是說書的口中大名鼎鼎的《詩女俠》後,表情甚是驚愕,可當下心急如焚,誰也無心情攀談。
此刻,前方追兵回報,說是見到黑衣女一夥匪幫已渡了江,往漢口去…
藍生將魔笛插在腰際,將絲衣疊好塞進懷裏,與路非花商議了一會,兩人都判斷鬼穀陰姬會將詩妹帶去位於漢口的道觀。
快馬、疾舟、再快馬加鞭,不到半個時辰兩人便趕到道觀前。
下馬,藍生與路非花先藏在牛車後,觀望了一會,藍生隨即閉目傾聽。
道觀裏寂靜得緊,沒有任何異狀,除了路非花微弱、略帶急促的呼吸,藍生什麽也聽不到。
又等了片刻,藍生漸顯焦燥難安,既怕打草驚蛇想再等等,又擔心詩妹安危,急著想直闖道觀,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
兩人擠在不過兩尺寬的地方。手臂、肩膀輕觸,真可謂是肌膚相親、漫汗相濡、呼吸之聲相聞。
猶有甚者,藍生每次呼吸都可聞到路非花身上淡淡地馨香,這香味可不是花香,不會教人心曠神怡,渾然忘我,卻足以令人魂搖心蕩。
藍生頓覺心口灼熱,似恍然才驚覺路非花是名窈窕、美麗的女子…上次是為了救她,全無雜念,可當下,月光輕挑,夜風微醺,兩人如此親昵,怎不教人悸動?
那知此刻,突聽路非花輕聲問道“還疼麽?”
“嗯?哪裏?”藍生茫然不知所問
“臉上還疼麽?”路非花顰眉道
藍生心道:“這麽久了,怎還會疼?”
他當然知道路非花問此話寓意,忙道“早不疼了,都忘了此事。”
豈知路非花悄然道“你已忘了嗎?”
藍生知道似乎又說錯話,隨即道“我是說…你那巴掌是因我輕薄,該受的,並非忘了此事。”
路非花見藍生期期艾艾、急得額頭冒汗,竟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忘便好!”
詩妹是在將軍府門前被鬼穀陰姬與兩名手下擄走的,當時她正欲與米參事出門,打算去出事的現場,看看是否能憶起什麽。
早在五天前詩妹就提出此要求,可米參事卻始終推托,原因無他,米參事從見到詩妹第一眼起,就對她產生了愛慕之心。
嚴格說來,詩妹的姿色隻能算是中上,不入美女之林。逢此亂世,武昌城中,從附近州、道避難而來的大戶人家為數不少,更不乏豐姿卓約的妙齡少女,蘭兒、菊兒、便是。
米參事年輕有為,尤其甚得李將軍賞識,在漢軍中前程似錦,因此前來說媒、伐柯者自不在少數,可他卻偏偏獨鍾情於才十三歲詩妹。
在許郎中處轉醒的那一刻,米參事從詩妹眸中見到他此生從未在其他女子身上見過的東西。
他說不出那是什麽,在這亂世中,一名年僅十三歲的女子、卻有著潔淨無瑕的眸子,氣定神閑的姿態、溫柔爾雅的話語…眼下總總,委實耐人尋味,又怎不令他怦然心動,萌生眷慕之情?
更令他驚奇的是,即是詩妹暫時喪失了記憶,眼神中雖不免透著迷惘,卻仍流露著無比的堅定與自信。
米參事絕非欲強留詩妹,隻是希望能與詩妹多相處一段日子,所謂日久生情…,另一方麵,他早暗中派人四處打探詩妹的身世,倘能幫詩妹尋著家人,一切便順水推舟,說不定便好事可成。
至於年紀,他想起唐朝長孫皇後嫁給唐太宗時,不也是十三歲?(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