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親口問，聽那個人親口說。

    至少，要讓她知道，現在追隨的，是個什麽人。

    片刻時間，夜色暗下。

    混沌山穀燈火輝煌亮成一片，懸崖邊古樓上掛著串串大紅燈籠，在山穀間搖曳飄蕩。

    黑白相間的飛閣木樓在橘紅暖色的燈籠照耀下形成鮮明的對比。

    白木樓光芒璀璨鮮亮，黑木樓的光亮透著一種沉澱樸實的濃鬱氣息。

    夜空星辰下，一人影踏雲而來，透著鄙夷天下的絕代。

    白靈淵視線看向身下混沌山穀的高台上，覺得那站著的女子身形頗有些眼熟。

    眯眸仔細看去，才想起此女子是在武林大會決鬥過的對手，尤倩倩。

    她怎麽會在這裏？

    尤倩倩看見男裝打扮的白靈淵從夜空中飛身下來。

    來人如降星辰，邀明月，踏雲彩，風華萬千，尤倩倩眸子中透著喜色。

    “佛尊你回來了？此去織金洞可還安然無恙？”

    白靈淵身落在高台地麵，沒有直接回答問話女子，隻是想到為什麽尤倩倩會在此。

    她無意看見其手腕間的紅蓮印記時，素眉微顰。

    “你加入佛影教了？”

    尤倩倩沒有掩蓋手腕上的紅蓮，點頭回答，“嗯。”

    白靈淵不解，在中原數國江湖來說，佛影教是魔教，為正派所不恥。

    這武林大會若不是因有她去攪局，說不定新任盟主就是這小姑娘了，明明前途光明的人，為什麽會想要加入佛影教。

    她視線看向四周，沒有看見落北的身影，也就不再多想尤倩倩的事情。

    “你有沒有在這裏看見一個尖耳男子？”

    尤倩倩微愣，回神道，“你說的是落北？”

    “嗯，是叫落北沒錯。”

    “他剛才跟一個叫落小源的去吃飯了，應該快回來了。”

    “小源？”白靈淵想起在帝京時曾救自己一命的清秀男子，當時說過的話。

    複又道，“你確定是叫落小源，沒有弄錯？”

    尤倩倩見白靈淵眉梢間難得有一絲悅色的樣子，想著心中的疑問回道，“沒錯。”

    白靈淵轉身緩步走過高台，不再與尤倩倩多說什麽。

    若真是小源來了，從帝京到這裏，上千裏路程，一路過來定吃了不少苦。

    算來，她在這個世界沒有親人，小源跟小北，一個是救過她的人，一個是被她救過的人。

    既然姓落，那便一輩子是她的親人。

    正當抬步走下第一階石梯時，她聽得身後尤倩倩唯諾的聲音響起，帶著想問不敢問的膽怯。

    “佛…佛尊等等。”

    白靈淵聽得身後女子似乎有什麽話要說的樣子，她側過頭。

    “何事？”

    對於這個隻在武林大會比試過的女子，她並未有太多印象。

    隻記得此女武功了得，當時的比賽中，也隻是在內力上差距太大才會戰敗。

    尤倩倩此時像是下定決心了般，堅定問出心中所想。

    “落白，我…我想問問你，你究竟是男子，還是女子？”

    好端端的尤倩倩問這個做什麽？

    白靈淵看著自己的裝束，還是如同武林大會上一般，難道尤倩倩就是以為她是男子，才追到混沌山總壇，加入佛影教的？

    可問這又有何意義，自己今後都是要以男子身份立足於佛影教。

    既然今後都以男子的身份接手佛影教，那便不方便直說出自己的女子身份。

    “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這重要嗎？”

    話落，她便轉身走下石梯，沒有細想尤倩倩問出此話中的意思。

    心中隻想著小源定不是自己找到佛影教到，應該是去了姑蘇寒山庵，被教眾發現才被帶來這裏。

    不過來這裏了也好，今後也算給了他一個安身立命的家。

    尤倩倩呆愣愣站在高台之上，山風吹起了她的青絲，發髻間的簪花花瓣晃動，像是想通什麽般，唇角揚起笑意。

    對啊，男子又怎麽樣，女子又怎麽樣。

    若是男子，自己也配不上那般風華絕代的人物。

    若是女子，說不定今後還能守候在其身邊，以朋友的身份共享人世繁華。

    高台下方遠處，落北手裏拿著包子，嘴裏含著饅頭，旁邊跟著同樣狼吞虎咽的清秀俊美男。

    落小源口齒不清道，“這個真好吃，怎麽這裏的人做菜這麽好吃。”

    落北一口吃完一個包子，毫無身為美男的形象。

    “好吃吧，我前天剛來的時候，本來是不想吃的，可是後來吃了覺得這裏的包子做得好好吃。”

    “嗯嗯，下次我們再去拿。”

    二人不到半個時辰關係就開始熟悉起來，正說話時，白靈淵的身影從遠處走來。

    她在看見正在吃東西的兩人，唇角不由得透出柔意。

    “小北，小源。”

    落北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抬眼看去，在看見走下石梯的那道素衣身影安然無恙時，手中饅頭落地。

    “姐姐來了！”

    說話間狂奔過去，而落小源站在原地，看著遠處站著的素衣身影，開始疑惑著走近。

    白靈淵看著落北奔跑過來，而站在後麵小源高瘦的樣子，還與當初一般無二。

    “小源？”

    落小源聽見這個聲音，原本還懷疑的心思放下。

    “姐姐！？真的是你？”說話時一路小跑過去。

    落北貼身跟在白靈淵左邊，落小源站在她右邊，三人往古樓上方走說著話。

    站在右邊的清秀男子看著如今白靈淵的模樣，頗為好奇。

    “姐姐，你這麽變樣子，而且還是個男子，之前不是……”

    白靈淵想到自己現在是男裝打扮，而且臉上也沒了那道紅斑。

    難怪剛才小源看見自己神色之間頗有些猶豫，原來是不敢相認。

    “易容了，一時說不清楚，今後你就知道了。”

    落小源聽著聲音確實無誤，而且感受到白靈淵眼神中散發出來的目光也很熟悉，並未多想。

    “噢…不過小源看見姐姐如今安然無事就好，先前去寒山庵還以為姐姐出了什麽事。”

    白靈淵思來，原來小源真的到寒山庵去找她了，也苦了他，從帝京千裏迢迢一路過來，隻為了當初說好的約定。

    隻是寒山庵……她回過神，讓自己不去想那些傷心事。

    如今沒了師父若慧的寒山庵不能再稱作寒山庵。

    現在身在佛影教，這裏是師父最先待過的地方，也不失為一個值得守護的地方。

    她看著身旁左右兩側二人道，“沒事，今後你與落北就待在佛影教，這個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落北落小源一聽，神色也跟著嚴肅起來。

    “有姐姐在的地方，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家。”

    “嗯，對，小北說得沒錯。”

    她見二人在這短時間內相處得還不錯的樣子，心中也放心了。

    原本還有些擔心二人相處不好，難以從中調節，沒想到竟是如此的聽話順心，白得了兩個親人弟弟。

    夜色深沉，山中蟬叫蟲鳴，大紅的燈籠妖冶照亮懸崖古樓回廊各處，帶著古老靜謐的氣息。

    在這個時間段，混沌山穀中除去守在山穀八方的教徒，便是守在這混沌山穀裏麵的人，不能離開崗位，輪番換班。

    黑白木樓穿梭間，也生活著許多教徒們的家人，此刻都已歇下。

    白靈淵帶著身後落北二人走上木梯回廊，讓他們在外等候片刻，她便往回廊盡頭木屋而去。

    畢竟是去跟夏老談正事，可能會涉及到夏老不願意讓外人知道的事情，所以還是不帶小北小源去了。

    房中，司徒徽坐在下方位置，跟上位坐著的老者匯報近日來佛影教各處的情況，尤其是關於寒山庵被未知敵人滅掉之事。

    “師父，寒山庵慘被滅一事，近幾日已有了些眉目，確實是帝京中人所為無疑，要不要弟子派人去帝京仔細查探查探。”

    老者端起桌上的濃茶喝上一口，蒼老的麵容深沉肅然。

    “帝京？帝京是天啟皇室所在之地，權勢之人縱多，若是要仔細查探起來，恐怕不容易。”

    司徒徽細思道，“不如弟子出山，去一趟帝京，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你雖有謀略才智，可佛影教如今大小事務你暫且脫不開身，待落白她闖關回來，再細商量安排此事。”

    坐在下方男子不知怎的有些擔憂。

    “落白…她是女子，織金龍洞的危險可能挨得過去？”此話像是在詢問夏老，又像是在擔心什麽。

    老者放下手中杯盞，“哎，你可別輕看了落白，她的生辰命數生來便不同於常人。我這個老頭子，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

    “師父算過了？”

    老者沉穩點頭，“她的命數，不是禍國殃民，就是造福蒼生，如今看來，禍國殃民倒不必擔憂此事。”

    司徒徽思來想去，說來他還沒算過這件事，主要是也不知道其生辰。

    至於命數，既然師尊都說了已經算出了命數，那若是他算，也不一定能算出具體端倪。

    如此說來，這位佛尊果然與常人有區別。

    外麵懸空廊道，白靈淵剛走近門口，便是聽見房門後有人說話的聲音。

    也沒有多聽什麽，推門走進。

    夏鑄九正與司徒徽說著話，看見推門走進的素衣身影，二人神色略有些一怔，坐在上位的老者滄眸中恢複常色。

    司徒徽看見來人安然無恙，便道，“佛尊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她思來，自己一直在山洞中也不知是過了幾日時間，若是算得沒錯，差不多也有三五日了。

    這四五日沒有進食，倒是沒有感覺有餓意。

    “四日還是五日？”

    司徒徽道，“三天兩夜，過了今晚才到第三日。”

    “哦……”

    山洞中不分晝夜她倒是沒有細算過時辰，看來前去的時間也不算久。

    夏鑄九沉穩的話語打斷二人的說話。

    “徽兒，傳信問問各分派教眾到了何處，明日在盤龍洞舉辦佛尊加冕大典。”

    “是，師父。”

    司徒徽起身行禮回答，知道上位老者有話與白靈淵說特意把他支開，起身回應後，便轉身朝著門口走出。

    在路過剛走進門內的白靈淵時，目光不自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相貌平凡，看似無奇。

    心中想著怎麽看眼前這個素衣模樣的男子，怎麽看都不像個女子啊。

    隻路過的時候二人相視一眼，便沒了交流，男子亦出去關上了房門。

    大廳中，夏鑄九看著下方站著的白靈淵，不禁帶著絲絲慈眉善目。

    “此去織金洞，可闖了幾關？”

    白靈淵細想，闖了幾關自己到還真沒有在意，聽此話的意思是，難道去的人不一樣經曆的關卡會不一樣嗎？

    “到最後看見了瀑布河湖，便回來了。”

    聽聞白靈淵已闖到瀑布河湖邊界，老者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亦帶著濃烈的讚賞。

    “那你可遇到什麽怪物？”

    怪物，她心想難道老者口中說的怪物就是自己身立上空時所看見的湖底龐大的影子。

    “看見了。”

    夏鑄九上下打量白靈淵，看見她著實是安然無恙，也算放下心。

    “你既是闖到了最後一關，也看見了湖底的水怪，能安然回來定是未曾與其搏鬥。”

    白靈淵聽見此話，想來那湖底的水怪看見她後便潛伏進水底。

    也不知是自己運氣好還是怎的，輕而易舉便出了織金龍洞，也沒有遭到怪物的攻擊。

    “沒有，怎麽，夏老的意思是，那怪物很是凶殘嗎？”

    老者遙遙想起往事，似對那水底的怪物有著敬畏又不好的回憶。

    “不知什麽時候，那怪物就存在於織金龍洞山後瀑布湖水下，記得從佛影教開辟之初，那怪物便在此。

    就算是佛影教百年之前鼎盛時期，上一代佛尊也隻能令其不敢興風作浪，鎮壓湖底，卻無法完全除去。”

    她若有所思，倒是沒有太過關心這個問題，腦中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在寒洞之中冰著的女子屍體。

    “請問夏老，在瀑布邊界寒洞之中凍著女子的屍體，是誰？”

    夏鑄九對於白靈淵此話感到很奇怪。

    “什麽女子屍體？”

    白靈淵從此話中聽出了不對勁，難道夏老不知道那個被冰凍著貌美女子的存在？

    “在闖過織金龍洞後，就在瀑布附近的一條水流峽穀中，有一處寒洞。寒洞冰棺中躺著一具完好無損的女子屍體，夏老你不知道嗎？”

    夏鑄九聽言摸著下巴白胡思慮。

    “老身在佛影教少說也有近百年的光陰，可從未發現過有什麽寒洞，以及，女子屍體。”

    白靈淵聽後疑惑，連眼前已過百歲的老人都不知此寒洞所在，難道這一切隻是個巧合，還是佛影教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然佛影教無人知曉，反正人已死多年，也不必再細究此事。

    她從頸脖處拿出一直戴著的玉珠，這顆玉珠戴在她身上一直有難以解釋的神秘。

    當初師父隻是讓她不要把玉珠給別人或者弄丟，她現在想問問眼前這名資曆更加豐富的老者，是否知道一二。

    “夏老，你可知道這玉珠是何物？”

    老者蒼老的視線望向她頸脖間戴著的玉珠，靜謐的環境之下，似是從這玉珠中感受了源源不斷的神秘力量，不為外人所知。

    “這顆珠子，你是從何而來？”

    她見夏老似乎知道的樣子，便直言說出。

    “師父當初說，這玉珠是我自出生時便帶來，不得交由外人。”

    夏鑄九聞言點頭，“攜玉而生，自然是人玉合一，萬不可分離，否則命數將改，想來，你也懂這個道理。”

    若真是她出生時帶來的，那麽白仙樂是否也有這麽一顆玉珠？

    畢竟不管現在怎麽樣，在最初生時，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與白仙樂是一母同胞而生。

    此番話她自己也能算出個大概，或許從胎中帶來的東西，早已像人身上的器官一樣，缺少了便總會感覺不完整。

    “弟子受命。”

    老者看見下方白靈淵行禮，無奈擺手。

    “哎，你不必再自稱弟子，如今你才是這佛影教的佛尊，而且是除了數百年前的創始人之外，年紀最小的佛尊。我也該把這佛影教完完整整交到你手上。”

    “縱然弟子今後為佛影教佛尊，論輩分，理應尊稱您一聲師伯。”

    夏鑄九麵露慈笑，語氣平靜，帶著看透世俗的超然。

    “我如今也是一百多歲的老骨頭了，早已不複當年。今後，你必定要整頓好整個佛影教，我不想這麽多年，佛影教在我手中，僅僅隻是世人口中的一個魔教。”

    佛影教最開始，並不是如今被世人稱為魔教，還被江湖正派所抵製的景況。

    一切都是從一百多年前，上一任佛尊銷聲匿跡開始。

    失去了信仰領導的佛影教，惡人冒充，以及一些教徒的無腦做事，長此以往，江湖格局就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

    “師伯放心，落白定不會讓你失望。”

    夏鑄九點頭，感受到眼前人的誠心，遂即目帶精光的看著白靈淵。

    “你如今武功內力都已爐火純青，可否再介意多些東西？”

    白靈淵頗為不解，“什麽？”

    說話時，老者身影閃身而下，全然不似平日裏蒼老靜坐著的蹣跚模樣。

    懸崖古樓霎時散出陣陣白光，恍然若白日。

    落小源正與落北閑聊，忽見白光，欲往裏麵走去，落北思慮起當初在寒山庵後山見到的一幕時，忙把人攔下。

    “姐姐沒事，別去。”

    落北看見這陣白光，以及空氣中浮動的強大力量，記得不久前在寒山庵後山山洞之中，也出現過這般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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