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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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的篝火燃了一夜,現在還冒著些許青煙。江繡納悶的盯著那堆黑炭瞧了好一會,慢慢發覺不太喘得上氣,低頭看才發現自己像個粽子被包裹的嚴嚴實實。
而始作俑者毫無愧疚坐在他對麵,正借著晨曦日光翻看手中書卷。
“你醒了?”聽到這邊動靜,李三淡定翻了頁書問道。
江繡把雙手從毯子陷阱裏解放出來,抬手摸到了自己的頭發,經過一夜,發端有些濕潤。
江繡沉吟道:“是夢?”
“做夢可碰不到這種好東西。”李三揚起手裏的‘西域手記’,說道:“醒來的時候它就在我手邊,翻看了一會覺得裏麵的內容詳實有趣,當真是本好書。”
“對了,還有你的刀。”
順著李三的指向,江繡轉頭看去。一長一短兩把刀挨著他倚靠在岩石上,昭示那場離奇遭遇並非幻夢。
“我起先也以為自己做了場黃粱夢,拿著手記百思不得解。”李三把書翻到某一頁,“然後,我在其中瞧見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
“書說晉朝年間,一夥途徑西域的商人遭遇沙暴,卻並沒丟了性命,而是跟我們一樣到了另外的地方。那個地方與世間各國都不同,建築均是方方正正,隨便一條路都比王都的朱雀大街寬敞,車輛無需牛馬牽引便能行駛,速度更可與宗師武者全速前進相媲美。”
“那裏民眾生活安穩,物質豐富,仿佛傳說中的理想鄉。商隊眾人很快就融入其中,並在那裏紮根安家,隻有一人念著家中愛妻,在一次偶然間得到了返回的機會。不幸的是,他回到的地方正是來時的沙漠,若不是恰好遇到另一夥商隊,就隻有命喪黃泉了。那人跟商隊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卻被嘲笑他在沙暴中失了心智,因為天下間根本就沒有晉國!”
講到這裏,李三買了個關子:“你我都知道,晉國在大燕之前兩百年,也曾有過風光曆史,怎麽在這故事裏就沒了呢?隻聽那商隊首領說‘我們全是大漢子民,從沒聽過還有個叫晉的小國’。這夥商隊經過樓蘭時,被祭司聽到了這個故事,覺得有趣便記在手記中,聊以消遣。”
“大漢與我大燕中間隔了九百年,晉朝與大漢隔了七百年。聽起來是不是相當荒謬?”講完這個故事,李三開解道:“無需多想,你隻當這是次有趣的經驗即可。天下人於江湖沉浮數十載都不過平淡一生,而你初出茅廬便有奇遇,不知多少人羨慕,再看看你那兩把刀吧。”
江繡身邊兩把刀,一把苗刀曰‘步霜’,一把彎刀曰‘明光’。‘步霜’約有八斤重,‘明光’就要輕很多,江繡第一次拿到自己的刀,心裏要說沒有興奮是不可能的。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想到這是李三開口給他要來的刀,便問:“這兩把刀很厲害麽。”
“厲害倒說不上。”李三合上書,開始收拾行囊,“材質均為一般,隻是我觀這兩把刀與你極有緣。”
“哦。”江繡抱著刀回應。那苗刀修長四尺有餘,立起來隻比他矮半頭,李三打量了半天,決定自己先替少年把刀收著。
“行了行了,刀這東西你以後多的是。”他彈了彈江繡腦門,“收拾收拾,我們要出發了。”
“這次不會再迷路了吧?”被抱上馬的時候,江繡問了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
“作為前輩,我教你個行走江湖的重要準則。”李三揮舞馬鞭,聲音被風送到身後少年耳中:“不要多話!”
不過這次走的路應該是對的,盡管李三騎馬的技術依舊菜的摳腳,江繡還是通過空氣中的水分跟四周環境判斷出了他們是在往涼州城的方向。
趕路的過程異常枯燥,二人有一岔沒一茬的閑聊。
“你的劍是厲害的劍嗎?”
“當然厲害,這東西花了我七兩銀子。”
“哎……”
“你歎什麽氣?我告訴你,高手就算用路邊撿來的劍那也是高手!”
“嗯好吧,你說得對。”
李三拒絕再跟江繡聊天。
快馬行進了小半日,二人終於在晌午之前瞧見了涼州城的城牆。
“下來。”城門口排著好些人,李三把江繡抱下馬,並沒直接進城,說是要去旁邊辦手續。
城門邊擺著張桌子,坐著幾個官府文員。李三把他腰間佩劍以及江繡的兩把刀一起遞過去,跟文員講了好一會話後,他才從對方手裏接過兩塊牌子。
“走吧。”李三把刀還給江繡,牽馬朝城門去。
守城士兵接過了李三遞上的牌子便放二人通行。
江繡被這一連串行為搞得迷糊,問:“那牌子是做什麽用的?”
“你以為江湖俠客整天都是刀劍在身自由來去的麽。”李三慢悠悠說道:“在演義故事裏麵或許如此,可實際上,所有攜帶武器的江湖人都必須向官府進行登記,然後才能拿到通行令牌進城。不管你是尋常九品,還是其上四境,都得遵守這個規矩。每個月,地方官府都會把此地的兵器記錄上報六扇門。”
“也就是說,大燕境內江湖人的所有行蹤都被六扇門牢牢掌握在手。”
“如何,是不是覺得俠客也並非隨心所欲。”李三問道。
江繡皺著眉,這的確跟他想的自由如風的江湖人有些差別:“不過這樣做好像有點道理。”
具體是什麽道理他也說不上來。
進了涼州城,江繡已經在想去哪吃李三畫的大餅了。結果李三帶著江繡漫無目的走了幾條街,最後溜進了一家小茶樓。
茶樓小二見著來客牽著馬,以為是個豪爽人物,正憋著一腔熱情要好好推銷一番店裏的貴重消費,全被青年噎了回去。
“來兩碗爽口茶。”李三拍了兩枚銅板到桌上,看見大廳中央有說書的,又多掏了五文聽書。
就這小氣勁還騎馬呢,茶樓小二心下鄙夷,麵容卻不顯。很快就把茶端了上來。
“最好的酒樓,烤全羊。”
江繡看著麵前浮著茶渣子的大碗茶,平靜說。
“嘖,那酒樓再好也不過是酒樓。”李三倚在桌上,二郎腿翹起,正聽那說書人講的津津有味,敷衍道:“等這故事聽完,我帶你去比酒樓舒服得多的地方。”
江繡撇嘴,這些說書人都是糊弄糊弄生活平淡的普通百姓,講的故事遠不及他當客棧跑堂時聽到的那些精彩。
隻聽那說書人驚堂木一拍,講的正是前月引劍大會中事。
江繡喝了大口茶,心想這他還沒怎麽聽過。
“這引劍大會乃江湖裏四年一遇的盛事,各路豪傑齊聚引劍山莊以武會友,坐在台下的隨便哪個拎出來都是當今江湖叫得上名號的新秀菁英。然而老朽要講的卻不是那些俠士對決,因為與接下來的一戰比起來,都太微不足道。”
“今年的大會並沒有什麽亮眼的對決,在場眾人觀戰一天後都感疲乏不堪,等著結束回房好生休息。可就在這時,一女子突然躍上擂台,直言說道在場刀客皆不入她眼,唯有南刀樊明可與她一戰。”
“那南刀是誰,自北刀失蹤後,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刀!”
堂內聽眾倒吸一口冷氣,都在好奇那女子為何如此狂妄。
“南刀來引劍大會本非為了參加比武,不過是受莊主之邀前來充當評委,提點小輩一二。大家都以為,以南刀資曆豈會將小女兒家的挑釁放在眼裏,未料他竟讚同說‘如今中原武林新秀,唯有此女可算用刀’,接下了挑戰。”
“想必大家都好奇這女子究竟是誰,有些客官大概猜出來了,熟知江湖故事的應當對‘花刀’之名不陌生。”說書人一拍驚堂木,道:“此女便是六扇門金章捕頭、天子義女陸錦添!”
眾人恍然大悟,再凝神,想聽這花刀跟南刀之戰究竟鹿死誰手時,街道上突然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有好事者伸出頭欲打探發生了何事,這一看可不得了,數十名身穿玄鐵鎧甲的士兵在街上排成兩條縱隊行進,這身製式裝備那是城主親軍才能有的規格。
涼州城主的親軍,哪個不是戰場以一當十的驍勇男兒!
若有眼尖的再細細打量,定會驚訝,打首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那位不是涼州城主又是誰?
為首那人見著茶樓門口縛著匹花斑馬,便立刻下馬走進茶樓,看到了大堂裏聽書正在興頭的青年。
這位聖上親命的涼州城主,對隻花了七文錢就賴在大堂吃茶聽書的小氣家夥行了個禮,語氣謙卑道:“末官陳修素恭迎三公子。”
“哎,我這兒故事還沒聽完呢。”李三把碗裏茶水一飲而盡,對著江繡洋洋道:“喏,這不就帶你去比酒樓更好的地方享福了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