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你渴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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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洐為榮玉瀾安排的醫院早已經一切就緒,隻等著他們將病人送到美國。
傅洐從榮家離開的時候,特意與扶桑交待過,機票與簽證早已經辦妥,年初二下午他們就可以啟程去往美國波士頓。
於是,年初一的一整個下午,榮扶桑都在為榮玉瀾和自己整理行李,等到終於閑下來的時候,扶桑也會推著父親到庭院裏曬一曬久違的和暖陽光。
正當扶桑手捧著一杯熱茶,整個人蜷坐在藤椅裏昏昏欲睡的時候,薑遠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扶桑小姐,莊宜小姐來找您了,這會兒正在客廳與老婦人說話呢。”
榮扶桑睜開眸,放下手中瓷杯:“知道了,請她先去爸爸的書房坐一會兒吧,我換身衣服就來。”
“好的。”
榮扶桑先將榮玉瀾送回去,回到房間剛打開監控就看到莊宜在書房裏看似不經意地來回轉悠著。
扶桑望著她端莊嫻靜的背影,雙眸無聲地輕眯了眯。
大約過了二十來分鍾之後,榮扶桑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莊宜?”
莊宜回身,一張向來清顏瑩潤的白皙容顏此刻看起來有著一抹難以掩飾的憔悴。
她深深地凝著榮扶桑。
而扶桑呢,也沉默無言卻也坦然直接地與莊宜對視著。
良久後,莊宜才走到書房窗旁的單人沙發旁坐下:“扶桑,你就沒有什麽話要與我說嗎?”
“有啊。”榮扶桑看著莊宜,甜美一笑:“新年快樂。”
莊宜的雙眸間劃過一絲清淺的不悅。
扶桑臉上的笑意依舊不減,黛眉微揚:“新年快樂不夠?那你還期望我說些什麽?說你那天晚上在鎏金中心是怎麽自導自演了一出精彩紛呈的苦肉計,還同時順走了我口袋裏的一盒保險櫃鑰匙?”
莊宜臉上永遠恰到好處的怡人笑容到了這時,終於有了一絲龜裂。
她望著扶桑的眸光一點點地冷卻了下來,勾唇冷笑:“就因為你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無端猜忌,所以你就這樣算計我?居然誣陷我是殺人凶手?”
榮扶桑一臉疑惑地眨眨眼:“什麽殺人凶手?什麽算計你?我有些聽不明白,這幾天南城又死了什麽人了嗎?我怎麽完全不知道?”
“榮扶桑!”莊宜一時沒有沉住氣,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滿臉怒容卻在看到榮扶桑狡黠的唇邊笑意中緩和了下來。
她倏爾勾唇冷笑:“扶桑,你如此煞費苦心地算計我,算計你二叔,可你用的籌碼是否太大了一些?那可是你們榮氏最價值連城的頂級粉色鑽石,如今遺落在外麵,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
榮扶桑眯眸看著莊宜許久。久的莊宜在她那樣看似溫潤實則犀利如刀的目光中漸漸慌了心神:“你這樣盯著我看做什麽?!”
榮扶桑這才微笑著轉開目光:“沒什麽,隻是覺得我以前果然是個睜眼瞎,身邊的人究竟是人是鬼,從來都分辨不清。”
莊宜不悅地皺了皺眉。
話說到這個份上,兩人已經算是正式撕破了臉。
榮扶桑也已經懶得與她周旋,起身直接道:“說吧,你今天來找我,究竟為了什麽?”
莊宜淺淺抿唇一笑:“怎麽說我們也是多年親密好友,我自然是來幫你的,如今那顆粉鑽在鄭書秋的手中,信不信隨你。”
她說完,便告辭離開了。
莊宜走後沒多久,榮扶桑就打開了手機裏的定位係統,那畫麵上不斷跳動著的紅點,顯示著如今鑽石的確就在山郊療養院裏。
幾日前,她為了以防萬一,引誘並且利用榮禦誠去賭城取鑽石的時候,特意就在那一盒鑰匙上早早地裝上了衛星定位。
而如今怎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盡快將那顆鑽石取回來,又成了榮扶桑的一個最新難題。
*
大年初一,榮宅內少了榮禦誠一家三人,這個新年雖然過得有些孤清寥落,卻也清閑平靜,氣氛祥和。
下午四點過後,杜天娜就帶著助手出現在了榮宅。
在等榮扶桑試衣服的時候,杜天娜在衣帽間外對她說:“我從未見過傅先生如此鄭重其事,我今天帶來的這幾件禮服都是他親自挑出來的。”
榮扶桑此時已經穿上了一件一字肩的漸變藍色純手工紗星空長裙。
她推開門從裏麵走出來。
杜天娜看著周身都仿佛泛著金光的美麗女孩,拿著化妝箱的手微頓,隨後便笑著嘖嘖出聲:“真該讓所有人都來瞧瞧你此刻的這周身豔光。”
榮扶桑朝著杜天娜莞爾一笑,眸色渙散,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一旁,杜天娜的助手指了指她身旁的梳妝台:“榮小姐,請這邊坐。”
榮扶桑配合地走過去坐下,那一麵橢圓形的半身鏡中慢慢映出她不施粉黛的臉容。
化妝師在她的臉上一點點地增添上嫵媚卻又不失清新的妝色,榮扶桑輕閉上雙眼。
黑暗侵襲的那一刻,扶桑的雙眸間忽然閃過畫麵不甚清晰的驚險一幕:陡窄的曲折盤山單車道旁,隨著一聲劃破驚天的巨響,山上的那些碎石仿若洪水傾瀉一般地紛紛往下滾落,不多時便砸撞在了底下剛巧經路過的車子頂上……
榮扶桑陡然大驚,頓時驚醒了過來。化妝師手裏的眼影筆完全來不及收回,不小心地劃在了榮扶桑的眼尾處。
“榮小姐,抱歉……”
榮扶桑才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她擺擺手,隨即便拿起手機給林棟撥去了一個電話:“今天我們不是去傅宅吃晚餐嗎?”
“應該不是吧。”林棟也不確定:“傅家有個慣例,每年的大年初一,傅老爺子都會在傅氏的療養院舉辦一個慈善晚宴,所以我們今晚要去的地方應該是山郊的療養院。”
扶桑掛了電話,又用手機在網上查找山郊療養院周邊的交通路線,然後她很快發現,從榮宅到山郊療養院,雖然看似路線不少,但卻都是要經過那樣一段狹窄蜿蜒的盤山公路。
重活一世,榮扶桑有時格外信任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她,今晚去山郊療養院的路途中,一定會有意外發生。
所以,莊宜今天特意過來找她,目的就是為了引她去一次山郊療養院?
可她作為傅晴的好友,又怎麽會不知道傅氏每年的年初一都會在山郊療養院舉辦慈善晚宴?
莊宜這樣做,究竟是為了引她去,還是為了警告她別去?
梳妝完畢,榮扶桑走到榮玉瀾的房間裏給洪之帆打了電話,洪之帆聽完她的話,不禁笑道:“她自然是不希望你去,你怎麽不想想,今晚傅洐為什麽要帶你去見傅老先生?是為了你們兩人的婚事吧?一旦你們的婚事被正式敲定,莊宜就徹底沒了機會,她怎麽會甘心呢。”
榮扶桑聽了洪之帆的話,拿著電話沉默了許久。
“扶桑?”
榮扶桑聽到洪之帆語含關心的詢問,輕輕開口道:“之帆,多年好友,她還曾經救過我的命,到頭來,卻為了一個男人這樣煞費苦心的算計我。”
這回倒是輪到洪之帆沉默了。然後,他說:“扶桑,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莊宜突然選擇與你撕破臉,這件事的背後或許另有隱情?”
*
黃昏五點半,太陽沉沉西斜,原本還暖意融融的天氣到了晚來時分就開始刮起淩厲的北風。
榮扶桑挽著嶽女士的臂彎一起走到榮宅別墅外時,隻見對麵巷口的黑亮新瓦上已經結起了薄薄的一層冰霜。
在門外已經等了一小會兒的林棟見到她們出來,走上前笑著給她們打開了車門:“傅先生已經在家中等候兩位了。”
榮扶桑聽出林棟話中的玄機,正準備問,卻被嶽女士搶了先:“家中?我們今晚不是去山郊療養院嗎?”
“慈善宴有其他人張羅。”林棟一邊吩咐老胡開車,一邊解釋道:“傅先生說了,今天既然是討論婚事,傅家自然應該準備家宴,在家宅之中招待兩位。”
隨後便是一路沉默。
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後,黑色長轎在進入傅氏莊園之後,又足足行駛了大約一刻鍾,才在冬末黃昏半明半暗的夜色中緩緩地停了下來。
榮扶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傅宅,可她卻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整個傅氏莊園的全貌。
整個傅氏莊園根本不像是一所私人住宅,而是一個豪華得簡直稱得上奢靡的城堡。
榮扶桑與嶽女士由專人一路引著往今晚的宴客廳走去。
她們走進去一看,才發現原來林棟口中的所謂家宴竟然還有足足好幾十個人,而那些衣香鬢影的傅家人在看到榮扶桑出現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打量起她來。
林棟倒是一直貼心地陪在她們身旁,待到榮扶桑與嶽女士在主桌坐下之後,才笑著道:“兩位先坐一下,傅老爺子與傅先生馬上就會過來。”
林棟的話音還未落,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之聲。
榮扶桑轉頭望去,看到一眾人正簇擁著一位精神矍鑠,看起來威嚴十足的老人往宴會廳正中的台上走去。
那就是眾心捧月般的傅老爺子。
傅老爺子身後一步之遙處,便是傅洐。
眼看著傅老爺子與傅洐漸漸走近,嶽女士便攜著榮扶桑站起身與他打招呼:“老爺子,新年好。”
榮扶桑則不卑不亢地看著傅老爺子:“傅爺爺,您好。”
傅老爺子與嶽女士早就相熟,自然也是見過榮扶桑的。
他拄著一根特製的龍頭紋手杖,緩步走到榮扶桑麵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隨後便輕輕點頭道:“難怪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
傅洐則直接走到榮扶桑的身旁,幽邃目光也無聲地落在她的身上。
宴會廳昏暗的光線下,她那一身藍色的星空禮服將扶桑襯得格外的甜美奪目。與四周濃妝豔抹,精心打扮過的女人不同。她年輕的臉上隻是略施粉黛,可是卻已然神采飛揚,顧盼生姿。
完全沒有燙染過的如瀑黑發柔順的披在肩上,隻在左側的鬢腳處別了一朵淺色的花朵發夾。純美地令人怦然心動。
傅先生直接伸出大手握住了她的纖手。
兩人十指交扣,其實距離落在外人眼中並沒有多麽的親密曖昧,卻總有一種旖旎而透明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無聲的流轉著。
扶桑的手偶爾被男人握的太緊了,便會皮笑肉不笑地抬眸看他一眼表示抗議,但每次都被霸道的傅先生直接忽視了。
然,扶桑又豈是那樣被欺負了還乖乖受著的性子?
趁著傅洐在與嶽女士和傅老爺子商量他們婚事的時候,榮扶桑就雙手環抱住了傅洐的一隻胳膊,也是膽子大得驚人了,指尖向內,在眾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暗搓搓地用力,一下又一下地對著傅洐的胳膊又是掐又是捏……
傅洐一開始沒理會,後來見她越玩越放肆,越玩膽子越大,到底沒忍住,低頭看了扶桑一眼:“攢點勁,別回頭到了床上又沒了力氣變成了小病貓一隻。”
這魂淡……
榮扶桑紅著臉,狠狠地在男人的手背上用力掐了一下。
兩人正鬧著呢,原本觥籌交錯的宴客廳裏忽然響起了一陣悠揚的鋼琴聲。
傅洐的麵色倏爾冷了下來,而坐在他身旁的傅老爺子聽到那段鋼琴聲,也像是嚇了一跳。他拄著拐杖匆匆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身旁的管家:“快,不能讓臣熙聽到這音樂。”
他這話音還未落,宴會廳的門口處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一圈白亮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榮扶桑離的他有些遠,並不大能看得清這個男人的模樣,她隻隱約聽到傅老爺子態度慈愛地喚他:“臣熙。”
那男人見宴客廳裏坐了許多的人,身形定了定,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榮扶桑見所有傅家的人都這般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禁有些好奇地又看了一眼那男人背燈和月的優雅背影。
“他很好看?”
榮扶桑回神,看向身旁的傅洐,一時不解:“誰?”
傅洐凝著她心不在焉的嬌俏容顏,心中莫名其妙地就泛起一絲不悅:“榮扶桑。”
榮扶桑衝著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一旁,嶽女士皺著眉輕瞪了瞪她:“扶桑,不得失禮。”
“哦。”榮扶桑悶悶地坐在男人身旁,頭微低,無聲地遮住雙眸間一絲輕快的狡黠與調皮。
傅先生與一旁的嶽女士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可其實所有的餘光都用來觀察坐在他身側的這個小女人了。
這些日子來,榮扶桑的生活中的煩憂漸漸散去,所以一日比一日顯得更加漂亮迷人。
比如她那菱形的唇瓣上,塗了什麽,怎麽看起來那樣的誘人?傅先生隻覺得這宴會廳的空氣仿佛也一下子變得稀稠起來。
然後,趁著所有人都不注意的一個空檔,傅洐忽然將扶桑用力地摟緊懷裏,在她耳旁又輕又痞地道:“晚上跟我回去?”
榮扶桑紅著耳根用力想要推開他。
偏偏傅洐非要從她口中要一個準確的答案,他性感而微薄的唇若有似無地輕貼著扶桑白皙柔軟的鬢角:“嗯?”
眾目睽睽啊,扶桑哪裏經得起這不要臉的男人這樣撩撥,她站起身不滿地衝著傅洐悶哼了一聲,道:“我去洗手間!”
*
傅氏莊園的宴客廳門口,有一條長而靜的歐式風格的長廊。
長廊外,是山腰處獨有的迤邐醉人的萬丈穹廬宛若星辰搖曳的美景。
潮濕而深靜的空氣中,煙霧無聲縈繞著那一根根雕欄玉柱。一縷悅人的冷香隨著那淩厲的夜風一起而來,吹拂在身上,好似闌珊清夢。
扶桑站在屏了風的屋瓦廊下,腦海中忽然就響起了剛才聽到的那一段鋼琴旋律,口中也情不自禁地輕吟起來:
“原來過的很快樂,隻我一人沒察覺,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衫薄……”
風長夜細間,一把聲音忽然輕輕在扶桑的身後響起:“你渴望什麽?”
“誰?”榮扶桑嚇了一跳,她轉頭望去,隻見那幽暗長廊的另外一端,一點紅色星火半明半滅,一個高大背光的人影正站在那裏抽煙。
她原本以為屋裏麵熱鬧溫暖,人人都趨之若鶩,不會有人來留意眼前這樣的景致,所以才會一時放鬆地忘了形。
扶桑輕輕眯眸,想要看清那人的樣貌,又輕聲問了一句:“誰在那裏?”
那人未答。
他在銀白色風絮中偏轉過身來看向榮扶桑,未久,他將手中煙蒂拋至空氣中,然後才淡聲道:“無聊好奇的人。”
這話,榮扶桑倒是隱約聽懂了。
今晚她與嶽女士來,是因為與傅洐的婚事,所以這男人口中的好奇,是因為好奇傅洐打算娶一個怎樣的女子?
扶桑於是道:“令你失望了,我並沒有三頭六臂,身後亦沒有搖曳惑人的狐狸尾巴。”
“本來已經失望,直到剛才,”男人似乎是長久未曾開口說過話,聲音有種輕輕被撕扯過的低啞:“你獨自走出來,月度銀牆,你倚在月影下低吟哼唱。”
榮扶桑看著他夜色間的俊朗輪廓。
好奇心作祟,引得她想要走近仔細看清這男人的樣貌,可腳步剛剛邁出去,嶽女士已經出來尋她:“扶桑,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榮扶桑連忙過去挽住嶽女士:“奶奶。”
“我們正在裏頭討論你的婚姻大事,你倒好,跟沒事兒人似的躲在這裏偷懶呢?”嶽女士挽著她就要走。
榮扶桑邊走邊回頭望去,隻見那深長的走廊裏已經空無一人。
隻留了廊前那幾盞朦朧搖曳的夜燈,還伴隨著幾縷涼露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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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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