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除夕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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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人去宮外打探薛氏的消息,隻是不巧,平德王的王妃臨盆在即,已將那薛氏接入侯府中候著了,要待王妃產後才能出侯府,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月。我要與薛氏打聽的事有些隱秘,讓人傳話、送信難免會有疏漏,我想還是待王妃臨盆後,將薛氏接入東宮親自問她的好。
隻是還沒等來薛氏,除夕便已經到了。年三十是一等一的大日子,士庶家不論大小家,俱灑撒門閭,去塵穢,淨庭戶,換門神,掛鍾馗,釘桃符,貼春牌,祭祀祖宗。遇夜則備迎神香花供佛,以祈新歲之安。
宮裏更是熱鬧,皇上在乾明宮設家宴,不比初十的宗親宴,能入家宴的僅有天家近宗。我換了一身翟衣,跟著劉崇明與淳懿公主一起入宮,好在我和他們二人不是同一輛馬車,否則三人共處也是尷尬。
宴席酉時開宴。入宮時,正值落日西斜,餘暉給乾明宮前的白玉石階鍍了一層華彩。劉崇明和淳懿公主走在前麵,沁兒攙著我緊跟在他們身後。淳懿那身紅色翟衣的裙裾逶迤在石階之上,裾上金絲勾勒出的鳳凰栩栩如生,似乎時刻便要擺脫那錦帛的束縛扶搖而起。夕陽有些晃眼,我伸出手擋了擋。
殿內正中地平南向麵北擺著一張禦用金龍大宴桌,右左兩側分別擺著兩張太後、皇後金龍宴桌。乾明宮地平下,東西一字排開擺設內廷主位宴桌。東邊頭桌便是太子席位,往下便是其餘皇子,劉崇清就坐在劉崇明的右手邊。西邊則坐著嬪妃公主,按照品階尊卑就座。淳懿公主坐在劉崇明身側,我坐在他們身後的陪宴席上。我用力地伸長手,才稍稍夠到劉崇清的衣角,可他卻沒有絲毫反應。我隻得再側過些身去,卻不料碰掉了銀箸,落在了劉崇明身上。劉崇明倒是十分敏銳,銀箸還未落地,他便轉過身來。他用眼角掃了我一眼,眸中流光一閃而過,神色又陰沉了下去。
我微微側過頭,不去看他。劉崇清看上去憂鬱了不少,許是再出神,若是換做從前,他早就扭過頭來與我說笑個不休。我情急之下,直接撿起桌上另一根銀箸,朝劉崇清身上投去。這銀質的東西倒是有些分量的,砸在身上不會太輕。劉崇清可算回過頭來,隻是與我對視的是一雙冷冽的眸子,我從中察覺不到半分喜悅。我有些詫異,愣了片刻,見他欲回過頭去,我連忙將袖中的琥珀和瑪瑙遞給他,然後朝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劉崇清猶豫了片刻,才從我手上將它們接過。他的手雖然還和從前一樣稚嫩,但是我知道有些人或事永遠都回不到從前了。
待乾明宮廊下奏完中和韶樂後,除夕宴便真正開始。我朝著高台上望了一眼,皇上微微弓著背,拳著手咳個不停,姑母則在一旁忙著給皇上輕輕拍背,適時再遞過一杯水去。不知是皇上念舊人還是寒了心,自從從獵宮回來之後,身體便是每況日下,如今已讓太子監國。上回聽沁兒說,待過了上元節,皇上便會下旨晉爹爹為丞相,倒有些托孤的意味,隻不過易相一事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皇祖母的心意便未可知了。到時爹爹不僅手中掌握數十萬的雄師,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魏家真如烈火烹油一般顯赫了,隻是不知為何,我心裏反而有些惶恐。
宮中的宴席雖然禮節繁瑣,可家宴不比其他,還是稍稍隨意些。西邊首桌的淑妃娘娘瞧了瞧淳懿公主,掩著團扇朝著皇上笑道:“臣妾瞧那太子妃的肚子尖尖的,十拿九穩是個男孩。”我和淑妃娘娘沒怎麽打過交道,但知道她的位份雖比莊妃高出那麽一截,可苦於沒有子嗣,又贏不過莊妃那張利嘴,從前總被莊妃壓了一頭,受過她不少委屈。如今莊妃歿了,她的腰杆子好不容易才直了些。
劉崇明這一輩中,除了齊王的王妃八月末給她添了個女兒外,再無兒息。若淳懿公主真誕下男嬰,倒是皇長孫了。尋常人家都盼望著開枝散葉,更莫說天家了。年三十的,討人歡心的乖巧話誰不願講?即便幾月後生下的是女兒,難道還能責著誰害著空歡喜一場麽?這個道理滿殿的嬪妃女眷都知道,於是大家也都紛紛笑著附和起來。
淳懿公主聽罷,垂首掩著帕子笑了起來,她撫了撫圓潤的小腹,正欲抬頭開口。忽然,殿上傳來姑母冷冷的聲音,“倒不見淑妃為陛下誕下一兒半女,如今你可是哪來的眼力勁兒?”姑母這一句話無異於當眾給了淑妃一巴掌,西桌有幾位妃嬪定力差些,沒能忍住,掩著嘴笑了出來。淑妃尷尬地笑了笑,怕是明白了什麽,還朝著我望了一眼,憋著氣不敢發作。淳懿公主的臉色也不好看,倏地一下由紅轉白,然後又重新低下頭去。
我想姑母還是沒能邁過公主和親的那道坎,畢竟若是那皇長孫淡了魏家的血脈,便是魏氏衰落的前征。我想若是我有了身孕,腹中懷著她的孫兒,她怕是會高興得合不攏嘴吧。
我連忙搖了搖頭,這是絕無可能了,多思無益。
伴君如伴虎,待在皇帝身邊稍不留神便會掉了腦袋,如今宮裏能留下來的哪個又不是極會察言觀色的人精?才稍一出神的功夫,這殿裏話風早已悄然一轉,扯到平德王身上去了,大家都開始詢問平德王的王妃約莫何時生產?孩子的名是否取號?索性趁著這佳節良日請皇上賜個名?。家宴的談資繞來繞去也不過這些,國事政要太過勞神,也沒有誰會這麽不識趣地提及。雖是皇家,可該有的瑣事依舊還是有的,家長裏短說來說去也盡是些這個。待到申時二刻上了熱饌之後,大夥兒方消停些。
平德王是皇上的弟弟,排行老八,不過並不是皇祖母所出。我也有許多年未見他,若不是他現下成了大家矚目的焦點,我還真不一定能將他認出來。
用晚膳後,還要去南府看戲。我想趁著從乾明宮到南殿走動的功夫,順便打聽一番薛氏的情形。用膳完畢後,眾人皆去南殿賞戲,不過姑母身子不適,先回中宮歇息去了。
從乾明宮到南殿的那段路說遠不遠,平德王一出殿,我便連忙請他借一步說話。平西王有些詫異地望了我一眼,但還是同意了。隻是朝著北殿還沒走幾步,忽然急急忙忙走過來一個小黃門,朝著他和我行了一個禮,“哎呦,王爺,可算找著您了。”說著,他突然壓低聲音,朝著中宮的方位比劃了一個手勢,輕聲道:“王爺,皇後娘娘有請。”
姑母不是病了麽?怎麽突然又喚人將平德王叫走了呢?我沒法子,隻得眼睜睜地望著平德王跟著那黃門離開。難道姑母找他和我是同一個緣由?薛氏?我心裏突然開始忐忑。
“若是心裏沒鬼,怎會這樣惶恐?”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紮耳的冷笑,那聲音我有些耳熟,我轉過身一看,竟是清河公主。(m.101novel.com)